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迟沐》第6/6页


  
第一百一十章 失宠(五)
  第一天过去,洛梓轩仍未出现在宸紫宫,太医院应该送来宸紫宫的保胎补药亦未送到。第二日,宸紫宫门前依旧门可罗雀,我站在大殿的回廊下,看着满庭院的白玉兰出神。第三日,太后带了许多补品来了宸紫宫,却是只拉着我的手,哀哀地叹气,心疼地念哀家可怜的小沐儿,翻来覆去都只这几个字。绣言的神色也一日哀过一日,以往的矛盾神情却纠结为忧伤。这一晚,宸紫宫依旧寂寞得发疼。我斜躺在贵妃榻上,眼睛睁得大大看着窗外墨黑的天,月在半空,清淡的光映出我眉梢眼角的落寞。绣言进来的时候,我的眼睛有些混乱的涩疼,看着她依旧忧伤满载的脸,我轻声问,“绣言,你说,到底是为什么呢?”绣言身子僵了僵,却是端了碗燕窝过来,“主子,您一天都没吃东西,还是先喝点冰糖燕窝,等下才好入睡。”我连头都懒得偏,手却不由自主的覆上小腹,“绣言,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对我都没了实话了呢?”“主子……”“呵!怎么会那么巧呢,怎么会那么巧就有了呢?”“奴婢,奴婢……知罪。”绣言蓦地跪下,她的声音涩涩,语气布满忧伤。我的手一僵,真的让我猜中了?“奴婢该死,奴婢知道主子那么想要一个孩子,却还是听从了太后的吩咐,买通御医……奴婢该死!可是主子,苏贵嫔的孩子毕竟是皇嗣。皇上一定会严加查明是何人加害,而如果凌美人违背她与太后的约定,矢口否认这红花是她下的。那主子您岂不是百口莫辩,脱不了干系?所以太后娘娘说为了以防万一才如此吩咐了太医。主子您……”绣言没再说下去,眼眸里满含担忧,我怔了怔,忽而轻笑。原来都是假地啊,这后宫里。怎么有了洛梓轩的宠爱后,我的生活都充满了虚假呢?太后说地那些话,听着一句一句都是为我好,可她何尝不是在报复呢?苏葛是陷害我梁家的罪魁祸首,所以她又怎么能让苏芸生生下孩子呢?她和凌月悠约定,说事成之后,放凌月悠自由,可是如今地她,任何权势皆无。她如何能放凌月悠自由呢?不过是为了引诱她,陷入爱里的女子都是盲目的,我亦是。(1^6^K^小说网更新最快)。凌月悠亦然。凌月悠因为得不到,她的爱被洛梓轩忽略太久。而文渊的温暖爱恋突兀涌进来。她便如抓住救命稻草般,绝不松手。她想逃离这满心伤痛地皇宫,所以所有的理智都骤然化为虚无。呵呵,原来这场莫名流产的事件里,最大得益的却是我的亲姑姑。可是,为什么昨日她会带来那么多补品来宸紫宫,拉着我的手,心疼满满的唤我呢?我腾地站起身来,绣言吓了跳,慌忙要过来扶我,我一把推开她,随手抓起搁在桌上的花瓶,随手一甩,嘭地一声,瓷白散落一地。这声响太过清脆,使之在寂静的宸紫宫不断地回响,回响。“主子……”绣言的泪忽然落下来,而此时的我正拿着碧玉簪子怔怔发呆,昏暗烛火光芒中,我地侧脸弥漫着大片墨黑的阴影。骤然,我将碧玉簪子甩出窗外,然后死命地捶着自己地肚子。绣言骇了大跳,赶紧过来拉住我,我却比任何时候都有了力气,狠命地推开她,然后死命地捶。绣言地眼泪掉得厉害,被我推开后,又踉跄着过来,狠狠地抱着我,“主子,主子,都是奴婢该死,求您不要再折磨自己了,主子……“哪里是折磨呢?这肚子里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我凄厉地尖叫着,绣言死死地抱住我,然后不断地在我耳边轻声念着什么,除了偶尔听到一两句奴婢该死,我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了。狂乱地挣扎半晌后,我浑身的力气似都被抽尽,瘫软地坐在地上,绣言放开我,跪在一边。我看着窗外玉兰花浓黑深影,眼泪,终于,大滴地滑下来。许久,我的肚子突然一阵混乱的疼痛,翻来覆去,绞痛难忍,痛苦的弓着身子,呻吟一声。脑海里忽然划过纪梓延忧伤满满的脸。这时绣言蓦地抬起头,泪痕满满的脸闪过惊慌,而后她连忙拿了矮几上的瓷白小瓶,倒了颗绿色药丸喂我服下。疼痛暂时压下,我倒在绣言的怀里,沉沉睡去。第二天,我所有狂躁的情绪恢复平静。大殿里,我拿着绣架,看着绣完大半的并蒂莲正发呆时,消失了三天的洛梓轩终于出现。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黑亮的眼眸里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唤了禄,禄小心翼翼地将一碗褐色的药水端至我的面前,我茫然地瞥它一眼,然后看向洛梓轩,“这是什么?”“喝了它。”“我问,这是什么?”我倔强的、固执的盯紧他。然后我听到洛梓轩冷情的薄唇冰冷地吐出三个字,“打胎药。”“为什么?”我奇怪自己竟然能如此平静,如同一个无知的孩童刨根究底的追问答案。洛梓轩嘴唇动了动,黑亮的眼眸忽然划过一丝沉痛的光亮,但只刹那,又是冰冷如初,他亦固执地重复,“喝了它。”“为什么?”“喝了它。”“为什么?”“喝了它!”“到底为什么?!”我腾地将绣架朝禄丢过去,点点褐色水渍沾湿素白的绢,妖娆缠绵的并蒂莲突然被一串水渍深深割裂开,阳光下,那一串褐色水渍刺得我眼睛疼痛,泪水盈满眼眶,我努力地眨着眼,不让它掉下来。洛梓轩的视线接触到那两朵并蒂莲时,忽而痛苦一颤,但我却丝毫未察觉,只冷了目光看他。“只要你打掉它,朕答应你放东方邪自由。”东方邪,梁迟萱。顿了顿,他又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阿萱姐姐,我答应你一定会救出东方邪,可是我要付出的代价却是如此高昂,我……看着他我忽然凄凉地笑开来,“你依然恨极梁家人对么?你的骨血里仍旧容不得梁家血液是么?你……”“这是朕欠芸生的。”“凌月悠不是已经为此付出代价了么?!难道还要用我的孩子为她的孩子偿命她才甘“朕答应过她,一定会给她一个完美的交代。”洛梓轩的语气仍是冰冷,黑亮的眼眸忽然大雾弥漫,我的心骤然刺疼,当日听到苏芸生小产时,他亦是这样的恍惚模样,他,是真的伤心么?伤心苏芸生的孩子?一阵哀戚漫过心尖,我听到自己突然冰冷的声音,“放了东方邪,我依你。”恍若听到他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即刻唤了宫人拿了令牌去天牢,我亦叫了绣言跟着去,她知道救出东方邪后,送他去哪里。阿萱姐姐,这一次,我成全你的幸福。还有洛梓轩,我似乎终于有些明白,我们之间太多复杂的关系,我对你已是伤痕累累,我们这样的互相维持着光鲜的表面,内里却早已划拉成开了一道深弘的沟,我们越行越远,早不该再想着相互厮守,白头偕老。莫说此刻我的孩子是假的,假若我是真的有了孩子,你却那么残忍的要毁掉它,此时我心里的疼痛只怕比上次你利用我对付纪梓延更加多上千百倍,所以,此刻,我无比庆幸,我的身体里,没有与你的任何牵扯。所以,现在就让一切都过去吧,我太累了,再也无法承受你对我做出伤害后,再对我那么深情满满的示好疼爱。这一次,我决计不会心软。