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封印》第89/120页
薇丽尔心脏往下一沉:“一个正使,一个副使,可不知道我支持得了多久?”她和使徒中的许多女性一样,以小巧的暗器及毒药见长,硬碰硬的魔法能量相形之下已然逊色许多,更别说是阻挡攻击的结界了。但目下情况已然势成骑虎,而且正如亚拜罗尼所说、绝不能让果卓有操纵大哥说话的机会,没等果卓把话说完,便即念动咒文,祭起了疾风结界。
果卓脸色一沉,朝辛弥看了一眼,二话不说,两个人同时对薇丽尔发动了攻击。在地封印尚未解开的状态下,疾风结界乃是呼荷世界最有效的结界:面对着如此强大的风速,任何毒药暗器显然都没有可能奏效。因此这两名高手出手全是硬招,不是风刃便是火刀,攻势连环不绝,凌厉至极,只不过你来我往地打了二十分钟,薇丽尔己然汗流浃背,眼冒金星。可是当此非常状况,半点松懈不得,可不容许她问亚拜罗尼一声:“傀儡法到底解除了没有?”又撑了十来分钟,只觉得那两人的攻击力道没半丝减弱,自己的结界却越来越力不从心。忽然间一道风刃穿过了结界,结结实实地自她左肩上削了过去――薇丽尔闷哼一声,整个人带着一篷鲜血,被风刃的力道撞得朝后飞出,重重地跌在庞该床前,只撞得差一点闷过气去。神智昏糊中仿佛还看见果卓冷笑着逼上前来,顾不得浑身剧痛,便想再一次挣扎起来――便在这个时候,突然间一阵隐微的呜声自地心深处响起,只一刹那间已经是地动山摇。果卓和辛弥两个立足不稳,登时跌了个滚地葫芦。虽然时间非常之短,只不过是两三下激烈的震荡,但在此之前,呼荷世界就算有过地震,也只不过是意思意思地有那么一点感觉而已――他两人情不自禁地对看了一眼,两个人都在对方的眼睛里读出了同样的想头:
“地封印!地的封印解开了!”
是的。地的封印――解开了。
让我们把时间稍稍地挪前一些,挪到艾诺维一行人来到地封印所在之处的那个时辰。离开日落还有将近一个钟头,小空舟依着吉托的指示,在土隆平台的中心位置停了下来。只见得一片广阔无边的砾漠之上,以六芒星的排列方式,突出了十二座岩山。在冬日午后微薄的阳光底下,一丝绿意也没有的漠漠荒原之中,这十二座高峻峭拔、色呈灰黑的岩山,真真的给了人一种异常苍凉的诡异之感。
“那就是了,艾诺维。”老人沉沉地说,举起了手上的紫云水法杖,指向那十二座岩山:“一万八千年来,呼荷世界绝大多数的地气,全都被封锁在那十二座岩山里,等待你去释放出来。十二座岩山的山顶各有一块大石,盖住了一个印记,而你自身的鲜血便是钥匙不用多,几滴就够了。去吧。以你的飞行能力,用不着半个钟头便可完事。”
艾诺维环目四顾,眼底有着难以置信的震惊,以及迟疑。这里会是地妖精的圣地?真的是地妖精的圣地?我记得土隆平台本来是沃野千里、覆满了繁花与绿叶的呀!岂难道……岂难道只因为封印的关系,就变成了这般模样么?那、那就难怪有那么多人心心念念地要我出来解封印、要我将这个世界还原成本来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长气,他二话不说地纵身飞起,落向了右手边的第一座岩山。在他纵身飞起的刹那,老喀尔提本能地朝前伸出了右手,仿佛还想叫住他、跟他说些什么似的,但伸出去的右手只在半空中微微地顿了一顿便即收了回来。仿佛什么动作也没做过一般,老人只是微微地仰起了脸,看着自一座岩山飞过另一座岩山的银发少年。他满头黄棕色的短发在深冬的落日里不住飞扬,竟像是一颗小小的太阳。
索朗陀耶只觉得胸口梗着老大一个硬块,泪水不知不觉地盈满了眼眶。目睹封印的开放原是他长久以来的心愿,但是此时此刻,他竟宁可那少年开放封印的动作永远永远也不要完结。只可惜就如同那逐渐逐渐往西沉去的日弧一般,艾诺维的行动也在不断不断地往前推移。半个钟头说慢实快,转眼间他已经来到了第十二座岩山――掀开了山顶那椭圆形状、丈许方圆的青石板,艾诺维凝视着底下显露出来的奇形文字,迫不及待地将左腕的伤口对准了印记滴下血去。最后一个了,他对自己说,以一种在这整个过程中越积越高的兴奋、期待着自己行动的后果:最后一把钥匙给了之后,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呢?
