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封印》第91/120页
索朗陀耶将信将疑,问道:“你见过很多个魔人么?”艾诺维露出一笑,说道:“够多的了。多到足以借由某些蛛丝马迹来辨别他们的转变,譬如――”突然间将妮亚抓了过来,出手如刀,在她手背上划出了一道两寸来长的伤口!
妮亚大声惊叫,死命挣扎,却那里挣得出艾诺维的掌握?熊熊的营火下可以清楚看出,她手背上被艾诺维划了开来、少说也有五分来深的伤口上头,殷蓝色的血水正不住地流了出来!
索朗陀耶、狄凡夏和茉咪脸上同时变了颜色。艾诺维淡淡地道:“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她受了一场重大的惊吓,才刚刚自生死边缘上转了回来,佛兰珂身旁的负能源又如此强大,能维持得住正常才叫怪事。大家退到三尺以外去罢,我来替她把负能源中和掉,”也不管妮亚如何地使力挣扎,他自顾自地作起法来:“虚空之主塞凡沙顿・第米垂斯,听从我的请求,将时空之轴转成缚咒。无始无终,非实非空,正负相抵,阴阳交融,让分裂的返回原点,窒碍凝伫的重新流动……”
这咒文并不算长,但艾诺维以古呼荷语出之,除了索朗陀耶之外,其余几人全都给他有听没有懂,再加上手势复杂之极,地水风火四种手诀不断变换,只瞧得众人眼花撩乱。却是在作法的过程之中,妮亚手背上的血水似是隐隐地蒸出了一点淡蓝的烟气,但那烟气只离开手背一两公分就看不见了,仿佛已经彻底挥发在那三尺左右的结界之中。而血色由殷蓝而紫蓝,而紫红,而殷红……妮亚的挣扎越来越是无力,差不多过了一刻钟左右的工夫,终于瘫倒在艾诺维的怀里。
索朗陀耶又惊又喜,说道:“救,救回来了么?”喉头紧缩,声音比平常低了好几度。
艾诺维瞧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我不想泼你冷水,但是索朗陀耶,你别太高兴得早了。佛兰珂的情况跟妮亚是不一样的。”索朗陀耶心脏一缩,才刚刚雀跃起来的情绪登时又沉到了谷底,勉强说道:“无量虚吸引过来的能量当真有这般强大,连你也没有办法应付?”艾诺维沉吟着道:“话也不是这等说……”索朗陀耶摒着气道:“那要怎么说?”
艾诺维沉吟不语,先将妮亚交到了茉咪手上,说道:“只要无量虚不发动,一旦结界成型,它就没有可能再吸引任何负能源了,这一点我倒不担心,”索朗陀耶恍然大悟,知道佛兰珂绝无可能乖乖地由着艾诺维为她施法,但问题如若出在这个地方,他倒反而放心了,说道:“要想制服佛兰珂,又并不是什么难事?如若她对仙人睡产生了抗药性,我来想法子配点其他的药物,也就是了。”
艾诺维瞧了他一眼,嘴角不期然地露出了一丝苦笑。知道索朗陀耶对魔人所知着实有限,才会将事情看得如此简单。佛兰珂在他面前履次吃憋,只不过是因为不愿意惹他生气、也不忍心伤害他而已。身为一个如此博闻强记的祭司,又带若无量虚这般强大的法器,再加上人所难及的美貌,佐以坦多玛之女的身份,真真有心的话,她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做不出来?但索朗陀耶这半日以来的种种经历!已经将他的精神绷到了极限,方才那些想头在艾诺维脑中一掠而过,却是半个字也不曾出口,只道:“那就麻烦你多费点心了。越早配制出来越好。”
索朗陀耶微微苦笑,说道:“不离开这个地方,我只能在脑子里提药方子而已,可没有法子做出成品来。”艾诺维嗯了一声,道:“咱们只怕还得在这个地方待上一阵子,交通工具慢慢再想法子不迟。”索朗陀耶心脏微微一紧,慢慢地道:“为了等待――属‘日’的喀尔提?”
艾诺维瞧了他一眼,缓缓地道:“老师……跟你说了很多事,是也不是?”索朗陀耶沉吟着道:“说了一些,猜了一些。到底封印不是他下的。如若不是承接了……勇者的意志与能量而成为喀尔提,他也不会知道竟有这种设计的存在。”
艾诺维眼眸中露出了一丝强烈的痛楚,嘴角却浮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说道:“莫说他老人家不甚了了,便是到了现在,我自己也还不甚了了呢。当真是稀里糊涂至极。”
他眼眸深处那痛楚之意虽只是一闪即逝,却清楚分明地落入了索朗陀耶眼中,打从吉托去后在他心底隐隐累积、堆得他一肚子乌烟瘴气的愤怒和不满,在这刹那间就如同推开了门窗的屋宇,陡然间变得一片清明:“索朗陀耶你这个傻瓜!对于老师的消逝,最痛苦的人就是他啊!对这个刚刚得回大半记忆的人而言,一万八千年的岁月根本就不曾存在过!从他们师徒之间的互信与互重来看,他对老师的情感绝不可能逊于卡鲁奇。可是这个人……这个人……”想到这个地方,他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拳头,心下思揣:“换作是我,我使得出这等手段么?承担得到这种地步么?”虽然不愿承认,但心下隐隐觉得,想不佩服对方都很困难。
对于索朗陀耶的情绪转换,艾诺维自然不会加以探问,自嘲地摸了摸肚子,说道:“再怎么稀里糊涂,总还得要吃饭……赛拉飞尔他们怎么还没有来?”
