《碧海长天艳山河全集》第72/271页


室内一阵沉默,众人都搞不清楚这个新来的抚边副帅,肚中敲的什么鼓。坐中何灌、杨可世、监军董佩和江烈都是见过赵良嗣的,犹以何灌同赵良嗣共事时间最久,也相对最为熟悉,但对于这个复燕谋划第一人居然主动辞别庙堂,来此边地,实在是拿不准他打的什么主意。

赵良嗣呆坐良久,突然开口说道:“宣和二年,良嗣使金,约夹攻契丹之事,适逢金兵包围辽上京,准备攻城。金大行皇帝谓我,‘汝可观吾用兵,以卜去就。’金帝遂亲临城,督将士诸军鼓噪而进。辽上京临寰府,国之都城,经契丹百余年悉心经营,城池高大坚固,加之守卫部队皆是辽国精锐,上京城之防御能力可称不下于大宋汴京。然金兵辰时攻城,方入巳时便克其外城,留守挞不野以城降。”

在场诸人,除了知道此事的江烈和军方高官之外,其他人还是第一次听到金兵强悍竟至如斯,无不相顾骇然。赵良嗣却还嫌自己没把金军的战力说的到位,继续加料道:“宋政和四年,女直初起以反辽,以三千七百人大破十万辽军,得出河店大捷。宋政和五年,金辽护不达冈之战,金以两万之兵,抗辽举国七十万大军,且战而胜之。”

没有去顾及众人的反应,赵良嗣自顾自的话锋一转说道:“吴乞买其人,雄才大略类其兄,然品性却异之,为人尤其节俭。天皇贵胄之身,权倾朝野之人,凡事皆以节俭,非圣人、枭雄二者择其一也。凡此人等,心有大志或言暗藏勃勃野心,自留于史家评说,良嗣不敢多言。若言,也只一句,驱虎吞狼复燕之计始于某,虎但有伤人意,良嗣百死莫赎其罪,当请伺虎口于前。”

“真乃好汉子!”何灌忍不住击节赞道。若不是深刻认识到宋金局势的紧迫,急于开展守备工作,赵良嗣绝不会在未了解众人根底的情况下说出这番话来。何灌暗中猜测,估计是赵良嗣跟随童贯抚兵北地之时,看到宋军的虚实,才幡然醒悟,自己高估了母国的实力,一番拳拳报国之心却是把母国推到了一个更加危险的境地。如今明知燕山已成险地,却毅然前来,甚至说出伺虎口于前这般破釜沉舟的话来,让何灌这个已入花甲的军中老汉都忍不住为之感叹。

江烈微微一笑,说道:“赵大人慢来,往游虎口之前,且待何帅先将虎牙拔下若何?”

“噢!哈哈哈,正是。且先容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何灌被江烈说的豪气顿生,竟是把东坡学士的一首《江城子》给连篇吟唱了出来。唱罢揽须举杯,一饮而尽,饮完方才醒得杯中只是茶水,淡淡的不似烈酒来的痛快,着实有些不爽。

杨可世、郭药师等军中高官尽皆起身,齐声说道:“我等亦愿做赵宣帅前驱,为大人虎口拔牙。”

赵良嗣双目含泪,对着众人一一施礼感谢,深情的说道:“良嗣无知兵之能,燕地周全只在诸君。赵某只管案牍、联络之事,愿为诸君摇旗助阵,以尽绵薄之力。”

赴任半月之间,赵良嗣几乎把燕山府路各地险关要塞跑了个遍。与当日所言相符,他每到一地,只行劳军慰勉之事,凡涉作训、守备之事,也只是督促检查,并不干涉军队主官的指挥。

这半个月来,赵良嗣却是在心惊和心定中渡过的。说心惊是指赵良嗣发现燕地的守备工作早就紧锣密鼓的进行多时,兵士的训练强度不但远远超过他之前所见过的任何军队,就连他们的训练科目也大多是他听都没听过的,更加不可思议的,这些燕地兵士的精神面貌与其他地方的宋军完全不同。训练场上,士兵们个个都像打了鸡血,恨不得把自己练成铜头铁臂一般,没有一个抱怨训练之苦的,也没有一个军官体罚军士的。有了这般心惊,那就能很好理解赵良嗣为何越来越心定。

