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摩斯全集_归来记-格式》第15/17页


"我想我能够用一种有趣又有益的方法,来帮你们消磨一小时,"福尔摩斯一边说一边把他的椅子挪近桌子,又把那几张画着滑稽小人的纸条在自己面前摆开,"华生,我还欠你一笔债,因为我这么久不让你的好奇心得到满足。至于您呢,警长,这件案子的全部经过也许能吸引您来作一次不平常的业务探讨。我必须先告诉您一些有趣的情况,那是希尔顿・丘比特先生两次来贝克街找我商量的时候我听他说的。"他接着就把我前面已经说过的那些情况,简单扼要地重述了一遍。
"在我面前摆着的,就是这些罕见的作品。要不是它们成了这么可怕的一场悲剧的先兆,那末谁见了也会一笑置之。我比较熟悉各种形式的秘密文字,也写过一篇关于这个问题的粗浅论文,其中分析了一百六十种不同的密码。但是这一种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想出这一套方法的人,显然是为了使别人以为它是随手涂抹的儿童画,看不出这些符号传达的信息。然而,只要一看出了这些符号是代表字母的,再应用秘密文字的规律来分析,就不难找到答案。在交给我的第一张纸条上那句话很短,我只能稍有把握假定(图6)代表E。你们也知道,在英文字母中E最常见,它出现的次数多到即使在一个短的句子中也是最常见的。第一张纸条上的十五个符号,其中有四个完全一样,因此把它估计为E是合乎道理的。这些图形中,有的还带一面小旗,有的没有小旗。从小旗的分布来看,带旗的图形可能是用来把这个句子分成一个一个的单词。我把这看作一个可以接受的假设,同时记下E是用(图6)来代表的。
"可是,现在最难的问题来了。因为,除了E以外,英文字母出现次数的顺序并不很清楚。这种顺序,在平常一页印出的文字里和一个短句子里,可能正相反。大致说来,字母按出现次数排列的顺序是T,A,O,I,N,S,H,R,D,L;但是T,A,O,I,出现的次数几乎不相上下。要是把每一种组合都试一遍,直到得出一个意思来,那会是一项无止境的工作。所以,我只好等来了新材料再说。希尔顿・丘比特先生第二次来访的时候,果真给了我另外两个短句子和似乎只有一个单词的一句话,就是这几个不带小旗的符号。在这个由五个符号组合的单字中,我找出了第二个和第四个都是E。
这个单词可能是sever(切断),也可能是lever(杠杆),或者never(决不)。毫无疑问,使用末了这个词来回答一项请求的可能性极大,而且种种情况都表明这是丘比特太太写的答复。假如这个判断正确,我们现在就可以说,三个符号分别代表NV、和R。
"甚至在这个时候我的困难仍然很大。但是,一个很妙的想法使我知道了另外几个字母。我想其假如这些恳求是来自一个在丘比特太太年轻时候就跟她亲近的人的话,那末一个两头是E,当中有三个别的字母的组合很可能就是ELSIE(埃尔茜)这个名字。我一检查,发现这个组合曾经三次构成一句话的结尾。这样的一句话肯定是对'埃尔茜'提出的恳求。这一来我就找出了L、S和I。可是,究竟恳求什么呢?在'埃尔茜'前面的一个词,只有四个字母,末了的是E。这个词必定是Come(来)无疑。我试过其他各种以E结尾的四个字母,都不符合情况。这样我就找出了C、O和M,而且现在我可以再来分析第一句话,把它分成单词,还不知道的字母就用点代替。经过这样的处理,这句话就成了这种样子:.M.ERE..ESLNE.. "现在,第一个字母只能是A。这是最有帮助的发现,因为它在这个短句中出现了三次。第二个词的开头是H也是显而易见的。这一句话现在成了:AMHEREA.ESLANE.再把名字中所缺的字母添上:AMHEREABESLANE.(我已到达。阿贝・斯兰尼。)我现在有了这么多字母,能够很有把握地解释第二句话了。这一句读出来是这样的:A.ELRI.ES.我看这一句中,我只能在缺字母的地方加上T和G才有意义(意为:住在埃尔里奇。),并且假定这个名字是写信人住的地方或者旅店。"马丁警长和我带着很大的兴趣听我的朋友详细讲他如何找到答案的经过,这把我们的一切疑问都解答了。
