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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离开湿地有一些距离了,索朗陀耶还没好好地瞧过她一眼。索朗陀耶固然没能正眼瞧她,但就算瞧了她也不会知道――因为她自己也压根儿没有勇气再去看他的脸。慌乱无措心灰气沮之余只听得身旁“答”一声轻响,索朗陀耶就地点起了一把三、四尺高的火焰,以一种极度压抑、完全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说道:“把自己烤干,别冻着了――”见佛兰珂不言不语,既没发出任何声响,也无有任何动作,他略一沉吟,解下自己披风虚空挂了起来,在两人之间做了一道垂幔,说道:“别担心,我不会偷看你的。”
布幔后头一片沉寂,只有火焰振动空气的声音微微作响。索朗陀耶心乱如麻。明知道方才的举动与言词必然伤透了佛兰珂的心,但自己何尝不是满腹委屈、沮丧欲死?此情此景,实在没有法子拉下脸来向她道歉。几度踌躇之后终于压下了扯开布幔的冲动,道:“我回营地去帮你拿替换的衣服来――”顿了好一会子,佛兰珂还是没有反应,一时间只觉得胸口空空荡荡的,二月的空气从来不曾这般冷洌过。他举首看向天际,突然间什么事情都不想再去思考了,淡淡地说:“喀尔提找着了,艾诺维也已经答应去解地封印了,我明天便放程回禁镜城去,彼此都落个干净罢。”没再等身后的任何反应,他自顾自地迈开了步子。布幔后的佛兰珂早已哭了个肝肠寸断,只是拼死隐忍,不肯发出任何声音;耳中听得他的步履声逐渐走远,泪水反倒奇异地收了,整个人空空荡荡,只觉天地六合都没有了存身的地方,甚至是悲伤痛苦,也都突然间失去了理由。她怔怔地坐直了身子,开始机械而麻木地解下身上的衣服。由于心不在焉,一直到解到最后一层了,她才发现自己左臂上头有着一道老长的伤口,鲜血不断地渗了出来――佛兰珂怔了一怔,这才想到方才绊倒之时,左手在水下的岩片上――不,应当是冰片罢――重重地擦了过去,只是水温寒冻,割伤之时并不觉得有什么痛楚,定下心来细瞧,才发现这创口割得不止是深,伤处并且还颇不整齐。若不赶紧妥善处理,只怕将来不免要留下一道难看的疤痕了。她虽然心绪低落,但自幼精研医疗魔法,早已养成了有病必医的习惯。当时顺手取过了无量虚来,念道:“虚空之主赛凡沙顿・第米垂斯,将你的力量转借给月之女神席拉蒂亚。一切能量的根基,万物生化的原始,应我的要求化作月光,止息一切的痛楚,”
才刚刚念到这个地方,佛兰珂胸口一阵激痛,喉头硬噎,突然间再也念不下去了。原来她想到无论咒文有多神妙,魔法有多高强,肢体上的伤创就算能够愈合得完整如新,心上的痛苦到底没有方法可以弭平。而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竟使得那人如此地轻贱于自己?好容易今天晚上才终于明白了自己的情感,可明日一别便是海角天涯。如果他遇到了其他的女子?如果他很快地便将我给忘了?想到这个地方,她心思荡佚如奔马,各种想象不断翻出,在本已极度的疼苦之中又渗入了无边的恐惧,使她情不自禁、整个身子越缩越小:“不,不要这样!不要!”悲切而绝望的呼喊从她灵魂深处喷了出来,散逸在浓如墨染的夜色之中:“我不要失去他!皇天哪――”
在极度的焦虑和痛苦之中她浑然忘了:老喀尔提曾经警告过她:使用无量处时绝对不能半途而废;更加的无法去记忆:费妮丝雅和老喀尔提都曾经指出,负能源格外容易被悲凉、绝望、憎恨、贪欲……等非理性的情绪所吸引。痛哭之余她当然也就完全不曾留意――不,就算留意到怕也太迟了――无量虚上那因着咒文而焕发出的银白色光泽,在咒文停止之后贝维持了一段极短极短的时间,而后便开始跳动,开始闪逝……
第一丝暗蓝的光芒混进来的时候,还只像是一大盆清水中滴进了一滴殷蓝的墨水,但第二滴,第三滴很快地紧接着混了进来,一刹时间好像整盒墨水都打翻了进去――在佛兰珂尚未惊觉到不对之前,吸饱了负能源的无量虚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一般,蛇一般地扭动了起来,沿着佛兰珂受伤的小臂往上攀爬,情藤一样地意缠愈紧,愈贴愈密……
在人鱼岬遥远的另一头,费妮丝雅正在倾听的头颅微微地偏了一偏;同一时间娃蒂中止了她的叙述,沉沉地闭了一下眼睛。“你也感觉到了吗,费姬?”她问,全身的细胞都因着方才的感知而警醒:“空气中的能源和磁场突然之间乱成一团……好像是负能源突然之间集中了过去?”
