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新证全集.com》第89/132页


访曹雪芹不值野浦冻云深,柴扉晚烟薄。山村不见人,夕阳寒欲落。

其时,复有张宜泉,过从唱和。

张宜泉《春柳堂诗稿》叶四十六以次和曹雪芹西郊信步憩废寺原韵君诗曾未等闲吟,破刹今游寄兴深。碑暗定知含雨色,墙隤可见补云阴。

蝉鸣荒径遥相唤,蛩唱空厨近自寻。寂寞西郊人到罕,有谁曳杖过烟林。

为过友家陪饮诸宗室,阻雪城西,借宿恩三张秀书馆作踏雪移筵地别寻,留连非只为知音。朝游北海朋盈座,暮宿南州玉满林。

风起难停帘际响,云寒不散砌前阴。酕醄尽醉残樽酒,独倚松窗调素琴。

题芹溪居士(姓曹名)霑,(字梦阮,号芹溪居士。其人工诗、善画。)爱将笔墨逞风流,庐结西郊别样幽。门外山川供绘画,堂前花鸟入吟讴。

羹调未羡青莲宠,苑召难忘立本羞。借问古来谁得似?野心应被白云留。

按《诗稿》系分体而编,然右三首相次,中间一篇又适为陪宗室饮而阻雪城西,盖友即雪芹,宗室即敦敏等。不尔,宜泉为一贫馆师,安得有许多友人皆与宗室来往乎。" 立本" ,谓唐画家阎立本,刊本作" 本立" ,误倒。末句,用宋魏野被征不出之事,亦可注意。当时皇室王家,往往招琴师画客以为" 清客相公" ,殆有人以画艺荐雪芹,而雪芹拒不往焉。此亦其傲骨之一端也。其谓" 字梦阮" ,则误说耳,梦阮为雪芹偶拈之别署,断非" 表德" 之字。参看拙著《曹雪芹》卷末" 附注".同书叶二十以次春夜止友人宿即席分赋高斋欣友过,留赏夜清华。破灶添寒火,春灯剪细花。裁诗分笔砚,对酒捡鱼虾。未肯安眠早,长空月影斜。

晴溪访友欲寻高士去,一径隔溪幽。岸阔浮鸥水,沙平落雁秋。携琴情得得,载酒兴悠悠。不便张皇过,轻移访戴舟。

怀曹芹溪以历三秋阔,同君一别时。怀人空有梦,见面尚无期。扫径张筵久,封书畀雁迟。何当常聚会,促膝话新诗。

按准《诗稿》以类相次之例,疑右三诗亦属雪芹。盖通观宜泉集,亦别无高士诗朋能如诗句所写者。又其《散馆后晚窗客过未遇戏题有寄》末云:" 底事致君清兴减,海棠空好不留诗?" 《僧寺访友》云:" 云深居寺尘经少,人跻高踪访独难。" 不知与雪芹亦有关否?附按,张宜泉有《九日戏寄郑恒斋被人约饮天香楼》一诗,说者遂谓此与《红楼梦》有关。非也。此天香楼,酒楼名,在什刹海边,当时酒人以其地盛多往焉。张惠言《茗柯词》有《摸鱼儿》,题曰" 过天香楼忆同崔格卿旧游感而赋此" ,词有云:" 问花无语,但倚尽危阑,斜阳漠漠,独自下楼去。" 得硕亭《草珠一串》" 名胜" 门倒第二首云" 地安门外赏荷时,数里红莲映碧池。好是天香楼上坐,酒阑人醉雨丝丝。" 原注云:" 酒楼。在莲池北岸。" 当时南至皇城,西至德胜门,一望数里皆莲花。张宜泉所指即此,与《红楼梦》毫无干涉。又周寿昌《思益堂日札》又记有西天香楼,皆酒肆也。

《春柳堂诗稿》,中多令人骇愕之触忌语,亦当时文字狱之漏网者。即" 闲兴" 之作中亦时有" 往事既成秦鹿失,浮名应付楚弓遗" 等可异之句。其人身世与诗作,略参拙著《曹雪芹》第二十三章。凡此,影印此集及撰文介绍者,皆视而不见,亦可异耳。

本年正月,紫光阁落成,赐大学士公傅恒以下画像诸功臣等宴。

四月,阅健锐营兵。

九月,江西学政谢溶生因泰和县逆犯李雍和" 潜递逆词,狂悖不法" 一案销去加级并降级调用。

胡宝瑔奏原任刑部主事余腾蛟诗辞狂悖请旨即行正法。谕云:" 若摭拾诗句,吹毛求疵,置之重辟,不独无以服其心,即凡为诗者,势必至不敢措一语矣。"余腾蛟另以居乡恃符争田等本罪研审定拟。