两厢僵持着,洛梓轩依旧面无表情的站在门边,禄亦端着碗恭敬地站在一侧,小碗里褐色水面映着金色阳光,却是铺散成一副嗜血的模样。我的手不自觉地抚上小腹,冰冷的手指更是寒凉。约莫两个时辰后,派出去的宫人回来复命,我看了眼绣言,她朝我点点头,心终松下大半,却又听得洛梓轩冰冷的声音,“喝掉它。”我冷冷看了他一眼,尔后忽地转身拿了篮子里的剪刀,众人莫不骇了一跳,洛梓轩紧握的手更是青筋鼓出,我嘲讽地笑了笑,“别紧张,梁家如今只剩下我们姐妹,我答应过姑姑,一定会和她相亲相爱的活下去,即使她不在我身边。”说着,忽地拣起地上的荷包,一刀划过,并蒂莲被生生拆成两半,一朵妖娆绽放,一朵只有个大致的轮廓,但都是单薄,忧伤。我忽然想起当日我也是一刀划过我送给上官昊的荷包,一对交颈鸳鸯,成半。一个轮回过去,我面前的男子换成他人,然,结局却好似早已注定。我的心疼痛得无以复加,眼泪却已干涸在眼眶,抬起头时发现洛梓轩墨黑的眼底大片大片的凝结着什么,但没有细究,只冷着眼看他道,“我不会喝。许久许久,洛梓轩转过身,逆着光,他的身影看起来却是哀伤无比,他说,“那么,禄,送梁嫔去西院。”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失宠(六)
  我独自一人去了西院,绣言被洛梓轩遣去了浣衣局时,眼眸里亦是哀伤大片凝结,然后突然从袖间拿出那枚碧玉坠子放在我的手心,欲言又止的神情,最后却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又郑重的将装着压制优昙蛊毒性的药丸的瓷白瓶子交给我。破败的西院,除我之外,还住着元?帝第一任皇后――杨素儿,我以为她对我的怨恨颇深,亦做足了准备应对她的刁难,哪知?月焕肟?后,她却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就自回屋子里去了。这么些日子未见,她的眉眼依旧端庄如初,只稍稍添着倦怠。一夜无眠,屋子里藏着破败的味道,我平躺在床上,纤细手指流连在小腹,黑暗里,我的眼睛睁得极大,仿佛只有这样,身体里的哀伤才不会涌出来。佛说:世人求爱,刀口舐蜜,初尝滋味,已近割舌,所得甚小,所失甚大。世人得爱,如入火宅,烦恼自生,清凉不再,其步亦坚,其退亦难。呵,我冷冷地牵开唇角――爱?我和洛梓轩如今落得这样的地步,不可否认我们之间确实有爱,可是那又怎样呢?我们始终缺乏彼此信任,他伤害我,利用我,然后又给我甜蜜,极尽的宠爱。而我呢,也一次次的陷入他的虚假温暖里,如同在一个无底洞坠落,满心忐忑,却还是想要努力抓紧手边的东西往上爬。但到底会有一天力气会尽失,或许因为手滑,或许因为那东西突然碎裂,于是我便只有直直的坠下去。而苏芸生的孩子就如那样利器。刺破洛梓轩的手,于是我便只能哀哀地放手。竹言说我并未真正的有喜,她的话我保留几分,因为到底是没有孕妇应该有的那些症状,可是,我的小腹最近却莫名腾升开一股热气,我以为那里或许还是正孕育着一个细小的生命的。西院的日子平淡如水,我每日坐在银杏树下发呆。看着朝霞壮丽地映满天,看着艳红的晚霞烧红天,然后拖着日渐消瘦的身子回屋子安寝。每日送来的食物粗糙,但想着腹中那一团微热的气息,便也强忍住恶心,一点一滴地往下咽。这时,我恍惚有些明白,当初苏芸生为了肚中孩子不顾一切的坚定。因为身体里住着一个和自己骨血相连的生命,所以即便知道前方荆棘遍布,但也一定会毫不迟疑地走下去。只是,暗黑的夜里。我依旧会禁不住回忆起我与洛梓轩往日地甜蜜。回忆那串艳阳底下快融化的糖葫芦,那串淡紫的妖娆桔梗,胭脂画舫里遗落的我们欢声笑语……甜蜜越多,伤痛就越是沉重。一日一日过去,盛夏骄热已褪去,我却越发倦怠起来,身子亦是越来越单薄,而肚子仍旧是平坦地模样,我的疑惑更加浓深。薄凉的指尖时常流连在小腹――那团温热依旧清晰如栩的存在着。这一个月来,洛梓轩从未出现在这里,就连夜晚,亦是不能感觉到他的气息。这时,我会忽然想起纪梓延,当日。他劫了我去魔昙门,让我遇见那样血色梦魇,我的精神崩溃,他对我歉疚满满,不敢见我,可亦会在夜晚的时候安静的站在门外,目光流露忧伤悔恨。可是洛梓轩,你怎么就没有呢?因为根本不爱么?太后,亦是没有踏足过西院。我生命中原本最亲近的人,忽然间。似乎都消失了踪影。只听送饭来地小太监偶尔提起,苏芸生如今圣宠浓厚,洛梓轩每日都歇在翠微宫,宫里各宫主子似都在叹息苏芸生的好运,没了孩子,竟也得到皇帝那么多的疼惜,这样下去,宫里不知何时又该有场热闹的盛宴。苏贵嫔变成苏妃也许就是一眨眼的事。苏芸生呵!心生苦涩,但也只是短短的一瞬。这些日子地安静,让自己想明白,这世上,唯有自己能给自己温暖爱护,也许,还有――纪梓延。黑暗中,我疲惫地眨眨眼,从枕头下拿出那枚碧玉坠子,怔怔的出神,然后想起那日梅香的话,她说,任何时候,这枚坠子都会带您自由。自由……凌月悠,姑姑承诺给你的自由,你得到了么?浑噩浑噩的睡过去,醒来时,阳光万丈,屋子却仍是一如既往的落寞,淡金丝线穿手而过,猛地收拢,掌心依旧一片空落,无奈的笑意还未滑至嘴角,忽然听到一个冰冷的声音――“从今天起,西院的衣服都由你洗。”我讶异地抬头,竟是一直与我井水不犯河水的废后杨素儿,今身着淡紫衣裙,眉间映满冰冷,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故意刁难你,我还没那闲功夫,这是昨日皇帝来的旨意。”洛梓轩?我不敢置信的瞪大眼,她却不再说什么,讥诮的笑意在她眼眸里一闪,然后娉婷袅袅的出了门。我的手握得很紧,然后轻叹一声放开,走出房门,大片大片的阳光洒落在这破败的西殿,更显荒凉。枝叶苍凉的银杏树下,木盆里满满地堆着一大叠衣服。洛梓轩洛梓轩,你到底要做什么?以为我肚中孩子还好好生长着,所以你就变成法子折磨我想要一定将它除掉么?―“啊!”伴随着我的尖叫,桶里的水哗啦倾泻一地,幸好退得快,才没让我唯一的一双鞋子被打湿。初秋的天气还是颇为阴寒的,我有些畏惧的缩缩脖子。看了眼还剩下大半盆的衣服,又是一声惆怅的叹息,认命地拣起木桶,正准备再去水井边提桶水,忽然听到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下意识地回过头。满脸污痕憔悴的梁迟沐就这样与娇艳如玫瑰的苏芸生狭路相逢。然后我听到一声冷哼,随即传来嘭地一声关门声。“娘娘,杨美人她――”“烟荷。”苏生低低地唤了一声,阻止了身边嚣张宫女即将涌出口的指责,我冷冷瞟她一眼,正欲转身,又听得她道,“梁嫔姐姐,好久不见。”她巧笑倩兮地站在门边,眉眼盛满娇活,这满庭院的阳光似都不及她颊边两梨涡渗出的清甜笑意。来向我炫耀么?冰冷地上勾唇角,我讥诮满满地看着她。很久,她忽然一声轻叹,“梁嫔姐姐,你为什么要那么倔强?”呵呵,倔强么?我眼里讥诮的光芒更甚,“流掉孩子时的撕心裂肺疼痛你不是更比我明白么?还有,别再叫我姐姐,迟沐身份低微,承受不起。”苏芸生脸色一白,踉跄几步,幸好烟荷及时扶住了她的胳膊。再不管她,我从从容容地提了水,费力地用石杵一下一下地敲打衣服。