"后来你怎么办,先生?"警长问。
"我有充分理由猜想阿贝・斯兰尼是美国人,因为阿贝是个美国式的编写,而且这些麻烦的起因又是从美国寄来一封信。我也有充分理由认为这件事带有犯罪的内情。女主人说的那些暗示她的过去的话和她拒绝把实情告诉她丈夫,都使我从这方面去想。所以我才给纽约警察局一个叫威尔逊・哈格里夫的朋友发了一个电报,问他是否知道阿贝・斯兰尼这个名字。这位朋友不止一次利用过我所知道的有关伦敦的犯罪情况。他的回电说:'此人是芝加哥最危险的骗子。'就在我接到回电的那天晚上,希尔顿・丘比特给我寄来了阿贝・斯兰尼最后画的一行小人。用已经知道的这些字母译出来就成了这样的一句话:ELSIE.RE.ARETOMEETTHYGO。
再添上P和D,这句话就完整了(意为:埃尔茜,准备见上帝。),而且说明了这个流氓已经由劝诱改为恐吓。对芝加哥的那帮歹徒我很了解,所以我想他可能会很快把恐吓的话付诸行动。我立刻和我的朋友华生医生来诺福克,但不幸的是,我们赶到这里的时候,最坏的情况已经发生了。" "能跟您一起处理一件案子,使我感到荣幸,"警长很热情地说,"不过,恕我直言,您只对您自己负责,我却要对我的上级负责。假如这个住在埃尔里奇农场的阿贝・斯兰尼真是凶手的话,他要是就在我坐在这里的时候逃跑了,那我准得受严厉的处分。" "您不必担心,他不会逃跑的。" "您怎么知道他不会?" "逃跑就等于他承认自己是凶手。" "那就让我们去逮捕他吧。" "我想他马上就会来这儿。" "他为什么要来呢?" "因为我已经写信请他来。" "简直不能相信,福尔摩斯先生!为什么您请他就得来呢?
这不正会引其他怀疑,使他逃走吗?"
"我不是编出了那封信吗?"福尔摩斯说,"要是我没有看错,这位先生正往这儿来了。"就在门外的小路上,有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黑黑、挺漂亮的家伙正迈着大步走过来。他穿了一身灰法兰绒的衣服,戴着一顶巴拿马草帽,两撇倒立胡子,大鹰钩鼻,一边走一边挥动着手杖。
"先生们,"福尔摩斯小声说,"我看咱们最好都站在门后面。对付一个这样的家伙,还得多加小心。警长,您准备好手铐,让我来同他谈。"我们静静地等了片刻,可这是那种永远不会忘记的片刻。
门开了,这人走了进来。福尔摩斯立刻用手枪柄照他的脑袋给了一下,马丁也把手铐套上了他的腕子。他们的动作是那么快,那么熟练,这家伙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无法动弹了。他瞪着一双黑眼睛,把我们一个个都瞧了瞧,突然苦笑起来。
"先生们,这次你们赢啦。好象是我撞在什么硬东西上了。
我是接到希尔顿・丘比特太太的信才来的。这里面不至于有她吧?难道是她帮你们给我设下了这个圈套?" "希尔顿・丘比特太太受了重伤,现在快要死了。"这人发出一声嘶哑的叫喊,响遍了全屋。
"你胡说!"他拚命嚷着说,"受伤的是希尔顿,不是她。
谁忍心伤害小埃尔茜?我可能威胁过她――上帝饶恕我吧!但是我决不会碰她一根头发。你收回自己的话!告诉我她没有受伤!" "发现的时候,她已经伤得很重,就倒在她丈夫的旁边。"他带着一声悲伤的呻吟往长靠椅上一坐,用铐着的双手遮住自己的脸,一声不响。过了五分钟,他抬起头来,绝望地说:"我没有什么要瞒你们的。如果我开枪打一个先向我开枪的人,就不是谋杀。如果你们认为我会伤害埃尔茜,那只是你们不了解我,也不了解她。世界上确实没有第二个男人能象我爱她那样爱一个女人。我有权娶她。很多年以前,她就向我保证过。凭什么这个英国人要来分开我们?我是第一个有权娶她的,我要求的只是自己的权利。" "在她发现你是什么样的人以后,她就摆脱了你的势力,"福尔摩斯严厉地说,"她逃出美国是为了躲开你,并且在英国同一位体面的绅士结了婚。你紧追着她,使得她很痛苦,你是为了引诱她抛弃她心爱的丈夫,跟你这个她既恨又怕的人逃跑。结果你使一个贵族死于非命,又逼得他的妻子自杀了。