答案几乎是立刻就显现出来了:才滴了两三滴血下去,猛然间一阵隐隐鸣声自十二座岩山的底层咆哮着响起,就像是雷霆震动了大地。整个的大地剧烈地摇晃了几下之后,十二股黑气同时间自岩山顶端喷薄而出,沿着山壁滚滚而下,不消多久已经由近而远地淹向了整个砾漠。仿佛是花蕾骤然间绽放了开来,又像是熔岩自火自喷涌而出;不同的是这黑气喷得越多,那十二座岩山就变得越矮。在日弧完全沉没之前,它们已经彻彻底底地没入平原之中了。
平原?是的。即使是在已经暗下来了的天色里,大家伙儿也依然可以清楚看出:黑气所过的地方,荒原立时化为沃土。棕黑色的土壤取代了原本寸草不生的砂砾。而,即使是在晚冬的寒凉之中,那新生的土壤表面,也依然夹杂着虽细小却青翠的、缤纷杂生的幼芽。
第七封印
第 6 卷
第一话 逃亡
作者:纳兰真
与遗弃所有这一切惊心动魄的变化,艾诺维只来得及瞄上一眼,便让一股子弥天盖地、自每一个毛孔贯入体内的能量给逼得闭上了眼睛。不同于火的点燃,不同于水的淹漫,地的能量获塞到令他无法呼吸,沉重到教他不能动弹。比水封印开放之时还要酷烈、还要无情、还要难以想象的记忆前扑后继地拥入了他意识中黑暗且空白的部份,几乎仿佛就要化身成暗夜自身,一口将他吞灭。但是相对于此、同时自他心灵深处凝聚且成型的,却是一股子无比厚重、无比宽广的动能、无远弗届地将那妖兽包揽入怀中,加以消化,加以融合,逐渐逐渐,凝聚成了他每一个细胞底层不可分离、不可动摇的基石。即使脚下的山峰在封印开放之后,如同雪人一般地不断融化、不断下沉,他却动也不动地杵在原来的定点上头,与石像没有两样。
高踞在山巅之上的艾诺维,与众人之间距离本来颇为遥远,但平原越扩越广,山峰越沉越低,众人情不自禁、朝着他所在的方向越挨越近。微昏的暮色之中只见得艾诺维浑身绷得死紧,双目紧闭,嘴角除了坚毅的承担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表情,不由得又惊又疑。吉托二话不说、奔向前去,只伸手轻轻触及他的肩膀,便已经心知肚明:“果然是失去意识了。地的能量到底太沉了些。也罢。该交待的事,我反正都已经交待给索朗陀耶了……”想到这个地方,老人脸上微微地露出了一丝苦笑:“都已经一万八千年了,我还有什么好不舍得的?就算没能将这个事件看到最后,吉托啊,你也知道一切只不过是日出日落,在什么地方停手,其实都没有差别……”抬起眼来瞧了瞧暗沉下去了的大地一眼,老人脸上的神情渐渐地转为平静。踮起了脚尖,他温和而庄重地、亲吻在艾诺维兀自昏述的额头上。艾诺维身子震动了一下,豁然间睁开眼来。那对澄绿的眸子乍然睁开的时候仍然是浑沌的,但却还来得及看见,老人对着自己露出了一个深沉的、大海一般的微笑,整个人渐渐地雾化,渐渐地消失……
情不自禁地张开了口,艾诺维还没来得及发出半点声音,一声惊痛欲绝的狂吼已经暴雷般在一旁响了起来:“爸爸!”卡鲁奇大喊,箭一般地冲了过来,却只捕捉到了最后一点轻烟。他不可置信地看看自己的双手,又茫然地看了看周遭,整个身体不可抑遏地发起抖来:“爸爸?”他低低地说,声音里充满了慌乱与无措:“爸爸,你跑到那里去了?不要开这种玩笑――快出来呀,爸爸!这是地封印解开之后的新魔法对不对?我知道你很厉害――不要再闹了,爸爸!”越说越慌,到得后来,几乎已经成了哭喊。