许久,就在我以为她已经走了时,她忽然又出声道,“皇上是真的爱你,如果你肯迁就他,往日的疼惜宠爱都会重新而至。”“你今日不是来炫耀你的宠爱么?又何须假惺惺的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呵!苏贵嫔,你有没有想过,如今你所得到你的宠爱都是因为流掉肚中孩子而来?你可以安然的接受,但是我不行,我绝不会让他毁掉我腹中骨肉。”即使肚子里只是一场虚无,我顿了顿,而后靠近她,“漆黑的夜晚,不知苏贵嫔可曾听到过孩子凄厉的哭叫声?”“不!”苏芸生一声凄厉的尖叫,甜美笑容瞬间消散,她忽地抓紧我的胳膊,“不是那样的!我没有想利用它得到任何宠爱!谁也不知道我的心里有多么疼痛!谁都不知道!”我冷冷地看着她歇斯底里的尖叫,看着她澄亮的眼眸里漫出苦痛,她忽而又笑起来,甜美似茶花的笑容,她指着自己,有些自嘲的笑道,“看到这样的笑容了么?纯真无暇,甜美如花。呵!这就是我所能得到他那么多宠爱的原因!转眼看来,真真一场笑话,我的荣辱宠衰竟都只系你身上!你以为他整日流连在翠微宫是为什么么――”她顿了顿,似乎突然想起什么,眼神暗暗地盯了我半晌,继而又笑道,“破镜不能重圆,破掉的并蒂莲依然也无法修补如往日的缠绵。”说完,搭着烟荷的手出了西院,只留我一人在诺大的庭院里兀自发愣。破掉的并蒂莲……她到底是想要说什么?没再细想下去,惆怅地叹口气,便蹲下身继续有一下没一下地用石杵敲打起衣物,恍恍惚惚地洗着,日上正空时,这满大盆的衣服终于洗好了。刚站起身,揉揉酸疼的腰时,门又是‘吱呀’一声。呵,今天这西殿还真是热闹。可惜,我还有那么多衣服要晾,也实在懒得管那些想要落井下石的人,用帕子抹了抹绳子,再一件一件的将衣服抖开,晾好。大功告成,转过身,却突兀撞见洛梓轩邪冷的俊颜,他的眉宇间填满忧郁。相顾沉默。我端着木盆的手越来越紧,指骨惨淡发白。庭院里晚风抚过银杏树叶,沙沙的声音是天地间唯一的孤单唱响。良久,我僵硬地转过身,却听到他骤然一声轻唤,“小沐儿。”
  
第一百一十二章 缘由(一)
  许久,我僵硬地转过身,却听到他骤然一声轻唤,“小那声音那样柔软,如同潺潺流水,蜿蜒曲折地流进我的眼眶,润湿它的干涸。可是我的心却忍不住一阵阵发冷――洛梓轩,你究竟想要怎样呢?伤害我,然后再来软语安慰么?可是,我如何再能承受得住,一次次的背叛利用?内心一阵戚戚,我正欲迈步,却听到身后突兀地响起细微的脚步声,身子僵硬半分,然后整个人却蓦地被圈入一个熟悉的温暖怀抱,他轻轻地拥着我,一动不动,我却突然感受到来自他心底的厚重忧伤,一层一层,反复地折叠。“小沐儿,求求你,拿掉它。”他的手忽然流连在我微热的肚子,突然的冰冷话语让我蓦地回过神,也阻止了我即将涌出口的疑问话语。狠狠地推开他,木盆‘嘭’地一声掉落在地,我站在他对面,怒目而视,“你一定不放过它么?你就那么想要它为苏芸生的孩子偿命?!”“朕说过,这是朕欠她的。”他说得艰涩,眉眼间的忧郁又厚了几分。我腾地怒吼着质问回去――“那么你欠我的呢?!”他骤然没了声音,黑亮眼睛里骤然划过大片痛楚的光芒。我骤然冷笑,“怎样?没话说了么?我可是洗耳恭听着呢!”“小沐――”“你说呀!说你欠我的要怎样偿还呢?!”我狠冽地瞪住他,眸中若有一团火燃烧,洛梓轩却只静静地看着我,也不再辩解半分。那双墨黑的眼。如同夜晚无星的天幕,黯淡得没有一点光亮。许久许久,就在我满心疲累,转身欲走时突听到他说,“小沐儿,魔昙门事后,我所对你说的任何话任何事都是真心实意,我愿意给你所有地宠爱。给你幸福的将来,可是,那些都不是补偿。我欠你那么多,自知是无法用物质偿还的,但我想给你温暖,做你记忆里的杏花少年,我愿意用这一辈子都宠你爱你,与你做恩爱两不疑的平常夫妻――”“平凡的夫妻里有夫君亲手打掉自己亲身骨肉么?”我讥诮满满地看着他。唇角略微上扬成一个冰冷的弧度――我从洛梓轩忽然晶亮的瞳孔里看到自己这副模样也狠狠地吓了跳,从什么时候起,想要变成如梁迟萱般温婉如花地大家闺秀的梁迟沐却又从回当年眉梢眼角皆布满煞气的模样?他猛然间怔住,欲言又止的模样。冰冷的风一晃而过。撩起洛梓轩素白的衣角,我的眼睛微微发酸,看到那衣角竟翻滚成一大朵忧伤的花。“那孩子不可以留。”良久,他从齿缝中挤出这样一句话,他地眉目依旧透出苍凉,语气里的坚定又增加几分。“那么,我梁迟沐又何需在留着你呢?”我腾地转身跑回屋子,放过身后洛梓轩微抬的手,满脸的痛苦。还有黑眸里积聚地万千悲伤。狠狠地关上门后,我缩在角落,内心哀痛,但眼眶依旧干涩,连流泪忽然都变成一种奢望。只有小腹那一团不同寻常的温热熨暖我冰凉的指尖。“小沐儿,你这又是何苦呢?”暗黑的夜色里。他纯白的衣袍像朵洁白的云忽然再次闯入我的生命轨迹。初见,我活在上官昊赐予我的疼痛里,再见,我又活在洛梓轩赐予我的疼痛里。时间一个轮回过去,我依然还是这副狼狈地模样。像什么呢?整整一个笑话!看着纪梓延忧伤遍布的温润眉眼,我忽然狠狠地哭出声,这么多日子以来,我所有的疼痛,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哀怨。都在这万千泪珠里流刷出来,温热的泪滴顺着脸颊一路滑进脖子里,染湿那道浅淡地粉色伤疤。一双温热的手轻轻托起我的下巴,迷蒙的泪眼撞上纪梓延忧伤满满的眸子,“随我离开可好?”离开么?我还能离开,带着满身的伤痛去看着外面自由的天空么?不,不能,我已对温暖失去追逐的能力,我只愿今后安静地待在这皇宫的一隅,了此残生。“都是幻象啊,小沐儿。他不再爱你了,他所有的疼爱都给了别人,为什么你还那么倔强地将自己的心留在那里?小沐儿,当年我是不是做错了?我应该死死的困住你,让你恨我都好,也不想看见你此刻的伤悲。我记忆里清暖如梨花的女子再也不见了,小沐儿,你怎么把她弄得不见了?”是啊,那个小沐儿怎么不见了呢?我哭得越发厉害,泪水沾染上他的指尖,托着我的双手轻轻一颤,然后他轻轻地拥我入怀,“小沐儿,你只要他的宠爱,对么?”不知道,不知道!我狠命地摇着头,泪水润湿他的衣裳,凄清月光拉长我们交叠的影子,胸腔内那颗心脏在我耳边剧烈的跳动着,我忽然想起皇宫里的湖心亭我们的相见,那时他也是这样拥着我,我的耳朵贴紧他的胸膛,如擂鼓的心跳声却让我泪如雨下。可是,都回不去了啊。我选择了一条不归路,即使荆棘满地,孤身一人,我依然得毫无怨言的走下去,也许,这正是我背家离亲的报应。醒来时,屋子却仍是一如既往的落寞,昨晚的那个人,那个温暖拥抱仿佛从未出现过――也许,我真的做了一场虚幻的梦。摊开掌心,发现那枚碧绿坠子忽然发出清碧的幽幽光芒,似在诉说着什么。心一慌,我忙不迭地将它收入袖间,推门出去,才发现今日的天黑得厉害,朵朵墨黑的云覆盖整个天幕,仿佛下一刻,瓢泼大雨就会散落下来。瞧着院子里还晾着昨日的衣物,我慌忙跑出去,刚收好走进屋,雨就噼里啪啦地下起来。颗颗雨珠,晶莹剔透,打在窗棂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我缩在床边,看着潺潺雨帘出神。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一阵敲门声,人懒得动,半晌,门外传来一个小太监的声音,“梁嫔主子,奴才给您送饭来了。”“嗯。”懒懒地应了声,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小太监请了安,便将吃食逐一摆放在矮几上,然后退到一边。见他许久没动步子,我有些的疑心看过去,恰遇他也抬头。我的眼泪瞬间滚落下来,我踉跄着跑过去,摇摇欲坠地抱着他,“绣言,绣言。”
  