这就是你干的这件事的记录,阿贝・斯兰尼先生。你将受到法律的惩处。" "要是埃尔茜死了,那我就什么都不在乎了,"这个美国人说。他张开一只手,看了看团在手心里的一张信纸。"哎,先生,"他大声说,眼睛里露出了一点怀疑。"您不是在吓唬我吧?如果她真象您说的伤得那么重的话,写这封信的人又是谁呢?"他把信朝着桌子扔了过来。
"是我写的,就为了把你叫来。"
"是您写的?除了我们帮里的人以外,从来没有人知道跳舞人的秘密。您怎么写出来的?" "有人发明,就有人能看懂。"福尔摩斯说,"就有一辆马车来把你带到诺威奇去,阿贝・斯兰尼先生。现在你还有时间对你所造成的伤害稍加弥补。丘比特太太已经使自己蒙受谋杀丈夫的重大嫌疑,你知道吗?只是因为我今天在场和我偶然掌握的材料,才使她不致受到控告。为了她你至少应该做到向大众说明:对她丈夫的惨死,她没有任何直接或间接的责任。" "这正合我意,"这个美国人说,"我相信最能证明我自己有理的办法,就是把全部事实都说出来。" "我有责任警告你:这样做也可能对你不利,"警长本着英国刑法公平对待的严肃精神高声地说。
斯兰尼耸了耸肩膀。
"我愿意冒这个险,"他说,“我首先要告诉你们几位先生:我从埃尔茜是个孩子的时候就认识她。当时我们一共七个人在芝加哥结成一帮,埃尔茜的父亲是我们的头子。老帕特里克是个很聪明的人,他发明了这种秘密文字。除非你懂得这种文字的解法,不然就会当它是小孩乱涂的画。后来,埃尔茜对我们的事情有所闻,可是她不能容忍这种行当。她自己还有一些正路来的钱,于是她趁我们都不防备的时候溜走,逃到伦敦来了。她已经和我订婚了。要是我干的是另外一行,我相信她早就跟我结婚了。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沾上任何不正当的职业。在她跟这个英国人结婚以后,我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我给她写过信,但是没有得到回信。之后,我来到了英国。因为写信无效,我就把要说的话写在她能看到的地方。
"我来这里已经一个月了。我住在那个农庄里,租到一间楼下的屋子。每天夜里,我能够自由进出,谁都不知道。我想尽办法要把埃尔茜骗走。我知道她看了我写的那些话,因为她有一次就在其中一句下面写了回答。于是我急了,便开始威胁她。她就寄给我一封信,恳求我走开,并且说如果真的损害到她丈夫的名誉,那就会使她心碎的。她还说只要我答应离开这里,以后不再来缠磨她,她就会在早上三点,等她丈夫睡着了,下楼来在最后面的那扇窗前跟我说几句话。她下来了,还带着钱,想买通我走。我气极了,一把抓住她的胳臂,想从窗户里把她拽出来。就在这时候,她丈夫手里拿着左轮冲进屋来。埃尔茜瘫倒在地板上,我们两个就面对面了。当时我手里也有枪。我举起枪想把他吓跑,让我逃走。他开了枪,没有打中我。差不多在同一时刻,我也开了枪,他立刻倒下了。我急忙穿过花园逃走,这时还听见背后关窗的声音。先生们,我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后来的事情我都没有听说,一直到那个小伙子骑马送来一封信,使我象个傻瓜似地步行到这儿,把我自己交到你们手里。"在这个美国人说这番话的时候,马车已经到了,里面坐着两名穿制服的警察。马丁警长站了起来,用手碰了碰犯人的肩膀。
"我们该走了。"
"我可以先看看她吗?"