赵良嗣对守住燕地的信心越来越足的同时,也慢慢的把视线焦点投向了燕山府城的那个翩翩少年郎,隐约间赵良嗣感到,给燕地兵士带来如此变化的,把燕地军政高官拧成一股绳的,就是这个大宋最年轻的安抚使,江烈。

赵良嗣把视线集中到江烈身上,却不知道江烈早派人把他盯了个严实。有这么一个还未知根底的人,在各个军事要地间乱转,叫江烈如何放心得下。不说江烈要求时迁派出去的人把赵良嗣的一言一行都记录在案,就连赵良嗣发给朝廷的公文,都得派人暗中盯着信使,一路送出燕山府路才能回头。这样做,就是防止赵良嗣万一是金国奸细,只待他露出一丝马脚立即就能发现。

虽然这半个月还没发现赵良嗣有什么异常,但江烈深知小心使得万年船的道理,这种严密监视,最起码在赵良嗣取得江烈信任之前是不能有丝毫放松的。另一边,赵良嗣在辽国时的一些资料,也由燕青的手下收集而来,不断的送到了江烈的案头。而那个监军董佩,则纯粹就是摆设,有江烈周到的安排,小日子过的那叫一个享受,再有离京之时,干爹梁师成早打过招呼,是以整日里躲在府邸中逍遥快活,房门都懒得出一步,更别提去军营转转了。

燕地突然跑来个不知底细的赵良嗣,还不至于让江烈头疼,现如今困扰江烈的却是有两件事,第一件是他拿不定主意该不该开始全面在燕山府路修筑水泥道路,第二件是关于大哥岳飞的。岳家的生活条件虽已大幅改善,但岳飞的父亲岳和还是没能挺过宣和五年的夏日,在六月逝世于汤阴老家,岳飞返家丁父忧守制,燕山军事学院院正由王贵暂代,张显调任燕山府提辖兵甲。这个节骨眼上,若是岳飞再要按制丁忧三年,那可真是要了亲命了。

第六十九章 全面开花

如今洪福木器行已经变成了洪福实业下属的分行,同样,奇峰铁器行也成了新成立的奇峰钢铁的下属子公司。两大实业集团的董事长,这会儿根本对手中产业的迅猛发展提不起丝毫兴趣,全都一心扑在科研创作之中了。两个老汉仿佛已经入了魔障,现在就算是江烈亲自出马去撵两个老汉回相州养老都撵不动。

有江烈这个专家在旁指导,宛平钢厂生产的各种钢材的工艺、技术大面上基本已经定了下来,细化和改进的工作,吴铁锤全都甩给了自己的几个徒弟,他现在的全部心思都在如何尽快的把江烈绘制的这个车床给鼓捣出来。

有了特种钢材,通过手工加工,制造马车所需的轴承、减震钢片、制动装置以及前轴回旋也就是转向控制装置,也都做了出来,虽然还没有实现机械化,但配合流水线法,产量还是勉强能供应洪福车辆制造厂那边所需,毕竟现在洪福车厂还只是初创,生产能力还很低。

马车制造不难,难的就是所需的配套技术,既然这些技术解决了,那造四轮马车对于洪福来说就是手到擒来的事。搞定了四轮马车的制造工艺后,张老爷子就甩手不管了,急三火四的卷着铺盖,带着一众徒弟杀奔武清县宁河乡。燕山府路新建海军船厂就设立在宁河乡蓟运河入海口附近。张方已经被聘为燕山海军船厂的首席顾问,虽然这回不是给自家做事,但当江烈把意思讲了,又把新式海船的臆想图展示给老爷子看后,老爷子当场就撂下一句话,“小烈,你若不把这事交给你张伯我来办,咱们爷俩的关系也就算到头了。”

蓟运河入海口其实并不能算是设置船厂的最理想场所,蓟运河入海处水深、地形复杂,弯多岔多,河、海两水潮汐相交受阻形成急流漩涡,对造船和新船下船坞始航不利。但其水深和地形复杂这两项,却是江烈看重的。因为燕山府路沿渤海之地,全是黄河泥沙堆积区,找个靠岸水深的地方还真不容易,为了能让船厂的寿命更久一些,还是要选个水深,泥沙不易堆积的地方。而周边地形复杂,则是为了船厂安全考虑,便于隐蔽和防守。还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船厂必须得设在燕山府路之内,燕地海军初创之时,船厂必须牢牢的控制在燕山府治下。