第一百一十三章 缘由(二)
  “主子,你清减多了。”竹言红着眼睛拉着我的手,多的脸庞亦是憔悴不堪。我的眼泪依旧落得毫无顾忌,仿佛禁锢在身体多日的水分都在这一刻倾泻而出。许久许久,绣言拉着我到桌边坐下,然后舀了碗莲子羹递给我,轻柔地笑,“主子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了,得好生补补。”我拿着筷子的手一僵,疑惑地抬眼看她,那日她不是说我肚子里什么都没有,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太后串通御医编织的谎言么?见我直直盯着她,绣言的脸蓦地划过一丝不自然,尴尬地笑道,“瞧奴婢说的什么话!主子可别多想了。喏,这些可都是奴婢亲自做的,主子您一定要多吃些。”“你今天怎么来这儿?”怎么会那么奇怪呢,我生命中消失的人在一两天之内都重回我的身边,各人带着不同的伪善面具,对我说些奇怪的话。他们,他们有在瞒着我什么吗?我索性放下筷子,严肃着对她道,“绣言,你老实说,我肚子里到底有没有――”后半句话我说不下去,顿了顿,绣言的眼眸顿时有大片哀伤凝结,片刻,她却又垂下头,只一下没一下地搅着莲子羹。我微蹙了眉,然后,听到‘咚咚’地敲门声,反射性地问,“谁?”门却已‘吱呀’一声被推开,一身素白宫装的杨素儿神情倨傲地走进来,绣言赶紧退到一边,而杨素儿的视线却是连半分都没偏斜过去,只盯紧了我道,“怎么?以为下大雨便可偷懒了么?那些衣服淋得那么湿。看来只有劳请你晚上仔细地将它们烘干了。”说着唤了门外的侍女箩芯进来,萝芯将一大筐湿衣服‘嘭’地一声摔在了床上。我的眉头拧紧,这时,却听到绣言一声惊呼,“主子不能沾染湿气!”说着,慌忙要将衣服搬下来摔出去,却猛地被萝芯脚下一绊,绣言‘哎哟’一声倒在地上。湿衣服便落得满地都是,刺骨地雨水弥漫遍地。我慌忙跑过去,扯起她,杨素儿的视线也终于移向她,“哪里来的小太监?不知西院是禁地么?!”竹言慌忙挣脱我的手,埋着头退到一边,杨素儿却不打算放过她,声音又陡添几分凌厉。“哑巴了么?!”“吼什么,我这屋子还轮不到你放肆!”我的眼神陡然变得冷冽,杨素儿一愣,继而轻笑。“怎么,梁嫔又要拿出你当年的架势来横行霸道么?呵!可你不要忘了,这是西院,可不是你的梁沐宫!”“哼!你也不要忘了,我是梁嫔,而你不过是区区杨美人!”“你――”杨素儿的脸色变了几变,而后又冷笑道,“梁家人果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这么说着,你可是要我请出圣旨来磨磨你地锐气了?”我的心突兀一阵疼痛。眼前忽而晃过昨日洛梓轩蔓延着苍凉的眉眼。呵!梁迟沐啊梁迟沐,你怎样还是放不下,你不是已经冷冽地告诉他,你,梁迟沐,又何需再留着他呢?!“出去!”我指着大开的门。冷眼看着杨素儿。杨素儿端在腰间的手紧了又紧,最后一声冷哼,“莫以为我稀罕来你这破屋子――仔细帖好这些衣物,否则有你好果子吃。”走到门边,她略停了一下,在我还来不及反应时,她蓦地一脚踹向站在一边的绣言。只觉一阵无名怒火陡然至胸腔里传上来,连门外瓢泼大雨亦无法浇灭我的怒火。不知从那里突生一股力量,我猛地一手推向杨素儿,她踉跄几步。又被门槛绊着,便重心不稳的往前倒去。大朵地雨花溅湿她的素白裙角,泥泞遍布。发髻亦被拆散,大片墨黑的发如同海中疯狂生长的海藻在泥地里蔓延开来。箩芯慌忙将她扶起来,她在雨里,狼狈满身,看着我地眼神骤然变得狰狞,我冷笑一声,正欲关门,却听到她蓦地一声怒吼,“梁迟沐!你欺人太甚!”呵!欺人太甚?是的,若我以前不是欺人太甚,又怎会遭受报应,落得如此下场?!依然冷笑着,‘嘭’地一声关上了门,我刚背转身,就被突兀来的力道撞倒在地,然后听到绣言一声惊呼,接着我感觉到有人扑在我身上,狠命地用拳头捶着我,身子本就单薄虚弱得没什么力气,刚才又被那么撞了一下,此刻的我愣是连半分反抗的力气都没。绣言被箩芯死死地架住,在一旁急得直哭。杨素儿怨愤的声音响在头顶,“梁迟沐!你以为如今的你还能凭什么再骄横霸道?!不过也是梁家残留的不肖子孙!你用全族人的性命获得万千宠爱,你就不怕遭报应么?!你这该死地贱女人!当日用那么卑鄙的手段逼得皇帝废了我!你这个心肠歹毒的女人,又有什么资格在留在这后宫里?!呵!真是报应!皇帝对你也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到头来你不一样落得我的下场!她,苏芸生,夺了你的万千宠爱,简直是大快人心!哈哈!梁家的小贱人!我看你还能怎样翻身?!我打死你!!!”“住手!住手!主子!主子――”我地意识渐渐有些涣散,绣言的声音听起来撕心哭泣满满。杨素儿却是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也的怨恨太深,今日蓦地找到一个缺口,所以便汹涌如波涛般全全倾泻出来。―“杨美人你住手!你要再不停下!仔细你的项上人头!”杨素儿的手顿时僵了僵,萝芯也诧异地放开了绣言,她踉跄着跑过来,将我扶起,我狠狠地握着她是手腕,“你刚才说什么?!”竹言的眼泪大滴大滴的落在我的脸上,“对不起主子,奴婢瞒了您,奴婢该死!”天空轰然一声炸雷。青紫的闪电嚓嚓刺破天空,沿着回廊滴落地雨滴忽然如同谁的哀伤哭泣,骤然歇斯底里。“滚!!”残破的西院陡然响起一声凄厉的尖叫,然后大雨倾盆中出现了三个人影,门又‘嘭’地一声被合上。身着太监服的绣言跪在回廊下,脸上的泪水与漫天雨帘缠绕一簇。满脸后怕的萝芯扶着神色恍惚的杨美人回了偏殿。我缩在冰冷地墙角,眼泪如同屋外雨珠,连绵不绝。竹言告诉我。我确实没有怀孕,然洛梓轩却是以为有的。太后怕谎言最后被揭穿,所以一早就告诉太医,要太医告知洛梓轩我的身子极度虚弱,这时有了孩子只怕会伤及性命。洛梓轩可能以为是优昙蛊毒性所致,所以根本未叫太医仔细开药让我调养。他将自己锁在上书房三天三夜,然后带着满身疲惫,冷酷表情。让德禄端了打胎药在第四天出现在我宸紫宫。而近日我小腹里不同寻常的温热是因为随着天气的逐渐变冷,优昙蛊异常活跃。竹言说,洛梓轩执意打掉这个孩子,并非因为偿还苏芸生。而是他害怕我知道要保住这个孩子,就一定要解优昙蛊毒,而他亦是早知道此毒无解。他害怕我因此而去找纪梓延,不顾一切。他害怕一旦牵扯到纪梓延,就又会牵扯出我往日的伤口,牵扯出我对他不好的回忆。他的利用,一直是我心里最深地刺,他一直知道,所以他尽力地小心地在彼此感情还未深沉时避开着。