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迟沐》第5/6页


  色浓灰,大朵大朵墨黑的浮云占据整片天空,偶有青晃而过。“皇上,天气有变,文大人问是否要推迟回宫的时间?”徳禄恭敬的声音从屋外传了进来,洛梓轩皱皱眉,“不用,即刻启程。”就那么亟不可待么?苦涩的笑意还未滑至嘴角,下颚忽被两根修长的手指温柔抬起,洛梓轩轻笑,“不要胡想,我只是担心你忽然闹脾气和上官昊一起消失不见,所以要快点回宫,把你好好藏起来。”第一次听到他的甜言蜜语,脸上禁不住微微泛红,娇羞轻应一声,却换来洛梓轩更为畅快的大笑声。“皇上,是要起了么?”“进来吧。”声音刚落,侍女们便端了洗漱用具鱼贯而入。我端坐在妆镜前,任侍女替我梳着发髻,视线却不断从镜子里偷瞄在那边更衣的洛梓轩。依旧一身白衣,却在领口和袖口绣了细密的四叶铃兰,清清爽爽的姿态,紫金冠束着部分黑发,余下披散着闷雷滚滚,雨却一直下不来。马车里闷热得难受,我有些莫名烦躁拉拉裙摆,视线偏斜过去,看见洛梓轩略显阴暗的侧脸,动作一僵,洛梓轩已看过来,邪美笑容盛满唇角,““想太多。”语气淡淡的,脸却不争气的红了个通透,刚低下头,洛梓轩的双臂忽然横扫过来,我安静待在他的怀中,听着马车外的滚滚雷声。却不复刚才烦躁。心骤然平静下来。瓢泼大雨终究是下下来了,大滴大滴雨点敲打着马车,马儿的嘶鸣声清晰传进来。然后马车‘嘭’一声停下。洛梓轩眉一皱,徳禄的声音适时传进来,“老爷,马车陷入泥坑,一时动不了了——”“废物!”一声轻斥打断徳禄话,洛梓轩一手挑起门帘。“还不拿伞来!”徳禄躬了躬身子,他身旁眼尖的小太监已迅速拿了伞过来。雨比想象中的还要大,洛梓轩眯起眼看着远方,漫漫雨帘里,雾气磅礴,似乎藏着什么,似乎什么也没有。徳禄全身被淋湿,一手撑着伞却挡在马车前方。饶是这样,雨滴还是多多少少荡进马车里,洛梓轩却仍旧浑然未觉,徳禄神色焦急。却也不敢多说半个字,求救的视线却向我移过来。我对徳禄摇摇头。然后顺着洛梓轩的视线看过去,然而除了突兀到来的倾盆大雨激起尘土飞扬和浑浊的雨帘,并没有半分不对劲。半晌,洛梓轩回过头,深深看我一眼,“好好待在马车里。”没等我说半个字,他已下了马车,徳禄慌忙将伞撑在他头上,门帘一下子落下来,将我与他隔成两个世界。烦躁情绪又一次莫名袭来,我忙不迭掀开门帘,却只看到一大群侍从跟在白色身影后渐行渐远。洛梓轩,你到底在做什么?!气闷摔下门帘,坐回马车里,眼角余光却不期然瞟到放在角落里的琶。郎鸢明说是让我替她好好保存,却也没说她什么时候来取,况且日后我在皇宫里,她不一定能进得宫来,她到底为什么?:。一,到它的背面竟雕刻着大片大片的杏花,凌凌娆娆,堆堆叠叠,手指轻抚而过,然后是一声轻叹,上官,上官……“嘿!嘿!”伴随着整齐一致的号子声,马车开始缓缓移动,然而颠簸了几下,又停下来,接着有移动几分,再停下来,如此反复。我坐在马车里,思绪恍然,怀中的琵琶寒凉,手指轻轻拂上琴弦,有一下没一下弹奏起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直到自己跟着吟唱起来,才惊觉自己刚才弹了什么,脑中一下子晃过纪梓延清俊脸,我慌忙摔了琵琶,隔得远,那片妖娆杏花竟变成一大朵优昙繁花!郎鸢,上官,琵琶……我想我知道上官昊要告诉我的是什么了,忙撩开帘子,吼道,“文渊!文渊呢?!”个个淋得如落汤鸡的侍从诧异看着我,停下手中的动作,我焦急瞪着他们,“文渊呢?!”说着就要下车来,众人一急,忙不迭拦住我,其中一个满脸雨水小太监忙道,“夫人别急,文管家跟老爷去了前头。”“谁负责这里?!”“奴……奴才福安。”福安……洛梓轩竟只留下他福安一个小太监在这里?他莫以为只留些小人物在这里目标便小了许多么!这一小群做家仆打扮的御林军,脸上冷静威武之色可处处人的本色。也不再多说什么,我提了裙摆欲下车,福安立马撑伞过来,脸上却是沮丧无比的神色,“夫人,外面雨大,您还是在里面歇息吧。”我冷冷扫了他一眼,他再不敢多言,低垂了头仔细的替我撑着伞。下得车来,才发现我们走的不是官道,坑坑洼洼的面积了许多水,道路两旁是些参差不齐的树丛,瓢泼大雨将树叶冲洗一新,碧绿幽幽,透出勃勃生机。而道路前方,没有任何人的影子。石绿的裙摆已被溅湿,鞋面绣着洁白子的锦鞋也湿了大半,雨水渗进来,黏黏的,不甚舒服,我却管不得它,视线像风一般不断在树丛中梭巡着。福安打着伞的手微微发抖,余下的侍从也站直了身体,满脸戒备。许久许久,久得我的双腿都站得僵直,除了雨势越来越大,我的衣服越来越湿,福安的手越来越抖得厉害,周遭还是一片寂静无声,没有透出半分不对劲。难道真的是我猜错了?不,不可能,洛梓轩此刻不在这里,除了他已回到官道上做诱饵,没有其他任何原因可以解释他突然的离开,何况文渊也跟着去了——文渊可是魔昙门的朱雀坛坛主,虽然知道他是洛梓轩安排在魔昙门的暗棋,可是如今凌月悠已然进宫,难保他不会因此对洛梓轩生出怨恨。越想越觉得心惊,但面上却还得装出一副镇定的表情。手指骨被雨泡得泛白,福安慌忙又叫人撑把伞过来,一边劝慰道,“雨越来越大了,夫人您还是回马车避避吧。”—我淡淡看了他一眼,视线伸向那小群侍从时,陡然一暗,看来势必得牺牲他们才能换得他的出现。我轻轻吸口气,状似不经意道,“叫他们赶紧把车拉出来再说。”“是是是。”福安忙不迭应声,转过头吩咐下去。侍从们互相看了一眼,留下半数的人仍满脸戒备的巡视四周,半数的人喊着号子推车。这样不行,我暗自狠吸口气,对福安喝道,“都别愣在这里,赶紧过去帮忙。”“这——”福安面有难色,我已夺了伞过来,冷冷看着他,福安也不敢再多犹豫,留了一个小太监在我身边,慌忙跑过去,招呼着还站得笔直的侍从推车。那些侍从本还有些迟疑,但不知福安对他们说了什么,一个个便也没再坚持,喊着号子帮忙推车了。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雨仍旧下得大的出奇,侍从们的号子也越喊越显得吃力,我的心情亦越来越焦急。终于,一声马的长嘶,几个侍从在马车后一抬,马夫吆喝一声,马撒着蹄子奋力向前迈了几步——马车终于缓缓向前移动几步。福安大喜,正欲过来请我,一支羽箭忽然射中他的后心,温热的血在刹那喷射出来,片刻又被大雨冲刷得毫无痕迹。疲惫满身的侍从骤然回过神来,几个人忙不迭朝我跑过来,却在距离我只有几步时,被羽箭射中。其他的人神色凝重,不敢再冒然上前,只眼神示意跟着我的小太监仔细护好我。大雨闷雷的嘶吼下,周遭再一次变得寂静。我的眉头越皱越紧,这么几个侍从根本就不是纪梓延的对手,他到底在等什么?“啊——”正恍神间,耳边蓦传来一声痛苦尖叫,我忙不迭转过身,却看见我身边小太监软软倒下的身子,唇角流出一串鲜艳的血液……呕……我慌忙捂住肚子,一阵一阵的恶心自胃部传来。对面的侍从顿时乱了方寸,也在这电光火石间,无数的羽箭忽然自四面八方向他们袭去,声势浩大的雨声都掩盖不了那羽箭刺破皮肤的声音,血色溪流在我脚边缓缓汇聚,妖娆的红色刺疼我的眼。“够了够了!纪梓延!!”漫天雨帘里,只有我歇斯底里的嘶吼声清晰如栩。我跌坐在上,忍不住一遍遍干呕,泪水与雨水在脸上交织一片,他,终究还是不肯放过我。“小沐儿。”一声叹息突兀响起,我抬头,看见墨黑色伞下的银白长袍男子,他的眼睛深黑如夜,眉目透出浅淡哀伤,“你总是喜欢把自己弄得这样狼狈。”生命中虽不只有爱情,但是,被亲情和友情所伤,她只得选择最不可靠最脆弱的爱情。可惜,原来,爱情还是那么伤。
  
第八十七章 谁的阴谋?(二)
  天了。我独自待在这昏暗的小屋里看着从门缝里透线,阳光与月光交替互换已经三次,除了送饭食的人,没有人出现过。我摸不透纪梓延在想些什么,猜不透他又要做些什么,而之前他的动作吓住我,所以这三天来我安静待在在这光线黯淡的屋子里,不哭不吵不闹,安静等待着谜底的最后揭晓。“小沐儿,你变了许多。”门不知何时被打开,纪梓延逆着光站在阳光里,阴影挂满他的脸,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我淡淡瞥他一眼,并不答话,他亦不再说话,就安静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但似哀似怨的目光却一直流连在我的身上。终忍受不了这压抑的沉默,我恶狠狠瞪住他,“我说过,即使疼痛,即使死亡,我也不会留在你的身边。”“我那次真的伤你那么深么?”他的手忽然覆上我的唇畔,眼眸里透出痛楚,我眉一紧,倔强偏过头,视线却无意触及他左脸上的伤疤,扭扭曲曲,仿佛漫出无数苦痛,视线再不能偏斜半分。“小沐儿,怎么办,我还是不甘心放你就此离去,我不想对你说再见。”他薄凉的手指慢慢缓缓滑至我的颈间,触碰到那条淡粉色的疤痕,竟微微颤抖起来,“还疼么?”我抿紧唇,眼眸却渗出苦痛。那几日的记忆那样阴霾,轻轻一扯,所有疼痛都会从心底蔓延开来,眼泪瞬间在眼角盛开。如大朵莹白梨花。纪梓延浑身一怔。手僵硬撤开去,漆黑双瞳里忽然风起云涌,我却浑然未觉。蹲下身去,肩膀柔弱颤动着。哭得那样伤心,那样歇斯底里,我从不知道我的眼泪还有那么多,我以为在那几日我的眼泪都已流尽,我找到洛梓轩。他对我温柔疼惜,我以为我也变成梁迟萱一般温婉如花,所有戾气骄横都消散,心底满满的柔软。却不想,记忆一触及到纪梓延时,盘亘在心底的伤痛会击溃我所有柔软和倔强。因为上官昊,我变成飞扬跋扈骄横满满的梁迟沐。因为洛梓轩,我变成温婉如花纤纤闺秀的梁迟沐。以为纪梓延。我变成伤痛满身泪水涟涟的梁迟沐。呵呵,我竟然把自己弄不见了!我竟然把自己弄不见了!苍凉的笑声忽然从黑发里缓缓透出来,一双散发着浓郁忧伤的胳膊颤抖着环住我,耳边是纪梓延低低‘对不起对不起’。“门主——”一道颇为熟悉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进来。我忽然醒悟过来,忙不迭推开纪梓延。他没有防备,竟被我推到在,来不及观察到他脸上的惊愕,抬头看见一声藏青衣衫的文渊恭敬站在门边。文渊,他真的背叛了洛梓轩……?忙不迭要跑过去,腰肢忽然被一双铁臂勾住,纪梓延阴郁满满的瞳仁映出满脸泪痕的我,“他到底给了你什么?除了利用,除了“至少他没有带给我伤痛!”我狠狠截断他的话,但语气却没有任何丝毫底气。虽然我从来不说,从来没表现出在意样子,可是我知道我所有的疼痛都埋在心底,可以理解他为守护皇位,不得不耍手段铲除异己,可以理解宰相大人落得今天的下场都是由他咎由自取,可是,可是,我姓梁,梁林夏的女儿,所有被判斩立决梁家人都是我的亲人,我藏起满心疼痛,虚幻着从洛梓轩的身上得到温暖,只要,只要,他不曾真正伤害过我,就那么自欺欺人的过一生吧。我的心已禁不起折腾,曾经的荒芜开出绚烂蔷薇后,我就如将头埋在沙里的鸵鸟,我用力抓紧使我心底蔷薇娇艳复活的温暖,蒙紧眼睛看不到所有一切。“伤痛么?”他若有所思喃喃几句,再看我时,眉目间忽然透出欣活,“如果他仍旧带给你疼痛,是不是你也会离开他?”没等我的回答,他忽然拉着我的手走到挂着一幅山水画的墙壁前,用力一扯,画落下,雪白的墙壁露出一个细小的孔。我骇然瞪住他,真的,真的,要将我从虚幻里,从自欺欺人里拉出来么?不!身子不由自主一退,纪梓延的手狠力一拉,我踉跄着扑倒在墙壁上,眼睛正好对着那个小孔,浅淡的光线从那边透进来,一身白袍的洛梓轩神色安然坐在椅子上,明晃晃的光线勾勒出领间袖间的铃兰,张扬放肆。“看清楚你念念不忘的温暖到底是甚模样。”纪梓延阴冷的声音甫一落,门便被大力合上,‘咔嚓’一声,上了锁,大片的阳光被阻挡在外,屋子重回昏暗,我忽然觉得阴冷的湿气袭满全身,手指轻轻收拢,脑中有个声音叫嚣着不要看,不要看,可是我的眼睛却仿佛生了根,直直盯着他,盯着他俊美脸上过分安然的神色。“她呢?”听到门开的声音,洛梓轩满脸安然忽然褪去,阴霾满满挂在眉梢,狠厉瞪着走进屋来的纪梓延。纪梓延唇角一抹轻佻的笑容,“何必假惺惺,你留她独自在那里,不就是盘算着引我现身么?若不是文坛主及早通知我,你假意前往官道我暗暗吸口气,难怪我身边明明只有几个侍从而已,他却不干净利落的及早动手,原来他们都在盘算着怎样才能真正的取得胜利。“一次又一次盘算着怎样利用她来达到你的目的,一次又一次利用你虚假的温暖蛊惑她,伤害了她却还要让她对你生出感激!洛梓轩你这么不珍惜她,何必做出一副很在意她的模样?!一阵一阵的阴冷爬上我脊背,我狠狠咬住唇畔,喉咙里翻滚泣意缓缓被压下。那边的洛梓轩的薄唇亦是抿成一条僵直线。没有承认亦没有反驳。“从你三岁时被送入西霞宫由梁淑妃抚养后。你内心该是就生出对梁家的怨恨,做了十六年的傀儡皇帝,羽翼将丰时。你不惜一切代价定要毁了梁家。苏葛,郎平,上官昊,梁迟沐,苏芸生……这一个个,哪个不是你手中棋子?你用梁迟沐牵制住上官昊。