"不成,她还没有恢复知觉。福尔摩斯先生,下次再碰到重大案子,我还希望碰到您在旁边的这种好运气。"我们站在窗前,望着马车驶去。我转过身来,看见犯人扔在桌上的纸团,那就是福尔摩斯曾经用来诱捕他的信。
"华生,你看上面写的是什么,"福尔摩斯笑着说。
信上没有字,只有这样一行跳舞的人:
(图7:twd7.gif)
"如果你使用我解释过的那种密码,"福尔摩斯说,"你会发现它的意思不过是'马上到这里来'。当时我相信这是一个他决不会拒绝的邀请,因为他想不到除了埃尔茜以外,还有别人能写这样的信。所以,我亲爱的华生,结果我们把这些作恶多端的跳舞小人变成有益的了。我还觉得自己已经履行了我的诺言,给你的笔记本添上一些不平常的材料。我想咱们该乘三点四十分的火车回贝克街吃晚饭了。"再说一句关于尾声的话:在诺威奇冬季大审判中,美国人阿贝・斯兰尼被判死刑,但是考虑到一些可以减轻罪行的情况和确实是希尔顿・丘比特先开枪的事实,改判劳役监禁。
至于丘比特太太,我只听说她后来完全复原了,现在仍旧孀居,用她全部精力帮助穷人和管理她丈夫的家业。


福尔摩斯探案之归来记 - 修道院公学

修道院公学

在贝克街的这座小小的舞台上,我们已经看到不少人物的出场和退场都很不寻常,可是回忆起来,只有曾经荣获硕士、博士等学位的桑尔尼克夫特・贺克斯塔布尔的首次登场最为突然,最为惊人。那张几乎印不下他的全部学术头衔的小名片刚刚送来几秒钟,他自己就紧跟着进来了。他身材高大,气宇轩昂,神情十分庄严,似乎冷静和稳重全集于一身。
但是当他走进屋来随手关上门后,竟立即靠着桌子摇晃起来,随后便四肢无力地跌倒在地板上,那魁梧的身躯匍匐在壁炉前的熊平地毯上,他失去了知觉。
我们急忙站了起来,片刻之间,我们惊讶地、默默地注视着这艘沉落海底的庞大船只,显然在辽阔的生命海洋上掀起了急剧的、致命的风暴。福尔摩斯匆忙地拿起一个座垫放在他的头下,我便赶紧把白兰地送到他的唇边。他阴沉而又苍白的面孔上,布满了忧愁的皱纹,眼睛紧闭着,眼窝发黑,嘴角松弛而下垂,胡须没有修剪,显得凹凸不平。衣领和衬衣带着长途旅行的灰尘,头发乱蓬蓬的。无疑躺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忧伤过度的人。
福尔摩斯问:"华生,这是怎么一回事?" "极度衰竭,可能只是由于饥饿和疲劳所致。"我一面说一面摸着他细微的脉搏,感到他的生命力已经由奔腾的泉源变成了涓滴细流。
福尔摩斯从来人放表的口袋中拿出一张火车票,说:"这是从英格兰北部的麦克尔顿到伦敦的往返车票。现在还不到十二点,他一定动身很早。"过了一会儿,他那紧闭的眼睑开始颤动,他抬起头来用一双灰色呆滞的眼睛看着我们。接着他爬了起来,羞愧得脸色发红。
"福尔摩斯先生,请原谅我的衰弱,我有些过分劳累。最好您能给我一杯牛奶和一块饼干,那样的话我一定会好些。谢谢您了。福尔摩斯先生,我亲自到这儿来是为了请您一定跟我走一趟。我怕电报不足以使您相信这个案件十分紧迫。" "您先恢复好了……" "我已经完全好了。我没有想到我会这样虚弱。福尔摩斯先生,我希望您和我乘下一趟火车到麦克尔顿去。"我的朋友摇了摇头。
"我的同事华生大夫会告诉您我们现在很忙。费尔斯文件案请我处理,还有阿巴加文尼家的谋杀案即将开庭审判。目前除非是极其重大的案件,否则我不会离开伦敦。"我们的客人摊开双手大声说:"重大!霍尔得芮斯公爵的独生子被劫走的事,您一点也没有听到吗?" "什么!就是那位前任内阁大臣吗?" "正是他。我们曾经尽力不使新闻界知道,可是昨天晚上在环球戏院已有了流言。我想这事或许已经传到您的耳中了。"福尔摩斯急忙从许多本参考资料中,伸手取出"H"那卷。
"'霍尔得芮斯,第六世公爵、嘉德勋爵、枢密院顾问①……'头衔够多了!'伯维利男爵、卡斯顿伯爵……'天啊,多少头衔!'自一九○○年起任哈莱姆郡的郡长。于一八八八年娶爱迪丝・查理・爱波多尔爵士的女儿。他系萨尔特尔勋爵的继承人和独生子。拥有二十五万英亩土地。在兰开夏和威尔士有矿产。地址:卡尔顿住宅区;哈莱姆郡,霍尔得芮斯府邸;威尔士,班戈尔,卡斯顿城堡。一八七二年海军大臣,曾任首席国务大臣……'他当然是国王最伟大的臣民之一喽!" "不但是最伟大的而且也许是最富有的。福尔摩斯先生,我知道您精通您的职业,并且愿意为了您的事业竭尽全力。