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封印》第69/120页


  独眼二人大吃一惊。只一照面便被人喝破了自己二人身份来历,以及来此的目的,实令他二人一时之间不知所措。独眼干笑两声,说道:“这话,嘿嘿,可真是奇怪得紧了。什么使徒十三,可从来没听说过!”老人对他的辨白仿佛一个字也没听见一样,只淡淡地道:“我那小徒伤得很不轻是吧?他现在人呢?”克坦利窒了一窒,大声道:“老子为什么要告诉你?你他妈的以为自己是谁啊?应该是老子们有话问你――”独眼拐了他一下,陪笑道:“我这副手不懂事,您老可别见怪。令高足是那一位啊?我们可没见过。”老人脸上似笑非笑,淡淡地道:“你这副手方才已经不打自招啦,你还要矫饰下去吗?不把他打成重伤,你们也不会怀疑起老夫喀尔提的身份,不是吗?”

  独眼那仅剩的眼睛眯了一眯,一时间竟不知道要再说些什么才是。身为使徒中人,大半辈子走南闯北,什么样的厉害角色都遭遇过了,但像眼前这位眼光犀利至此、断事如此明澈的,还真是头一回遇上。一时间肚子里七拐人弯,想了好几种应对的方法,却不知道为了什么,总觉得只一出手、必然被对方看破;沉吟未决之际,听得对方淡淡说道:“嗯,那小子不大可能是受了重伤,八成是中了剧毒。是什么样的毒啊?离发作还有多久?”

  独眼两人又是一惊,不由自主地对看了一眼。心想这老头又不在现场,怎么事情倒像是亲眼所见一般?他们不知道老人对自己的爱徒了解至极。以卡鲁奇那种刚猛的性子,如若只是肢体伤残,便爬也要爬回营地,此时此刻早该到了;更何况使徒中人与人拼斗,并不以光明磊落著称?

  只他们这么对看了一眼,老人已知自己所料无误。眼睛微微一眯,说道:“你那眼睛是在修习终极咒文的时候,能量转换不顺,气血冲激,以致于在眼球部位爆了开来。一直到了现在,若是施法过度,便会头脑晕眩,眼冒金星,是也不是?”独眼脸色大变,道:“你,你……”

  老人不来理他,转向了克坦利,说道:“你身子与头颅相较起来比一般人粗壮得多,那是修得由终极咒文转化出来的地系变形魔法的结果了。哼哼,里狄加那小子,自己终极咒文都没学全,就凭着一些小聪明妄加变化;衍生出来的魔法固然千奇百怪,看起来妙用无穷,其实内里破绽百出,学起来于人体大有妨害。你每到阴天雨天,四肢关节便酸痛难当,是也不是?”

  克坦利张口结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老人锐利的眸子扫了他二人一眼,说道:“把你们的定量仪还是共振环什么的拿出来,陪老夫找徒弟去。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们总该有解药吧?”

  独眼吞了一口唾沫,说道:“平常是六个时辰便毒发无救了。可是他中毒之后还跟我们动了手,只怕……没法子抱那么久。”老人慢慢地闭了一下眼睛,淡淡地道:“只要你们真的尽了力,老夫照样为你二人打通致命的关节。”

  独眼二人将信将疑。他们两个都是精明的角色,自然知道老人先前喝破他二人身上的隐疾,是在表示“我既然看得出,就能够医”;以此为筹码来换取徒弟的性命。但对方究竟是不是真的能医、会不会信守承诺,他二人可半点把把握没有。只是老人这一番话实已切中了使徒十三的要害。历代使徒便因为魔法中有许多关节不得打通,修炼过程往往伤肢残体,而且有九成连五十岁都活不到。虽然大家竭尽全力谋求补救,到得近年,平均寿命也只不过增加了六七年而已。眼前这一线希望虽说不大,总比没有的好。对看一眼之后不再说话,自怀中取出了共振环。

  独眼消除了他们原来锁定的、老人的波动,改而锁定了卡鲁奇留下的振波,四下测量了一会子,面有难色,说道:“这共振环的有效距离只有五十公里,此外的讯息便收不到了。受伤晕迷的时候,波频更是微弱。晚上追踪只怕……只怕追到了也瞧不见。”老人沉声说道:“先找。找到那里算那里。”他二人不敢再说,乖乖地步上了风毯。

  差不多就在老喀尔提和独眼、克坦利乘着风毯、就着银白色的月光出发去找人的时候,同样的草原上头营火熊熊,有人以全然不同的心情看着那轮月光。佛兰珂双手抱膝,静坐在火堆旁边,怔怔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突然间两顶帐篷中右边那一顶帐门一动,索朗陀耶走了出来。见到她坐在火堆旁边,他微微地呆了一呆,慢慢地走了过来,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去睡?”

  佛兰珂有些紧张,略略地往旁边移动了一下,说道:“睡不着……你不也还没睡么?”