同一时间,隐藏在大房山中,刘李河上游河水湍急之处的兵甲工厂也已开足了马力,不分昼夜的赶制新式武器铠甲。这个兵甲工厂却是在燕山军事学院修建的同时就已经开始建造,施工人员都是岳飞的老部下,由吉青代领,从一开始,其保密程度就远远超过了燕山军事学院。

即使到如今,燕山府路军方高层也只有何灌、郭药师和杨可世这三个统帅去过,再有就是掌管燕山府路粮饷财赋的转运使张觉。而新来的宣抚副使赵良嗣,虽然从公文和开支账目上知道有这么一处兵工厂,但见军政五位主官全都很默契的在其面前回避涉及兵工厂的话题,赵良嗣便很知趣的对兵工厂一事不加询问。只不过,赵良嗣看到陆续装备部队的新式马刀、陌刀以及为重装步兵量身定制的重装步兵铠甲后,脑子也被震的发蒙。

别的就先不讲了,只这马刀一物,就让赵良嗣看着心中就直冒凉气。薄而长的刀身,手柄处还有新式的护手,就这么一把相对如今流行的宽背大刀显得很是秀气的物件,却是透着浓浓的杀气。赵良嗣曾拿金帝完颜阿骨打赐给他的一把上好佩刀和这新式马刀做了对比,交击之下,自己的佩刀应声而断,而那新式马刀却只绷开了一个小口,惹得献刀来试的那个马军小兵,捧着自己的马刀哭的呼天抢地的,最后还是随行的何灌做主把他的马刀送回兵工厂修补,才算是让这个深得岳飞真传,像爱惜自己生命一样的爱惜自己武器的小兵转悲为喜。

由此,赵良嗣心中对这个神秘兵工厂的好奇心越来越大,但他还是坚决的忍耐住涌动的好奇心,只要江烈他们不说,自己就绝对不问。他却不知,这个兵工厂还生产新式钢弩、钢制连环弩以及与之匹配的标准弩箭,这些东西制造技术太高,产量不大,另外也太过惊世骇俗,为防泄露机密,作为临战时对付金军骑兵的秘密武器,这些东西只在精挑细选的几只部队中装备。还有一件大杀器,那就是火炮的研制工作也在紧锣密鼓的进行当中。由于制作无缝钢管的技术如今还暂时达不到,所以江烈只得先弄铜胎钢皮的复合铸管火炮,他也没打算多做,只是准备着给燕山府路各个州城县城以及一些重要的要塞堡垒配备一些,作守城之用。而与火炮匹配的火药厂、弹药厂,江烈可不敢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而是设在了离燕山府城更近的香山之中。

如今宛平钢厂的月产钢量已经提高到三万斤,新的炼铁高炉和炼钢炉也在建造之中,但密云那边矿监新开,产量一时半会还上不来。矿石供应不足,宛平钢厂本事再大,也变不出钢来。就这么点钢产量,还要分出一半运往东京。实在是因为宛平钢厂出产的钢材质地太好,根本就不是大宋其他炼钢作坊能比拟的,献上朝廷后矿石供应还没增加,工部订购的公文却是先一步到了。工部也有意派人来学习炼钢冶铁技术,但却被奇峰钢铁的大老板吴铁锤给顶了回去,只言这是家传秘技,概不外传,朝廷想要好钢,只把大量的好矿石送来就是,保证以最实惠的价格向朝廷供应。

收了银子的太宰王黼压下工部尚书蒋猷把宛平钢厂强制收归国有的折子,而大宋官家正在由万岁山改名为艮岳山的皇家园林中玩的开心,隔个三五天,便找一个黄花宫女开苞,行那采阴补阳之法,哪有闲心管这种毫无美感的烂事。不出两日,《东京工商时报》援引一不肯透露姓名官员的消息,把这件事给捅的天下皆知,婉转的批评蒋猷此议有与民间争利之嫌,接着就是对按下此议的太宰王黼大拍一通马屁,喜的王黼很是高兴了一段时日。而弄的灰头土脸,跑到宣舆监去告状的蒋猷,却被太子不冷不热的给顶了回去,到这时,蒋猷才明白自己这回可真是踢到铁板上了,商人们已经学会在朝中寻找代言人,如今已经和过去随便立个名目就可以强取豪夺私产的情况大不相同。

宛平钢厂生产的钢材一半卖给朝廷,一部分转入奇峰车辆配件厂专门加工车辆配件,剩下的则全部送到了兵工厂,只是这点钢材远远不够兵工厂的需要,实行计件工资的兵工厂匠户和焦急等待着换装的部队,几乎天天都在问候把钢材硬抢去一半的朝廷工部官员的母系亲属。