纵然他那么不舍这个孩子。可是涉及到我的生命,他再不舍,也得舍。因为不想牵扯出纪梓延,所以骗我说是为对苏芸生补偿才要拿掉她的孩子。他一直知道他的小沐儿是那么倔强,他以为抬出东方邪,我一定会就范。然而他终究是低估了那孩子在我心目中地分量,我爱它,如同爱我的生命。当看着我凄艾地笑着将那并蒂莲一刀分散时,他的心有多么疼痛,可是,他不能心软。遣我去西院,以为恶劣的环境我一定适应不来,粗糙的饭食我也一定不会习惯,他想着,也许过不了多久。我肚子里的孩子也许就会撑不住,自己滑落。然而,那孩子的生命力却是那么顽强,即使我已瘦得皮包骨头,它依然好好地呆在我的肚子里。也许,他应该再加些力道。因为不忍看到我令人心疼的模样,所以下了旨意给杨素儿。初秋地天气,也是有些阴寒的,他以为即使它再怎样顽强,也敌不过这样恶意的摧残。然而,两个月啊,它居然好好地呆在我身体里两个月!他的耐性渐渐磨光,再这样放任下去,那孩子迟早会要了我的命!叫苏芸生去西院,让她告诉我,只要没了那孩子,我们一定会回到从前。但却没料到我已是心灰意冷,只冷冷的瞪着他,满心怨恨地问,那么你欠我地呢?!以为谁都不说,那些过往便已消失,却不想我们其实都一直念着,藏在心底最深角落,试着不去触碰,便会表面开心妖娆的幸福下去。可是,终究是注定得不到幸福的生命,我们彼此冰冷,所以无法温暖彼此。竹言说,这两个月来,洛梓轩都待在翠微宫,不为其他,只为被我一刀划为两半的并蒂莲。白天,他全副心思都放在朝政上,让自己一直忙碌,晚上,便留在翠微宫,向苏芸生一针一线的学着,他学得那样细心,只希望将那两朵并蒂莲完美的拼接在一起。呵!并蒂莲!忽然想起苏芸生当日对我说,她说,破镜不能重圆,破掉的并蒂莲依然也无法修补如往日的缠绵。是呀,洛梓轩,已经破掉了,怎样还能再圆满了。即使你有那么多苦衷,那么多为我着想的心思,可你终究是自私的。你什么都不说,就希望我原料你,和你做对恩爱两不疑地夫妻,可是,怎样可能呢?不能相互信任的两人可能结发为夫妻么?所以,即便此刻的我知道了那么多,我对你的心依然平静得再不能起波澜,在你背对着我,说送我去西院那刻,我对你就已经死了心。我看不透你的内心,所以不敢再让自己相信你。又或许,绣言这番话只是你授意呢?
  
第一百一十四章 终成空(一)
  棋依旧下得急切,小屋里的光线越来越薄弱,我仍抱着角,脸颊上只剩泪水干涸后的痕迹。那堆湿衣裳也依旧松松软软地团在中央。摆在小桌上的饭食也已失了热气,冰冷的没有一丝气息。不知过了多久,雨渐渐停下来,回廊上的宫灯被点亮,昏黄如豆的灯光从窗户里投射进来,落了一地浓黑的阴影。黑暗里,我只睁大了眼,盯着被我重新戴在手腕上的碧玉坠子。‘吱呀’一声门被推开,被烛光拉长的影子满满地铺在我身上。我仍没动,却突兀听到来人一声沉重的叹息。影子渐渐动起来,随后完全撤离我的身体,然后听到‘叮’地一声轻响。一只大手随之突兀的覆上我手腕上的坠子,叹息的忧伤嗓音,“兜兜转转,这枚坠子始终只属于你。这么些日子过去――小沐儿,告诉我,此刻你那么入神地盯着它,是希望我来带你离开么?”我蓦地抬头――浓黑无光的双瞳,左脸颊狰狞的伤疤,唇角却温暖的勾起。我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轻笑,“他说他满心苦衷,说他一切皆是逼不得已。为了拉拢上官,他抛出我;为了拉拢你,他也抛出我;最后为了彻底击垮你,他仍然选择抛出我。呵!可惜向来寡情的梁迟沐竟然只为一曲情深绵长的《红豆》而卸下所有与他对立的刺。他所有的逼不得已,最后换来的是什么?呵!是我梁家满门被诛,是我与阿萱的永不相见!我以为我可以给自己最后一个幸福的机会,却想不到我却是离孤独更近一步。如今在我看来。他所有地不得已,除了成为虚假的借口外,任何体贴我的心思我都感觉不到。你说,当初的我是不是太固执,所以才换来此刻这样孤独到悲的境地?”纪梓延轻轻顺了顺我的发,声线温柔,“终于知道自己是固执的了么?不过一个上官昊,你就把我记忆里最明亮的女孩变成骄横任性地梁妃娘娘。而为了一场虚假的温暖,你又把我好不容易唤回的小沐儿变成虚假温婉的梁嫔。小沐儿,如果你都看清楚他了,为什么不试着再给我一个机会?”“机会?呵呵,这一生,我似乎总在错误的路上走,为了所谓的温暖,不惜背叛所有。我生命中先后出现的男子。都是那样优秀,可最后他们都无法成为陪我白首的人。况且――”我对着他笑得越发灿烂,“优昙蛊不是已侵入我地身体颇深了么?这苍凉人世,我只怕也不会见得多长――”“对不起。小沐儿,对不起。”“对不起?呵!为什么每个人都习惯向我说‘对不起’呢?你们可知,此刻我最痛恨的就是这句话,因为――”我微微闭眼,“这句话之后,代表着更深层的欺骗和利用。”纪梓延许久都没说话,搁在碧玉坠子上的手骤然变得寒凉。我地视线浅浅跃过他,看到仍旧跪在廊下的娇小身影。心底隐隐发疼。我最信任的绣言,在回宫这些日子以来。她对我隐瞒了太多太多,就算她的初衷都是为我好,但我仍忍不住对她露出失望地表情。“你能带我去见见凌月悠么?”“恩?”“我想看看她。”想看看这个与传言中毫不相符地倾国美人是怎样说服自己放弃这段自己努力追寻地感情,想听听她为何就这样不过一切地放弃此刻所有地荣华富贵,父母家人。“好。不过――”他顿了顿,我诧异地抬眼看到他走到小桌边端了一个瓷白小碗过来。我微蹙眉。“这是什么?”黑乎乎的一碗水,闻着还有些药的苦味。纪梓延笑得温柔,“这些都是对你身子大有益处的补药。你,也不会不想以后都不会有孩子吧。”最后一句时,他的语气变得艰涩。我有些哀哀的摸了摸自己地小腹,然后接过他手里的碗。皱着眉头刚喝完,一颗蜜饯蓦地喂到我的嘴里,甜味终将苦味冲淡不少,我的眉头也浅浅松开,然后看到纪梓延漆黑双瞳渐渐发亮。他将我抱起来平放在床上。又仔细地替我掖了掖被子。烛光如豆,跳跃的浅浅火焰照亮他温暖的侧脸。“还有三个月,千藤萝就会开花了。”“千藤萝?”“东方和梁迟萱配制地解药,就差这最后一味。”“是……解优昙蛊的么?”他点点头,眉目的忧伤却半分未退,“小沐儿,你的身子太过虚弱。这西院湿气重,对解毒太过不利。你――呃,我带你去梁迟萱身边可好?”阿萱……姐姐?窗外黯淡烛光一片,我微偏过头,装作不经意地问,“她,和东方邪还好么?”“总归圆满。”圆满?呵!多好的一个词!我微微牵了牵唇角――这是这么多日子以来,我真正发的笑――阿萱姐姐,既然你已这样幸福,那么就连带一起,更加用力的幸福下去吧,我不想带着满身心伤再介入你和东方邪之间,你知道,这么些年来,上官是我心中最疼痛的刺,而对于东方邪来说,我又何尝不是呢?如果没有一早的背叛,你们便远不会如此。所以事情终于能圆满到最后,还会另出波折。我着摇头对纪梓延笑,“他们既是这样,我亦放心了。出宫,未必是最好地办法。”“那么你还甘愿留在这里?等着他某一次再回眸再伤害?”纪梓延一张俊朗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我仍旧轻笑着,“佛说,空不异色,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佛法无边,渡一切有缘之人。”