但是我不妨告诉您,公爵大人亲自对我讲了,谁能告诉他,他的儿子被劫持到什么地方去了,将会得到五千镑的巨款,要是还能说出劫持他儿子的人的姓名,就要再加一千镑。"福尔摩斯说:"啊,这样的报酬真是太优厚了!华生,我看我们就同贺克斯塔布尔博士到英格兰北部走一趟吧!贺克斯塔布尔博士,请您先喝牛奶,然后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以及在什么时候和怎样发生的。最后还有,您这位修道院公学的博士与这个案件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在出事后的第三天――您的未修剪的胡须说明是过了三天――您才来到这里,要求我们献出微薄的力量。"我们的客人用过了牛奶和饼干,他的一双眼睛重新发出①KnightoftheGarter英国旗士的最高等级。――译者注光芒,脸颊渐渐红润起来,这时他开始有力而清晰地叙述事情的经过。
"先生们,我先要告诉您们,修道院公学是所预备学校,我是创建人也是校长。《贺克斯塔布尔对贺拉斯之管见》这①本书或许会使您们想起我的名字。一般说来修道院公学是不错的,在英格兰这所公学是最好的、最优秀的预备学校。布莱克沃特地方的莱瓦斯托克伯爵以及卡其卡特・索姆兹爵士等人都把他们的儿子托付给我。三个星期以前,霍尔得芮斯公爵派了他的秘书王尔得先生来告诉我,他要把他的独生子和继承人、十岁的萨尔特尔勋爵交我管教。那时我感到我的学校已经达到鼎盛时期了。万万没有想到这竟然是我一生中最悲惨厄运的前奏。
"五月一号这个孩子来到了学校,那时正是夏季学期的开始。他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少年,而他自己也很快地习惯了我们的生活。我可以告诉您――我相信我说话一向是谨慎的,可是出了这件不幸的事,我便不宜再把一些情况留在心中了――他在家并不太快乐。公爵的婚后生活并不平静,这是一个公开的秘密。后来双方同意分居,公爵夫人定居在法国南部。这事是在不久以前发生的。我们知道这个孩子对于他的母亲怀有更为深厚的感情。他的母亲离开霍尔得芮斯府以后,他闷闷不乐,因此公爵愿意把他送到我的学校来。他到校才两周,便和我们很熟悉了,而且他显得十分快乐。
"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五月十三日夜晚,就是这星期一的①贺拉斯(公元前65―8)罗马诗人,以写颂诗出名。――译者注夜晚。他的房间在二楼,是个里间,要穿过另一间有两个孩子住的较大的房间才能走到。这两个孩子当夜丝毫没有察觉有什么动静,所以可以肯定小萨尔特尔没有从这儿走出去。他的窗户是开着的,窗上有一棵茁壮的常春藤连到地面。在地面上没有找到足迹,但是只有这个窗户是出走的唯一途径。
"星期二上午七点发现他已经不在了,他的床是睡过的。
临走以前,他完全穿好了衣服,就是他常穿的校服――黑色伊顿上衣和深灰色的裤子。没有痕迹说明有人进过屋子,若①有喊叫和厮打的声音一定听得到,因为住在外面一间的年纪较大的孩子康特睡觉一向是很轻的。
"发现萨尔特尔勋爵失踪以后,我立即召集全校点名,包括所有的学生、教师以及仆人。这时我们才确定了萨尔特尔不是独自出走的,因为德语教师黑底格也不见了。他的房间在二楼末端,和萨尔特尔勋爵的房间全朝着一个方向。他的床铺也是睡过的,但是他显然没有完全穿好衣服就走了――衬衣和袜子还在地板上。毫无疑问他是顺着常春藤下去的,在他着地的草地上,他的足迹清晰可见。他平日放在草地旁小棚子里的自行车那时也不见了。
"黑底格和我在一起已有两年了,他来的时候带来的介绍信给他的评语很好,但是他是一个忧郁寡言的人,在教师和学生中不太受欢迎。逃亡者的踪影一点也查不到,直到现在,已经是星期四的上午了,还和星期二一样一无所知。当然出①英国伊顿公学所穿的校服上衣,长袖,前胸翻领较大,长短只到腰部。――译者注事后我们立刻到霍尔得芮斯府寻找过。府邸离学校不过几英里,我们以为他也许由于想家心切突然回到他父亲那儿了,但是在那儿没有听到任何消息。公爵万分焦虑,至于我自己,您二位已经亲眼看到了,这个事件的责任和由此引起的担忧把我弄得跌倒在地失去神智。福尔摩斯先生,我恳求您在这个案件上,使出您的全部力量,在您的一生中怕是很难有能给您带来这样大好处的案子了。"歇洛克・福尔摩斯聚精会神地听着这位不幸的校长的叙述。他的紧锁的眉头,表明他对于这件事已经开始了全神贯注的思考,完全不需要我的劝说了。因为除了报酬优厚以外,这个案子也引起了他那对于复杂的、非同寻常的案件的兴趣。