仿佛隔着庭院在对话一般,艾诺维这边话声刚落,赛拉飞尔的声音已经在空气中响了起来:“这可没有法子。黑夜里头要在野外找吃食着实不怎么容易,偏偏咱们妖精又不晓得要积攒银钱,张罗起来挺费手脚的呢。”娃蒂的声音在一旁响起,笑道:“可不是么?还亏我把额饰拿去变卖了,换来一堆库伦呢。要他弹几支歌引些小动物上门来,他说什么都不答应!”
随着话声,两条人影在空气中慢慢地浮了出来,不带雷霆也不带闪电。艾诺维定定地凝视了他们好一会子,唇边露出了欢喜的笑容,说道:“恭喜两位了。这种升华的境界,就我所知,在呼荷世界的历史里,还没有几位妖精王能够做到。”
赛拉飞尔微笑着回应他的凝视,本来似是想说些什么,但笑容展开之后,他却只是放下了手上一大包食物袋子,说道:“先来吃饭吧,大家一定都饿坏了。”也不等狄凡夏几人动手,便自动手去掏食物。
除了塔莫伊和卡鲁奇两个兀自睡在那顶土帐篷里之外,其余众人现下都坐在平原的草地上头,身子底下简简单单地铺着娃蒂他们带来的粗布。妮亚在负能源消除之后只软瘫了一会子便自苏醒过来,却是呆呆愣愣地,浑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茉咪父女两人虽然对她的遭遇满怀好奇,但到底以旁听艾诺维和索朗陀耶的对话为第一优先,一面胡乱拿手帕替妮亚扎着手上的伤口,一面只管把耳朵拉长。既没有人问她问题,妮亚当然也就不方便开口。人家拿食物给她,便就乖乖地吃了。身为一群人当中地位最低的女婢,她理所当然地坐在最边角的地方,离火堆足足有着将近两公尺的距离。一只鸡腿啃了一半,突然觉着有些不对,空气怎地如此温暖?半些也不像是初春夜里兀自冻得死人的天气?
诧异之中只听得艾诺维悦耳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问道:“这是娃蒂的能量,还是赛拉飞尔的能量啊?浑融之后没有半点霸气――”赛拉飞尔瞧了娃蒂一眼,眼眸中露出了坦荡无边的自在,微笑着说道:“没有差别吧?她所明白的,我现下也都明白了。”艾诺维沉吟着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娃蒂,说道:“融合尚不完全不是么?娃蒂的头发已经转成了金色,你却是身体开始显出了一点透明,如若同步发展,就不应该会是这样。”
娃蒂轻轻地笑了起来,说道:“你真观察得仔细,艾诺维。没错,赛拉飞尔进步得比我快些我想那是因为他跟我一样地明白什么是爱,我却一直要到了和他在一起之后,才开始了解自由与诗歌……”说到这个地方,她娇甜的笑靥收束了起来,以一种诚恳的专注看着艾诺维,说道:“所以你不用觉得对我们不起。你知道么,如若不是因为你的缘故,我们之间不会产生这么大的耽搁与挫折,也就没有可能如此深刻地体会到宇宙的包容与深邃,那么就算是在一起了,也没有可能成长成今天的这个样子――永远摆脱了妖精的轮回!”
艾诺维深深地凝视着她,好一会子之后才露齿而笑,说道:“原来娃蒂不喜欢当妖精,怎地你从来也没跟我提起过?”娃蒂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滚进了赛拉飞尔怀里。
赛拉飞尔轻轻揉着她满头阳光般的金发,眸光转向艾诺维,认真地道:“妖精也好,索摩人也好,都不是我们喜欢或不喜欢就能够选择的。我们只是欢欢喜喜地承受了,”说到这个地方,娃蒂突然笑了起来,从赛拉飞尔怀中坐起了身子,满脸都是精灵古怪的神气,瞧向艾诺维,问道:“嘿,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呢,如果我是一个男生,你可怎么办?火封印要由我的亲吻来解开的不是吗?”
这件事索朗陀耶还是第一次听说。虽然心事重重,却也忍俊不禁、笑了出来。艾诺维有些好笑地瞧了她一眼,摇了摇头,说道:“那也没有法子,只好‘欢欢喜喜来承受’了。”
娃蒂哈哈咯咯,笑得打滚,好一会子之后才止住了笑声,瞧了瞧艾诺维,突然间扑进了他的怀里,在他脸颊上亲了两记,说道:“我爱你,艾诺维,非常、非常地爱你!”艾诺维心中感动,却也有些不解,微笑着道:“嘿,你不怕赛拉飞尔吃醋的么?”