费妮丝雅淡淡地道:“动乱的根源不曾解决之前,这种事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发生,犯不着去管它了……嗯,你刚刚说到不知道为了什么,你发现自己对艾诺维只有友情?”
娃蒂点了点头,沉吟着道:“我还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呢。偏你现在又不能回他身边……我真搞不懂,你以前天天陪着他,他也从没因此想起十九岁以后的记忆,为什么现在开始就不一样了?”
费妮丝雅微微苦笑,说道:“一直到水封印解开之后好一段日子,他都还只懂得反应爱情;可是生命中并不是只有爱情而已。当他开始去面对,并且探索爱情之外的黑暗的时候,那连结着过去的意识之门就打开了。一旦打开当然就只有越扩越大……哎,不管有多担心,但在地封印解开、使他拥有足够的力量去面对自己的过去之前,我都不敢冒险留在他的身侧――你总不希望每次我不小心跟他说了什么他就晕倒,或者是抓狂吧?”
娃蒂笑了起来,眼眸中露出了深思的神色,说道:“我喜欢你爱人的方式,费姬。虽然对我而言,这种爱法实在太伤脑筋了。不过,放心吧,我会陪着艾诺维的一直到地封印解开了为止。”
“谢谢,娃蒂,”费妮丝雅露出了一丝极其温柔、极其沉静的笑容来:“有你这一句话,我心里安稳多了。”
“可能……不是只有我一个人陪着他哟。”娃蒂说着,很甜很甜地笑了:“我要先去瞧瞧赛拉飞尔……费姬,咱们再联络了?”
娃蒂的身形消失以后,费妮丝雅也跟着将自己散入了水中。但,就算她们两人不曾一先一后地离开,结果大约也不会有什么不同;因为彼此的距离实在太远了,远得她们根本没有可能听到那声撕心裂肺的狂喊――佛兰珂的狂喊。
第七封印
第 5 卷
第一话 袭击
作者:纳兰真
尖厉的风声在远处呼号,益发衬出整个人鱼岬的狂野与凄厉。凛洌荒寒,却又令人不知所从――正如索朗陀耶此刻的心情。
身旁那小小的计时仪在黑暗中发出柔和的珠光,说是离天亮只剩下半个时辰多些了;可是他整夜不曾阖眼,而且也显然没有可能再睡。脑子里翻来覆去、尽是不久之前发生在他与佛兰珂之间的诸般情事;以及,自己拿了替换的衣服去接她回来的时候,她那哀怨欲绝、一直瞅着自己不放的眼睛。自己虽然特意偏过了头不去理她,却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怎地,硬是觉得她的视线不曾离开过自己,只瞧得人浑身躁热,心如油煎。
想到这个地方,索朗陀耶很不舒服地翻动了一下身体,重重地吐了一口长气。到底在想什么呀,这丫头?自从相识以来,她在自己的面前一直是端庄中带点羞怯,深藏密守,难以窥知,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直接、如此大胆?偏偏还发生在两个人吵过那么一架之后?她到底要人怎么待她?岂难道……岂难道……
这念头才刚刚冒起,索朗陀耶便重重地握紧了拳头,再一次将那渴欲窜升出来的希望之苗压了下去。索朗陀耶你这个没出息的,不是说好了要还彼此一个清净的么?不是打算天明之后便放程回月首去的么?还在这儿胡思乱想个什么劲?她一直挂怀的人是艾诺维,你不是打一开始便明白了么?就算心里对你小是没有好感,可是……嘿,就算夺得她来,你受得住一个影子始终横隔在两人之间么?
话说回来,索朗陀耶啊,难道你没有把握,能将艾诺维自她心上全然抹去么?