他拿出他的笔记本记下了几件重要情况。
他严厉地说:"您太疏忽了,没有早些来找我,直等到发生了极大的障碍以后,才让我开始侦查。一个行家在常春藤和草地那儿竟会看不出一点线索,这是不可想象的。" "福尔摩斯先生,这不应该责怪我。公爵大人想要避开流言蜚语,他担心这会把他的家庭不幸公之于众。他对于流言这一类事情简直深恶痛绝。" "官方不是已经做了一些调查了吗?" "是的,先生,但是结果使人大失所望。明显的线索得到得很快,这是由于有人报告说,在邻近的火车站上看见一个孩子和一个青年乘早班火车。昨天晚上我们才知道,这两人被跟踪到了利物浦,结果查明他们和这个案件毫无关系。我的心情是这样的沮丧和失望,一夜未眠,然后乘早班火车径直来到了您这儿。" "我想在追踪这个虚假的线索的时候,当地的调查便放松了吧?" "完全没有进行。" "所以有三天的时间白白浪费掉了。这个案件处理得太不妥当了。" "我已经感觉到了,并且承认这一点。" "可是这个案件应该能够得到最终解决。我很愿意研究这个案件,您了解这孩子和那位德语教师的关系吗?" "一点也不了解。" "这个孩子是在他的班上吗?" "不是,而且我听说,这个孩子从来也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 "这种情况倒是很少见。这孩子有自行车吗?" "没有。" "另外还丢了一辆自行车吗?" "也没有。" "确实吗?" "确实。" "那么,你的意思是,这位德国人并没有在深夜里挟着这个孩子汽车出走。是吗?" "是的,肯定没有。" "您想应该怎样解释呢?" "这辆自行车可能是个骗局。车或许藏在某个地方,然后这两人徒步走掉。" "很可能是这样的,不过拿自行车作幌子似乎相当荒谬,是不是?棚子里还有别的自行车吗?" "还有几辆。" "要是他想使人认为他们汽车走掉,他不会藏起两辆吗?" "我看他会的。" "当然他会。幌子的说法解释不通。但是这个情节可以作为调查的良好开端。总之,一辆自行车是不容易隐藏或是毁掉的。还有一个问题。这个孩子失踪的前一天有人来看过他吗?" "没有。" "他收到过什么信没有?" "有一封。" "谁寄来的?" "他的父亲。" "您平常拆他的信看吗?" "不。" "您怎么知道是他的父亲寄来的呢?" "信封上有他家的家徽,笔迹是公爵特有的刚劲笔迹。此外,公爵也记得他写过。" "在这封信以前他什么时候还收到过信?" "收到这封信的前几天。" "他收到过从法国来的信吗?" "从来没有。" "你当然明白我提这个问题的意义所在。这个孩子不是被劫走,便是自愿出走。在后者的情况下,您会料想到要有外界的唆使,使得这样小的孩子做出这种事情。如果没有客人来看他,教唆一定来自信中,所以我想要弄清谁和他通信。" "恐怕我帮不了多大忙。据我所知,只有他父亲和他通信。" "他父亲恰巧就在他失踪的那天给他写了信。父亲和儿子之间的关系是很亲近的吗?" "公爵无论和谁都不亲近。他的心思完全沉浸在公众的重大问题上,对于一般的情感,他是无动于衷的。但是就公爵本人来说,他待这个孩子是很好的。" "孩子的感情是在他母亲一边吧?" "是的。" "孩子这样说过吗?" "没有。" "那么,公爵呢?" "唉!他也没有。" "您怎么会知道的呢?" "公爵大人的秘书詹姆士・王尔得先生和我私下谈过。是他给我讲了这个孩子的感情。" "我明白了。还要问一下,公爵最后送来的那封信――孩子走了以后在他的屋中找到没有?" "没有,他把信带走了。福尔摩斯先生,我看我们该去尤斯顿车站了。" "我要叫一辆四轮马车。过一刻钟我们就会再见到您。贺克斯塔布尔先生,如果您要往回打电报,最好是让您周围的人们以为调查仍然继续进行,是在利物浦,或是在这个假线索使你们想到的任何地方。同时我要在您的学校附近悄悄地做点工作,也许痕迹尚未完全消失,华生和我这两只老猎狗还可以嗅出一点气味来。"当天晚上我们到了贺克斯塔布尔先生著名学校的所在地皮克镇;这儿空气清凉使人感到爽快。我们到达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大厅的桌子上放着一张名片,管家向主人耳语了几句,博士转过身来,脸色十分激动。