用苏芸生牵制着苏葛,郎平却是你派人硬逼着他饮下毒酒……刑部对梁家人的审判还未出结果,你却迫不及待的将凌月悠纳入后宫,凌甫沉自也明白你的意思,第二日,朝廷百官俱呈上奏折,内容统一。你即刻下令,梁林夏。斩立决,而太后亦只能眼睁睁看着。”洛梓轩……你真,那么恨,那么恨梁家人么?“三哥知道得看来还真不少。”洛梓轩忽然慵懒笑笑。坐回椅子,拿了茶杯。却有一下没一下轻叩着杯盖,他微低着头,垂下的墨发遮挡住他大半边脸,只看到他唇角边,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轻蔑,讥诮满满。—“如你所说,朕,恨极梁家人。”许久许久,洛梓轩抬头看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字说出来他恨极梁家人。我的眼睛被他阴郁的神色涨满,一股血腥味忽蔓延在唇齿间,抬手一抹,潋滟的血液沾湿我的手背,身子无力顺着墙滑下来。他说,他恨极梁家人。我竭力抓紧的温暖,他说,他恨极梁家人。恨极,梁迟沐。以为什么都听不到了,洛梓轩阴冷声音却还是不断从那个小孔里透过来,一字一句,带着满满的恨意——“这十六年来,朕无时无刻不如履薄冰般在这皇宫里生活。对将朕从亲生母亲边生生拉走的仇人还要存着讨好的心思,满满乖巧取悦她,此刻朕还能让她安然待在宁懿宫已是对她最大仁慈。梁林夏掌握实权十六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他却犹不知足,一再逼迫朕。让梁迟沐进宫,让她在后宫里横行霸道,已是朕最后的底线,但他却仍不满意,而傀儡已经长大,渐渐威胁到他的势力,所以他亦准备找个机会废掉朕,毕竟轩盟国的朝廷,掌实权的,多部分是梁家人。可惜的是,梁迟沐太不争气,她心心念念想着她的上官昊,对于争宠之事毫不在意,因而他这个国丈迟迟抱不上外孙,而朕亦没有其他子嗣,如果废掉朕,朝廷可是要大乱,而太后,亦是不会答应。”“朕抓紧这个机会,多多亲近梁迟沐,宫里的他眼线众多,朕相信他也一定会知晓。他放松了警惕,朕才有好机会好好策划一场精妙绝伦的好戏。”“好计谋。”纪梓延淡然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沉默许久,又听到得纪梓延道,“放过她。”洛梓轩轻笑,“不是朕不放过她,是她不放过她自己。她一心认为朕是她的温暖,朕也很烦恼呢。”‘啪啪啪’东西碎裂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拳脚生风。我抱着膝盖蹲在墙角,身体一阵发冷,然,心更冷。原来一直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原来,爱情,那么伤。难怪梁迟萱要我不回宫,难怪她说洛梓轩对我未必是真正的喜欢,她一定知道梁林夏这么快就被判斩立决的真相,她说梁家只剩下我们姐妹,我们要相亲相爱的活下去,然而我却以为是她为了东方邪,不得不替纪梓延编撰的谎话来欺骗我。原来,原来,只有我不知道,不知道我所抓紧的温暖其实是一场虚幻。心内一阵绞痛,胃里的翻腾亦是排山倒海。‘哇——’一声,我竟呕出一口血来,双手死死按住胸口,眼泪大捧大捧落下,然我的喉咙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微微张口,竟又是一阵暗哑的嘶嘶声。我惊恐用双手抚摸着脖子,声带,上次被我割破的声带,难道又一次被损坏了?紧张之下,喉咙又是一阵腥甜,潋滟的血液在灰暗的上开成一副支离破碎的景象。我呆呆看着血花,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打开,大片阳光跃进来,将血花镀上一层艳丽的色彩。“小沐儿。”低哑的声线里弥漫着厚重泣意,我恍然抬头,模糊看见上官昊温醇的眉目里透出厚重的疼惜,我想朝他笑笑,上官,上官,你看,你费劲心力找来郎鸢,送我刻着优昙繁花的琵琶,告诉我这一切阴谋时,我仍旧傻傻的把自己藏在洛梓轩虚幻的温暖里,我以为洛梓轩对我坦白那么多,那么温柔的拥着我,他诚心满满告诉我,他说他的心遗落在我的身上,只有我在他身边,他才能圆满。这样美的一句话,这样温暖的一句话,即使我的心还有抵抗,也会在此时变成一滩柔软的水。可是,错了,都错了!我看着他不住的流泪,上官昊走过来,轻轻抱起我,一滴温热忽然从他眼角坠落,他动了动唇,想要说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第八十八章 谁的阴谋?(三)
  安静待在他的怀中,安静流泪,出了门,大片阳的身上,我却仍旧觉得寒凉无比,这时才看清上官昊银白长衫上,点点嫣红血花如同冬日盛开的腊梅。上官昊抱着我出来的那刻,立马有官兵将我们团团围住,上官昊眉一紧,表情严肃,稳步抱着我朝前走去。“纪梓延,你没有退路了。”前方传来洛梓轩的声音,一分阴冷,一分轻蔑,余下八分,满满的自信。我腾抓紧上官昊的胳膊,眉目间漫上厚重忧伤,此时此刻此的我,一点也不想见到他,一听到他的声音,心会止不住的犯疼。上官昊的步伐略微停顿,然后头顶一声轻叹,“小沐儿,看清楚吧。”为什么每个人都要我看清楚?!可是,够了,真的够了,我已经看得够清楚了!!抓着他胳膊的手更加用力,尖利的指甲都要嵌入他的肉里,他却仍不放松,抱着我朝洛梓轩走去。我想大声叫,想告诉他我不要再看见洛梓轩,可是喉咙嘶哑,我所有的不甘抗拒都埋在喉间,只有狠狠,用力,抓紧他。上官昊抱着我在离洛梓轩只有几步之遥的距离停下来,他背对着我,姿态狂傲,大片墨发随着风轻微晃动。一身藏青衣衫的文渊站在他旁边,一手持剑,眉目间的忧郁全都消失不见,眸光冷冽。洛梓轩的四大贴身侍卫皆站在他的右边。对面的纪梓延胸前衣服上盛开大朵傲然红莲,双瞳幽黑如井,站在他左面秦殇亦一手持剑。脸色更加苍白如鬼魅。东方邪在纪梓延右边,一身绯色衣衫梁迟萱推着他,离得太远。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一小群黑衣人保护着他们。视线下移,才看到上横七竖八的躺了许多尸体,黑衣人有之,官兵亦有之。盛夏干热风扫过脸颊,浓郁的血腥味在刹那萦绕鼻尖。恶心的感觉瞬间袭上来,我捂着嘴,努力平复胃里的不适之感。对峙许久,纪梓延的视线忽然像我飘来,片刻又转移,阳光满载的院子里响起他低低嘲讽笑声,“不愧是用短短时间就拔除掉梁家势力的元祐帝。以风凌国在边境滋事为由,调上官昊离京。随后派文渊回魔昙门故意让他透露消息给我——你微服荆州。正如你所想,本主亦是绝对不会放弃原本属于我的皇位,但若江山与美人必得选其一,你知道我必舍不掉美人。”“瓢泼大雨那日。你执意离开,吩咐文渊告诉我你们回去的路线。你猜到我绝不会那么轻易放小沐儿离开。而你若与她一起,我必定不敢如此冒险,事情也就不会顺着你的计划发生。所以你亲手给了我一个机会,故意离开,故意转了官道,表面看起来是为了保护她,好让魔昙门的注意力都随之转移到官道,暗里打的算盘可是让我轻易劫得她。只身前来,一副心疼满满的样子要用自己换来她安全,呵,多么可笑!”“你最终的目的却是引得官兵找来剿灭魔昙门!而梁迟沐,至始至终都是你手中一颗棋子!”“你的话太多了。”洛梓轩冷冷回了一句,看着纪梓延目光更显阴冷。“不爱她,放了她。”“多事!”伴随着洛梓轩一声怒斥,对峙的局面终被打破,早已蓄势待发官兵们蓦朝对面冲了过去,瞬间,满庭院的厮杀声响彻天。洛梓轩与纪梓延均未动,目光冷冷注视着对方。上官昊紧紧抱着不断颤抖的我,一只手蒙着我的眼睛,温润的声音轻轻划过我的耳际,“梁家势力被拔除后,皇上就计划着要除掉另一心腹之患——魔昙门。纪梓延乃是纪先皇后唯一的子嗣,而纪先皇后又是凌太师的亲表妹,朝廷上,凌太师与皇上的势力可谓平分,若是太子延找到凌太师,元祐帝的皇位仍旧危险。所以——”我拼命摇头,上官昊轻轻叹息,也不再多说。上官,上官,你仍然是当年疼惜我的杏花少年么?送我琵琶,满脸坚持告诉我你亦找到了我,你满心希望我看清楚洛梓轩的阴谋,跟随你找到自由,金戈铁马,笑傲江湖。然而,我却告诉你,我已经回不去了,不是当年那个一心只要你温暖的倔强女子。你无奈,看出我对洛梓轩更为深沉的爱恋,希望洛梓轩的伤害对我不要那么深,所以试着替他解释那么多,只希望我可以稍微快乐些么?可是上官,我可以原谅他一次两次的利用,然而再三,我的心会疼得裂开,那片蔷薇被大雨淋湿,她们的根最终腐烂在我心底,让我不再渴求温暖。我的眼泪大滴大滴砸下来,蒙着我眼睛的手轻微颤抖。“妹妹!”一声带着浓重哭颤的急喊蓦响起,我慌忙扳下上官昊的手。血色满布的庭院里,局势已完全被洛梓轩控制着,黑濯和白森与纪梓延,秦殇仍旧缠斗着,而青魄的利剑带着凌厉的气势袭向东方邪的胸口,被齐保护着退到荷梁迟萱骇然瞪大眼,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下来,目着我。我慌忙抓了上官昊的手,他看着我摇摇头,“杀无赦。”—杀……无赦?!不!我好不容易找回的阿萱姐姐,对东方邪爱恋满满的梁迟萱,我不敢预料失去东方邪,她到底会变成什么,我不要让我们原本就单薄的亲情再次失去,变成互相仇恨的姐妹。我狠命张大嘴,想告诉洛梓轩不要,可是喉咙嘶哑,什么也说不出。眼见梁迟萱就要不顾一切冲过去,我忙不迭用尽浑身力气推开上官昊,上官昊愣了愣,抱着我的胳膊没有松开半分。我的眼泪忽然又大颗大颗砸下来。仍狠狠推着他,他身子僵了僵,最终轻轻放我下来。双脚甫一落。便踉跄着朝梁迟萱跑去。中途似乎踢到什么软绵绵东西,嫣红溅湿裙摆,但脚步没有丝毫停留。官兵们不敢拦我,踉跄着快到梁迟萱身前,保护着她的齐誊却蓦一剑刺过来!“齐誊!!”纪梓延暴怒的声音一落,白森剑端已直直刺入他的胸膛。秦殇大喝一声,挑掉白森的剑,几个黑衣人迅速围拢过来,与白森缠斗到一块。齐的剑堪堪收住,官兵们已围了上来。“小沐儿!”背后的上官昊骇然一叫,我却只当没听到,疾步上前抱住梁迟萱,而她的视线牢牢锁在东方邪身上。我的手死死抓紧她的手,梁迟萱立马反手握紧我,“小沐儿,小沐儿。求求你,救救他。求求你。”我的眼泪与她的融在一起,虽然刚才一个黑衣人挑开青魄的剑,但东方邪仍旧危险。洛梓轩站在原,似乎对这一切视而不见,金灿阳光勾勒出他冷淡的轮廓,蓝魂一手持剑站在他身后,沉默如一尊雕像。梁迟萱尖利的指甲将我手抓出一条条血痕,她眼里的哀伤那么厚重,身子软软。我的心忽然又疼起来,转眼看向洛梓轩,张张口,用尽浑身力气,如被火灼烧的喉咙终于发出几个破碎音节——“放……了他,东方……邪。”“噗——”一声,一口鲜血吐出,洛梓轩的视线终横扫过来,脸色蓦大变,我哀哀看着他,手还紧紧抓着梁迟萱,他似突然明白了,慌忙唤了声‘青魄’。正要过来,纪梓延剑却突然横扫过来,蓝魂一惊,手中的剑却被洛梓轩劈手夺了过去,两道白色身影蓦交缠在一起。梁迟萱终松一口气,抓着我的手也微微放松,我的身子却陡然倾斜下去,她却丝毫没有发觉,目光仍旧流连在东方邪身上。“小沐儿!”上官昊心疼满满的声音陡然响在耳侧,他一手搂紧我,,焦急满满唤我,我的头轻微晕眩,疲惫靠在他的肩上。大片荷塘,碧水湾湾,芙满面,梁迟萱神情呆滞,像个破碎的瓷娃娃。如果,如果我当初答应她,答应与她一道离开,如今的我们便都不会忍受这样撕心裂肺的痛苦了吧。“上官昊!”一声怒斥蓦在身后响起,随之搂在我腰间的手被大力拉开,娇软的身子忽然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淡淡龙诞香夹杂着血腥味突兀拥入鼻尖,然后看到袖口间的四叶铃兰叶瓣,嫣红点点。“小沐儿,受伤了吗?”疼惜满满的黑亮眼眸移至我的脸,洛梓轩轻柔替我抚开被风吹乱的鬓发,动作那样轻,目光那样柔软……洛梓轩,目的已经达到,你还要做戏么?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他,唇角挂着森冷的笑,摇摇欲坠奔向上官昊,埋首在他胸前,摒弃掉所有声音。大滴大滴的泪濡湿他洁白的裳。最后一次,梁迟沐,最后一次,你为他好好哭泣吧。“小沐儿?”洛梓轩不可置信看着埋首在上官昊胸前哀伤哭泣的她,上官昊轻轻环住她,整张脸埋入她的黑发里,只露出一双怜惜满满的眼。阳光这样灿烂,即使上堆叠了无数尸体,即使红莲遍绽放,即使浓郁的血腥味刺得胃里翻江倒海——这副画面仍是那样温馨的完美。他的手握得紧紧,青筋暴烈,眉间阴云如水一般迅速漫开,寒冰视线裹紧前方毫无顾忌互相轻拥的两人。该死的上官昊!他竟敢!手腕一紧,再次跌入洛梓轩的怀抱,脑袋一阵更为严重的晕眩,身子酸软,已没有任何力气再推开他,他却猛将我打横抱起,上官昊欲上前,蓝魂的剑却已横亘过来。碧蓝天空,金色丝线万缕洒下,我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满庭院的血红,黑衣人的尸体横七竖八,纪梓延与秦殇皆消失不见,青魄白森的剑则分别直直抵在东方邪和齐誊的脖颈间。闭上眼前,梁迟萱妖娆如花的血红泪痣忽然晃过,然后,我陷入一片深沉的黑暗。
  