―“小沐儿?”他这样的伤害你,所以换来你心如死灰,只愿余生青灯礼佛么?“我是不是看上去很像世外高人?”气氛太过沉重,这句话出口后,连我自己都诧异这语气里的俏皮轻松。或许,这只因为纪梓延至始至终都是最疼爱我的那个人,尽管以前他曾带给我难以磨灭的疼痛,但对比着洛梓轩,他的伤害反而变得小起来。只因为纪梓延伤我身,伤口能愈合得与之前无异,但洛梓轩是伤我心,如此反复,裂口太大,终不能修补。喝了药,藏满心间的疲惫似都冒了出来,这一晚,我睡得格外香甜。睁开眼时,竟又看到门边低着头站立的小太监。“绣言?”我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小太监随之抬头,不是绣言又是谁?她的眼圈熬得通红,紧紧的抿着唇,像是在压抑着喉咙里的泣声。我轻轻叹息,挣扎着要坐起来,她赶忙跑过来扶起我,“主子小心!”关切满满的一句,让我的心不禁为之柔软。“你怎么还在这儿?浣衣局不用回了?”竹言一面替我整理着衣衫,一面回道,“奴婢是皇上秘密下旨调过来的。”“哦?”他又在打什么主意?“前日皇上来西院后,便调了奴婢过来,德禄公公说皇上惦念着您的身体,还是让奴婢过来伺候主子。”“那着太监服是为何?”“当日明里遣了奴婢去西院,恐朝廷凌家势力再借此举生出事端,所以便做了如此安排。”呵!总归还是顾忌着,还是不能将我梁迟沐摆正台面,即使有一次他当着众臣的面那么温柔宠爱我,不过一个安心,我却傻傻的以为真的得到全部。我忽然有些想笑,怎么突然将自己从迷雾的棋局,虚假的温暖里救出来,我就偏执的以为那些过往,那些洛梓轩宠爱我的过往都是带着别样的目的呢?因着昨日大雨,今日天气着实凉爽得过。秋风缓缓吹过,带着别样的凄凉。竹言陪着我在廊上站了小会儿,我便觉得身子乏了,又喝了大碗的浓黑药汁,便沉沉睡过去。一连几日皆是如此。晚上偶尔醒来,纪梓延皆陪在身侧,看着我轻柔的笑。我想着他答应我去见凌月悠,他虽一直说好,但道如今我的身子虚弱,再加上天气阴寒,怕优昙蛊蛊毒发作,所以得挑一个阳光晴朗的日子。可这些天要么是阴雨绵绵,要么是秋风瑟瑟,当真没有一个好日子。我有些无奈又有些莫名的兴奋的等待着。杨素儿最近几日都未曾踏足过我的屋子,而每天依然有宫人送来大堆的衣服。我时常从窗外看到箩芯红肿着手从井里打水上来,又费力地用石杵敲打。有时候箩芯会无意抬头,撞击我的目光后微微一怔,然后眼睛里流露出哀求委屈的意味。诶,洛梓轩此举为累坏我,却不想莫名牵扯了个小丫头受累,有时候是在过意不去,便也会叫绣言帮着她洗洗。日子不紧不慢的又过了大半月,因为每天喝纪梓延送来的补药,我的身子已恢复了些许精神气,连苍白的脸庞亦是恢复了红润。小腹里的莫名热气也渐渐消失,除了在天气最为阴寒的几日,我的肚子会莫名绞痛外,身子倒也爽利。这天晚上,我睡得稍浅,几乎在纪梓延推开门的同时,我就睁开了眼。他愣了愣,而后笑,“精神气这么足,看来这些个药还是多有用的。”我笑笑,他又道,“既是这样,那么今晚我带你去见她吧。”
  
第一百一十五章 终成空(二)
  无星无月的夜晚,留了绣言在西院随机应变后,我和纪出门去。走了一小段,忽然听到门‘吱呀’一声响,以为是风吹的,便也不甚在意,疾步向前走去。漆黑夜幕,御花园里的树木丫枝呈现出一副怪异的景象。我微微有些心惊,竟突兀想起苏芸生流掉的孩子,身子更是骇得一颤,手不自觉的一伸,拉住了前边的纪梓延。他的脊背稍稍一僵,步子顿了顿,我这才反应过来,慌忙要松开手,他却兀地抓得更紧。我怔了怔,而后对他道,“走吧。”已经决心要孤独半生的人,难道还会为这样突兀到来手心的温暖而犹豫么?呵!我已经不是当年一心只求温暖的梁迟沐,辞别洛梓轩,内心对梁家的愧疚忽然汹涌如潮水冒出,背家叛国的梁迟沐应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忏悔,青灯古佛,超度所有梁家人。也不知走了多少时辰,只记得跟着纪梓延身后绕了七拐八拐的小径后,漆黑遍布的眼帘里终出现一点光亮。这也是个颇为破败的院子,廊上宫灯昏暗,院中杂草丛生。突兀进去,还以为这里是荒废的院落。洛梓轩,你不是不愿将凌月悠打入冷宫的么?怎样又在逼不得已后还让她住在这样的院落里?难道你已足够势力可以抗衡凌太师了?“太后坚持。”“恩?”我转过头,纪梓延漆黑的眼眸映着烛光,倒显得温暖明亮,他只是看着我笑得轻柔,那笑容却掺杂着太多东西。我不由一时看愣了眼。“我说,让凌月悠入住这里,是太后的意思。”太后……我正打算问他关于太后对凌月悠承诺的自由时,忽听得一阵空灵地声音自不远处的屋子里传出来――唉哟……你说你说我们要不要在一起柔情的日子里生活得不费力气只要和你在一起唉哟……我说我说我要我们在一起柔情的日子里爱你不费力气傻傻看你只有和你在一起不像现在只能遥远的唱着你凌月悠,你依然还在伤心你和洛梓轩无缘而成的爱情么?我的手不自觉的紧了下,而后松开――这个表面洒脱,看起来什么都大而化之地凌家千金,却总能唱出一首首深情缠绵的曲子。似乎在不同环境下,她都能找到适合自己心境的曲子,或哀怨,或欢喜,自顾自地唱得欢畅。我松开纪梓延的手,朝屋子走近。隔了紧闭的门,我的心莫名随着凌月悠的轻唱而轻微犯疼,窗子上凸显着的剪影亦是颤颤。仿佛下一瞬间就会消散。“小姐呀,您真地不感到后悔?”“为什么要后悔?”凌月悠的声音透出疑惑,仿佛她的丫头问的是个多么奇怪地问题。“怎么能不后悔呢?您明明那么爱皇上,现如今待在这个地方。以后还能凭借什么引得皇上的注意呢?”“……”“还有,苏贵嫔小产的事,早知道小姐您叫我放在那凉茶的是红花,您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放的。别人都对这些都是忌讳不已,偏您都要上去凑个趣,现下连累自己落得这样的境地,可不是让那后宫的人看笑话?还有那梁嫔,她对您那么坏。您倒好,要做个老好人,替她担了所有罪责――”“可那红花并不是她放的。”“这……”小丫头顿了顿,才道,“即便不是她放的,但若您不傻傻地自己去承认。念着皇上那么宠爱她,这红花的事还不得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您现在可不还是堂堂凌妃娘娘?还有,自古以来,哪个皇帝不是风流成性的,所以皇上对梁嫔迟早会厌倦的,到时候我们轩盟国第一美人还不有机会荣耀后宫?”“绿乔,这日子你是不是过得太闲了?怎么有那么多废话?”“我这哪里是――”“好了。”凌月悠有些烦躁的打断了她,片刻,她轻叹着气道,“绿乔。难道你一直都不觉得我很奇怪么?”“恩?”“我会唱很多你们从未听过的歌,会莫名其妙说些你们听不懂地话,还会要你们在我的面前不必自称‘奴婢’,不必见到我就跪。不像古时的那些大家闺秀,即使爱着一人,也是小心翼翼,更何况像我现在这样成天挂在嘴边?”“这样,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奇怪拉。”