江烈一边写信给师兄曹腾,请他想尽一切办法尽快增加矿石开采量,甚至把火药厂新研制出的黑色炸药都给曹腾那边送去了。另一边,江烈也做了选择,兵工厂铠甲分厂现阶段只做重装步兵的重装铠甲,而其余步兵和马军还是穿着朝廷供应的老式铠甲。同时,由江氏集团提供技术支持的军品服装厂也在燕山府城内开工,专事购买由江氏集团燕山纺织厂生产的棉布,为部队制作新式被服鞋袜和帽子,第一批赶制的却是冬装,就是想着赶上时令装备部队。另外还委托江氏集团燕山毛衣编织厂为部队加工毛线内衣。

时值九月,江烈关于该不该大修城市之间水泥路的难题却有了缓冲的时间,不是因为别的,只因秋收秋播时间已到,江烈即便想修都找不到多少劳力,农忙一过,时令又不对,再想修还得等到来年气温回升后才行。

燕山府路今岁九月的政务上却要忙三件大事,第一件自然是秋种和秋税,第二件事就是为明岁甲辰科大考准备的各州取解试,这却是燕山府路归宋以后第一次科举,是以朝廷相当重视,为此还多次发来文书,着王安中及燕山府路各州县主官定要把此事办好,不可出差池。就这样,在燕地待的时间加在一起都没超过半个月的王安中,终于又返回了燕山府城。第三件事,就是官府并大宋各地商会、福利团体共同筹资,在燕山府路各州县新建的五十多所义学也陆续投入使用,江烈更是以安抚司的名义,行文燕山府路各州,督促各州府发布强制性政令,着各州县城镇户民,凡有七至十五岁的子弟,必须入学读书识字,城外乡农牧民适龄子弟若入学,官府可在开征农牧税后酌情予以奖励。并且凡义学子弟,学习所需文具课本皆由官府提供。

朝廷如今国库充盈,又连续派大员来燕,按惯例每个到外地上任的京官可都是要带一笔钱财去的,只是根据官阶高低和影响力不同,户部拨付的钱财多少不同而已。来燕的高官,江烈、赵良嗣可都是朝中红人,王安中更是使相,所以三人全都带了大笔的差遣费过来的,另外张觉和郭药师也都有一份同例的差遣费,当然这和朝廷拨付给燕山府路的财政支出,以及燕山新复之地,朝廷给的恩赏、发展资金都是不搭界,另算的。所以,虽然燕山府路在江烈的鼓捣下,这大半年里办了这么多的事,但燕山府路转运使张觉的手中还是相当宽裕的,但凡江烈要钱,全都痛痛快快的批了,有试用了半年的官府政务、帐目公开制度盯着,张觉没什么不放心的。

要论起官府的办事效率和效益,张觉即便没去过内地,也敢自豪的说燕山府路绝对在大宋首屈一指,越来越有民主意识的燕地百姓,眼睛擦的雪亮,直把各地的父母官们盯的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尝到了甜头,看到了好处后,在江烈和张觉的极力督促和施压的情况下,又有燕地高官极力支持,燕山府路各州也都纷纷开始实行政务、帐务公开制度。

张觉这几日都是住在燕山府城内的转运司衙门,平州的取解试都顾不上回去过问,全丢给平州通判和教授(此教授为官名,负责管理州级公立学校的教育与考试工作)。张觉专注转运使业务,不为别的,就是忙着征收秋税和购买、囤积军粮。

燕山府路虽在曲赦之中,不收农牧税也不征召徭役,但商税还是要收的。张觉看着各地报上来的商税数目简直喜的合不拢嘴,这才短短的大半年时间,燕山府路的秋税保守估计也能征收到七十余万贯。张觉可是知道,燕地在大辽统制时期,加上宋辽榷场的关税,最好的年成总税收也才只有五十余万贯。就是比起相邻的河北东路也是不差,河北东路去年秋税也才只有一百八十余万贯,这其中还包括农牧税六十多万贯。不说大宋商业发达,河北东路的开发程度远远高于燕地,只说地盘就比燕山府路大了一倍有余,下辖一府十二洲四军,而燕山府路才下辖一府九州。张觉不由在心中感叹,这个相州江郎,不但文采一流,施政的本事也是高明,简直就是个财神爷下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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