十一月,沈德潜以进所选《国朝诗别裁集》获谴。

其谕云:" 沈德潜来京进所选《国朝诗别裁集》,求为题辞,披阅卷首,即冠以钱谦益。伊在前明曾任大僚,复仕国朝,人品尚何足论。即以诗言,任其还之明末可耳,何得引为开代诗人之首?又如慎郡王,以亲藩贵介,乃直书其名,至为非体。更有钱名世,在雍正年间,获罪名教,亦行入选。甚至所选诗人中其名两字俱与朕名同音者,虽另易他字,岂臣子之谊所安?且其间小传评注,俱多纰缪。沈德潜身既老愦,而其子弟及依草附木之人,怂恿为此,断不可为学诗者训。朕顾可轻弁一辞乎?已命内廷翰林,逐一检删,为之别白正定矣。至朕自来加恩于沈德潜者,特因其暮年晚遇,人亦谨愿无他,是以令其在家食俸,加晋头衔,以示优恤。然庄有恭前任苏抚时,曾奏及伊子不知安分,时为规戒,俾不至多事,累及伊父。此正庄有恭存心公正,所以保全沈德潜者不少。现诗选刻已数年,陈宏谋则近属同城,尹继善虽驻江宁,亦断无不行送阅者。使能留心,如庄有恭据理规正,不但此事早知检点,即其子弟等群知约束,安静居乡,其所裨于沈德潜者岂浅鲜耶。陈宏谋无足论;而尹继善佯为不知之锢习,虽朕屡经谆谕,尚执而不化耳。著将此传谕尹继善、陈宏谋,令其知所省改。" 按沈德潜不久前在籍接驾,尚誉之为" 蓬瀛人瑞" ,至是遂因选诗得此谴辱。

其别裁集今通名《清诗别裁》,余所见悉为已经" 正定" 之本,尝见其中所选曹寅赠洪昉思七律,文字大有歧异,迥非楝亭原本矣,其他可知。其未遭删改之原刊本,不详尚有存否。

一七六二乾隆二十七年壬午曹雪片三十九岁。脂砚斋五评《石头记》。

庚辰本内脂批著明" 壬午" 者四十二条,量最多,此即己卯四阅后之评,雪芹在时最后次批也。

三月,绘小照(?)。

陶心如先生于一九四九年一月十九日午见访于北京东四牌楼七条胡同借寓,谈次偶及《红楼梦》,乃语余云:" 民国二十二年春,在上海蒋君家目击壁上悬一条幅,画心长约二尺馀,所绘乃曹雪芹行乐图。画面结构情形尚历历在目中,如下图(图不附,大致为右下角一石,右侧一木,石后一案,雪芹倚案微侧面坐),画心外,上方有李葆恂氏题字,全文已不复记忆,但其中有曰:曾在匋斋(按端方号)案头见《红楼梦》原稿本八册,今不知何往云云;当时亦未措意。及二十三年间见徐藏本《石头记》八册(按即庚辰本),因复忆及雪芹小照,始向往之。至二十四年夏四月夏至沪,乃向蒋索看此画,而蒋愕然,谓从来并未收藏此画,君何由见之?余因明明见此画在其壁间,今本主云无,事极可怪,因自忖或本系在他处所见,误忆为蒋壁耶?反复寻绎,不可解,亦不能去怀,见人辄时时道此异事不去口。忽有李君者,闻此而诧异曰:此图实藏我家,但本系一手卷,并非条幅,且此轴向未持出门外,君又何以能于蒋壁见之?余闻之益骇然,盖假饶蒋家系余误记,尚有可说,但余从未到过李家,又何从而见其藏画?诚为最奇最怪之事!次日急去李家看图,果为一手卷,画面结构与前见之直幅相同,如下图(图不附)。左上方题云:' 壬午三月……' 幅后有二同时人之题句,其详皆不能复忆。再后则有叶恭绰大段跋语,乃一本索隐派之旧说,无价值可言。此卷中题志,若再回沪,尚能抄来。" 余聆此一席话,实亦叹为闻所未闻。使陶先生不光于蒋壁见直幅,则无由语此事于李,亦即无由见横幅,雪芹小照,一帧已为可罕,而连见其二,且画面相同;既见横幅之后,立幅究有无?究何在?事之奇而饶兴趣者,实无出此段谈话之右。陶先生云:" 画中雪芹圆脸,胖胖的,光头,有小须,眉梢微垂。著淡花青袍子,鞋式亦可忆,如图(不附)。" 按据脂批,雪芹面如" 秋月" ,乃圆扁而青白色,本年当三十九岁,有小须,皆合。二同时人之题句,其敦敏、敦诚耶?此诚艺苑秘谈,亟为记其实如上。