第八十九章 番外·洛梓轩
  ,真的,做错了么?看着躺在床上脸上毫无血色的梁迟沐,他的心,忽然狠狠一疼。画舫上的优美时光,她对他的温婉浅笑,声线明亮的告诉他她理解他为皇位的稳固而不折手段,他以为她真的是不在意的,不在意他的利用。月色如水的庭院里,他看到她唇边的凄凉索花,听到她低哑的声音,她说她已经找到心心念念的期盼,自当如飞蛾扑火般,决绝的靠近,她说她和梁迟萱约定过,只要他真的出宫寻她,她便给自己一个机会,一个重新爱人的机会。所以她对他之前的利用可以原谅,仍将他当作她的温暖。他在低矮树丛的阴影里,犹豫爬满心尖,然而只短短一瞬,心肠又硬起来。虽然他对自己说过祈福大典是最后一次利用她,但是当自己的皇位受到威胁时,他绝不会放过任何可以利用的人或事,借以铲除魔昙门。所以,她,又一次被他推到风口浪尖,作为他的棋子。与纪梓延见面时,他说的那些话,那些伤她的话,只为激怒纪梓延。彼时上官昊领了大批官兵正随之赶来,终究免不了一场恶战。他知道纪梓延绝不会伤害她,所以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纪梓延的身上。杀无赦。是他一早就下的命令,然而听到梁迟沐干裂的声音时,他没有丝毫犹豫让青魄放了东方邪。一场血战后,魔昙门势力基本被瓦解,但还是让纪梓延和秦殇逃掉,不过,只剩下他们两人。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东方邪和齐誊都已入狱,准备即刻押送进京,梁迟萱被他安排在行宫一处厢房内,严密看管。局面终于被控制住后,他微微松口气,然而刚一转头,就看见上官昊轻轻搂紧梁迟沐,他们亲密无间的姿势刺疼他的眼,只觉胸中一股怒气蓬勃生长。一声怒喝落下,他圈紧她的身子。疼惜满满看着她,她的脸色那样苍白,唇上一抹嫣红,那样醒目,刺疼他心。小沐儿,受伤了么?他小心翼翼问着,她浓密的睫毛上还残留着泪珠。他希望她在他怀中轻轻哭泣,然而她却只森冷一笑,用力推开他,埋首在上官昊胸前,狠狠哭泣。那一刹那,他竟觉得心痛得无法呼吸,背对着他颤抖的石绿身影,孤独凄绝的姿势,仿佛要将他隔离出她的世界。不!一早他就告诉她。她是他的皇妃,即使他不要她,也不得想着其他男人!更何况,此时此刻。永生永世,他都绝不会放开她!他告诉上官昊的话没有丝毫虚假,他爱她,他的心遗落在她的身上,只有她在身边,他才能圆满。小沐儿,小沐儿,再也不会有背弃利用,华丽梁沐宫依旧只为你而留,没有什么兰溪殿。什么梁嫔,从今以后,你只是我的妻。你听到了么?小沐儿。小沐儿……“混账!再救不醒她,朕摘了你们脑袋!!”怒吼响彻整个行宫,洛梓轩目光阴郁,跪了一的大夫面色惶恐低垂着头,不敢辩解半分。他气得浑身发颤,这群庸医!“拖出去!给朕拖出去!”“皇上饶命!饶命!”“再多半个字,朕将你们立刻五马分尸!”凌厉的视线一扫,大夫们忽噤声,恐惧弥漫全身,哆嗦着嘴唇,却不敢再求饶,面无表情的侍从们将浑身瘫软如泥的大夫们拖了出去。立在门侧的文渊眉微紧,“皇上——”“滚!”文渊看着僵硬着身子站在床边的洛梓轩,无声叹息,转身出去,轻合上门,屋内一下子寂静如斯。“小沐儿乖,别再睡了,我们回家了。”他握着她手,目光温柔如水,声音却漫出伤痛。已经三天了,她就这样昏睡三天了。药也喂不进,如果他强行用嘴喂她,她却仿佛突然有了感觉,抵触满满,牙关紧咬,然而当他欣喜的唤她,她却又恢复平静,脸色依旧苍白,嘴唇依旧红得妖艳,颈间淡粉伤痕,忽然触目心惊。“怎么办?你到底要我怎么办?”他执起她的手指,薄凉的唇畔温软触碰,黑亮的眼睛里满满一个憔悴的她,两人皆是面容枯槁。这些天,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个不停,如同他惆怅的心情,只有今日午后,太阳微露小脸,他以为他守在她身边三日,终于感动老天,她就要醒过来,然而那群庸医却告诉他,她将自己封闭了,不愿醒来!怎么可以?!他们一定骗他!他的小沐儿,对他温暖极度渴求的小沐儿怎么会不愿醒来!一滴泪蓦顺着眼角滑落,‘嘀嗒’一声落在梁迟沐浓黑的睫毛上,然而睡着的苍白美人没有丝毫反应,诺大屋子里,只有洛梓轩抓着她手,隐忍的哭泣声低低蔓延开来。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站起身来,几乎是毫不迟疑打开门。守在门外的徳禄吓了一跳,“爷?”“上官昊呢?!”“上官将军——”“叫他过来!”似乎不想给自己留任何退路,他迫不及待截断徳禄的话,微侧头,动作僵了僵,仍止住自己想要再一次回头看她的冲动。徳禄知趣的没再说什么,慌忙唤了小厮去叫上官昊,转头又小心翼翼看向洛梓轩,“爷您?”“酒。”僵硬丢下一字,洛梓轩头也不回出了这方庭院。漫天金色丝线,拉长他浓黑的影子,孤独满寂,浑身上下,照不透的阴冷。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没日没夜喝酒,没有再掉一滴泪。屋子里无论白天夜晚,尽是一片漆黑,他颓废窝在上,一身白衣酒渍斑斓。手腕上那一道剑伤,只简单的包扎了下。多日未处理,此刻又因胸腔苦闷无处发泄,经常捶击面,那道原本快愈合的伤口渐渐被撑胀开,袖口间金色铃兰便是一片血色潋滟。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浇愁愁更愁。是谁说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小沐儿,你对我的惩罚还不够么?一口烈酒饮下,五脏六腑似都要烧起来,心脏纠结疼痛。“皇上。下官无能。”一连寂静几天屋外忽然响起人声,他愣了愣,手中的倾斜的酒壶,酒滴答滴答落在上,声音清脆,像极他心中落寞的回声。他默默又饮了口酒,心底一阵空荡。屋外的人再没说话。他亦没有动,许久许久,他腾摔了酒壶,一把拉开门,大片阳光涌进来,明亮的光线刺疼他的眼,只怔了刹那,他的拳已准确无比击昊的脸。上官昊踉跄几步,眉梢眼角也皆是落寞疲惫。他站在原,虽然颓废几日,气势却是一如既往凌厉,“你。说,什,么?”“她要的温暖不是我。”上官昊擦着唇角的血迹,略微苦涩的笑,没等洛梓轩说什么,他转过身,走出庭院,走出梁迟沐的记忆。徳禄安静躬身在侧,没有表情,也不能有任何表情。等了许久。洛梓轩仍旧神色恍惚站在原,似乎还沉侵在上官昊留刚才对他说的话的震撼里。徳禄踌躇着上前,“爷?”这声轻唤终叫他回过神来。暗沉得没了底色眼眸忽然生亮,没有任何迟疑,他疾步向那间载满他的思念、他的爱的屋子走去。床上的人儿并未因他离开而好很多,仍旧面色苍白,嘴唇异样的红艳。他颤抖抚上她冰冷的面颊,疼惜满满,“小沐儿,小沐儿。”视线忽然横扫到安静待在一旁伺候的侍女,蓦一冷,厉声唤了徳禄。徳禄会意,忙低声唤了侍从,屋子里的侍女几乎是悄无声息被侍从击昏带出去。—关上门后,徳禄轻声叹息,只为一个‘情’字,英明神武元祐帝几乎快疯魔了。梁妃啊,您可曾听到奴才们哀号的声音?请您,快快醒来吧。“小沐儿,你一天不醒,我就每天杀一个,让她们去狱告诉阎王不要带走你,好不好?”他抵在她的颈间,温柔的低语,灼热气息流连在粉嫩的伤疤,耳儒厮磨。许久许久,梁迟沐忽然发出一声细碎的呻吟,他的身子整个僵住,握着她的手狠狠收紧,直到破碎的呻吟声再次响在耳侧,他忙不迭抬头,看见梁迟沐紧蹙的眉头,“水,水。”干裂而嘶哑的嗓音,如同裂帛之声,但他却觉得如同天籁。已经忘了要唤侍女进来,忙不迭跑到桌边,倒了茶,又小心翼翼喂入她的口中,然而她的牙关却又一次咬合得紧紧,水根本喂不进。他无奈,只得用手指粘了水,轻轻濡湿她唇畔,满眼的深情,满眼的疼惜。梁迟沐眉头仍然皱得紧紧,但也不再抗拒喂到嘴边的水,一股清凉润湿喉咙,眼角却蓦盛开一大朵泪花,洛梓轩吓了一跳,端着茶杯的水僵硬如木偶。她轻轻牵动唇,嘶哑的破碎嗓音,“阿萱,阿萱、姐姐。”他蓦回醒过来,‘嘭’拉开门,对上仍旧满脸恭敬的徳禄,“梁迟萱!”梁迟萱刚跨进屋子,他就看见她满脸的泪水,一样的面貌,盛着一样的哀伤。她握着她的手,轻轻唤她‘妹妹’,然而梁迟沐却又像是陷入昏睡,没有任何反应,他一急,柔柔唤了声‘小沐儿’。梁迟萱的视线蓦横扫过来,哀哀的声音,“能让我们单独待会么?”踉跄着退出去,在刹那轻合上的门,将他们隔成两个世界。在徳禄的苦苦哀求劝说下,他终于肯让大夫替他仔细包扎伤口,任由侍女伺候梳洗一番后,就听得守在梁迟沐屋前的侍从来报,说是梁妃已醒。忙不迭赶过去,临了门口,却踟蹰起来,指尖抵在门上,轻微的颤抖,许久许久,终深吸一口气,缓缓推开门。大片阳光随之倾泻进屋,梁迟萱让在一侧,他看见她微睁的眼,麻木空洞的眼,心一下下的疼,“小沐儿——”她骤然转过头,漆黑的发丝挡住她苍白的脸。梁迟萱眼睛红红,忽然向他跪下,哽咽着对他道,“求你,让我们离开。”垂侧在身侧的手狠狠收紧,他寒冰般的目光瞪紧梁迟萱,没有谁,再没有谁可以带她离开他。梁迟萱倔强与他对视着,半晌,她哀哀道,“为了离开纪梓延,她曾用剑自刎,虽性命无碍,但声带被割破,好不容易,靠着那些药丸恢复了声音,如今,为了你,她所有的疼痛都从心底冒出来,那些鲜血涌出她的喉咙,带走她的声音。这样的她,你还要么?”哑……哑了?他不敢置信瞪着梁迟萱。怎么会?她刚才还唤着梁迟萱,虽然那嗓音那样干裂嘶哑。梁迟萱想是看出他所想,凄凉一笑,眼角泪痣忧伤缠绕,“我可怜的妹妹,她不愿说话了。”他忽然听到什么东西破碎了,金灿阳光里,细小尘埃里全弥漫着深重的哀伤。他缓缓走近,快要靠近床边时,梁迟沐蓦站起身,挡住他,“皇上,请放了她。放她自由。”呵!都要他放了她,可是谁放过他?!无视梁迟萱满脸的哀戚,他轻轻抱起床上的梁迟沐,“小沐儿乖,我一定会治好你的。”他怀中的梁迟沐浑身僵硬,嘴唇咬得紧紧,嫣红血红在刹那涌出唇畔。黑亮眼眶一阵湿润,他紧紧闭了眼,又睁开时,目光如水,胳膊轻轻收紧,他的唇流连在她的唇,“小沐儿乖,不要再伤害自己,如果疼痛,话音一落,厮磨的唇畔忽然被梁迟沐狠狠咬住,血腥味骤然弥漫口腔,他的唇角却轻轻弯出一个弧度。他的小沐儿啊,就该是如此的骄横,有仇必报。然而,那一次后,梁迟沐虽然睁着眼睛,虽然被他抱在怀里,但却如木偶一般没有半分反应,即使喂她喝那些浓黑的药汁,她依然很柔顺喝下,眼睛空洞,表情空洞,总是习惯微仰着头,看蓝蓝的天,那一瞬,目光纯净如婴孩。他不敢再逼她,由着她的性子,她不说话,他就多多说话;她希望看天,她就抱着她,躺在茵茵草上,看蔚蓝的天,洁白的云,自由飞翔的鸟。如此流连荆州数十日,朝廷不断派来官员游说他回京,他却岿然不动,关于辛苦夺来的皇权,未稳的朝廷局势,一律不管,他陪在她的身边,笑容轻柔,再不是她初见的邪魅。再次来到垂柳依依的河堤,往日的记忆浮上心头,那时笑靥如花的梁迟沐摘了大捧的鲜花,手巧将她们编成花环,他暖意融融笑着替她戴上,相拥入怀,时光美好,他的眸子里映出笑容灿烂的她。小沐儿,小沐儿。他埋首在她发间,轻轻吟唱,声线低迷,却又深情满满。怀中的梁迟沐浑身忽然一怔,大滴的泪忽然落下来,洛梓轩拥她紧紧,忧伤的吟唱声还流连在她耳侧,然后她听到自己仍旧嘶哑的嗓音,“回宫吧。”喵呜,终于要回宫拉,仰天大笑三声
  
第九十章 狭路相逢·凌月悠(一)
