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个人咖啡作者Giddens九把刀》第11/152页


  看来我今晚微弱的动力又少了一点。
  但我偷偷瞧着老板娘剪纸的表情,真是有够春心荡漾。
  我原本郁闷的心情逐渐纾解开来。
  店里的菜单上,一直有个醒目的“老板娘特调”项目,一杯九十九块,附注写着:可以跟老板娘聊天,时间,咖啡喝多久,就聊多久罢。
  这是个谜。
  记得我忍不住开口询问老板娘的那天,是我刚刚录取进“等一个人”咖啡店的第二个礼拜,一个天气凉爽的星期六下午。
  在那天之前,有个刚刚返国任教清大的教授连续三天都来店里坐,也连续三天点了“老板娘不确定特调”。我记得他是个教物理的。
  “所以,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用物理法则来解释???”老板娘好奇地捧着冒着蒸气的热咖啡。
  今天的咖啡是畸形的蓝山咖啡,因为上面漂着几片不知所以然的柠檬切片。
  物理教授的山羊胡子微微沾到了咖啡,笑得很笃定。
  “也不尽然,也很不尽然,站在爱因斯坦相对论的角度来分析文本,你刚刚短短一句话总共二十三的字,却有四个矛盾点,或者说,有四个逻辑不相称的地方,但如果依然站在爱因斯坦相对论的观点来看,这四个逻辑不相称的地方也就毫不矛盾地水乳交融,环环相扣无痕。”物理教授好像不字字珠玑就会死掉一样。

  身为高中生社会组的我,在柜台后听得雾煞煞。
  但我也不信自然组的学生可以听得懂。
  他根本只是个学术暴走族,不炫耀会死。
  但老板娘却没有反唇相讥,了不起的涵养。
  她很自然地与物理教授从牛顿第三定律谈到宇宙生成,然后又从演化论谈到从电影“撕裂地平线”中由人工制造黑洞的技术问题,两人时而开怀大笑、时而严肃皱眉,讲到宇宙膨胀论的时候两个人更是张牙舞爪的。

  我心中只有佩服的五体投地。
  然而,物理教授第四天却没有来,第五天也没有来。
  第六天,物理教授来了。
  但他点的却不是“老板娘不确定特调”,而是阿拉伯摩卡爪哇。
  我想前几天她没有来的原因,多半是拉肚子,所以回店之后不得不换换口味。
  老板娘那天的表情略微失望,坐在吧台上独自翻阅新闻周刊,没有过去小圆桌与物理教授聊天。
  物理教授的表情也感到不解,想要来场学术演讲的欲望一直在他的脸上无处暴走着。
  喝完了阿拉伯摩卡爪哇后,物理教授失望走了,从此我只看过他两次。
  我当然也感到很疑惑。
(13)老板娘
  面容秀气、几乎不施脂粉的老板娘年纪轻轻,虽然挂了老板娘三个字,但行为举止却像个不打算写论文的博士班研究生。
  她每天都在店里看杂志、看书、做小学生做的劳作,例如做灯笼或是用吸管盖小房子等,从没见过她为客人斟上一杯咖啡、或收拾客人用过的杯碗残余。
  唯一说得上“打理店务”的部份,大概是老板娘偶而会带些小摆设做点修饰,但也称不上什么工程。
  但老板娘每天都会亲手准备一点特殊单品咖啡的材料,等待随时冲上两杯。
  其全名“老板娘不确定特调”,简称老板娘特调。
  不确定三个字,是因为老板娘冲泡咖啡的技术比我还不稳定。
  老板娘用手动磨咖啡豆的样子,像极了在月亮上捣药的玉兔,既笨拙又可爱,但磨出来的咖啡粉总是粗细不一,故意搞砸似的。
  然后是冲泡的过程,不管老板娘用的是咖啡压滤壶、滴漏式咖啡机、摩卡壶、浓缩咖啡机、虹吸式咖啡壶、甚至是单纯的布织滤网,她都表现的像是第一次使用那么手法拙劣,不是让咖啡粉浸泡过久,就是将滤孔开的过大,总之每一次煮出来的咖啡都无法保证品质,难有佳作。

  我怀疑这间店没有阿不思的话,大概撑不到三天就会倒闭。
  特调两个字,当然就是老板娘亲手烹制的别出心裁。
  有时候在味道芬芳、生气蓬勃的肯亚咖啡上放几片诗情画意的玫瑰花瓣,或是在略带酸味的哥伦比亚中沉入几颗酸梅,也曾做过胚芽咖啡之类乍听很正经的怪东西。
  这些还算是好的,有一次我还看见她在原本就具有甜味的黄金海岸综合咖啡中,放入一粒刚剥完皮的橘子,她窃笑的表情让我觉得她、根、本、就、是、故、意、的。
  “你们老板娘好奇怪,我看,我找个时间过去点那杯老板娘拉肚子咖啡,顺便问她为什么要那么奇怪吧。”爸爸听我叙述完,这样下结论。
  “外星人,一定是外星人。”哥哥也一样。
  “你在那里打工真的没有危险吗?她会不会私底下跑去纵火?”妈妈总是过分担心。
  “其实老板娘人很好,每个人都有奇怪的地方啊,就像哥,他才是最奇怪的人,但因为跟我们住太久所以你们都没有发现而已。”
  我说,静静看着哥,他正在客厅刮腋毛,一脸白痴地笑。
  而每日一变、只卖九十九元的老板娘不确定特调,每天只与一个有心人分享。
  谁没有口福点了,就可以与老板娘共同享受一杯咖啡的聊天时光,当作拉肚子的补偿吧。
  就在那天,物理教授喝完奇怪的阿拉伯摩卡爪哇、起身离去后,我终于忍不住走到落寞的老板娘身旁。
  “老板娘,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时我刚入店没有多久,其实不大好意思询人隐私,但我已压抑不住心中的好奇。
  “思萤,你想问我,我每天那么无聊冲两杯难喝得要死的咖啡,是什么意思吧?”老板娘将脸从杂志堆里抬了起来,总算有些笑意。
  她真是聪明,她的笨拙只存在于冲泡咖啡时的刻意。
  “对啊,我才来几天就觉得好奇怪,老板娘,你为什么每天都要亲自煮咖啡等客人,有时候快要打烊了,还看见你恋恋不舍地坐在圆桌子旁等人点老板娘特调,有客人点了,那一天你好像就会很开心,如果没有,你好像会蛮失望?”我问。

  老板娘假装秘密被发现,贼贼地笑着,然后完全忘记我的问题似的。
  就这么过了十分钟。
  我,当然也不好意思继续追问。
  但我一直有预感,将来有一天这个谜终究会解开。
  解开时,我就能看见老板娘藏在慵懒背后的,那双明澈眼睛。

(14)老板娘
  “阿不思姊姊,我要……我要五杯……”一个显然是猜拳猜输了的高中生害羞地站在柜台前嗫嚅着。
  还是同一个,上次点黯然销魂咖啡的那位。真该练练猜拳技术的。
  “五杯什么?”阿不思的脸部肌肉完全没有一丝牵动。
  “我要五杯……那个……那个……降龙十八掌之吸星大法热咖啡……”高中生很艰难地背完,我笑了出来。
  “满十八岁了吗?”阿不思冷冰冰地问。
  “啊?还没。”高中生有些震惊。
  “降龙十八掌之吸星大法热咖啡要十八岁以上才能喝,三岁小孩都知道,去跟你的同党说,改点别的幼稚一点的咖啡。”阿不思拒绝。
  高中生落荒而逃,脸红红地回到那群狐群狗党,然后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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