小丫头回答得犹犹豫豫,然后问,“那么小姐,您为什么会这样呢?”我的心也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早就对凌月悠表示怀疑,她所有的言行举止确实太不像一个大家闺秀,曾经最最让我耿耿于怀的还是洛梓轩那一声‘夕颜’。这次凌月悠停顿的时间稍长,也许在克制自己的情绪,也许在思考着该如何措词。“这样说吧。人的身体大概真的住着一个灵魂,一个人地言行举止便是由这个灵魂控制,而目前凌月悠所有的举止不像从前,就是因为她的身体里已经住进了一个新的灵魂,而这个灵魂就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我。因为运气不济,偶尔闯个小红灯,居然就出了车祸,然后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醒来就发现自己出现在这个时空了。这个,按当下最流行的小说来说,我就是光荣的穿越了。因为我们那个世界讲究人人平等,所以你们这样的低三下四让我很不习惯。还有,我以为我也一定会像那些小说的穿越女主来个人见人爱,却不想这个世界的女主人已有他人。而对于洛梓轩――”“小姐你不可上的名讳拉!”“唔唔――绿乔,你想谋杀我?”凌月悠气喘吁吁。“对不起拉,小姐,我我――”“好了。安静的听我说完,要不,我怕我再也鼓不起勇气说了。”凌月悠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她突兀提到洛梓轩,让我地心又不自觉的揪疼。“我第一次见到洛梓轩是城郊的青石河边,那时我刚穿到这个世界对什么都好奇,看着那些古人,也觉得兴奋异常。我第一次见到连皱眉头都看起来帅得无敌的男人。所以我忍不住又犯了小花痴的毛病,以为凭借这个身体的绝世美貌一定能搭讪成功,结果他是根本不甩我,甚至是厌恶的瞪了我一眼。我有些小小的诧异,然后不服输地性子被他激起来了,所以整个下午我就跟着他在京城的大街小巷到处乱蹿。我告诉他我叫许夕颜,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一抹孤魂,偶遇车祸。便莫名其妙的穿越了。他当时听了,整个就呆住了,傻傻的模样好可爱。”所以,便这样芳心暗许了么?凌月悠却没接着说下去。换了另一个话题,她问绿乔,“你知道我接下来又遇见了什么?”“什么?”“我遇见文渊。他当时一副温吞吞的书生模样,对谁都是笑容暖暖的样子,但我却莫名感觉到他的笑容似乎埋藏了太多不欲为人知地东西,啊,这种男子在小说里好像就是特别扭的腹黑男主。呵呵,存着捉弄的心思,我就故意把气氛弄得很恐怖。然后伴着自己颤抖的声音告诉他,我是寄居在这具身子里地鬼魂,我要采集男子的精气还阳。呵!那个笨蛋,居然还没听我说完,就笑得一副花枝乱颤的模样,我气得扭头不理他。所以也没看到他的笑容竟然只是纯粹的笑容,别无其他。那时,我的眼睛里只盛满了对我不屑一顾的洛梓轩。”原来凌月悠与文渊竟是这样,难怪我第一次见到文渊时,他的眉目布满忧伤,他陷入得那么深,那女子却另爱他人,而那个他人,却是他永远无法超过的,所以因着自己地身份。对这份感情,有着无可奈何的惆怅。可,那些天,我与洛梓轩在宫外流连的几天,我明明见着他们甜蜜的模样啊?―“小姐的意思是――?”“呵,我的意思是,我在对地时间遇到了错误的人,然后与对的人擦肩而过。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看清了自己的心,看到了对的人,所以我要放弃错的人,不再流连这里。洛梓轩,从始至终,他的心里,都只有梁迟沐。”洛梓轩,从始至终,他的心里,都只有梁迟沐。这句话带着火热的温度突袭我地心,然后那日绣言哭泣着替洛梓轩辩白的话再次穿过我的耳膜,我有些发蒙。怎么听着她们说这些话的时候,我都觉得她们的语气里似乎带着谴责,她们似乎都以为梁迟沐得到了洛梓轩的万千宠爱,所以便该知足,安心的当一个后宫主子,而不应该再任性胡闹多生事端?呵!可她们又如何知晓这一路走来,为了洛梓轩所谓的爱,我走得有多么辛苦?“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轻轻地说了这句话后,我便向院子走去,然后听到窗户‘嚓’地一声被打开,凌月悠询问的声音划破静谧的夜,“梁迟沐?”我没答话,低头走得更快,路过院门时,纪梓延突然牵了我的手,一愣,然后听到凌月悠的声音――“我知道是你,我也大概能猜到你今晚来找我的目的。刚才我说的那些话,句句是真,洛梓轩,确实是爱你。他不要你肚子里的孩子,真的只因为害怕失去你,太医说你体内的毒毒性已逐步蔓延开,若是要了那孩子,只会要你的命――”“那你可知,我肚子里根本什么都没有?”“什么?!”凌月悠惊讶无比,“你等等!我们再谈一下!”可我哪里还说得下去?眼眶里早已潮湿一片,拉了纪梓延便走。人生若只如初见。初见的满眼欣喜,以为是爱情花开的甜美模样,却不想到底是造物弄人,彼此终究是彼此生命中无足轻重的过客。洛梓轩,无论此刻我的心里因为她们的话对你生出多少感动,最后,我仍是要成为你生命里的过客,也许,会如同写在沙滩上的字迹,潮水冲刷而过,便会干净得毫无痕迹。回到西院时,我的屋子奇怪的漆黑一片,而杨素儿的屋子却是一片灯火通明。我有些莫名的紧张,而刚才泪留得许多,眼睛亦有些涩涩的疼。唤了两声竹言,也不见她应声,便只得抓着纪梓延的手朝前走。今晚的他也有些奇怪,半个字都未说,此刻,他牵着我更在院子里停留了一会儿,手心有些温热的潮湿,他的心里似在挣扎着什么。“怎么了?”我轻声问道,纪梓延默了会儿,然后抓紧我的手,“小沐儿,你要记得,此时此刻,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你――”做了什么?他却已牵着我快步朝前走,我的疑问只能压至心底。门刚‘吱呀’一声推开,我全身便蓦地僵硬,萦绕鼻尖的是浅淡的龙诞香,我只觉有把利剑在狠命地刺向我和纪梓延轻握的手。洛梓轩坐在屋子正中的椅子上,一只手把玩着那枚碧玉坠子,片刻,他抬起头,直直地盯着我,漆黑的夜里,他眼里的悲伤如同大海,汹涌澎湃的涌出。
  
第一百一十六章 终成空(三)
  许久的沉默,空寂的屋子里僵立的气氛铺满各个角落。的墨黑双眼不断地划过太多东西,似痛苦,似哀伤,似埋怨。我的脑海里也不断地划过大片或怨怼或甜蜜的从前……
  一年前,大红盖头被掀下后,看到薄唇微扬的讥诮弧度,我竭力的掩了自己满心的不满愤怒,端了液明珠,巧笑倩兮,如同一朵清甜茶花。亦看到他的笑容忽而变得柔软,如同京郊那一条池暖的玉带河。只是,彼时我的心里只装满上官,忽略掉身边所有温暖的笑。
  在皇宫,人前恩爱做戏,人后相互挖苦。我们把自己最疼痛的地方都撕扯给对方看,鲜血淋漓,看到内心深处。
  优昙蛊毒毒发时,那双紧握我的大手,薄凉的指尖,温热的掌心,驱逐掉我所有阴霾的过去,将我从阿香的梦魇里解救出来,带我找到我追寻多年的温暖,他唇边的温柔浅笑,唤回我心底枯萎的蔷薇。