  小沐儿,你真的要回去么?”月上半空,烛火昏黄的厢房内,我与梁迟萱平躺在床上。晚风徐徐吹进来,惹得薄薄纱帐轻微晃动,一圈一圈的美丽涟漪轻漾开来,我正看着纱帐翻飞荡出华丽弧度出神时,听到梁迟萱的问话。没有侧头看她的表情,却忽然想起晚膳时洛梓轩温柔满满的模样,然后很轻叹气,我本以为自己就要麻木空洞锁紧在自己的世界里,却不曾想今日午后他会在我耳边那么深情吟唱——“小沐儿!”“阿萱姐姐,你知道下午的时候他在我耳边吟唱什么么?”我的声音仍旧嘶哑,但疼痛已减损不少,梁迟萱侧过身,担忧的目光流连在我的侧脸。“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我转过头,看着她笑,“我在天香阁曾哀怨缠绵唱,今日他在我耳边深情忧伤唱。红豆,红豆,我们尚未为彼此将相思红豆熬成缠绵的伤口,良辰美景亦未赏透,所以,我们都不愿放手。”“你——就原谅他了么?”我摇摇头,闭上眼,一大滴泪蓦滑落。他对我的背弃利用,刺疼我对温暖的追逐,心内的伤口尚未愈合,一条一条,狰狞可怖,血色填满我的记忆。可是,懦弱的我,脑中竟还有一个细微的声音在不停告诉我,要我原谅,要我抱紧好不容易得到的温暖,那声音那样轻。却有左右我意志的力量。回宫吧。这三个字从我喉间滚落出那刻。我忽然感觉到一滴温热透过我重重黑发滴在我脖颈,那温度太灼热,烧得我神情恍惚。眼前蓦晃过这么些日子以来,我与他的点点滴滴,回忆清晰如栩——他黑亮的眼眸,唇角上挑邪魅笑容,薄凉的唇畔,温热的指尖。掌心的寒凉,带着霸气的吻——我以为我都忘记了,却原来是被我埋在心里的最深处,只要轻轻一扯,仍可开出一树繁花。梁迟萱轻轻抱住我,“从今以后,我们再不要分开,我陪着你。无论天涯海角。”“那么,东方邪呢?”抱着我胳膊僵了僵,梁迟萱整张脸埋进我墨黑的发里,声线哀伤。“过去了,我和他。都过去了。”真的都过去了么?那渗入我冰凉皮肤的温热又是什么?我亦轻轻环住她,在心底惆怅叹息。月光清浅,纱帐上沾染的大片银白光芒,流光飞舞,似幻非幻的夜晚啊。“阿萱姐姐还记得我们十六岁那年抽得的签么?”梁迟萱身子一僵,“双生结?”“姐姐还记得呢。那还记得签文上写的是什么么?”双生姊妹,媚主乱朝,祸水倾国。“姐姐也要进宫了啊。”我疲惫闭上眼,抱着我梁迟萱仍旧浑身僵硬,却也没有再说话。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会突然提起这签,那念头只在脑中一闪,却已脱口而出。一夜无眠,天空刚露鱼肚白时,就有侍女小心翼翼推门进来,在纱帐外恭敬请安。我躺着未动,眼睛却睁得大大,梁迟萱轻轻握了握我的手,就要起身,我却蓦反手握紧她,“东方邪呢?”梁迟萱对东方邪一如当初我对上官昊那样疼痛的坚持,我不相信她与他都过去了,她追逐的那样辛苦,所有骄傲都被摒弃,她的心里满满一个他,她与他是,在天愿作比翼鸟,在愿为连理枝。“这次你进宫也为他么?”就如上次你冒险进宫只为替他拿到九龙环佩。梁迟萱一怔,眼角泪痣蓦开出凄楚殇花,“邪,邪……”“娘娘,您是要起了么?”纱帐外侍女听得我们的声音,忙不迭轻声询问道,截断了梁迟萱的话,她仿佛也松口气,勉强朝我笑笑,“起吧,有什么事,回宫再说。”我也没再坚持,唤了侍女进来,简单的梳洗一番后,徳禄就急急过来请安,说是洛梓轩在偏厅等我们用膳。我抓紧梁迟萱的手,眼眸里渗出抗拒的光,即使答应要与他回宫,但此时此刻,我没办法说服自己见他,就如昨晚我一定坚持要与梁迟萱同衾而眠。徳禄有些为难站在门边,梁迟萱拍拍我的手,笑着对徳禄道,“有劳公公告诉皇上,出门在即,我们梳洗打扮还要颇费一些时辰,请皇上还是先用早膳,一会儿,我们自会到大厅与皇上会合。”跟在洛梓轩身边多年,徳禄亦是会看眼色,连忙嘱咐了侍女好生伺候着,便恭敬跪安。我安静坐在妆镜前,任由梁迟萱替我一下一下梳着长发,妆镜里的我,仍旧脸色苍白,眉目间结满恍然,眼眸近乎空洞,而梁迟萱——微抬了视线,看到妆镜里的她,脸色虽好,但眉间的忧郁却连绵如山。大半个时辰后,我和梁迟萱才姗姗来迟,甫一踏进大厅,坐在桌边的洛梓轩立马站起来,笑容温暖朝我们走来,修长的手指自然横亘过来要牵我的手时,我慌忙朝梁迟萱背后一缩,洛梓轩的脸色蓦沉了沉,但只刹那又恢复温柔的模样,如水的目光锁紧我。尴尬的沉默,我抓紧梁迟萱的手,偏头看向厅外。庭院里郁郁葱葱的松柏,姿态挺拔,万丈光芒倾泻而下,明晃淡金碎点与浓黑深影相互交织,一派摇曳生姿。“徳禄!”一声厉呵打断我流连在外的视线,身子一颤,右手已被一只掌心寒凉的手包裹住,洛梓轩的声音随之温柔袭来,“小沐儿,我们回家。”手缩了缩,洛梓轩的手僵了僵,随之又加重些许力道,却未弄痛我。梁迟萱轻轻捏了捏我的手。我转回头。看见她唇边浅淡盛开温婉笑容,她晶亮眼眸里盛满我和洛梓轩交叠的身影。还倔强的抗拒什么呢?既然答应回宫,便该知道。我和他牵扯还未结束。承认吧,梁迟沐,在你心中,还是那么渴望想要回去的,你已放不开遍植海棠的梁沐宫,放不开眼眸黑亮的男子。洛梓轩牵着我。我牵着梁迟萱,在侍从们些许诧异的目光下,极其安然走到行宫外。文渊早已等在那里,看到我们怪异的牵扯,一丝惊诧也蓦划,视线流转都我脸上上,却带着淡淡的怨恨。忽悠,那个倾国的娇媚女子。轩盟国的后宫里,她该是如一株名贵牡丹傲然绽放,她的光华,倾倒了文渊。不知,是否也倾倒了洛梓轩?无名怒气突兀涌上心尖。我腾甩开洛梓轩的手,不理他眉间陡然腾升开的忧伤惆怅,我牵着梁迟萱踏上了后面的马车。—锦帘外,遗落一声轻叹。马车缓缓前进,我靠在车壁,目光流连在碧蓝天,洁白浮云,干净的优雅。梁迟萱坐在我身边,神色安然,目光却是突兀的空洞。车,马萧萧。彼此一路无话,每当马车停下,我就抓紧梁迟萱的手,小太监挑开锦帘时,总不会意外见到洛梓轩温柔满满脸。他的手每次都轻轻抬起,而我每一次都选择忽略,抓紧梁迟萱手踩在矮凳上下车,视线不会偏斜半分的从他身边走过,进了客栈,便直奔自己的房间,片刻后,会有侍从恭敬送来膳食。一连十天,天天如此。眼见离京城越来越近,我的心情却越加的莫名烦躁。而最近这几日万籁寂静的夜里,我的肚子都会莫名的疼痛,虽然片刻,疼痛就会消失,但还是让我害怕不已。优昙蛊,优昙蛊。纪梓延,你果然做到了,虽然疼痛不能强制我留在你身边,但却能在每次的疼痛让我恨意满满的想到你。蔓延在唇齿间的撕咬血液,脖子上决绝的剑伤,声带被刺破后留下的干哑嗓音——你看,这么多这么多,都是你遗留给我的,我恐怕再也忘不掉你。漆黑的夜里,我悲凉的笑声低低响起,身子忽然一阵痉挛,笑声压回喉咙,我的眉头立时纠结,破碎的呻吟声迅速溢出。梁迟沐猛然惊醒,扳过我的肩,神色焦急,“小沐儿?”“疼,疼。”翻来覆去的绞痛,从小腹处,一圈一圈蔓延开来,我已疼得浑身发抖,梁迟萱愣了下,马上抓住我的手,“药呢?!”我混乱摇头,那包袱,至遇见洛梓轩后,我便没有再看到。“那怎么办?怎么办?压制优昙蛊毒性的药只有门主才有!”梁迟萱也被我疼得满脸纠结的样子吓得不清,眼泪哗啦一声就掉下来,她紧紧抓着我的手,似乎一下子也失去了主意。肚子绞痛越发厉害,我痛苦的弓着身子,发疯似抓着自己的胳膊大腿,一条条血痕触目惊心,梁迟萱慌忙拉住我的手,即使手被我抓得血肉模糊也不避开,她一直流着泪,无助流泪。疼得意识快要散尽时,我突然想起上次在梁沐宫蛊毒发作时,西萃宫送来的药丸,用力睁大眼看向梁迟萱,“敏、敏贵嫔。”“谭希敏!”梁迟萱也骤然醒过神,忙不迭奔下床,拉开门,门外守夜的侍从被她吓了一跳,下意识阻挡她出去,梁迟萱也不看他,寂静的夜里蓦响起她尖利的声音——“洛梓轩!!”没有任何避讳,黑暗中侍从的眼瞪得极大,她却没有半分惧怕的意思。只一瞬,隔壁房间的门蓦大力被推开,一脸倦容的洛梓轩疾步走了过来,看见满脸泪痕的梁迟萱,也吓了大跳,焦急问道,“怎么了?”“小沐儿,小沐儿——”没等她说完,门边的银白身影已忙不迭走了进去。我模糊的视线里映出洛梓轩略显憔悴的俊美轮廓,眼泪忽然掉得更凶,哀哀唤,“疼,疼。”我被洛梓轩紧紧抱在怀里,一出客栈门,徳禄和一众侍从都已恭敬等在原。徳禄慌忙拉开锦帘,洛梓轩小心翼翼抱着我上了车,锦帘落下的一瞬,马车已飞驰而去。疼痛排山倒海,一袭重过一袭,我疼得失了理智,叠声尖叫,干哑喉咙发出的声音可怖阴森,洛梓轩紧紧环住我,薄凉的唇畔吻上我的唇,“求求你,别再叫了小沐儿,你的嗓子会受不了的,疼就咬我好不好?”我所有的尖叫都被堵回喉咙,苦痛发泄不出,发狠咬住他的唇,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厚重的腥味让人透不过气来,头一偏,眼前又回归黑暗。一直浑浑噩噩,感觉到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揉着我的肚子,偶尔清醒,眼睛微睁一条缝,看见洛梓轩眉目间蜿蜒盛开的疼惜,心里忽然一阵柔软。真的要这样不断的伤害后,才能发觉彼此的真心么?“皇上——”“将敏贵嫔给朕马上带去宸紫宫!!”终于回来了么?身子陷入丝滑锦被的那刻,脑中一根紧绷的弦忽然放松。半晌,有太监回禀到西萃宫敏贵嫔到,随后,一颗清凉的药丸滑入喉间,片刻便疏散掉我所有的疼痛,紧蹙的眉一分一分松开,陷入睡眠,耳边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随后一个轻柔如蝶翼的吻印上我的额角,“小沐儿,我们回家了。”因着洛梓轩刚回京,朝廷上挤压的许多奏折还待他处理,所以在宸紫宫调养的这几日,都由梁迟萱陪在我身边,而晚上无论多晚他都会拖着疲惫的身躯来一趟,留下一个轻柔而深情的吻,再回御书房。宸紫宫是他的寝殿,而现在,他却每日要歇在御书房。许是洛梓轩并未透露我已回宫的消息,所以这几天我待在宸紫宫也实在清闲。仔细调理了几日,身子也好了大半,今日看阳光正好,便央了梁迟萱去院子晒太阳。姐妹俩牵着手刚出了门,却隐约听见门口的争执声,正思忖着要不要差人看看时,一声娇呵已蛮横刺进来——“沐姐姐。”华丽阳光中,站在开着硕大花朵的白玉兰树下的女子,一身娇艳的桃红宫装,眉目精致如画,盛满娇活,这满庭院的阳光似都不及她漆黑眼眸里生出的绚烂烟花。凌月悠。
  
第九十一章 狭路相逢·凌月悠(二)
  终于有了华贵的身份,所以便可理直气壮、带着满我面前了么?可惜,今时今日的我没兴趣与你争个高低。懒懒斜她一眼,拉着还呆立的梁迟萱转身走到宫人们备好躺椅的树荫下。从初见的纯真蛮横,到梁沐宫的怨愤狡黠,再到祈福大典的端庄温婉,及至此时的温柔恬静,呵,凌月悠你到真是给我无数‘惊喜’。直至矮几上的一小碟糕点被我们吃了大半后,凌月悠终于幽幽地叹口气,娇俏的身影缓缓移至我们面前。我眯起眼看她,碎光浅影里,她的面容有些模糊不清,但漆黑眼眸却是如同盛满星光的湖泊,闪闪发亮,那点漆中的莹然亮度,让我无端想起洛梓轩黑亮的眼眸,亦是一双盛满流水的桃花眼。桃花轻薄,薄唇冷情。呵!洛梓轩,你看,你两样都齐全了呢。忍不住低低笑出声来,凌月悠愣了愣,梁迟萱也一副不解的模样轻唤了我一声,我却无端地停不下来,像是发觉了一个极大的笑话,笑得眼泪都滚落出来。宫人们一下子都慌了神,齐齐地跪倒一片,“娘娘保重!”我却还是笑,梁迟萱伸手过来欲探我额际,被我抬手一挡,僵了动作。凌月悠紧抿着唇,“你认为我没资格和你争宠?”不等我回答,她又道,“即便你认为我自不量力,我也不会放弃轩!更何况现在的轩也不会因为梁家而刻意讨好你!”标准的小女孩口气,这么多年来,没有谁,从来没有谁敢在我面前公然说要和我争宠,说洛梓轩对我的隆宠只因为梁家——我的笑容瞬间盈满讥诮——轩……呵。又是什么时候深情满满宠着我地洛梓轩变成了凌月悠的轩了呢?我收住笑,懒意洋洋地瞥她一眼,“凌妃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处么?”“知道又怎样不知道有怎样?”“知道就该明白你自己确实是自不量力。不知道就说明你没有任何胜算可以安然待在阴谋遍地的后宫,即使,你地娘家足够强势。元祐帝,早已不是十六年前的傀儡皇帝,梁家失势,他羽翼即丰,你以为凌家又能笑傲到几时?”“你——”凌月悠眉间涌出迷茫,还有些许的不可置信,“梁家满门被诛。你竟然还可以如此不在乎?还有心思在宫里晒太阳?”“谁说满门被诛?不是还有我和阿萱姐姐么?”我巧笑倩兮地执起梁迟萱的手,看着凌月悠妖娆地笑。谁也不知道,我藏在宽大衣袖下的右手狠狠地握紧,尖利指甲刺透娇嫩的皮肤,掌心中的潋滟血液如同盛开的彼岸繁花。我用这鲜艳的红。祭奠我逝去地爹爹娘亲,梁家族人。梁迟萱握紧我的手,低下头地一瞬,一滴温热蓦地滑落,沾湿我的手背,明明是很轻的声响。我却听得那样分明。眉间蓦然划开一片忧伤。“沐姐姐。别哭了。”一方丝帕递至眼前,才发现自己已是泪流满面。凌月悠漆黑的眼眸里渗出同情地光芒。眉心一点忧郁,竟是我见犹怜的模样。呵,真是可笑,一心挑起我的伤心事,如今却又一副无辜的老好人摸样,猫哭耗子——假慈悲么?!我腾地打落她手中的丝帕,眸光冷冽,“本宫身子乏了,恕不奉陪。”“沐姐姐——”“住口!”我恼怒地回转身,狠狠地瞪住凌月悠。宫人们皆吓了一跳,宸紫宫的主事太监更是急得满头大汗,却又不敢突兀说话,这两个主子都不是他们能得罪得起地,只得慌忙派了小太监去御书房。“你没资格这样叫我。”一字一句,无情满满。凌月悠地目光蓦然变得委屈,眼圈轻微泛红。我在心底鄙夷地冷笑,从来不掩饰自己对我厌恶满满地凌月悠,如今却是这副小媳妇般的委屈摸样,想来她也是看见溜出宫去请洛梓轩地小太监。呵!我应该收回刚才的话,不管怎样天真的女子,进了红颜枯骨的战场,便不会纯真一如往昔,更何况,她还是个为爱而不顾一切的女子。“沐姐姐是嫌弃月悠么?月悠是真心想要与沐姐友的。”“你听不见么?!我说你没有资格这样叫我!!”‘啪’地一掌打过去,清脆响亮的耳光,凌月悠倾城的脸上立马浮现五个红红的指印,一抹艳红凸显其中。我满脸怒气地站在她面前,右手微微发抖。“小沐儿!你的手!”