索朗陀耶抿紧了嘴角,再一次无可奈何地苦笑起来。无论有多么要强,他清澄的理性至少清楚地知道:人类的感情可并不像咒语,可以经由意愿和努力来加以掌控。真该死,她为什么不像以前那样、干脆闷着头不理我算了?拿着那样的眼光盯着人瞧,她到底什么意思嘛?那样的眼光……
另一股躁热自身体深处汹汹涌起,使得他再一次挫败地闭上了眼睛。真不知道是要将地板狠狠地捶上一顿,还是跳到海里去浸他一浸才好。
就在这个时候,帐篷外一阵悉悉索索,仿佛有轻微的脚步声移了过来。索朗陀耶微微一愕,本能地朝帐篷入口瞧了过去。几乎便在同一个时间里头,一篷柔和的金橘色毫光自他身旁的地上渐渐地亮了开来――是他的佩刀水湄之光上头那颗珊瑚大珠感应到主人的意念,自动自发地焕出了照明的光芒。柔和的光晕下隐隐约约可以看出:帐篷外头影影绰绰,仿佛有个人影立在那里。
索朗陀耶窒了一窒,本来立时便想喝问“什么人”;却是不知道为了什么,一股子奇异的预知蚪紧了他的心脏,使得他一时之间居然发不出半点声响。他重重地甩了甩头,才刚想嘲笑自己的荒唐,便见得帐门一动,一个纤长的身影闪了进来――佛兰珂!
索朗陀耶身子剧烈地震动了一下,帐篷里的光亮斗然间暴涨。佛兰珂长发披散,一只素手紧紧地扣着斗篷的领口,眼眸中虽然带着几分惊惶,但双颊酡红,口唇娇艳欲滴,脸上神情他更是从来不曾见过,一时间心乱如麻,还不知道应该要如何反应,便见得佛兰珂下唇一咬,右手使劲一拉,整件斗篷脱曳在地,登时露出了一具晶莹如玉、完美无瑕的胴体来!
在那厚重的斗篷之下,她居然、居然什么都没有穿!
索朗陀耶脑子里轰的一响,几乎是本能地从床上弹了起来,说道:“你,你这是在做什么?还不快把斗――”一句话尚未说完,佛兰珂整个人蛇一般滑了过来,紧紧地贴进了他的怀里,含羞带怯,呢声说道:“别管什么斗篷不斗篷的了,我宁愿……包里着我的……是你……”吐气如兰,吁息轻细,沿着索朗陀耶的下巴与颈际一路亲了过去。
索朗陀耶又不是铜浇铁铸的雕像,遇到佛兰珂这样的绝色佳人以如此彻底的手段对着自己投怀送抱,焉有不立起反应之理?更何况对方本来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只不过此事来得太过奇突,奇突到令他难以想象,虽然全身血流骚动,只恨不得立时将她抱上床去,共效于飞,但脑子里灵智未泯,只挣扎得额上汗珠滚滚而落。有心想将她推开,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沾她一根手指。生怕只一碰到她滑腻如脂的身子,便再也无法克制得住。当时只是拼尽全力站得僵直,哑声道:“快些住手,莫做出你自己明天必然懊悔的事来。我……”
佛兰珂轻笑一声,因为他的不曾推拒,胆子益发大了。初进帐篷时仍然存在的羞怯与惊惶一旦消失,她开始试探着揉弄起他的颈背,伸出细小柔滑的舌失去戏弄他的颈窝,哼哼唧唧地撒娇道:“呆子,还不晓得抱住人家么?天气好冷呢。”
索朗陀耶发出一声宛若呻吟的叹息,无法自制地投降了。一直僵垂在身畔的双臂如令只一使劲,两个人一起倒进了床褥之间。再也没有顾忌,再也没有压抑,他灼热的双唇肆无忌惮地搜寻着她的每一寸娇躯,他贪婪的双手纵情地享受着满握的光滑与柔细。佛兰珂星眸半闭,喘息轻细;全身上下那轻微的震颤不知道是出于欲望,还是出于羞怯,更刺激得他如疯似狂。在急切的渴求中也不知道是她动的手还是他动的手,索朗陀耶身上的衣杉一件一件除了下来……
便是在这种急于与心爱的人合为一体的急追当中,他本能地觉得两个人之间有一样东西非常碍事。那是:缠在佛兰珂左臂上头的一条巾子。那巾子如若与丝级一般光滑柔细或者也就算了,偏是感觉起来有一点粗糙,有一点扎人。索朗陀耶想也不曾多想,抓住了那条巾子便往下一拉――佛兰珂尖叫一声,叫声中充满了强烈的痛楚之意。索朗陀耶吃了一惊,满腔欲火立时消了大半,问道:“怎么啦?”一面握住她的左臂,欲要瞧个仔细。佛兰珂一把将左臂夺了回来,强笑道:“没有什么,只是方才不小心刮着了,有一点疼。你别管他,不碍事的。”一面说,一面又将身子靠了过来,左臂绕到他的身后,用纤长的指甲轻轻刮骚着他的背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