他说:"公爵在此,公爵和王尔得先生在书房。先生们请进来,我要把你们介绍给他。"这位著名政治家的照片我当然很熟悉了,可是他本人和他的照片大不相同。他是一个身材高大,神态庄严的人,衣着考究,脸型瘦长,鼻子长得有些出奇,又弯又长。他的面色苍白象死人一样,在又长又稀的红润的胡须衬托下更为怕人,胡须飘到白色背心上,背心前还有表链的链坠闪烁发光。
公爵就是这样庄严地出现在我们面前,他站在壁炉前地毯的正中央冷淡地看着我们。在他的旁边站着一个很年轻的人,我猜到他就是那位私人秘书王尔得。他身材不高,神色紧张而又警觉,一双淡蓝色的眼睛显得很聪明,面孔易于流露感情。
他用尖刻而又肯定的语调立即开始讲话。
"贺克斯塔布尔博士,我今天上午来过,但是已经晚了,不能阻止您去伦敦了。我听说您的目的是请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来承办这个案子。贺克斯塔布尔博士,您没有和公爵大人商量,竟然采取这一步骤,是大人意料不到的。" "是在我了解到警察已经无法……" "公爵大人绝对没有认为警察已经无法办理。" "可是王尔得先生,那……" "贺克斯塔布尔博士,您十分了解,大人特别担心这事会传到公众中去。他的意思是知道这事的人越少越好。"受到威吓的博士说:"改变一下这个安排不难。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明天可以乘早车回到伦敦。"福尔摩斯毫不介意地说:"我想不必,博士,不必。北部地区的空气使人精神振奋,并且感到爽快,所以我想在你们的草原住几天,好好地用我的头脑想想。住在您的学校还是住在村中旅店,当然由您决定。"我看得出可怜的博士十分犹豫不决,但是红胡须公爵的低沉响亮的声音――简直象午饭的皿形铃声――帮了他的忙。
"贺克斯塔布尔博士,我同意王尔得先生的意见,您要是先和我商量一下就妥当了。既然您已经把事情告诉了福尔摩斯先生,我们就不能不请他帮忙。福尔摩斯先生,一定不要住到旅店去,您到霍尔得芮斯府来和我住在一起,我会高兴的。" "谢谢公爵大人。为了调查,我想我留在事情发生的现场更合适一些。" "福尔摩斯先生,随您便。您要向王尔得先生和我了解什么情况,只管提出。"福尔摩斯说:"将来可能需要到您府中见您。现在只想问您一下,对于您儿子的神秘失踪,您想到了什么起因没有?" "没有,先生。" "请原谅,我提迫使您痛苦的事,这是我无法避免的。您认为公爵夫人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吗?"可以看出这位伟大人物迟疑不决。
他终于说:"我想不会。"
"劫持这个孩子的另一个明显的起因是为了索取赎金。有没有向您勒索这类事呢?" "没有,先生。" "公爵,还有一个问题。我了解到在事件发生的那一天您给他写过信。" "不是在那一天,是在前一天。" "正是这样。可是,他是在那一天收到的,是吗?" "是的。" "在您的信中有没有什么话使他心情不稳定,导致他这样做呢?" "没有,先生,肯定没有。" "信是不是您亲自寄出的?"公爵正要答话,他的秘书却抢先说:"公爵从来不自己寄信。这一封信和其他的信一起摆在书房的桌子上,是我亲自放到邮袋里的。" "您可以肯定在这些信中有这一封?" "是的,我看到了。" "那一天公爵写了多少封信?" "二十或三十。我的书信往来是大量的。可是这绝不会与本案有什么相干吧?"福尔摩斯说:"不是完全无关。"公爵继续说:"我已经建议警察要把注意力转到法国南部。我说过我不相信公爵夫人会促使孩子做出这样荒唐的举动,但是这孩子非常刚愎自用,在这个德国人的唆使和帮助下,他有可能跑到公爵夫人那儿去。贺克斯塔布尔博士,我们该回霍尔得芮斯府去了。"我看出还有一些别的问题福尔摩斯想要提出,可是这位贵族突然表示会见结束了。显然和一个陌生人谈论他的家庭私事,是和他的浓厚的贵族气质格格不入的,并且他不想造成这样的情况:随着每个问题的提出,他细心掩盖的某些历史事件会被无情地揭露出来。
这位贵族和他的秘书走了之后,我的朋友立即开始紧急的侦查,他是一贯这样急迫的。