梁迟萱忙不迭地拉起我的右手,刺眼的嫣红染红大半个手掌,她的手亦抖起来,然后猛地侧头对傻愣原地的宫人斥道,“还不进去拿治伤的药来!”我和凌月悠目光相接,彼此的眼眸都映出彼此姣好的轮廓。十八年的生命中,只有一个苍白而瘦弱的女孩唤我‘沐姐姐’,她是我心底最深的一道伤,是追逐我十二年的梦魇,是我刻意深埋的记忆。这么久这么久过去,被记忆撕扯开的狰狞伤口好不容易结痂,我在她的坟前忏悔,终得到梅薇的谅解,却不想谁突然唤我一声‘沐姐姐’,仍然能揭开我所有的伤疤。—“娘娘——”“绿乔。”凌月悠低低地唤了一声,阻止了身边嚣张宫女即将涌出口的指责,她捂着左脸,漆黑眼眸泪光闪闪。“可是娘娘,她一介身份低微的宫嫔都敢给您脸色看,以后您又该如何在宫里建立威信?”唤绿乔的宫女忿忿不平地在凌月悠耳畔嘀咕着,可那声音却大得足够满庭院的人听见,就连梁迟萱替我上药的动作都停顿了片刻。“沐——梁嫔姐姐。月悠打扰了。”“等等!”凌月悠离去的步子顿了顿,转过头不解地看我,我满脸的怒气化作淡淡的笑,“你刚才唤我什么?”“我没有再唤你‘沐姐姐’。”她的眉轻微蹙起,我还是笑,“是梁嫔么?”她迟疑地点头,阳光太晃眼,我没看清她隐藏在唇边的浅淡笑意,只看见她左颊上的红印又清晰几分。我转过头看着专注为我处理伤口的梁迟萱轻轻地笑,“阿萱姐姐,你听到了么?我是梁嫔呢,原来这后宫还是有我一席之地,他没有因为爹爹的背叛,而让我们变成小宫女呢,姐姐高兴么?”“小沐儿——”“凌妃娘娘是住哪宫呢?”我笑着截断梁迟萱的话,又转头看向凌月悠。她身边的绿乔骄傲地挺挺胸腹,正欲答话,凌月悠却微微抬手,迟疑半晌,终犹犹豫豫地开口,“梁——”“夕颜!”一声厉呵截断她的话,随后是凌月悠欢喜满满的声音,“轩!”夕颜——轩——呵呵!不过短短时间,原来轩盟国后宫已不是我熟悉的模样。洛梓轩的隆宠已倾注到了凌月悠身上,他唤她夕颜,她唤他轩。不是已经决定要放弃洛梓轩、要丢掉他的温暖了么?为什么此刻我的心那么疼痛?这疼痛像极梁迟萱告诉我,我心心念念的杏花少年给我温暖只因为她短短一句话时的撕心疼痛。梁迟萱,梁迟萱。我紧紧握着她的手,阿萱姐姐,你看到了么,原来我还有爱人的能力。原来我早已爱上眼前这个看着我露出深情满满的男子,所以,此刻的心才会那么疼痛。可是,怎么办,他要得似乎不是我。“小沐儿——”洛梓轩的轻唤突然响在耳畔,恍惚里回过神,才发现这张邪魅的俊颜近在咫尺。他一直盯着我,满眼的疼惜。朝他清浅一笑,抬眼对上凌月悠,“凌妃娘娘,您刚才说您入主何处?”“梁——”“凌妃!”“她总会知道的!”凌月悠气鼓鼓地瞪了洛梓轩一眼,然后迅速答道,“梁沐宫。”小沐儿,小沐儿,再也不会有背弃利用,华丽梁沐宫依旧只为你而留,没有什么兰溪殿,什么梁嫔,从今以后,你只是我的妻。当日是谁在我耳边信誓旦旦地保证?是谁温柔满满地诉说?“只是权益——”洛梓轩试图解释些什么,我却腾地拉着梁迟萱的手,使劲推开他,头也不回地朝大门走去。
  
第九十二章 恩怨(一)
  严热盛夏,御花园繁华依旧,姹紫嫣红越发靓丽,亭台曲折,碧水幽幽,假山堆叠……似乎一切都没变,一切似乎又都变了。我紧紧拉着梁迟萱的手在御花园里横冲直撞,漫无目的地疾走。洛梓轩一直跟在我的身后,没有阻止,只静静地跟着,凌月悠亦静静跟在后面。偶遇宫人,都会从他们的眼眸里看出惊诧,虽然片刻后他们都会恭敬地福身请安,退到一边。盛夏燥热,身子刚好的我不一会儿便有些口干舌燥,喉咙更是干哑得仿佛着火一般,可是我不能停下,只更紧地抓着梁迟萱的手。她却突然扶住我的胳膊,我一愣,右胳膊又忽然被一只大手托住,侧过头,看见洛梓轩担忧满满的眼。“还想去哪里?”他柔声问,黑亮眼眸只余一个我。这时徳禄已撑了华盖过来,明黄的颜色,温馨得刺目。我狠狠甩下他的手,他却顺势抓住我的手,杏目陡然圆睁,“你放开!”听到一片低低的抽气声,我却不以为意,狠狠地挣脱着,洛梓轩也不答话,只狠狠握着。梁迟萱有些尴尬地站在旁边,扶着我胳膊的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就这样僵持着,毒辣阳光里弥漫着浓重的火药味。“皇上吉祥,凌妃吉祥,梁——”我腾地横眼过去,半蹲着身子请安的苏芸生瞬间僵了动作。今日的苏生如同以往的甜美,月白的清丽宫装,端庄的堕马髻,一串细白小花簪在鬓间,两粒乳白珍珠紧贴耳垂。这样素净地装扮。怕是因苏葛离世,作为元祐帝的后妃唯一能做的吧。心有戚戚焉,也颓然放弃了挣扎。洛梓轩便顺势将我揽入怀中,转身欲走,凌月悠却突然问道,“苏妹妹这是要去哪里?”“回凌妃姐姐,臣妾正欲去宁懿宫向太后请安。”我猛然顿住,抬头撞见凌月悠飘着淡淡笑意地剪水秋瞳。洛梓轩揽紧我的腰,“朕今日吩咐御膳房做了你最爱吃的青荷莲子羹,我们回去吃东西了?”“苏妹妹怎么还蹲着?!可要当心你肚子里的宝宝。”凌月悠的声音再次适时响起,我身子一僵。洛梓轩轻斥,“凌妃!”“皇上恕罪。臣妾也只是为皇嗣着想。”凌月悠依然昂首挺胸,不卑不亢的模样。苏生怯怯地站起身,想是烈日下半蹲得太久,身子有些摇晃。一只纤纤素手蓦地扶住她。细弱蚊吟地道了谢,抬头却惊讶的‘啊’了一声,我们的注意力又瞬间被移了过去。身着浅蓝宫装的梁迟萱一手扶着苏芸生地胳膊,温婉浅笑,眼角泪痣映着金灿阳光,邪肆的清寒光芒。这样地梁迟萱。我只在与她第一次重逢。她巧笑倩兮。眉目却挂满阴冷地问我知不知道,她有多恨我时见到过。这些天。她在我身边,细心妥帖的照顾我,端端一副好人姐姐的模样,让我都忘却了今时今日的梁迟萱已不是当年笑容纯真、眉目温婉地纤纤大家闺秀了。她随我进宫来,这么多天的不动声色,不问及东方邪是生是死,爱极东方邪到骨子里的梁迟萱。正如此刻,她一手扶住苏芸生,下一瞬,她说不定就装作不经意地轻轻推她一下。苏生似也感受到什么连忙护住肚子小小退开一步,她的贴身宫女立马上前搀扶着她。梁迟萱也不以为意,轻笑着朝我走来。我的视线却一直停驻在苏芸生微凸的肚子上,洛梓轩寒凉地掌心突然盖住我地眼,耳畔是他轻柔得要渗出水地嗓音——“我们以后也会有的。”“会么?恨极梁家人地你会想要流着梁的孩子么?”“我只要小沐儿的孩子。”他的声音不大,却足够让站在这繁花似锦的御花园里的所有人听见,多么的柔情蜜意,连我原本想要尘封的心都不禁柔软起来。可是却不想,一年后,我满心欢喜地告诉他我有了孩子时,他竟会那么冷酷无情地叫我一定拿掉它。—我轻轻拉下他的手,对苏芸生笑道,“不是要去宁懿宫么?我们一块儿吧。”“是、是。”依然是我拉着梁迟萱走在前面,洛梓轩紧随其后,凌月悠不知存着什么心思,亦似笑非笑地跟着,偶然闯进这场尴尬的苏芸生更是胆怯满满地亦步亦趋走着。梁沐宫在右,翠微宫在左,直走过去是宁懿宫。十字路口里,我的脚步略微停顿,然后飞速地向前走去。朱红漆的大门,庄严的‘宁懿宫’三个字映入眼帘时,才发觉手心轻微的汗湿。“小沐儿,你满意了么”“小沐儿,不要让哀家对你生出厌恶。”“王喜,送梁妃出宫!”一字一句,清晰入耳,仿佛就在昨日。姑姑,已成为梁家罪人的我,是否已然让你对我生出厌恶。“皇上驾到!”小太监尖利的声音陡然让我回过神,然后看到朱红大门缓缓打开,王喜躬着身子出来,见到和梁迟萱手拉手的我竟微露任何讶异,只道,“主子等候娘娘多时。”我深吸一口气,提步上前,走了几步,才发现梁迟萱不知何时已放开我的手,僵在原地。回过头,正好看见洛梓轩对她嘀咕两句,然后她的脸倏地变白,我微蹙了眉,洛梓轩却对我粲然一笑,“进去吧,朕在这里等你。”阳光下,他俊美的轮廓被细细勾勒了一圈金黄,灿烂得耀人眼。而离他只一步之遥的梁迟萱却脸色苍白如鬼魅,只紧咬的唇畔泛出不一样的嫣红。若是未看到她扶着苏生胳膊时露出的那样精寒笑容,此刻的我一定不会如此冷静地看着她笑,“阿萱姐姐,你不进去么?”半晌,她点点头,跟着走过来。一前一后地进了门,听到身后的王喜对苏芸生道,“主子要奴才告诉苏贵嫔一声,肚子胎儿为重,以后不必再每日到宁懿宫请安。还有凌妃娘娘,主子吩咐,您每日的三次请安,请一定谨记。”直到朱红大门轻轻合上,洛梓轩都一句话没说,似乎对这样的场景早已习惯。“太后姑姑吉祥,小沐儿回来了。”跪在大殿中央,看着端坐在榻上的太后,不禁泪水涟涟。几日不见,太后仿佛老了许多岁,额上皱纹更是重叠如小山,眉梢眼角的疲惫夺去她往日的顾盼生辉。梁迟萱跪在我身侧,一直低垂着头。“还记得哀家曾告诉过你什么么?”不叫平身,声音更是冷淡得出奇,我微微垂睫,“小沐儿记得。”“那告诉哀家你出宫当日时哀家告诉你什么。”“我——”“哀家告诉你要多说些抚慰人心的话,要照顾那些流民的情绪。可你做了什么?把哀家的话当耳旁风?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你父亲身上!你,真是我梁家人么?!”“小沐儿不孝!”“你是不孝!”太后腾地摔了手边的茶杯,瓷白碎片散在我们面前,铺成一副破败的景象,就如此刻已经散掉的梁家。
  
第九十三章 恩怨(二)
  “你当然不孝!”太后腾地摔了手边的茶杯,瓷白碎片前,铺成一副破败的景象,就如时至今日已经散掉的梁家。“小沐儿,你知道哀家对你有多失望么?哀家一直以为你虽对你爹有恨,对阿萱有怨,但也不会狠心如此背叛整个梁家,却不想,你到是生硬了心肠。哀家真不该处处宠着你,处处由着你,让你以为所有人都欠了你,都该为你无奈的进宫做出补偿!”太后一声轻叹后,声音又恢复清冷疏离。她的话字字入心,我不能辩解半分,只默默地流泪。这时一直沉默的梁迟萱却幽幽地开口道,“姑姑息怒,一切都是阿萱的错,若是当日我不选择不辞而别,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你还有脸说!”太后的怒气重被挑起,“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逃犯,差点让欺君之罪安在梁家头上!莫名其妙的回来后,还撺掇着你妹妹一同背家叛国!我们梁家怎会生出你们这样的忤逆子!”“姑姑——”“都给我住口!哀家真是悔不当初,若是当日听从弘远大师的话,梁家也不会落得如此。双生的你们才真正是我梁家的劫难。”弘远大师乃是大佛寺方丈,梁迟萱那日在大佛寺失踪后,太后亦亲自赶到大佛寺,想必就是那时弘远大师告知她,关于我和梁迟萱同时抽得的双生结。“元祐帝如今翅膀也硬了,没了梁家的束缚,他更是毫无畏惧,连哀家这个从小抚养他长大的母后也开始不放在眼里了。这宁懿宫,早失了往日的繁华喧闹。寂寂的宫殿,漆黑深夜,哀家时常夜不能寐。一闭上眼,耳边全是梁家人地哀号,他们一遍一遍叫着‘太后太后’,泪流满面,哀家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救不得任何人——”“姑姑——”“都毁了啊,梁家都毁了啊。”一行清泪蓦地从她的眼角滑落。宁懿宫光线明亮的大殿内,哭泣地悲伤渗透各个角落,梁迟萱默默拉紧我的手。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掉个不停。许久许久。太后终于平复悲伤,突然唤了一声‘梁迟萱’,我们诧异地抬头,却撞见她寒凉似雪的目光。“告诉哀家,你选择又一次回宫是为什么?”“阿萱、阿萱是不放心沐儿妹妹。”顿了许久,太后轻叹,“阿萱,有些事哀家以为你早该告诉小沐儿。梁家如今只剩下你们二人,即使哀家再恨你们。也希望你们可以相亲相爱的活下去。”话毕。也不管还跪在大殿中央的我们。在王喜的搀扶下,进了内殿。静默许久。我开口问道,“阿萱姐姐有许多事瞒住我么?”“小沐儿,不、不要逼我。”“既然阿萱姐姐不愿说,那让我猜猜可好?”“小沐儿——”“仍是为东方邪。”我说得那样笃定,梁迟萱脸一白,我笑着凑近她,“刚才他在你耳边嘀咕的也是关于东方邪吧?说说,他又想用东方邪威胁你做什么,传信给纪梓延,然后他设下埋伏,将他一网打尽?呵呵,他为稳固他的皇位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不是。”梁迟萱轻声打断我地话,我无谓一笑,“如果不是这样——那么他是想你用自己的命去换东方邪地命?让他恨极的梁家人全都消失?”“是我让他安排凌月悠入主梁沐宫的!”梁迟萱忽然大吼出声的话让我小小一怔,僵硬对她笑笑,“阿萱姐姐说什么笑话呢,为了东方邪地安全你都不惜——”替他说这样错漏百出的谎话么?“对不起小沐儿,对不起。”梁迟萱拉紧我的手,眼角的妖娆泪痣盛满忧伤,“当初和你调换身份,只因为门主的命令。当时的我仍然对你存满怨恨,所以得知元祐帝即将封凌月悠为妃后,我就立马派人告诉他,说愿意将梁沐宫让出来。我想毁掉梁沐宫里所有有关上官昊地影子,让你悲伤绝望。”上官——梁沐宫后面地小庭院,我从不让宫人进去,因为那里有我亲手种植地一棵杏树。