  索朗陀耶迟疑了一下,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说道:“我刚刚和坦多玛作过水晶通讯。晶岛上的战火虽然大半已被扑灭,却还有不少游击队据地顽抗……”抿了抿下唇,本来想告诉她说:风领地境内这两日也出现了一些蠢蠢不安的迹象,坦多玛大为操心;但想犯不着让她耽这种无谓的心思,话到口边,生生忍住。只听得佛兰珂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好端端地打什么仗呢?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又害得好多人流离失所……”双手交叠在胸前,低低地道:“但愿这种惨事别再发生了。若是万一发生在咱们国家,可不知道爹爹会急成什么样子。”

  索朗陀耶胸口一热,微笑道:“难怪坦多玛这样疼你。”

  佛兰珂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从小没了妈妈,爹爹自然当我是性命宝贝了。”索朗陀耶问道:“你妈妈是怎么去世的?坦多玛的医疗魔法,一直练得很不差啊。”佛兰珂脸容一暗,说道:“这件事我爹爹从来也不肯提,还是我奶娘她们无意中泄露出来的。我妈妈是生我的时候难产……血崩了……”

  索朗陀耶啊了一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是。佛兰珂没料到气氛会转得如此沉重,勉强地笑了一笑,欲要转移话题,说道:“谁要是嫁了给你,那倒好了。保证不出这种差错……”话已说了一半,才惊觉到这内容有多不合时宜,一时间脸上红得如同火烧一般,半个字也接不下去。索朗陀耶脸色一沉,冷冷地道:“我若是改行去做助产士,必然财源广进、名利双收的了。”佛兰珂听他语带讥诮,嫣红的脸庞一刹那间变得一片惨白,绞紧了双手,一言不发。

  见到泪珠在她眼眸中隐隐闪动,索朗陀耶心中大悔,想道:“索朗陀耶你这个傻瓜,明明知道以她的性子,绝不会存心撩拨于你,怎么还是会错了意?”但话在气头上已经出口,一时间竟不知道要如何转寰。自从在浮岛上吵过一架、冷战了三天之后,由于要共同行动去追索喀尔提,两人间的互动逐渐解冻;却是彼此都已存下了戒慎之心,言谈上十分的生硬自持。偶有自在谈笑的时候出现,也往往立刻又收了回去。这二十天多天以来,他两人之间累积的情绪实已愈绷愈紧,一触即发。佛兰珂涉世未深,对男子的嫉妒之心一无所知,与索朗陀耶相处起来更加的战战兢兢、临深履薄。吃他一句不明所以的重话刺了一记,既尴尬、又委屈,强忍了那么三五秒钟,自己觉得泪水已在崩溃的边缘,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哽着声音道:“我回帐篷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人高的草原深处传来一阵沙沙声响。索朗陀耶豁然起立,一把将她拉到了自己身后。深草分开之处,一只硕大无朋的角豹跃了出来!回过眼来瞧了身前的两人一眼,它身子微微一侧,一个赤裸的男子自它身上滚了下来!

  索朗陀耶、佛兰珂两人都吃了一惊。再抬眼时,只看到一条巨大的尾巴没入草丛深处,那角豹居然无声无息地走掉了。

  索朗陀耶上前一步,将那男子扶了起来。只见对方双目紧闭,呼吸轻浅急促,早已经昏迷不醒。正奇怪那角豹为什么把这样一个人物送到自己的营地里来,便听得佛兰珂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喘,失声道:“卡鲁奇!”

  索朗陀耶呆了一呆,绝没料到这居然是他们一路追踪的喀尔提中的一个。虽说那两名喀尔提的面貌早经由回声魔法画作图形,但长着大胡子的人看来总有些相似,辨认起来自然为难得多。一时间心中闪过无数疑团:“既是喀尔提的不死之身,又怎会伤成这般模样?”但想救命要紧,那些问题慢慢再来推敲也还不迟,将卡鲁奇移到火堆旁边,仔细检查他的伤处。却是全身上下看不出任何破皮流血之处,单只手肘上头很明显的两块淤血。

  索朗陀耶皱了皱眉,五指搭在他腕脉上头好一会子,手指在他手臂上轻轻一划,划破了一道三分深浅的伤口。隔了三秒钟左右,才有血丝慢慢地渗将出来。索朗陀耶沾了沾那血液,送到鼻端去闻了一闻,点了点头,说道:“这是中了金粟兰的毒。”

  佛兰珂吃了一惊。这种植物名目悦耳,花株艳丽,但毒性之强,在呼荷世界排名少说也可以列在第七。之所以只能排名第七,是因为若是不小心将这玩意儿吃进肚子里,对人体并不会有太大的妨害;但若让毒汁经由伤口进入血液之中,便会破坏血液结构,使得血流沉积凝塞,循环中断。它固然可以制成上佳的止血药剂,但因为根茎花叶的毒性都不怎么一样,配制上只消稍有差池,麻烦可就大了;但若是拿来杀害人畜,却倒是再方便也没有。

