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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诺维微微一怔。他虽然不知道属日的喀尔提生作何等模样,但喀尔提与自己声息相通,绝无可能分辨不出。刹时间一缕模糊的不安流进了心底:“怎么搞的到现在还没有来?该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耳朵里听得索朗陀耶咦了一声,说道:“你怎么来了?”
蓝衣人瞧了艾诺维一眼,似笑非笑,说道:“开启封印这等惊天动地的大事,如何能够错过?只不过老头子运气不好,来得迟了一些。话说回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便找着了诸位,倒也算不得运气太坏。如若传承者愿意为老朽解开心头的一个疑问,那就更是不虚此行了。”
艾诺维瞧了这个棕发蓝眼、气度不凡的老者一眼,心下微微的有些诧异,这人既然不远千里前来找寻自己,所问的问题必然非同小可,而且显然只有自己能够回答,但对方谈笑出之,居然没露出半点谦卑自抑之态,呼荷世界中错非是大祭司以上的等级,不可能拥有这样的风度。但如若是以上那两种等级的身份,又如何可能不自称为“本座”,反而开口闭口、只管把自己叫成“老头子”?心念转动之间,朝着索朗陀耶投去了询问的一眼。
眼前这位不速之客,妮亚和塔莫伊都曾经见过的,便是水族祭典前后那几天里,与他们几人共同行动了好几日的札南威。但连同札南威在内的三名蓝衣老者究竟是做什么的,何以能和诸位法王都平辈论交,却怎么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当时全都摒息静气,要等索朗陀耶的回答。
索朗陀耶自然知道艾诺维瞧向自己的用意。微微点头,说道:“这位是札南威――”略略地迟疑了一下,他转头瞧了札南威一眼。见对方点了点头,这才沉沉地加了一句:“早我两任的月首法王。”
第七封印
第 6 卷
第二话 没有喀尔提
作者:纳兰真
此言一出,艾诺维还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狄凡夏父女和塔莫伊却全都张大了嘴巴,差一点便合不拢来。狄凡夏震惊之余,给结巴巴,也顾不得自己所说的话是否冒犯无礼了:“前前,前两任的月首法王?”他口吃道:“小小小人曾经听说月首法王退退退位之后,便便便隐居起来专尊专门精研魔魔魔法上的种种难关,成为呼、呼荷世界魔法修为最最,最深的智者,原原原来竟是真的?”
札南威眸光一凝,笑道:“你这个魔导师耳朵长得很嘛?吾辈神官的存在,一向只有法王与极少数的大祭司才能与闻,这下子可不是闹得人尽皆知了?”狄凡夏神情一凛,眸光转向索朗陀耶,大有不安之色。索朗陀耶淡淡地道:“是我告诉他的,虽然没说上多少――既然是生死与共的伙伴,自然有权力多知道一些。总没有道理将他当成一般的魔导师来看待?”
狄凡夏感激莫名。神官一事他其实是从一名退休了的大祭司那儿偷看来的,和索朗陀耶半点也不相干,但若不是他出面承担了下来,反而展开追查,麻烦可就大了。果然札南威听得此话,脸色稍霁,不再追问此事,眸光转向了艾诺维。艾诺维沉吟着道:“呼荷世界对魔法研究最深的智者也无法解答的问题,怎见得在下就一定回答得出?”札南威淡蓝色的眼睛里掠过了一丝无以名状的神情,说道:“这问题与封印有关。若连你也回答不出,那世上再无人能够回答得出了。”
艾诺维垂了一下眼睫,郑重地道:“你请说说看。”
开启门户的钥匙已经递到了手中,札南威反倒变得迟疑了。仿佛在思考着要如何措辞才能传达心中的疑惑,他终于开口的时候,听得出是字斟句酌的:“在封印的状态底下,火的能量,我是说,与火能量有关的其他属性,有没有――偶然泄露出来的可能?”
“有。”
札南威身子震动了一下,五指情不自禁地握紧了。
“――有?”他瘦长的身体不自觉地前倾,语气中的急切人人清楚明白地听了出来,对一个贵为神官、曾经出任月首法王的智者来说,这样的失控是极不寻常的。可见得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他不知道有多么紧要:“真的有?怎么会有的?若然如此,岂不就表示封印有了破绽――”
“封印……当然是有破绽的。”艾诺维沉静地说:“初期的时候是不致于。但是到了近世,封印确实已经开始松动。既然开始松动,自然会产生偶发的隙缝。这也就是封印必须再度开放的理由――因为能量不定时且不定量地散溢,既不能掌握也无法捉摸,就长远的规画看来,对这个世界的破坏,势必多于将它们完全释放。”
札南威胸膛起伏沉重,好半天才接着问道:“所谓的近世,究竟是……近到了什么时候?”
随着札南威的发问与艾诺维的回答,索朗陀耶的神经也跟着越绷越紧。当时全神贯注,要听艾诺维的回答。艾诺维摇了摇头,微笑说道:“我被沙帝斯们唤醒过来,不过是半年多些的事。你这一个问题,还是交给娃蒂来回答吧。”
顺着艾诺维的眸光瞧了过去,札南威难以置信地眯起了眼睛。火妖精王的发色变动得如此剧烈,使得他一开始的时候根本就没能认出她来!