那是我大婚后的第二日就栽种地,埋着它根的泥土,盛着我对上官满满的思念。内殿的墙上,挂着一幅略微泛黄的画,画的背景是一株粉嫩杏花,银白衣小少年牵着笑容清暖的女孩,他们皆微仰着头,大片落满他们周围,即使轮廓已有些模糊,但两双盈满幸福的眼睛却依旧清晰如栩。它的旁边亦挂着一幅画,一棵孤寂的杏树,花瓣寥寥,树下的女子神色黯然地凝视着手中一片枯萎杏花瓣,悲伤无限。我讨厌吃绿豆糕,却每日都会吩咐绣言准备;讨厌月白的衣裳,然每隔几日,我仍是要穿一次;讨厌下围棋,却一定会摆放一副在寝殿……一切一切都只因为上官喜欢,即使离开宰相府,我对上官的记忆仍然保持着鲜活,身边无他,却仍旧还被他的喜欢左右着。“我以为他不会答应,毕竟他已对你生出喜欢,却没想到他竟一口答应。凌月悠进宫前夕,我在梁沐宫吩咐宫人收拾好东西准备迁往兰溪殿时,却不想,门主忽然派人过来,要我一定前往荆州。我以为邪出了什么事,便急急地跟着回来,然后见到满身伤痕的你。小沐儿,你知道么,当我看到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你,一时间竟然觉得心痛难忍,我忽然想起六岁那年的你,你知道那刻我有多么害怕你再变回六岁的模样。”“我忽然后悔,却只感到歉疚,而真正想要以后一直对你好,却是因为你骤然唤我一声姐姐。小沐儿,你知不知道,你的一声‘阿萱姐姐’让我有多么高兴,可我也怕回宫后的你知道是我亲手掐掉你的甜蜜记忆时,你又会对我生出怨恨。”所以那时的你会在我耳边欲言又止,说什么我以后一定还会恨你。“对不起小沐儿,我怕你再对我生出怨恨,所以听到凌月悠脱口而出后,我依然选择沉默,我以为此番回宫,你对元祐帝的喜欢已经更深,所以不会在乎区区一个梁沐宫。”“他刚才和你说什么?”“告诉你凌月悠入主梁沐宫的真相。”“你从不受人威胁。”梁迟萱苦笑一下,“只要关乎邪,我所有的倔强坚持都会瘫软掉。”—果然还是因为东方邪啊。“我不知道元祐帝对你承诺过什么,让你那么重视梁沐宫。但是,我看得出来,他是真的爱你,小沐儿,你知不知道当夜你蛊毒发作,他一路抱着你,赶回皇宫时,胳膊被你抓出道道血痕,唇畔也被你咬得鲜血淋漓,但他却不管不顾,眼眸满满一个你。敏贵嫔送来药让你服下后,你依然昏迷了三天,那些天都是他在床前陪着你,你只要轻轻一个动作,他都会紧张半天,太医更是一连几天歇在宸紫宫偏殿,即便后来你醒来,仍然每天有个太医在宸紫宫侍候着。”她,说的真的是洛梓轩么?我的嘴角止不住的上扬,眼泪也止不住的下掉。他从来不说,只会深情满满地看着我,满腔柔情藏在心底,他以为我都懂么?还是对于感情他从来不善言辞?偶尔会柔情蜜意,会唱深情缠绵的相思红豆,却从不明确说一句‘我喜欢你’。“阿萱姐姐,你知道么,若是你不提,我都要忘记梁沐宫里还有那么多关于上官昊的记忆。我生气凌月悠入主梁沐宫,不为我已被降了位份,而是因为他曾温柔满满地告诉我,华丽梁沐宫依旧只为我而留,没有什么兰溪殿,什么梁嫔,从今以后,我只是他的妻。”“兰溪殿——”梁迟萱若有所思地喃喃念了一遍,突然‘啊’地一声抓了我的手,“兰溪殿不就在宸紫宫的旁边么?”兰溪殿在宸紫宫的旁边?!兰溪殿在宸紫宫的旁边?!“谢谢你,阿萱姐姐!!”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愉悦,多日来郁结于心的愁闷皆消失不见,跑出大殿,跑过庭院,一拉开大门,就撞见洛梓轩邪美俊颜。他站在柏树阴影里,一身白衣纤尘不染,向我摊开的手掌,装满金灿的万丈光芒,他微勾唇角,“我,一直在这里等你。”听到宁懿宫朱红大门合上的声响,一直跪在大殿中央的梁迟萱似瞬间失了力气,颓然地坐下,,她捡起它,神情恍惚。
  
第九十四章 独白
  爱情是折磨人的东西却又舍不得这样放弃,不停揣测你的姓名。爱是我唯一的秘密让人心碎却又着迷,无论是用什么言语只会思念你。若不是因为爱着你,怎会不经意就叹息。为什么我会那么执着于洛梓轩的温暖呢?不管被伤害利用多少次,我却总是会在他突兀涌出的点滴温暖里迷失?第一次没有阿香梦魇的缠绕,睡得安稳,是因为那双搂紧我的腰肢胳膊,他温热的气息弥漫在我颈间,闷闷地低语,带着郁闷的味道,他问,就那么相见他么?为了碧玉坠子找他时,他笑容温温地撩开我的额发,朕还是觉着你昨晚的样子漂亮些,厚厚的刘海垂下来,果真有种天真无邪的味道,不像此刻的刺猬扎人。心轻轻一动,我以为进宫这么久以来,我的全身上下都布满着阴靈,眉梢眼角的煞气已经遮盖掉我原本的娇活纯真。却不想只一个发型的改变,竟然会有人看清我歇斯底里表面下的软弱纯良。真正想要靠近他,却是因为梅香的一席话牵扯出我埋藏多年的记忆,我纠结在梁迟萱与上官昊的旧日甜蜜里,梦中的他们幸福满满的模样,刺疼我佯装冷漠的心,翻来覆去的疼痛时,有双温热的大手一直握紧我的手,温温暖意一路至指尖漫上心尖,意识终清醒些时,他的唇已柔柔地覆上来,他说,朕很担心你。此时此刻看着我的黑亮眼睛里,温柔疼惜,我却在刹那里恍惚。我们的初见是那么阴霾。畏着梁家,他不得不让我进宫,而我因为上官。一开始便就对进宫生出厌恶。立场不同,所以我们一直都以人前做戏,人后冷嘲热讽对待彼此。所以既想着要靠近他的温暖,却又怀疑他地温暖,从未在他给过我疼惜时,表现出完美的信任,所以一向自傲的他才会那么无奈地低语,小沐儿,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背叛梁家。与爹敌对,却不是真正为了他。被魔昙门劫走。遇见凌月悠,知晓这一切是他的计划后,我迫不及待地提醒他,一心担心他陷入洛梓轩的圈套里。他却怀疑是我设好套,引他入局!从将我送入宫的那刻起,爹就是不再相信我的,他将原本留在皇后身边的小福子调到梁沐宫,美其名曰是宫里宫外相互照应,真正的却是监视我。正如我对绣言所说。梁家人只会在决定要给洛梓轩的后宫弄上什么风浪时。才会想起我梁迟沐。所以。对梁家的心一点一滴地凉开来。优昙蛊蛊毒第一次发作时,那疼痛几乎要将我撕裂。内心脆弱到了极点,他的温暖再一次闯进来,那么深那么深地竟然一下子烙进心底,催开我心上蔷薇。这样的疼痛,让我所有的隐忍都结束,我想要知道关乎那枚神秘的碧玉坠子,关于文渊忧郁眉眼间凸显地神秘光芒,于是答应与他合作。却不想,当天夜里,他第一次醉酒,仿佛有许多不甘,从来都是冷静自制的洛梓轩会失了态,攫紧我的下颚,梁迟沐,你到底凭什么?当日不懂得他话里的意思,这么多事情之后,我才忽然发现,他对我的喜欢也在摇摆不定,理智叫嚣着要撤退,心却一点一滴地沉沦下去。矛盾纠结在他心底,想要明明白白的付出真心,她地心中却惦念着上官昊,想要彻底收回时,她却又点滴地靠近来。所以才会在我与上官有关任何牵扯时,他地语气神态都充满讥讽,偶尔我忆起与上官地甜蜜,他一定会黑了脸,满满阴霾挂在眉梢眼角。所以再纪梓延带我去将军府时,他明知道我在外面,却还是毫不避讳地谈论他与上官昊合作怎样扳倒梁家的细节,他想要我看清楚如今地上官昊,已不是当年那个单纯的杏花少年了。可惜,我却沉醉于那些虚幻的记忆里,不肯醒来。我执着于将我带出六岁梦魇的温暖,执着于盛满一个暖阳的掌心。然后,忽略掉身边唾手可得的温暖。父皇要送朕去西霞宫抚养时,朕的生母死死地拉住我的手,不甘愤怒侵满全身,她却不敢说半个字,眼睁睁地看着梁淑妃派来的小太监将我拖走。朕的生母辞世时,朕亦没掉半滴泪……他对纪梓延说这话时,那样悲凉的模样是我从没见过的,一向自信满满,睥睨这尘世的高贵帝王,我以为他中豪情万丈,却不想,这么多年他都别人的世界里,没了自我,内心已是一片荒芜。我忽然很心疼他。被纪梓延抓住后,我以为他不会管我,只等纪梓延送我回宫,却没想到他竟亲自来了,那双黑亮的眼睛看着我时,我所有的害怕竟然全都消失无踪。—魔昙门内讧时,意外得知,十五年前的政变,那晚宴会突兀出现的火箭,全是梁林夏勾结风凌国引来的人。那一瞬,便明白爹,该是一早就计划着要联合风凌国谋取洛家江山。内心震惊无比,十五年前,梁家已经错过一次,我不想十五年后,梁家再次走上叛国的道路。若轩盟国因梁家而亡,梁家列祖列宗在地下都不会安息!被左晟劫持时,看到洛梓轩黑亮的眼,深沉得没了底色。很久很久以后,他告诉我,那是他第一次感到害怕,心脏恐惧得都快停止跳动。梦境疯狂,凄厉尖叫时,是他紧紧抱着我,温柔地在我耳边呢喃,他的手包裹我薄凉的手指,渐渐,一点一滴,心底蔷薇绽放开来,微侧头,却看见他黑亮眼眸里,片片粉红杏花温柔如雨的坠落。一瞬间,竟又想起记忆里的杏花少年。我的心仍在不断的犹疑,徘徊,我不知道可不可以信任,所以仍将自己缩紧在壳里,却不知道,等待爱情是辛苦的,特别是你清楚知道她的心里以前还住着别人,你不知道你在她心中到底是甚模样,没有把握成为她心里的第一。你也不断地在犹疑,那个人,那个她心心念念的人,是否已经变成你?你还要怎样?!你还想再抢走他么?!你不是一心一意的爱着你的东方邪么?!我告诉你,梁迟萱,他不喜欢你,一点也不!他是我心心念念的杏花少年,谁也带不走他!对梁迟萱怒喝时,所有的话都是脱口而出,理智已失,我是那么恨极梁迟萱,从东方邪口中得知梁迟萱以前是真正喜欢上官昊后,便想要通过上官昊,竭尽所能的打击她。却不想这些话被洛梓轩听到,这一字一句,如同一把利剑刺透他的心,让他心冷。他做了那么多那么多,却还是没办法走近她的内心,她的心里一直惦念着她的杏花少年,看不到他的模样。只可惜啊,你对他如此的情深意重,他对你却只有万千的误会。所以梁迟萱,在我眼里,你仍然失败得毫无退路。我当日那么说梁迟萱,其实我自己何尝不是失败得没有退路。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受伤的人,一直以为洛梓轩的温暖是虚假,却没有看到他藏在眼底的温柔,他动作里带着的呵护。我质疑他,说那么些刺伤他的话,告诉他我心底爱着的还是上官,一字一句,我在对上官感情彷徨时,遇见他的温暖,因为上官的突然冰冷,所以选择一头扎进去,却又犹豫在上官的身上,任何男人,怕是都不会心甘做一个替代品,更何况洛梓轩还是一个对感情霸道的男人。一碰及他临幸翠微宫,宠爱苏芸生,我就从心底涌出怨恨,怀疑,怀疑他不是真的要给我温暖,却不想他亦是无法得到真实,所以选择虚幻,记得有一次绣言告诉我,苏芸生甜美的微笑,像极未进宫前的我,眉眼弯弯,清暖如梨花。我们之间出现问题时,我从来没有好好解释,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揣测,揣测他对我的喜欢夹杂了阴谋,算计,利用,其实也未必这样,也许真的只是纯粹的喜欢呢?对苏芸生是真的愤恨,她的甜美笑容刺疼我,不管我多么想做回以前的小沐儿,我都没法回复到那样的笑容,纯真无暇。一次又一次地互相伤害刺伤,一次又一次地互相依恋靠近。彼此的相思红豆仍然那样深情缠绵,在所有的真相都剥离开后,遍体鳞伤的我,选择再一次相信。生命中,此刻彻底将上官,梁家,纪梓延,所有过往利用伤害拔除心底,请让我们重新选择一次相爱相守。
  
第九十五章 陷害(一)