我们仔细检查了孩子的房间,可是没有得出什么结果,不过我们更加相信,他只能从窗户逃走。德语教师的房间和财物没有提供更多的线索。他窗前的一个常春藤枝杈,经受不住他的体重而折断了。灯光下,我们看到油绿的小草地上,他落下的地方有一个足跟的痕迹。草地上的这个足迹证明德语教师在夜晚走掉了。
歇洛克・福尔摩斯独自离开了住处,十一点以后才回来。
他弄到一张这个地区的大的官方地图,拿到我的屋子里,放到床上铺开,并把灯放在地图正中摆好。然后他一面看着一面抽烟,偶尔用烟味浓烈的烟斗指点着引起我们注意的地方。
他说:"华生,这个案子使我很感兴趣。从案情来看,可以肯定地图上有些地点是值得注意的。趁着这个案件刚开始办理,我想让你明白,和我们的侦查有密切关系的,是那些特殊的地形。
"请看地图。这个颜色较深的方块是修道院公学,我插上一根针。这一条是大路。它是东西向的,经过学校门前。你还可以看到在学校的东西两面一英里内没有小路。如果这两个人是沿着大路走掉的话,那么只有这一条路。" "正是这样的。" "我们很幸运,可以大致查清,在出事的那天晚上没有什么人走过这条路。在我放烟斗的这个地方,有一个乡村警察从十二点到六点站岗。你可以看出,这儿是东面的第一个交叉路口。这个警察说他一直没有离开过他的岗位,并且肯定不管大人还是小孩,只要是经过这条路他不会看不见的。今天晚上我和这个警察谈过话,依我看他是一个完全可靠的人。
那么东边就没事了。我们现在看看西边。这儿有一个旅店,店名是'红牛',女店主生了玻她派人去麦克尔顿请大夫,但是大夫出诊看另一个病人去了,所以第二天上午才到。旅店的人一夜都很留心,等待大夫到来,并且一直有个人望着大路。他们说没有人走过。要是他们的话可靠,我们可以幸运地认为西面也没有事,由此可见,逃跑的人根本没有走大路。"我反问道:"那么自行车呢?" "是的,我们很快就要谈到自行车了。继续我们的推论:如果他们没有走大路,那么一定是穿过乡村向学校的北面或南面去了。这是无疑的。我们衡量一下这两种情况。可以看出,学校的南面是一大片耕地,分成小片,中间有石头墙。我认为在这样的地方是无法骑自行车的。我们可以不考虑南面了。我们看看北面。这儿有一片小树林,标为'萧岗',再远一点有一大片起伏的荒野,叫做下吉尔荒原,延伸有十英里,地势渐渐增高。霍尔得芮斯府在这片荒野的一边,从大路走有十英里,穿荒野地走只有六英里。那儿是一块特别荒凉的平地。有几座农民的小棚子,他们在那儿养牛羊等家畜,还有睢鸠和麻鹬。除此之外,在你走到柴斯特菲尔德大路之前什么也看不见了。另一边有个教堂,几间农舍和一座旅店。再往远处去,山变陡了,显然我们应该在北面寻找。"我再一次问:"那么自行车呢?"福尔摩斯不耐烦地说:"好,好!一个自行车骑得好的人,不一定非得在大路上才能起。荒原上有许多小路交错,而且那时月亮正圆。喔,什么声音?"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随着进来了贺克斯塔布尔博士。他手里拿着一顶蓝色的打板球时戴的帽子,帽顶上有白色的V形花纹。
他喊道:"我们终于找到了一个线索!谢天谢地!我们至少知道了这位少爷走过的路径!这是他的帽子。" "在哪儿找到的?" "在吉卜赛人的大篷车上,他们在这片荒原宿过营。他们是星期二走的。今天警察追到他们,并且检查了他们的每辆车,发现了这顶帽子。" "他们怎样解释呢?" "他们又搪塞又撒谎,说是星期二早晨在荒原上拾到的。
这群恶棍,他们知道孩子在哪儿!谢谢上帝,把他们都关起来了。法律的威力,或是公爵的金钱,总会使他们说出他们知道的情况。"博士离开之后,福尔摩斯说:"这很好。至少证实了我们的设想,必须在下吉尔荒原的这一边找才会有结果。警察除去逮捕了这些吉卜赛人之外,确实没有做什么。华生,你瞧!
横穿荒原有一条水道。地图上这儿已经标出来了。有的地方水道变宽成为沼泽,尤其是在霍尔得芮斯府和学校之间的一平地区。在这样干燥的天气,到别处去找痕迹是徒劳的,但是在这一带,有可能找到留下的痕迹。明天一清早我来叫你,你和我一起出去试试,看能否给这个神密的案件找出一线光明。"天刚刚发亮,我一睁眼就看到福尔摩斯的细长的身子站在我的床边。他已经穿好了衣服,并且显然已经出去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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