“是、是啊,不要再开玩笑了,老师!”紧跟着赶了过来的狄凡夏用力环住了卡鲁奇的肩膀,很紧张地笑道:“拜托您快点出来吧,这个把戏未免太吓人了――”
“那――不是在开玩笑。”索朗陀耶沉沉地说,走上前来握住了卡鲁奇的双手,以一种压抑过的沉静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听我说,卡鲁奇――”
“不!”卡鲁奇像被火烫到了一样地抽回了自己的双手,踉踉跄跄地往外跌了出去,几乎是茫无头绪地在草原中乱撞:“不,我不要听,我不要听!爸爸,你快点出来呀!爸爸――”
索朗陀耶紧紧地咬住了牙关,二话不说地扑向前来,死命将卡鲁奇勒了个结结实实:“封印解开之后,守护那个封印的喀尔提就会消失,老师难道从来也没有告诉过你么?他老人家等待这一天的到来,已经等待很久很久了,”
“不,不,不!你说谎,你骗我!”卡鲁奇声嘶力竭地喊道,挣扎着要想脱离索朗陀耶的抱持:“不可能的,不会的!爸爸不会这样丢下我!他从来也没有说过――”喊到这个地方,他劲瘦的身子剧烈地震动了一下,整个的五官都因了难以置信的痛楚扭曲了起来:“他,他――我要杀了你这个畜牲!”以一股突如其来的大力挣脱了索朗陀耶的臂膀,他猛兽般朝艾诺维扑了过去!
且说地封印乍然开放之时,正是亚拜罗尼、薇丽尔在使徒十三的总部遇险之日。剧烈的晃动震得果卓和辛弥两个跌了个滚地葫芦,对他们两人的攻击登时中断。薇丽尔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缓了一口气过来,正想试着重新张开结界,忽然间亚拜罗尼自一旁伸过手来,握紧了她的手腕朝里一带。薇丽尔还没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整个人已经被拉到了庞该那张大床之上。但她半个人才刚刚挨到床垫上头,整张床已然失去了平衡,跷铙板一样地朝着内里翻转。床底下一条深深的斜坡滑梯般将他们接个正着,顺当滚溜地将他们几人带离了险地。头顶上那床翻了一圈之后“砰”一声重行关起,竟不知阖得有多么密实。
但这道滑梯并不是暗无天日的,打磨得无比平滑的通道两侧都表着小小的夜光贝,发出柔和的光芒。往下滑出二十几公尺之后便已到了底部,软软厚厚的一层垫子在通道尽头的密室底层接着了他们,消了大部份疾冲而下的力道。只不过薇丽尔本来已经伤得不轻,虽然有这么一层垫子的保护,仍然撞了个五内翻转,忍不住又呕了两口血出来。
亚拜罗尼二话不说,伸手过来便朝她嘴里塞了两颗药丸,说道:“撑着点,薇丽尔。咱们还不能算是脱离险境,等离开了这里再慢慢地帮你疗伤。”薇丽尔点了点头,让那两颗药丸在口中化开了,和着津液吞了下去。这期间只见得亚拜罗尼在这间石砌的小房间里烧了一圈,在墙壁上敲敲打打,眼前便又无声无息地现出了一道门户!