  终究还是没有回到兰溪殿,我在宸紫宫安顿下来,每日重深宫里,不问世事,不关心洛梓轩如何去应对朝廷上讨伐我的声音。竹言已被洛梓轩从梁沐宫调到宸紫宫,我们再次相见时,当真哭得一塌糊涂。而我与洛梓轩,心结已开,这些天,甜甜蜜蜜如同举案齐眉的恩爱夫妻。后妃之中没有谁再踏进宸紫宫一步,而自那日后,梁迟萱留在了宁懿宫,而我的请安被免,是以,已有多日未遇见她。这日早起时,天色浓灰,墨黑乌云压顶,间或有青紫闪电一晃而过,白亮的光不时划过宫灯明亮的内殿,令人心悸的寒光。“怎么了?”洛梓轩轻柔的声音响起,我替他整理衣襟的手轻轻一顿,抬头看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嗯?”“好像也说不上来,就觉得不对劲。呵呵,算了,也许是我多想了。”我笑着岔开话题,“还是让竹言她们来吧,我慢手慢脚的,再耽搁,就快赶不上早朝了。”正欲退开,一双铁臂却勾紧我的腰肢,洛梓轩邪肆的俊颜蓦然放大在我眼前,“怎么办呢?朕被你养刁了,就喜欢你侍候。”“可是怎么办呢?我一直是千金小姐,还不习惯侍候人呢。”“呵!小丫头。”蓦地被圈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洛梓轩的下巴搁在我头顶,双臂收得紧紧,似乎要将我融进他的骨血里。我还是让他那么没安全感么?心里一声叹息,双手搂紧他的腰,唇边泛出狡黠笑意。“嘿嘿,最近才发现我也可是红颜祸水。”头顶一声闷笑,洛梓轩薄凉的唇忽然自我的唇上一扫而过。“妖精。”我不满地掐他一下,看着满殿地宫人,脸上不由自主的红了大半,埋首在他胸前,心里异常甜蜜。我心底枯死的蔷薇虽还未回生,但是曾经地荒芜却渐渐泛出绿意。“皇上——”徳禄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我蓦地记起满朝百官还在等他上朝,忙不迭地推开他,洛梓轩唇边的笑意蓦地一僵。我忙笑着讨好道,“你不会真想我做个祸国的妖姬吧?”“记得想我。”离去时。他留在我耳边的呢喃又一次让我红了脸。回过头恰好撞见竹言灿烂的笑容,她的眼睛里浮满欣慰,我亦朝她笑笑,笑容甜蜜。洛梓轩离开不到半个时辰。雨就淅淅沥沥地下起来,我躺在靠窗的贵妃榻上,望着连绵不断的雨丝出神,绣言剥了荔枝递到我嘴边,“主子在看什么?”这些天,她都唤我主子。梁嫔。已是没资格担任起‘娘娘’这两个字。自嘲地笑笑。都说不在乎了,偶尔却还流露出这样虚伪地伤感。荔枝果肉丰腴。汁液甜美,虽有些腐败的味道,但却是我极爱地。吃了两颗后,才想起绣言的问题,遂转头对她笑笑,“不知道爹行刑的那天,是不是也是这样晦涩的天气。”竹言剥着荔枝地动作僵了僵,“小姐——”“绣言你说这么久了我都没拜祭宰相大人,他会不会生气?”不等绣言说话,我已立马站起身,“你简单的准备下冥纸香烛,我们这就去。”“可是主子,朝廷现在还对您——”“我只是祭拜而已。”竹言叹口气,“现在在下雨,主子你身子又刚好,不若等雨停了再去?”“绣言!”为什么一定要和我唱反调?爹做的,难道这样都不会被理解?竹言没敢再坚持,慌忙唤了几个宫女下去准备。我站在窗前,突然无端地生出惆怅。梁家如今只剩下你们姐妹,哀家希望你们可以相亲相爱的活下去。太后的话忽然响在耳侧,抓着窗棂地手一紧,我慌忙唤了宫人去宁懿宫传梁迟萱,又暗自嘱咐了她几句。等了约莫一盏茶地时辰,小宫女回来时,绣言已准备好东西随侍在侧,我忙将那宫女招致跟前,一番耳语后,让她退下,然后看见绣言迷惑地神情,我也不多加解释,只笑,“祭祀当得换件素净的衣裳。”换了身底面绣着金黄菊花地纯白宫装,绾了个宫女常梳的叠髻,在鬓间簪了一大朵白玉兰,胭脂卸下,朱唇不点。妆镜里的女子却骤然变得单薄,轻扯嘴角,笑容却是不同以往的清丽。小沐儿啊,终于可以变回你自己了么?雨依旧下得缠绵,精致的绣鞋刚踏足庭院,描在鞋尖的一瓣雏菊就被溅湿,却无暇管他,整个人骤然变得凝重起来。绣言替我撑着伞,后面跟着的小宫女提着装满冥纸香烛的篮子。距离宸紫宫大约百米远的左侧就是兰溪殿,而我选择祭祀的地方,也正是那儿。兰溪殿被赐给我居住,而如今的我比之以前的梁妃更是得宠,那日凌月悠公然来宸紫宫挑衅后,第二日就被洛梓轩下旨搬离梁沐宫,禁足延庆宫,所以虽然空无一人的兰溪殿,也可谓是轩盟国后宫的禁地。一路无话,回廊拐角竟突兀地遇见苏芸生,两方人都同时顿住。苏生面色有些苍白,怯怯地看着我,身子一矮,忽然又想起什么,忙站直了身体,低低地唤了声,“梁嫔姐姐。”呵!我这才想起来我的位份要比她低一层,难怪她刚才要福身却猛然顿住。我站在没动,朝她淡淡地笑笑,“苏贵嫔不是有身子么?这下雨的天儿怎么好胡乱出来溜达?若是跌着了,只怕后悔莫及。”“谢谢梁嫔姐姐的关心,我一定会注意好自己的身子,为皇上早日添个皇子。”提及到孩子时,苏生眼眸里的胆怯忽然褪去,只剩下坚定,不顾一切的坚“苏贵嫔怎么就知一定是皇子呢?”—“我——”“所以有些话还是不要说太多为好。还有。这孩子留不留得住都是问题。”我巧笑倩兮地指了指她的肚子,苏芸生骇得倒退一步,脸色愈加苍白。我收回手。“这么就被吓住了?我还以为苏贵嫔已想了许多法子来保护好腹中胎儿呢。”“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它!”“事事不会有绝对。”我依然清淡地笑着,转过头,指了她地右边,烟雨朦胧中,延庆宫若隐若现,“以为巴结好凌妃,就可以保障自己肚子安全了么?这后宫,没有怀过孩子的后妃多了呢,难保没人不会嫉妒。”苏芸生踉跄着倒退几步。她的贴身宫女都吓了一跳,连唤了几声‘娘娘’。我冷哼一声,从她身边经过时,用只有我们两人可以听见地声音道,“凌月悠可不是表面的温婉大家闺秀。我第一次见她时。她的腰带里藏着一把小刀。”虽然那把小刀曾割破绳子,让我们自由。没看到苏芸生的脸色,只看到她身子陡然颤抖得厉害。出了游廊,竹言正欲撑伞过来,我摇摇头,她知趣地退到一旁。我没有看到。身后的苏芸生突然转身朝右边的延庆宫走去。盛夏。连雨亦是燥热的。将我内心的那把火越烧越旺,我讨厌苏生。一直讨厌。此刻,却是恨极,恨极她肚中胎儿。手不经意地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略显失落。低垂着头,脚步近乎僵硬。“主子,到了。”背后一声轻唤蓦然让我回神,抬头,正好看见‘兰溪殿’三个大字。轻轻呼口气,接过小宫女手中地篮子。竹言不解,“主子?”“你们在殿外守着。”竹言面露为难,但见我一脸坚持,只得将伞递给我,安静地退到一边。暗黄的油纸伞,薄薄清雨,一篮元宝香烛,当真像极四月清明,雨纷纷地时节。一推开门,是种植着大棵水杉的庭院,地面打扫得很干净,走近大殿才发现这座宫殿其实可以用纤尘不染来形容。窗子洁净,家具崭新。大盆大盆的傲然牡丹一路摆放。洛梓轩原为我备下的屋子原是这样漂亮,心骤然一暖。从回廊刚绕过偏殿,就看见后院里那枚纤细地身影。乌黑的长发绾成堕马髻,月白的衣衫,绣着大朵白玉兰,鬓间一串细碎璎珞,在微风中轻巧摆动,发出细碎的声响。“在想什么?”走到她旁边,对她笑笑,然后蹲下,从篮子里取出香烛,啊,还有两盏小巧的荷花灯,绣言真是想得周到。正感叹着,梁迟萱忽然蹲下身,帮忙摆弄起香烛来,“小沐儿,我们以后都只能这样偷偷的祭祀爹娘了。”难以言说地感伤忽然就流落出来,我地眼眶轻微湿润,慌忙眨眨眼,仰起头,入眼地是一片灰蒙蒙的天,墨黑地云朵霸占大片天空,却依然有洁白的地方。一直下着雨,蜡烛老点不燃,我有些恨恨地甩了甩手中的火折子,梁迟萱拉了我的胳膊,“你不是带着荷花灯么?”呵,倒真是忘记了。两人摆好这一切,向着东方跪下,静静地磕了三个头。所有语言,忏悔,心痛都埋在心底,虽然是寂静无人的宫殿,但这到底是皇宫,我们所有的举止都不能出格,没有任何背景的我们,只能选择小心翼翼,连表现孝心亦得偷偷摸摸,这算不算是种悲哀呢?从前不可一世的梁家,如今却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阿萱姐姐,如今只打算在宁懿宫陪姑姑礼佛么?”“嗯?”“听说刑部已判了东方邪终生监禁,你——”说不下去,身旁的梁迟萱已面色发白,咬紧的唇畔嫣红点点。我所有安慰的话都说不出,行刺皇帝,本该判斩立决,如今的终生监禁,已是最好的结果。“我会救他的。”许久许久,她掷地有声地丢下这样一句话,眼眸里的绝然是我从未见过的,怔了怔,梁迟萱忽然笑道,“别担心,我们的姑姑毕竟是太后,朝廷上总还有人要给她一两分薄面的。”我想说,姑姑当日那么恨极地厉声责问她,说她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逃犯,差点让欺君之罪安在梁家头上!梁家之所以有这样的结尾,都只因为她当日不顾一切的离去,所以姑姑应该是恨极东方邪的吧,她又怎么会帮她?这番话本来都翻滚在喉间,却硬生生被一个尖利的嗓音压住——“她们在那儿!”我和梁迟萱俱是一惊,转过身,看见凌太师领着大批官员向我们走来,一身浅绿宫装的凌月悠面无表情地站在大殿边的牡丹花旁,绣言和宸紫宫的那个小宫女都面色苍白的跪在回廊的拐角处。梁迟萱轻轻拉了我的手,虽然她面上是那样镇定,但手心里的濡湿却泄露她的紧张。这突兀到来的情况,我们不明所以,而他们亦没有动,没有说话。终于,洛梓轩出现在我的视野里,隔了一个回廊,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他白色袍角在风中翻滚出大朵冷傲的花。心猛然一阵紧缩,下意识地拉紧梁迟萱的手,她也狠狠地回握了下,再抬头时,洛梓轩已近在眼前,黑亮的眼睛里依然是盛满温柔的花殇,眉宇间,盈满温润。
  
第九十六章 陷害(二)
  “身子还没好怎么还淋雨。”洛梓轩轻声责备着,旁拿伞过来,他却手一挥,徳禄连忙递给他。我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看着洛梓轩撑着伞向我走过来,看着他黑亮眼里越来越清晰地映出我略显苍白的面容。暗黄的油纸伞罩在头顶,腰肢被他轻轻揽住,他轻笑着点了点我的鼻尖,“以后不要这么任性,淋病了,可是你自己受罪。”梁迟萱已放开我的手退到一边,我眯起眼看了看他,然后转头看向脸色阴晴不定的凌甫沉。洛梓轩却腾地轻扳过我的下巴,微俯下身,暧昧的姿势,“你的男人在这里。”吃醋的小孩模样,让我突兀地想起当日他欢心满满地带着碧玉簪子来梁沐宫的模样。唇角弯了弯,眼角余光却扫到牡丹花旁的凌月悠,纤细的身姿,紧咬的唇畔,点漆如墨的眸子里是不甘的寒光。“皇上!”凌甫沉不满地咳嗽两声,洛梓轩却是看到没看他,一双盈满温柔的桃花眼盯紧我,缠绵的情感弯弯如流水包裹着我,脸颊禁不住红了几分,低下头,拉拉他的衣袖,“凌太师叫你呢。”头顶一声轻笑,一直盯着我的视线终移开去,洛梓轩懒懒道,“凌太师有发现什么了?”凌甫沉向前走了两步,指了我们身后的冥纸、荷花灯,“皇上难道不认为该让梁嫔解释一下?”庭院里几个朝中重臣都双双移了视线过去,却是平淡的表情。洛梓轩一声嗤笑,“不过小孩子地玩意,朕的小沐儿小孩心性,摆弄这些又有何稀奇?”凌甫沉眼神暗暗,“皇上这话臣却不赞同,这冥纸香烛可不是小孩子玩的东西。”“那么凌太师以为是甚?”“臣以为梁嫔是在这里祭奠梁氏族人,公然与朝廷为敌,理应押送天牢!”说着,就要转身唤人。却被洛梓轩阴冷一笑生生僵了动作,“凌太师好大的官威,是连朕都要不放在眼里了?”“微臣不敢!”洛梓轩冷哼一声,然后笑容满满地看我,“告诉他们,朕的小沐儿在这里做什么?”“我——”实在没想到会突兀出现这样的情况,我的脑袋有片刻的空白。那边梁迟萱已福了身接过话去,“回禀皇上,梁嫔只是想着为皇上祈福而已,又不愿让众人知晓后,说是刻意讨好皇上,这才来了兰溪殿。”“朕的小沐儿还真是可爱。”一个轻柔地吻突兀印上我的额角,在我还未反应过来时。他已转了视线,“凌太师听明白了么?”洛梓轩的笑容些许阴郁,凌甫沉心下正琢磨着该怎样回话既可以将梁家这两姐妹斩草除根,又可以让自己全身而退,一旁的凌月悠的声音已冷冷响起,“亲人之间的证供没有丝毫可信度,谁敢担保她们不会相互包庇串供?”梁迟萱脸一白,我本能地刚想反驳过去。洛梓轩已问道,“那么凌妃告诉朕她们本是在做什么?”“不是明显得很吗?孝顺女儿正祭拜着爸妈呢!”“是吗?小沐儿?”洛梓轩侧头看我,表情一样温柔,眼神一样温柔,较之以前没有丝毫变化,我愣了愣,然后低声回道。“祭拜娘——”不能牵扯出梁林夏。不能……话还未说完。就被洛梓轩一声轻笑打断,我不满地抬头。正好撞见凌甫沉有些懊恼的神情,还没明白怎回事时,洛梓轩地手已覆上我的额头,“没有发烫啊?怎生就糊涂了。”我的疑惑更深,洛梓轩笑,“梁夫人好好的在家里呆着,你该是为她祈福?”“你说——你是说——”娘并没有被……?洛梓轩却并不答话下去,眸内精光一闪盯向凌甫沉,“凌太师还有什么疑问?”“臣,臣以为——”凌甫沉顿了顿,目光忽然移向梁迟萱,“皇上说梁嫔是为梁夫人祈福,而这位姑娘刚才却是说梁嫔是为皇上祈福——当是犯了欺君之罪!”“凌太师想来是没听得清楚,朕只是猜测。”“梁嫔不是也没有否认?”“那我现在就否认。”我的眉头立时皱紧,凌甫沉正欲反驳,梁迟萱却已跪了下去,低眉顺眼,声线平稳,“奴婢知罪。”“梁迟萱!”你胡乱承认做什么?!她却再不答话,低垂着头,我焦急不已,忙拉了洛梓轩的手,他安抚地轻握一下,转头却对徳禄使了个眼色。然后我看到几个侍卫快步走向梁迟萱,不可置信地瞪向洛梓轩,他却不看我,只紧紧地拉着我的手,梁迟萱很柔顺地站起身,走了几步,突地回转身,看着我地眼眸里有着坚定的光,“生不同衾,死同穴。”绵绵细雨里,渐行渐远的梁迟萱孤白的背影渐渐圆成一个细小的点。我的眼眶瞬间发热,她刚才那么清浅地笑着对我说她一定会有办法救他,其实,她应该早就清楚,孤身一人的她,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救得否则离去时,她的神态就不会那么安详,她不会说‘死同穴’。我亲爱地阿萱姐姐,她一直比我看得通透。生死相随,是她最后的选择。“臣等告退。”众大臣看了场好戏,正欲退下,却被洛梓轩一声‘慢着’阻在了原地。“朕记得凌妃还在禁足,谁给了你这胆子擅自出入延庆宫?”洛梓轩的目光蓦然变得凌洌,凌月悠身子颤颤,然后愤然离开,走了几步,却突然一脚踹翻了国色天香的牡丹。四散的泥土里翻滚出牡丹细嫩的根,我忽然想起那双沉静的眼,如果我没有总想滋事来排遣心中烦闷。