娃蒂微微地笑了起来。以她现在的智慧,清楚明白地知道,在日封印尚未解开之前,艾诺维是没有办法了解这种境界的――因为爱并不止局限于男女之间,同时也不受需要与情绪的束缚。赛拉飞尔微笑着说道:“我才真要谢谢你让我尝到失恋的滋味呢。你很了解妖精的属性,应该知道妖精王是没有可能失恋的。那就难怪在呼荷世界的历史之中,竟没有几个妖精王突破得了形体与属性的限制了。我跟娃蒂,可以说是幸运得不可思议,”
艾诺维越听越是不对,打岔道:“咱们是不是有一些共识没衔接上?封印是我解的固然没错,但那担不起这般大的功劳吧?当年设计这些封印的人……”说到这个地方,突然间皱眉不语,伸手柢住了额头。
赛拉飞尔、娃蒂对看了一眼,心下恍然:“原来这个部份他还没能记起。咱们可泄底得太早了。”索朗陀耶同样地心知肚明,生怕他又思索过度,将自身逼入了黑暗的意识之中,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你还好吧?”
艾诺维抬起头来瞧了他一眼,说道:“我不明白……这很奇怪,怎么我突然觉得……封印好像有七个?”
此语一出,众皆愕然。娃蒂说道:“不会吧?整个呼荷世界一共就只有六种能量,全部都封了也只会有六个封印啊,那里来的七个?”艾诺维摇了摇头,眉峰越皱越深,说道:“不,一共是七个,一定有七个!我不懂,为什么会有七个呢?”皱眉苦思,脑中却只是一片浑沌。胶着了几分钟之后,艾诺维甩了甩头,伸了一个懒腰,笑道:“罢了。既然想不出来,就犯不着伤这种无谓的脑筋。说不定答案便在属日的喀尔提身上,且等他来了再说。”
索朗陀耶眉峰微皱,心下迟疑:“该不该跟他说呢?但这也只是老师的猜测,或者再等上一些时候比较保险?虽然……虽然……”沉吟未决之际,天边突然传来了一阵隐微的轰隆之声,以极快的速度朝着这方向移了过来。
夜色中虽然看不清楚颜色,但那的的确确、是一艘小空舟无疑!
索朗陀耶吃了一惊,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拳头,双眼紧紧地盯着那越飞越近的小空舟瞧个不住,心下寻思:“难道老师居然猜错了,日之喀尔提并不是……但,但他如果不是属日的喀尔提的话,又怎么可能……”心念转动之间,听得狄凡夏在一旁说道:“喀尔提也会驾驶小空舟吗?当真是不可思议至极。”茉咪嘘了他一声,说道:“这有什么稀奇?吉托爷爷有什么事不知道的?”狄凡夏搔了搔头,本来想说,可是他只使得出地魔法啊。不是说每一种喀尔提都只使得出他所守护的那个封印的能量吗?属日的喀尔提怎么居能够动用起火魔法、驾驶小空舟了?至于喀尔提可以雇人驾驶小空舟一事,他一时之间可还没能想到。
在众人吃饭的当儿塔莫伊已经醒转了过来,对众人的对话听得有一搭没一搭。茉咪和妮亚两个将他拉到一旁,将事情大致解释了一番。他这才想起,自己是在莫名其妙的状态下挨了背心一记重击,不消说自然是霍尔拿出的手了,张口结舌,简直难以置信。妮亚细声说道:“你别怪霍尔拿,他已经手下留情了。小姐,小姐本来是要他……”咬了咬下唇,不知道应不应该把话说完。
塔莫伊只觉得肚子里又酸又苦,又是愤怒,又是伤心,只恨不得跑到荒野无人之处大吼大叫,又或者拿柄大刀来胡砍一气,砍到自己筋疲力竭。见到一艘小空舟在营火前不远处降了下来,顾不得周身作疼,颠颠倒倒地冲向前去,喝道:“什么人?猎珍师吗?这不是你可以来的地方,滚滚滚,快滚!”语无伦次,声音黯哑,完全只是在迁怒,以及发泄。对方连舱门还没完全打开呢,哪听得到他在嚷叫些什么?
艾诺维按住了他的肩膀,说道:“好了,塔莫伊,负伤的战士应该要好好地休息。这个地方交给我来吧。”塔莫伊窒了一窒,哑着声音说道:“传、传承者,”艾诺维道:“霍尔拿手下留情,已经是在抗命了。他可并没有背叛你呀。”声音甚是柔和。塔莫伊胸中一宽,突然间再也忍耐不住,哭了出来。
一个带点嘲讽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说道:“这可奇了,传承者抱着的人居然不是费妮丝雅?难道地封印开放之后,居然转了性不成?”随着话声,一名身量修长的蓝衣老者离开了小空舟,朝着这个方向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