薇丽尔张口结舌,愣了两秒钟之后才想明白个中的关键,半偏过头去,瞧向和他们一同滑了下来的教宗庞该一眼。年老的教宗脸上神情虽然憔悴,一双深黑色的眼睛里却已经回复了锐利深刻的神采,很显然的,是他所中的扼魂魔法和傀儡法已经完全消除了。见到薇丽尔偏过脸来瞧向自己,庞该微微地点了点头算是招呼,却没说上半个字来。
亚拜罗尼走上前来抱起了庞该,问道:“薇丽尔,你还走得动吗?”薇丽尔一手扶着墙壁,吃力地撑起了身子,也不敢开口说话,只慢慢地点了点头。亚拜罗尼朝那小门走了过去,见门后又是一条通道,两旁角落同样镶着小小的夜光贝,光度虽然不甚明晰,却隐隐见得那通道十分狭长。情不自禁,朝庞该瞧了一眼。
庞该低声说道:“这是只有历代教宗才知道的逃生密道,陷阱埋伏都只有在我们经过之后才会发动,”声音枯槁低弱,显然生命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亚拜罗尼没等他把话说完,便一头钻进了通道之中。薇丽尔不敢怠慢,紧紧地跟在后面。后脚才跨入了通道之中,那石门已经悄没声息地关了起来。
走道弯弯曲曲,一路向下,显然深入地底,但是空气流通,竟没半点沉重窒闷之感。每走上百来公尺,便有一道石门在他们身后落下,显见当初的设计与建造,不知道花费了多大的心血。使徒十三既然干的是刀头舔血的勾当,一万余年以来,可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的大风大浪,强敌仇人入侵者有之,内部因争权夺利而叛变者有之,这通道可不知道曾经救过多少人的性命?薇丽尔一步一步朝下走去,只觉得感慨万千。
如此走了一刻有余,那通道又逐渐朝上。薇丽尔带伤在身,走上这么一大段路,已经是心跳气促,汗出如浆,眼冒金星之际,却听得庞该低声说道:“到这里……可以了,先……放我下来……”薇丽尔抬眼一瞧,前方又是一间石室,比他们先前经过的都要宽大许多。石室中有床有椅,床边几只坛子,备的显然是清水干粮!
亚拜罗尼将庞该放到了石床上头。在夜光贝的光芒照耀底下,见得大哥脸色惨白如纸,似是比先前更憔悴了些,心脏不由得一沉。庞该微微一笑,说道:“多承你专程赶了回来救我,但你大哥是不成的了,”说到这个地方,便停下来喘了两口气。亚拜罗尼抿紧了嘴角,却是一言不发三洹几个人自年少时便出生入死,都是江湖中一等一的狠角色,对生死其实都已经有了相当的觉悟,伤势沉不沉重,性命能不能保,也都是照眼之下便心知肚明,自不会在那婆婆妈妈地多说废话。庞该缓了口气过来,又道:“果卓乘着我发生潮逆现象时暗算于我,在我身上施行了傀儡法与扼魂魔法,企图逼我说出传教玉印和储金的下落,”亚拜罗厄脸上肌肉跳动,说道:“大哥在伤病之余还要和这两种魔法相抗争,维持住一点清明的意识于不坠,难怪、难怪会……”喉头抽搐,再也说不下去。要知道庞该若无法在这两种魔法掌控之下还维持一点神智清明,早就已经将果卓所要的资讯和盘吐出,则对方此刻早已登上教宗的宝座了,那里还会容许他活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