  我如飞蛾扑火般的决绝靠近他的温暖,以为终于得到幸福的救赎,然而,却将是自己陷入一场疼痛的利用追逐。我为他,害得梁家满门被诛,害得太后姑姑一夜苍老,也害得自己满身伤痕。可惜,他的温暖再次靠近时,我仍旧执迷不悟,如同抓住生命中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舍不得放手。
  我在伤痕中得到他万千宠爱,得到他满心愧疚的弥补,我以为将自己藏在温暖的虚幻里,便可安然的幸福下去。然而,连这样都是奢望。他是轩盟国最伟大地帝王。也是轩盟国最‘残忍’的帝王,即使他对我已经无法不爱,却还是想着往年种种,他无法不恨极梁家。所以,他选择在一次次的抛弃利用我之后,又想方设法的补偿我,以为这样,便可以消除自己矛盾的心里。
  呵!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所有的人都希望我看清楚他,可是,我哪里不是心眼明亮?早看到他看着我的眼眸里充满的矛盾,爱恨交织,难以言说。
  可是,我们明明有那么多美好地回忆――
  陌上观花的笑容,妖娆桔梗的幸福。酒廊画舫的欢乐,冰糖葫芦的甜蜜,温暖满身的怀抱,宠溺的微笑。温热的掌心,盈满温柔地双眼……
  可是,都回不去了啊,在并蒂莲一刀成半后,我们所有的牵扯便被斩断,我带着所有的伤痛,决心对你说再见。
  “梁家人,是习惯了背叛么?”洛梓轩忽然问道,他的声音很轻。视线移至那枚碧玉坠子。
  我地心一抖,一阵不安忽然划过心尖,纪梓延又轻握了下我的手,我略微恍惚的侧头看他,而后坚定的放开他的手。纪梓延神色安然,似乎我的放手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他只看着我轻轻笑了笑,然后走出去,关上门。
  廊上烛火的光亮被大半挡住,屋子里显得更为幽暗。洛梓轩仍旧看着那枚坠子,然后抬头看着我,一副迷茫的表情,“小沐儿,你是要离开我了么?”
  他一副受伤的神情,轻轻地开口,“我是不是又做错了?为什么每次我总想着要给你温暖但实际却将你越推越远呢?为什么我努力地想要修补我们之间的裂缝。你却已准备转身留我孤独一个呢?小沐儿,我们的并蒂莲果真比不得这枚坠子么?”
  洛梓轩的左手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做工精致的荷包,面上,两朵并蒂莲妖娆缠绵,情深不渝的模样。我地眼睛瞬间湿润遍布,那个被我一刀剪掉的并蒂莲,那条裂缝,被细细密密的缝上了纠缠的绿叶。似乎被遮盖得毫无瑕疵。可是,破了终究是破了,我尽量的扯开唇角,努力的对他笑,“无论是并蒂莲,还是碧玉坠子。这一生,我被它们所累许久,此刻,我只愿轻松得来。或许,现在的我只需要一盏青灯便足矣。”
  “所以,是要离开了么?”他仍旧一副呆愣的模样,视线又转回到自己的手。黑暗中,透过水雾迷蒙的眼帘,我只看到洛梓轩落寞地侧脸弧度,那模样让我心疼,但是无论如何我定是不会让自己再心软下去。
  “如果今日你来只问我要一个答案,那么――”我顿了顿,他忽然抬起头,黑眸里犀利的光一晃而过,先前的不安
  现,但我仍咬紧唇,决绝道,“那么,我选择放弃,你。”
  ‘叮’地一声清脆的声响,碧玉坠子伴随我的话音而落。他突地站起来,黑亮的眼睛一抹精寒的光,“是为了他么?”
  “是为了我自己。”
  他一副怀疑的模样。我道,“我试着相信了自己多次,试着说服了自己多次,即使知道那些都是虚假的,我依然让自己藏在谎言里,假装的幸福着。可是,假的终究是假的,我不管我们怎样掩饰,谎言总有一天会被戳穿,即使知道你有很多的苦衷,但是我依然没有信心坚持下去了。纪梓延,他,直到现在,仍然是我最嫉恨的人,因为他牵扯出了那么多那么多我不愿意回忆的过去,但是,即便他曾那么深的伤害过我,他却从未欺骗过我。而我们呢?我们连起码的信任都无法给对方,还能再怎样继续下去呢?所以,分开,是最好的结局。”
  “我……做不到放手。”
  “拿出当日将我用作歼灭魔昙门诱饵的决心,你便能做到。”我的笑容忽然添上一抹凄凉,终于,还是说了呀,心里的怨恨还是选择了这样方式回报给了他。洛梓轩身子一僵,我走到门边,打开门,“皇上请回。”
  “小沐儿,你会后悔的。”他恨恨地盯紧我,“如果你敢离开,朕就让剩下的梁家女人全体偿命!”
  “你不会的。”
  “朕一定会。”
  “洛梓轩――”我低下头,声音颤颤,“别逼我,恨你。”
  
尾声
  我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等到洛梓轩的圣旨。德禄来宣旨时,满眼的担忧,我接了旨后,他更是犹犹豫豫地唤了声‘主子’,我笑,“德公公可要折煞我了,如今迟沐可不再是轩盟国梁嫔了。”
  德禄一声叹息,然后道,“皇上这些天过得很苦,他是真的舍不得您。”
  “时间自会冲淡一切。”我笑笑,然后唤了绣言,她早已将包袱收拾好,我们便在德禄的引领下,前往朱雀门。
  一路都是走的小径,已经是深秋,御花园里多是衰败,但金菊却是开得繁盛。我尽量让自己专注于前方,不敢将视线乱放,害怕左右的某一株花,某一棵草,会牵扯出我的回忆。
  走过一段回廊时,突兀的遇见苏芸生。她的脸仍旧苍白无比,眼神憔悴,她的侍女紧紧的搀着她。我的脚步顿了顿,然后随着宫人向她微弯膝行礼,她吓了跳,慌忙过来扶我,我却侧开身子站起,然后绕过她,径直向前。
  “梁……姐姐好好保重。”
  苏芸生娇弱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我停了一会儿,而后转头,笑,“苏贵嫔亦是,要多多保重。”
  没有去拜别太后,这些日子来,太后已是为梁家操碎了心,如今她只想着念佛超度梁家冤魂,那我也不宜再打扰她,若是告诉她这些,只会徒惹伤心。
  “姑娘保重。”
  马车外,德禄弓着身子行礼,我点点头,然后马车便飞驰一般跑出朱雀门,一小队官兵小跑着跟在马车后。我要去的地方,是城郊玉泉山上的松尼庵。洛梓轩答应我在此清修,但每月十五,我必须得见他一面。而我想着因我而惨遭诛灭的梁家族人,亦是愧疚满满,本就打算下半生青灯古佛,赎清我的罪孽,所以他的安排我没有觉得任何不妥,欣然答应。即便每月见一次,也无法改变什么,被佛经洗涤过的心,是再不会起波澜。
  我体内的优昙蛊毒依然没除清,三月未到,千藤萝亦未开花。不过,已经有希望了不是?纪梓延前几天便出发去了荆州地界,去采过几日我必须要吃的几味药。他说会给我个惊喜,说松尼庵里会有我相见的人。呵呵,此刻,我最相见的人,除了梁迟萱,便无他人。
  马车里,我挑开锦帘――
  一轮赤金太阳高挂上空,万千光辉落满我的身,一片温暖。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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