按右一则为本书旧版所有,今存而不删。本书初印之后,即有人据此线索,亲赴沪地访求。旋有照片传出,即所谓幽篁图者是。印制《红楼梦》及研著者,往往取以为装帧插画,盛行一时。其后胡适撰一文,谓此所画非曹雪芹,乃一别号" 雪片" 之某翰林公,于信此画为曹雪芹者,颇致讥嘲,且指名谓余为陶心如后之第二个受骗者,第一个撰文发表者,云云。再后,吴世昌、朱南铣两先生皆尝有文考论,不以胡说为然。余意据胡所及忆者,题画者已达十人,传闻又言除一人所题上款为" 雪琴" 外,馀皆题" 雪芹" ,未知信否?乾隆时实无别号" 雪芹" 之翰林公。且李葆恂、陶心如诸家,皆专精文物,陶先生本人且极精绘事,若画为假冒或赝鼎,何以能搪李、陶之眼而津津道之?此不可解。迨后余考所传绘者王冈,其父王睿章,号雪岑老人,始疑此画或王睿章之行乐图而讹为雪芹者。然未见原件,总难臆断。姑叙大略,以备掌故,而资续考。参看第八章。

深秋,入城,与敦诚遇于槐园,同饮欢甚,作长歌为谢,敦诚亦赋诗纪事。

《四松堂集》卷上叶十五佩刀质酒歌秋晓,遇雪芹于槐园,风雨淋涔,朝寒袭袂。时主人未出,雪芹酒渴如狂。

余因解佩刀沽酒而饮之,雪芹甚欢,作长歌以谢余,余亦作此答之。

我闻贺鉴湖,不惜金龟掷酒垆。又闻阮遥集,直卸金貂作鲸吸。嗟余本非二子狂,腰间更无黄金璫. 秋气酿寒风雨恶,满园榆柳飞苍黄。主人未出童子睡,斝乾瓮涩何可当。相逢况是淳于辈,一石差可温枯肠。身外长物亦何有?鸾刀昨夜磨秋霜。且酤满眼作软饱,谁暇齐鬲分低昂。元忠两褥何妨质,孙济缊袍须先偿。我今此刀空作佩,岂是吕虔遗王祥。欲耕不能买健犊,杀贼何能临边疆。未若一斗复一斗,令此肝胆生角芒。曹子大笑称快哉,击石作歌声琅琅。知君诗胆昔如铁,堪与刀颖交寒光。我有古剑尚在匣,一条秋水苍波凉。

君才抑塞倘欲拔,不妨斫地歌" 王郎".按《雪桥诗话正集》卷六叶五十六云:敦敏" 有槐园,在太平湖侧。" 又续集卷六叶二十四亦云:" 子明(按系敦敏字)别墅曰槐园,在太平湖侧。" 太平湖在北京内城极西南角,多柳。此当是雪芹先访敦敏,宿于槐园,而敦诚适清晨亦至也。雪芹作长歌为谢,《闻笛集》既不可见,无从揣拟,祗劳想像。此诗下第二首《南村清明》题下注云:" 癸未。" 知作于本年。胡适朱笔校云:" 辛巳。" 按《忆松亭》一诗下注" 辛巳" ,乃秋日忆旧景作。下隔十诗至《住慧云寺》,诗中已云:" 落泉绕寺急春流。" 次《黑龙潭》诗亦云:" 春霖淅沥遍九洲。" 是已为壬午诗。下又经春而秋,始至本篇,为壬午年作无疑,辛巳之说谬甚。

本年三月,南巡至杭州,阅海宁海塘。

戒谕督抚等行宫名胜毋庸增葺。

略云:" 其各处旧有行宫,清跸所驻,为期不过数日,但须扫除洁净,以供憩宿足矣,因无取乎靡丽饰观也。而名山胜迹,尤以存其旧桂,为得自然之趣。……乃今自度淮而南,凡所经过,悉多重加修整,意存竞胜,即如浙江之龙井,山水自佳,又何必更兴土木。……" 按此皆具文而已,实际奢靡过康熙时不止十倍矣。其在江宁又谕云:" 朕车驾所经,……其綵亭镫棚,一切饰观之具,屡经降旨饬禁,今江、浙两省,涂巷尚有踵事因仍者,此在苏、扬盐布商人等,出其徐貲,偶一点缀,本地工匠贫民,得资力作以霑微润,所谓分有馀以补不足,其事尚属可行。若地方官专欲仿而效之,以为增华角胜,则甚非奉职之道。……"又云:" 凡地方豫备一切饰具,殊觉繁俗" ,亦足以想见矣。

闰五月,平郡王庆恒因署理镶蓝旗蒙古事务隐匿西宁等冒借宗人府滋生银两,降二等为贝子,仍罚贝子俸十年。查抄纳延泰家产,革其子惠龄主事职。

十二月,以董邦达为工部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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