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青梅实体版作者艾米》第6/103页


  “你是。”
  “吾师不认识学生了?”
  “你是陶。”
  “怎么?跟你想象的不一样?”
  “我印象里,你是很瘦小的。”
  “不兴人长大?”
  陶今芬是真的长大了,胸前鼓鼓的,腰肢细细的,白皙的手臂像莲藕一样,碎花的连衣裙,腰间系着同色花纹的腰带,把她身体的凹凸都很微妙地显现出来,脚下是白线袜黑皮鞋。
  青春气息扑面而来。
  岑之这个大文学家的脑子里却冒出一个家乡的土词:紧箍紧扎的。
  他脑子昏了,只能想到这样一个形容词。
  这也是岑今听爸爸讲自己的恋爱故事时,必然会听到的一个词。
  “紧箍紧扎”的陶今芬看到“吾师”晕头转向的狼狈模样,很是开心,调皮地问:“老师屋子里是不是藏着一个师母啊?”
  “没有,没有,我都没结过婚,哪里有什么师母?”
  “不结婚也可以有师母啊,未来的师母吗。”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没有师母就好,如果有师母,我就不便打扰了。”
  “呃,快进来坐,我刚浇完粪,浑身脏死了,我去水库洗一下。”
  “我也跟你去。”
  “你。”
  “我也刚到,走得浑身是汗,我也去水库洗洗。”
  父母那天在水库干了什么,岑今就不知道了。
  父母讲这段历史给她听的时候,从来都是讲到这里就打住,跳到“后来”去了。她长大后,也曾涎着脸问过妈妈,但妈妈说那次什么也没干,那时的人,很规矩的,不领结婚证,不办婚礼,是什么都不会干的,顶多拉拉手,接个吻。但那天是父母第一次单独见面,谁也不敢造次,所以两人去了水库,也是各自躲在一个对方看不见的地方,擦洗了一下,就回家了。
  那个暑假,妈妈就住在学校给她安排的临时住处,是一个教室,几张桌子拼成的床,妈妈在上面垫了棉絮,铺上自己的粉红格子床单,顶上还吊了个蚊帐。
  而爸爸仍旧住在他那间十平方的陋室里,两条学生上课用的板凳,上面放一块门板,就是爸爸的床。
  爸爸的蚊帐很旧了,已经破了洞,爸爸每天被蚊子咬。是妈妈从爸爸的旧汗衫上剪下几块布来,补在蚊帐上,爸爸才没有向蚊子“献血”了。
  小的时候,岑今听到这里,总是问爸爸:“那蚊子有没有咬我呢?”
  爸爸笑微微地说:“那时还没你呢。”
  “怎么会没有我呢?”
  “因为爸爸妈妈那时还没结婚呀。”
  “你们怎么不结婚呢?”
  “那时正放暑假,学校领导都不在学校,怎么结婚呢?”
  “为什么学校领导不在学校就不能结婚呢?”
  “因为结婚要学校领导批准了才能去登记啊。”
  “不登记就怎么样呢?”
  爸爸郑重地说:“不登记?不登记就不能结婚,结了也不算数。”
  后来的事实证明,结婚算不算数,不是看你登记没登记的。没登记的婚姻,可以算数;登了记的婚姻,也可以不算数。而这个算数不算数,直接影响了父母和岑今的一生。
  但当时的岑今并不懂得这些,她只是很好奇,怎么不登记的婚姻就不“算数”呢?那是不是就成了“语文”呢?


第五章
  据说岑之和陶今芬就那样一个睡在大教室的桌子上,一个睡在陋室里两条板凳顶一块门板的小床上,整整睡了一个暑假,没越雷池一步。
  白天,他们形影不离,果真是你挑水来我浇园,你挑粪来我上肥,把学校几块菜地侍弄得十分兴旺。做完农活了,剩下的时间就是他们自己的。他们或者在家里看书吟诗,或者到水库去游泳,傍晚的时候,找个没人的地方,手拉手地散散步,倒也过得十分小资。
  一直到开学了,学校领导都回来了,才由岑之出面向领导申请结婚。
  领导怎么也不相信这个右派份子一个暑假就把省城分来的女大学生抢到手了,领导专门找陶今芬老师谈话,看是不是右派份子在玩什么花招。
  陶老师羞涩地承认了两人的恋情,请领导批准结婚。领导慎重表示这事要报请学校党支部讨论决定。
  讨论的结果,是不同意结婚,理由是陶老师刚到三中,还在试用期,不能结婚。
  这个理由很过硬,陶岑二人接受了党组织的决定。
  过了一个学期,陶岑二人再次申请结婚。学校党支部再次表示要进行讨论。这一讨论,就讨论了很长时间。
  其间,陶今芬的父亲,省城某大学的陶教授亲自写来长信,询问女儿是否真的要跟一个右派份子结婚,是否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陶今芬回信,反问是不是E市三中领导告的状。
  陶教授说:“人家也是为你好。你年轻,不懂事,很容易上当受骗。”
  父女俩在信里唇枪舌战一番,谁也说服不了谁。
  最后陶教授下了通牒:要父母,还是要那个右派份子,你自己拿主意吧。
  女儿也不含糊:亲爱的爸爸妈妈,那就原谅女儿不孝了。
  岑之发现自己成了陶家父女不合的因素,不由得含泪规劝:“今芬,你就听父母一句吧。为了我,你们父女反目,我于心不安啊!”
  陶今芬态度明朗:“你别管我们父女反目不反目,你只告诉我:你爱不爱我?”
  “爱!”
  “你以前爱过别的女人没有?”
  “没有!”
  “你今后会不会爱别的女人?”
  “不会!”
  陶今芬一展笑颜:“那就行了。你只好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别的都是我的事。”
  父母那边偃旗息鼓,听天由命了,但群众又被发动起来了,熟悉不熟悉的人,走马灯一般地上来劝阻,有劝男的放女的一条生路的,有劝女的莫为了一时的感情耽误终生的,有现身说法的,有推荐更佳候选人的。
  等到这一切都忙过,又一学期过去了。
  陶今芬来到E市三中的第二年,学校终于批准了她跟岑之结婚。
  没搞什么婚礼,正是困难时期,物资紧缺,糖都很难买到,更别说其他物品了。岑之把陶今芬的几件行李搬到自己的陋室里,在两条板凳旁各加了一个凳子,在上面再搭一块木板,就成了婚床。板凳与凳子不一样高,就在板凳上垫几本书。
  就在这摇摇欲坠的高低床上,岑之与陶今芬结成了夫妻。
  俗话说“贫贱夫妻百事哀”,但岑之和陶今芬一点也不觉得哀,大概是因为他们贱而不贫。
  三中的老师,很多都是所谓“半边户”,夫妻中只有一方在学校教书,拿工资,吃商品粮,但另一方还在乡下务农。像岑之和陶今芬这样两个人都在学校工作,都拿工资,都吃商品粮的,还不多。陶今芬又是三中少有的正牌子大学本科毕业生,工资比很多老师都高。
  那时正是所谓“三年自然灾害”时期,物资匮乏,缺油缺盐缺糖缺肉缺米缺面,每个老师每个月只有二十多斤粮,又没油水,哪里够吃?有些“半边户”老师贪图农村吃粮不要计划,还可以在自留地里种红薯种南瓜种蔬菜,搞所谓“瓜菜代”,便辞职回到乡下种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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