看见札南威狐疑的表情,娃蒂俏皮地笑了。也懒得费工夫去解释自己变成这般模样的理由,她微微地偏着头颅,思索火能量在这一百四十余年间的变化:“差不多打从我九岁那年开始,火的能量就偶然会现出不稳定的状况了。”她沉思着说:“刚开始的时候相当稀罕,十年间才会发生一回或两回,泄漏出来的能量也很薄弱,约莫只比原来多出一倍多些。其后次数渐渐增加,能量也逐渐高涨。不过,一直到封印开放之前,散溢出来的能量最多不过是三到四倍,而已不离火之谷方圆千里的范围――只有一次例外。那是,嗯,我十一岁时的事了,居然测到了能量散出了八成的异常状况,而且还延续了整整十天。大家伙儿都在猜测,是不是有哪个索摩族的术士设打误撞,”札南威脸色发白,问道:“地点在什么地方,娃蒂陛下可还记得?”
娃蒂嗯了一声,说道:“自然记得。那是在火之谷西南两百余里的一道偏谷,叫做炽岩谷。”
索朗陀耶越听越是心惊,掌心不住地出汗,忽然间札南威的手掌伸了过来,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火光中只见得对方偏过脸来,喉结上下滚动,说道:“索朗陀耶,”声音黯哑,清了清嗓子才又接着问道:“索朗陀耶,你,你母亲的本名,是不是,是不是叫做……黛玛?”
索朗陀耶身子剧烈地震动了一下,说道:“你,你,你……你想起来了?”札南威面孔扭曲,紧握着他的五指不住地发抖,说道:“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不,你一直知道,一直知道!打从你九年前第一次来到神官堰拜会我们起始……可是我……我一直以为那是一场幻梦,一直以为……三十三年了,索……三十三年了……”索朗陀耶泪水夺眶而出,突然间抽回了自己的手,哑声说道:“本来既然忘得那等干净,又何必再去想它?大家伙儿各过各的,岂不省事?”
场中众人早为这急转直下的变化弄得目瞪口呆,着实弄不清这两个人究竟是什么关系。但狄凡夏到底年纪有一把了,深知以自己几人的身份,这种事情越少过问越好,拉着女儿和塔莫伊,溜进了那顶土帐篷里头,缩起身子来假装睡觉。过不了一分钟,艾诺维也走了进来。娃蒂和赛拉飞尔两个,更是不知道避到什么地方去了。营火旁只剩得札南威和索朗陀耶两个,初时激动,继而哀凄,絮絮地谈了一夜。
原来三十三年之前,札南威三十五岁,身为月首法王,他其实和于今的索朗陀耶没有太大的不同,欢喜云游四海,到处去拜访古魔法的遗迹,以加深自己的修为。那一日来到北大陆,在炽岩谷左近滞留下来,便邂逅了当时年方十九的一名村姑,黛玛。黛玛活泼美丽,聪明好学,家中开的是旅舍,负责为札南威准备饭食,两人颇聊得来。但当时的呼荷世界里根本没人知道爱情是什么样子,所以不过是聊天的朋友罢了。万万料不到的是……
“我会到炽岩谷去,本就是为了精研火魔法。如今推测起来,就是在施法的过程中无意间凝聚了泄露出来的能量,我和你母亲……”札南威沉沉地说着,眼神一刹那间变得异常遥远,神情中充满了甜蜜的向往,以及苍凉:“你能想象那种情况吗,索朗陀耶?没有任何知识,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也没有任何人能够给我们任何的指引,我们――疯狂地……热恋了,”“热恋”这两个字他用得十分不顺,显然是一生之中都没有机会练习的缘故:“可是,可是只有十天,一共就只有那么十天!十天过后――”
十天过后,偶然释放出来的能量消耗、减损、散佚无踪,那曾经火焰般绽放得无比妍丽的热情,就如同死灰一样地泯灭于无形了。索朗陀耶涩涩地想着,痴痴地看着眼前熊熊燃烧着的营火,满心酸楚,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是。对他们两人而言,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创伤和失落,不是亲身经历的人着实难以想象。曾经那么炽烈、曾经那么疯狂、曾经那么甜蜜……原该是刻骨铭心的啊,却突然间消失得什么都不是,甚至连追想都很困难。就像是作了一场绮丽非常的美梦,醒来后却除了一个隐约的轮廓和一层模糊的颜色之外,其余的通通都没有了。明明记得是无比重要的,明明记得是珍惜万端的,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什么都不对了?
“――我……和她在原地又呆了半个多月,试图找回那十天的记忆和感觉,可是……”仿佛隔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久,札南威才慢慢地接了下去,声音里满是遗憾和苍凉:“越是努力,自己就越觉得可笑。我想她和我也有着同样的感觉罢,因为到后来她终于忍不住失控,尖叫着说这一切根本没有意义!只不过是我们两个同时间得了失心疯……”说到这个地方,札南威露出了一丝苦笑,好一会子才又接了下去:“所以我……就回禁镜城去了。总想着以历代神官的博学多闻,禁镜城典籍的浩瀚如海,必然能够找出一个答案。可是……”他唇边的苦笑慢慢加深,眼神变得异常空茫:“就算知道那是爱情又能如何?在封印的状态底下,没有人知道这玩意儿由何而生,也没有人知道该如何复制,更何况除了我之外,没有人知道它产生的效应究竟是什么――”
“所以你――就逃了?”索朗陀耶咬着牙道,紧靠在双腿上的拳头握越紧,竟不知道是出于悲伤,还是由于愤怒:“既然得不出答案,也没有办法复制,那就干脆将这整件事当成一段无关痛痒的插曲,彻底将它从记忆之中抹灭,是也不是?你从来也没到过一个地方叫做炽岩谷,从来也没认织过一个女孩子叫做黛玛,当然也从来不曾跟她……跟她……”胸膛起伏沉重,声音竟是哽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