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牡丹全集》第43/100页


南涛听了她的话,在近窗子的一把椅子上坐下,两眼一直不住的看牡丹。他给牡丹倒了一碗茶,给自己也倒了一碗。茶似乎是使他平静下来。他安定了一下儿,开始很郑重的说他妻子的情形。他说他娶的不是个妻子,而是个狱卒。然后,他说在近来这几天,每逢想到牡丹便觉得身心都失其常态。那天早晨,又跟妻子吵嘴,就因为这几天接连不在家。他把脑门子指给牡丹看,他妻子抓他,硬是由头顶上扯掉了一绺头发。

他说:“我想一定还发红呢?”

牡丹看了看。头发上还有淤血块。

南涛靠近一点儿给牡丹看,于是就过去坐在床上,一只手很重的按在牡丹的大腿上。

牡丹说:“不要这样儿。看看你的鞋吧!”说着指给他看,不由哑然失笑。南涛也大笑,站起来在地上跺了跺脚。

“脱下来,这样也干不了。”

想到这件事,俩人都觉得很有趣。

牡丹说:“你不知道你从水沟爬上来的样子多么可笑了。”

牡丹笑得前仰后合,南涛也跟着笑起来,她这个玩笑,真叫人开心。

正在这时候,门上响起一连串好大的邦邦叫门声,傅南涛的脸吓白了。二人笑声停止,开始低声说话。“不会是警察。一定是我太太。一定她随后跟我们来的。”

“那我该怎么办?”

一个女人尖声喊叫的声音从门缝儿里传进来:“开门。我知道你们在里头。开开!”

傅南涛从容镇静的说:“你看出武戏吧。我过去抽冷子把门―开,这时你躲在门后。在她还没来得及看到你,你赶快溜走。”

他大声说:“来了。”他用脚尖儿轻轻走过去,把窗子关上,弄得屋里黑下来。再静悄悄毫无声音去把钥匙转开,这时用左手拉住牡丹。冷不防把门打开,同时用力把外面的女人拉进去,用力过猛,竟使她跌倒在地。这时他拉过牡丹,让她往外跑,牡丹把头一低,从南涛的胳膊下面钻了出去,跑到大厅里。

牡丹顾不得听听屋里的情形,匆匆忙忙慌慌张张跑下了楼梯。旅馆的茶房看着她,她总算平平安安跑到大街上,跑了几步,找到一辆洋车。等到家的时候儿,心神已经镇定下来。

妹妹说:“今天回来的早啊。”

牡丹说:“怪腻烦的。”

第十三章

孟嘉比往常耽搁的时间久,五月初十才回到家里。一路风吹日晒,人都晒黑了,看来有点儿旅途劳顿的样子,也许是因为到家时正赶上倾盆大雨,那种季节下那么大雨是很少有的。他说那次外出,对他很有好处。去的时候儿,他骑马一直到潭柘寺和妙峰山,已经深入了西山,一共走了四天,肥胖的身体变瘦了。

一回到北京,他还要出席京热铁路会议,因为他对这一带的地理形势的知识是大家所信赖的。

过了三四天,他才有时间待在家里,他出主意要一家坐马车去逛先农坛。先农坛在南城,由前门大街往南一直走,快靠近外城的城门了,里面有一大片桑树。在过去,皇帝在冬至到天坛(在前门大街南端左边)去祭天;在春天,皇后要到先农坛(在前门大街南端靠右)采桑叶喂蚕,象征农夫及妻子务农的重要。先农坛的意思就是“农为先”之意。

素馨没和他们去,因为孟嘉刚回来,她很懂事,知道这时最好让他们俩单独在一起,自己不要往里羼和。牡丹忘记了,自己现在还是居孀,在北京城,当然没有人知道。牡丹穿了一件白衣裳,ZEI8。ME电子书上面印着蓝色大花朵,在春天的阳光里,她看来会叫人大吃一惊,她的头发梳到后面去,留下几绺头发垂在额上。

孟嘉先是说他此次的北地之行,然后谈论《西厢记》张生红娘的艳史。这题目是牡丹提起来的。

孟嘉说:“你知道为什么在爱情故事里《西厢记》最受人欢迎?就因为是偷情。别人不敢,但是莺莺敢。这其中有一种天不怕地不怕不顾一切的性质。认真说起来,一个成长的小姐偷一次情又有什么不对?她若是正式定婚,合法嫁了丈夫,与丈夫正式效鱼水之欢,那个故事就提不起读者的兴趣了。爱情总是要冲破藩篱的。这个故事当中最使人无法忍受的,就是张生,其实是唐朝诗人元稹他自己,他的始乱终弃,另娶豪门之女,也就是元稹所说的‘补过’。最坏的是先与少女有苟且之事,而后再来一套大道理,证明自己上合天理,下顺人情。这个故事是在悔恨的心情中写的,不过我但愿他没讲这套大道理倒还好。”

“那么你赞成莺莺的行为?”

“我不赞成,我也不反对。就是说,我不下评语。她青春年少,是随时会发生男女情爱的时候儿。你想她和寡母住在荒郊古寺之中,从来没遇见一个像样子的青年男子。张君瑞出现了,正合乎她少女的心愿。她就倾身相许。你就把她的行动看做是热情吧,看做完全是肉欲好了。她年轻,很年轻――我想那时候儿她是十九岁。我们凭什么去批评她?”

牡丹在一时的冲动之下,把她和傅南涛相遇的事向孟嘉说了出来。她的坦白是出乎人的想象的。孟嘉倾耳谛听。牡丹往下叙述时,忽然打定主意把真实情形改变一下儿,点缀一下儿,用以考验孟嘉的反应。把事情里南涛的妻子一段删了去。她一发而不可收拾。她说:“说实话,我不是存心要那样儿,但是没法子悬崖勒马。他太可爱,好温柔。事后我觉得不得了,要吓死,但是当时我六神无主,茫然忘其所以了。”

孟嘉的脸上没流露出一丝的表情,他只是说:“我也从年轻时过来的,我也做过些糊涂事。”

“你会原谅我吗?”

“没有什么可原谅的。你热情,我知道。”他低下头去吻牡丹,又说:“在我一生当中,你是最温柔,最奇妙,最不寻常,最不寻常,最不寻常的。倘若把你对我的爱就此终止――我想我是受不了的。”

“我告诉了你这件事,你对我的看法不会改变吗?”

“不会。我不会。不管你怎么样……你看我这么需要你,我也必须要强壮。我非自己留意不可。说实话,你我之间有年龄上的差别。我非要自己留意才行。”

“留意什么?留意我?”

“留意你的青春,你那冲动多变的性格。有青春就有风流事。你告诉我那个拳术家的事之后,我并不吃惊,现在你知道为什么了吧。”

牡丹心里又有一股子冲动,想把真实经过告诉他,说她并没有和那个拳术家同床共枕,但又拿定主意话说到此为止。她说:“我还不够了解你。你对我太好了。”说着把身子倚在孟嘉的胳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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