  佛兰珂严格说来只见过卡鲁奇两次,谈不上什么交情;但人家对自己既无恶意,老喀尔提又对自己有过援手之德,爱屋及乌,自然不希望这年轻人就此死于非命。偏偏此地僻处南岛,所生产的植物在她读过的书籍中几乎无有记载,全然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可以派上用场。眼珠子转了几转,见索朗陀耶紧锁着眉头在沉思,显然也正在伤同样的脑筋,忍不住说道:“连你也没有办法么?难道我们只能……只能……”咬了咬下唇,“看着他这样死去”几个字,无论如何也出不了口。

  索朗陀耶沉吟着道:“方法倒不是没有……”在自己手背上划了一记,殷红的血液立时渗了出来。

  佛兰珂心中一紧。她对医术涉猎极深,一见之下,便知道他是打算运用转血之法,将自身的血液输送一部份给卡鲁奇,好冲淡他血液中的毒素。但转血之法不能随便施行,必须彼此的血液能够相容才作得数。索朗陀耶先割出自己一些血来,便是作术前的测试了。当即站起了身子,道:“我去把他们全叫起来。”也不等索朗陀耶回话,回到帐篷之中,将霍尔拿、塔莫伊和妮亚全挖了起来。

  索朗陀耶为每个人都作了测试,发现只有他自己、塔莫伊和妮亚的血液能够使用,抿紧了双唇,一言不发。金粟兰的毒性剧烈至极,要想全数冲淡,必然需要大量的血液;但就算五个人的血液都能与卡鲁奇相容,每个人都转出去的鲜血也没有可能超过一大碗,只能够延缓他的死期,却无法救他性命。沉吟半晌之后他取出了一瓶清心饮,抛给了佛兰珂,说道:“我要用催水咒为他放血。你帮我将这瓶清心饮注入他血脉中去。”也不等佛兰珂回答,他拔出水湄之光,利落地划开了卡鲁奇的腕脉,将刀尖抵在创口上头,便即念动了咒语。

  佛兰珂依着他的指示,将清心饮灌入了卡鲁奇血脉之中,心下微微地发愁:“清心饮就算能够暂时取代他体内的血流,数量也还是不够呀?偏偏这地方荒僻到这种地步,几千公里以内都没有人烟。若是在青禾镇上……”想到自己在青禾镇上养伤之时,索朗陀耶也是为自己施行了这转血之法;妮亚的家人感激自己救了他们全家性命,振臂一呼,登时就找来了三四十名捐血的人。否则的话,自己的伤也不能好得这般快了。当时他对自己何等的温柔体贴,可是现在……

  想到这个地方,胸中一阵酸楚,眼泪险些便掉了下来。却听得索朗陀耶说道:“呆会儿我再将自己的血转些给他,应该可以延长他几个时辰的性命了。现下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多些。等天一亮,你便带着塔莫伊、霍尔拿两个往回走,到咱们昨天经过的那个大沼泽区去,”佛兰珂啊了一声,失声道:“水蛭?你要用水蛭?”

  索朗陀耶瞧了她一眼,眼眸深处情不自禁、闪过了一丝赞赏之色,说道:“虽然霸道了些,但这是惟一可行的办法了。”妮亚吐了吐舌头,小脸上露出恐怖之色,说道:“小姐,你们在说什么啊?要去沼泽区拿水蛭?那东西能干嘛?恶心死了!”

  佛兰珂瞧了她一眼,说道:“水蛭能分泌一种防止血液凝结的物质,使这位卡鲁奇血液保持畅通。尤其他手肘上头这块淤血,要是不赶快清除,就算性命还能保全,这胳膊也就废了。”妮亚有些明白过来,迟疑着道:“这,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以毒攻毒’啊?”佛兰珂微微一笑,说道:“不错。你很聪明。”妮亚扮了个鬼脸,说道:“虽然这么说,可是,可是水蛭那种东西有多恐怖,小姐你要亲自去抓啊?这种事情,”指了指身后的塔莫伊、霍尔拿一下:“交给他们两个去办不就成了吗?”

  佛兰珂淡淡地笑了一笑,说道:“他们两个不会召唤魔法,抓起来费时费事,还是我去一趟快些。”审视着卡鲁奇,说道:“少说也要七八十只罢?”索朗陀耶嗯了一声,道:“越多越好。”

  天色将明时分,索朗陀耶将塔莫伊叫了过来,将他的血液转了一大碗到卡鲁奇身上,看看已经开始泛白的东方一眼,道:“快去快回。”塔莫伊应了声是,和霍尔拿、佛兰珂三人正要步上风毯,索朗陀耶忽然说道:“等一等。”解下了额上的护命绦,挂在佛兰珂颈项之上。

  佛兰珂吃了一惊,一手拉着护命绦,怔怔地瞧着索朗陀耶,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索朗陀耶有些尴尬,说道:“南岛是化外之地,处处隐藏着不可测的危机,把这个东西带在身上,三个人都好歹多些保险。”

  佛兰珂胸中一酸,心道:“原来这护命绦不是单给我一个人用的。”转过身子,便要步上风毯。却是想上一想,忍不住回过头来,说道:“你把这东西给了我们,你自己……”索朗陀耶摆了摆手,不再看她,只道:“难道你还怕有谁伤得了我吗?快去快回,路上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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