就不会由牡丹事件牵扯出梅香,没有梅香,就不会有神秘地碧玉坠子,没有碧玉坠子,就不会牵扯出那么多阴霾地过往……一片抽气声腾地在院子里响起,凌甫沉地脸霎时变得苍白,洛梓轩冷冷一笑,“凌太师,告诉朕。以下犯上者该是怎样的罪责?”凌甫沉‘咚’地一声跪下,“皇上息怒,凌妃小孩心性,初入皇宫,许是还未曾习惯宫中规矩——”“小孩心性?”我嗤笑一声,众人视线腾地横扫过来,我讥诮地拉高唇角。“我怎么觉得她就是一副没有家教地模样?”“既然不知规矩,得要宫里的老麽麽好好教导是不是?”洛梓轩了然地勾了一抹笑,却转头问凌甫沉,“凌太师以为呢?”“皇上家事,微臣不便多言。”“那凌太师刚才又为何撺掇着众臣硬要上朕的后宫来管朕的‘家事’?!”语气陡然变得冷煞,洛梓轩唇边那抹慵懒的笑容已消失不见,换上满满地阴冷。“皇上息怒。臣等有罪。”众大臣亦忙不迭地跪下,面色平淡的表情被剥离,换上一层惶恐。从梁家势力不过短短数日就被拔除,他们就该清楚如今的洛梓轩已不是当年那个还看着朝臣脸色行事的帝王,如今的他,羽翼已丰,皇权在握,梁林夏手中兵权一早也已交到他的手中。而凌甫沉的心计。在朝廷上地势力远远不及梁林夏,更何况洛梓轩纳凌月悠为妃,也是为暂时性的安抚他。只等时机一到,再将凌家连根拔除!“既然有罪,不给些惩罚到会显得朕偏袒你们!那么,就留在这里好好反省!”洛梓轩一手揽着我,一手撑着伞从跪着的大臣中央稳步离去。临了门口。他忽地顿住。对徳声吩咐道,“传话去延庆宫。即日起,凌妃每日辰时起须得前往宸紫宫,让木平麽麽好好教教规矩,其他时辰,依然禁足延庆宫。”雨忽然下得大了,大滴大滴的雨珠砸落在雨伞上,似串连成一首动听的婉转曲子。我半倚在洛梓轩怀里,唇角盛开大朵娇艳的花。宸紫宫没有木平麽麽,有的,只是我梁嫔——梁迟沐。洛梓轩,这是在向我示好么?在大臣面前与我亲昵有加地模样,是否也是为让我在这后宫里不被人欺负?或是你想借着今日之事告诉朝廷上,不管梁家是否还在,我梁迟沐依然是你宠妃?不过,不管怎样都好,今日我冲动的祭拜,至少让梁迟萱得到成全。还有——“娘亲真的没事?”不是说梁家满门抄斩么?洛梓轩笑,“朕自认为还不是一个是非不分的皇帝,有罪的朕当不会放过,而无罪的,朕自然也不会滥杀无辜。梁家女眷,除去个别,余下如今都安然留在一处宅子里。”他忽然倾下身来,与我额头相抵,温柔的嗓音有些暗哑,“小沐儿,这是朕唯一能补偿你的。”我轻轻抱住他,眼泪濡湿他洁白地裳。许久,我的抽泣终于停止,仰起脸看他,“我想见见她们。”“会有机会的。”他的下搁在我的头顶,忽然收紧的声线里似乎在压抑着什么。不安突然晃过我的心底,慌忙推开他,“你骗我?”“没有,再也不会有欺骗。”洛梓轩薄凉地手指轻轻撩开黏在我额上地碎发,“小沐儿,我只是不想再让你陷入危险中。今日之事所幸被压下,但依朕看,凌甫沉绝不会善罢甘休,这些天,他该是会有所行动,我不想,再推你到风口浪尖。梁迟萱说得对,若是我再不懂得珍惜,便会一无所有。”“她?”“昨日她到御书房找我,翻来覆去,只一句话,希望我以后好好待你。小沐儿,我对上官昊说地话,没有一字是假。”朕的心遗落在你地身上,只有你在身旁,我才可以圆满。内心一阵柔软,微低下头,想想还是问道,“她也求你让她去天牢看东方邪?”所以刚才你才顺着凌甫沉没有阻止?洛梓轩轻点头,将我揽得更紧。淡淡清雨中,有些东西,正一点一滴的清晰起来。
  
第九十七章 试探(一)
  这一夜睡得安稳。睡意迷蒙时,感觉到身边的人动了动,眼睛睁开一条缝,窗外露出的一小块天,微微发白。转头就看见正洗漱的洛梓轩,嘟囓着翻个身,就听到一声宠溺的轻笑,然后整个内殿像是突然陷入沉寂,没有一丝声音。我疑惑地转过身,眼睛睁得大大,内殿里依然有宫人来来去去,伺候着洛梓轩更衣、梳洗,但众人都脚步轻微,动作轻柔,避免发出任何细微的声响。唇角的甜蜜笑容再也遮不住,慌忙爬起来,接过宫人手中的长衣。待一切就绪后,天空已是亮澄澄一片,徳禄更是在旁边小声地催了几次,洛梓轩惩罚似的刮了我的鼻尖,“都是你这小妖精害的。”一路晨光里,洛梓轩明黄的身影映着明黄阳光渐渐消失于一排水杉里,我才念念不舍地收回视线。爱情在某一刻敲击心门,端是无涯的惊叹,繁花开满心尖。“绣言,几时了?”“回主子,卯时了。”卯时啊,我转头对绣言笑笑,“将早膳端进来吧,凌月悠若是来了,就说木平麽麽仍在歇息。”“是。”竹言轻掩了门下去,我就懒懒地躺在贵妃榻上,看着窗外蔚蓝的天空出神。昨日傍晚,我去了躺宁懿宫,只告诉太后梁迟萱出宫了,也提到梁家幸存的女眷,那一瞬,我看到太后眉心的歉疚轰然散去,她拉紧我的手,眸中泪光点点,最后却是一声叹息,“小沐儿,谢谢你。”然后唤王喜送我回去。她说她要礼佛,为梁家亡魂超度,让我以后不要再经常去宁懿宫打扰她。心中酸涩,直到听到绣言一声惊呼,我才回过神,顺着绣言的目光摸了摸脸。才发现早已是一片冰冷的潮湿。勉强对竹言笑笑,挡住了她即将脱口而出的关切,用罢早膳,依然斜靠在贵妃榻上胡思乱想。“主子,凌妃来了。”我‘嗯’了一声,依旧神游着。片刻绣言略带焦急地声音传来,“主子还是去看看吧。”“怎么?”“凌妃说若是木平麽麽不在,她、她可就要回去了。”呵!她倒是个不吃软的主儿,我冷笑着站起身。慢悠悠地来到大殿时,正好看到凌月悠怒气冲冲地走出大殿。“凌妃这是要上哪去?”我站定在回廊上,讥诮的笑容浮在唇角。凌月悠倏地转过头。愣了片刻,然后兀地冷笑,“梁嫔姐姐,我好像比的位份高些吧。”“凌妃当然是比梁嫔的位份高。可惜此时我的身份却是木平麽麽,凌妃大概还没忘记你来宸紫宫所谓何事吧?”“木平……是你?!”我笑容满面地点头,“瞧这时辰也不早了,凌妃若是不想折腾到半夜,那可就得快些开始了,我们今天地任务很繁重呢。”凌月悠冷哼一声。抬脚就走。阳光下。一身浅粉宫装的她,犹如盛开在艳阳下的大朵月季。处处透着娇活,然而,盛夏里的月季却终是娇弱,没了甘甜露水,再美的花瓣一样会失去水分,不消几日,娇嫩的粉便会是一片颓败。视线一路追随着她,我没有动,亦没有叫任何人阻止她。绣言小声地唤了我一声,我朝她摇摇头,她会意,安静地退到一边。也在此时,几个侍卫‘恭敬’地将凌月悠请了回来,蓦然听到我一声嘲笑,她气急败坏地朝我大步走来,三步之遥时,她被一个面无表情的侍卫拦下,我依然轻笑,“凌妃精力真是旺盛,这大热的天,走起路来依然是脚步声风,看来等下教规矩时,我便可以不要顾虑许多了。”“你——”“怎么?凌折腾会儿?”我的声音蓦地变冷,倾国倾城地凌月悠着我,半晌,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算你狠。”说着转身就要朝大殿走去,我懒懒地唤了她一声,她回过头,点漆黑眸里全是怒火,我笑笑,不慌不忙道,“阳光正好,端的是学习走路的好时机——”“走路?”凌月悠蓦地瞪大眼,“不要告诉我是学那该死地‘莲步轻摇’?”“凌妃怕了?”“哼!本小姐连模特的‘猫步’都学得会,还会怕它?不就是扭腰摆臀?”“既是这样,凌妃这会子还在这里和我耍什么嘴皮子?”这会凌月悠却是连哼都懒得哼了,我也不以为意,笑着唤了绣言,“领凌妃去院子。”“你是要热死我?”“凌妃这可冤煞我了。”我指了指烈日下白玉兰树下的阴影,“瞧瞧,那一块块可不就是阴凉地儿?不过,若是凌妃喜欢在骄阳下展现身姿,木平麽麽我,自也不好说什么的。”“不要拿着鸡毛当令箭!”“呵呵,那是我地专长。”我嫣然一笑,转头对绣言道,“还不赶紧去?没看见凌妃等不及了么?”竹言福了下身,走到气得脸色发白的凌月悠面前又福了下身,“凌妃娘娘,这边请。”她走在前,凌月悠瞪了我两眼,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对我清浅一笑,那笑容染了薄丽阳光,如同烟花一般炫目。看着她挺直脊背跟在绣言身后,倔强,任性,似乎一下子就失了踪影,变成祈福大典当日我所遇见的纤纤闺秀,端庄俏丽盈满全身。唇角的笑容僵了僵,忽而又灿烂绽开。我们倆都在赌,赌我们在洛梓轩心中孰轻孰重的分量。他唤她‘夕颜’,她唤他‘轩’。那两声称呼,是这几天梗在我喉咙地刺,我不清楚他们之间曾经发生了什么,亦不知道何时嫉妒已经满心满肺。想要知道真相、答案地心是那么急切,所以此刻地我,依旧是以前骄横任性、飞扬跋扈的梁迟沐。回廊上安放了一张小茶几,一碗冰镇地酸梅汤依然冒着寒气,一个小宫女正在给薄荷凉茶加冰。我惬意地半躺在藤椅上,身后两个宫女正轻轻地替我扇着风,空气焦灼,连一丝丝风亦是盛满骄热。视线懒懒地移向庭院,水杉阴影里的凌月悠骄傲地挺直脊背在绣言的督导下一次又一次地来回走着,薄汗侵湿她浅粉宫装,纤弱的蝴蝶骨越发明显,单薄的身姿,是我见犹怜的模样。“绣言!不要碍着她的身份,就给我睁只眼闭只眼!”“是。”凌月悠转过头轻瞥我一眼,阳光太晃眼,我还没看清那一瞥当中包含着什么,她已转回头在绣言更严厉的监督下,近乎僵硬地走着。我面无表情地端了酸梅汤,轻啜一口,然后猛地将它摔在地上,清脆的声响响彻整个庭院,宫人们慌忙惶恐地跪下,只有凌月悠,那抹纤细绝美的身影仍在水杉阴影里莲步轻摇。呵!给我装骨气!那就看看到底是谁硬到最后!示意她们起来后,我便懒懒躺在藤椅里,盛夏骄阳,晒得人昏昏欲睡。雾气袅绕的梦境里,忽而听到娘亲软软的唤着我,声音却是飘渺,我在团团白雾里,看不到她的身影,心中一怕,哭泣腾地涌出喉咙,‘娘——娘——’一声一声,凄厉哀痛不甘地喊着,却只有我单薄的回音应和着。虚空里,我抱紧自己的膝蹲下身来,将自己环成小小一团,哀伤的哭泣弥漫整个梦境。
  
第九十八章 试探(二)
  “娘……娘!!”一声惊呼蓦然响起,我迷茫地睁开眼,晶莹泪珠还挂在睫上。视线接触昏倒在地的凌月悠,微微一颤,而原本要跑过去的宫人亦是僵了步伐,只有她的贴身宫女焦灼地唤着她。我慢慢站起身,意识还是茫然的,宫人撑着伞,小心地替我遮挡住毒辣的阳光。“怎么了?”我的声音很轻,梦里的悲伤正一点一滴地渗透出来,所以我看着凌月悠苍白小脸的眼睛里盛满哀伤。“娘娘中暑了,需要请太医。”绿乔不卑不亢地仰望着我,清澈的眼眸里透出坚持,就是这双眼里的沉静刺疼我,让我蓦然想起梅香,想起纪梓延,还有那场‘血色盛宴’……!瞳孔骤然紧缩,我冷眼瞪向宫人,“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去提桶冷水来,为凌妃去去暑!”满庭院的宫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是没有一人应声,我的眉头立时拧紧,绣言突地轻唤我一声,眼神示意我不可。呼!是太冲动了。闭闭眼,努力地平复着自己烦躁的情绪,“送凌妃去偏殿歇息。”话一落,已有宫人七手八脚地扶起凌月悠,我木然地转过身,木然地朝大殿走去,内心,一片空白。偏殿那边将近折腾了两个时辰,才有宫人来回报说凌月悠醒了。彼时我正端坐在椅子上,看着那壶薄荷凉茶出神。绣言在我耳边说了几遍,才听清她说的是什么。我朝她僵硬地笑笑,站起身,“走吧。”在偏殿外候着的小太监一看见我,忙欠着身子请安,让在一旁。这时。一个语气带着不满的清亮女声突然在屋内想起,我收回脚,静静地立在门外。“娘娘您的位份比她高多了去,干嘛要委屈自己?”“……”“还有,昨日之事,明明是苏贵嫔挑起的源头。你干嘛揽自个儿身上?”“我有吗?”“废话!你若是没有,她又哪能只针对你?”“呃,这样说着,好像是有点哈。”“娘娘!”不满地埋怨声,“你干嘛不用你地‘满清十大酷刑’对付她?吹嘘得那么厉害,也没见你真正使过。”“噢哦,绿乔你这个样子不对哦,怎么能撺掇心肠软软的你家小姐我去对付一个大美人捏?虽说偶实在是讨厌她,但是。你家小姐的皮囊只适合扮柔弱嘛,昨天踢了个花盆都让人大跌眼镜,要是再彪悍得弄出点啥名堂。我看我这‘学规矩’的日子怕是没有尽头鸟。哎,对了,等会是不是要学跪?”“呃,好像是吧。”“苍天。那你有没有给我带‘跪得容易’?”“我……回去给你拿。”门‘嘭’地一声从里面被拉开,那个眼眸清澈的宫女第一次露出惶恐的神情,我却笑得轻柔,“愣着做什么?不是要回延庆宫拿什么‘跪得容易’么?”“欺负我就算了,警告你别再动我身边地人。”在绿乔的面前,老母鸡似地护卫着她。我挑挑眉。绕过她们。径直走到一张椅子上坐下,唤了绣言将酸梅汤摆到桌子上。“还站着做甚?绿乔。还不赶紧替你家主子盛一碗?”绿乔有些怯怯地看着我,凌月悠微蹙眉,“你到底想做什么?”“替你送些消暑食物呀。”我笑得无辜,凌月悠却是满脸戒备的看着我,两厢忽然诡异的僵持。“不会是怕我下毒吧?”两人眼眸中的平静忽然撕开细小的裂缝,我了然地冷笑半分,走过去,端起瓷白的小碗,冰凉凉的酸梅汤顺着喉咙滑下,带出一串清凉,随后‘嘭’地一声摔了瓷白小碗,眸光冷洌地看向绿乔,“没大没小的奴才,看来延庆宫众人都还须得再学规矩!绣言!”“奴婢在。”“带出去,三十板。”“你,你做什么?”“替你教训教训这不懂规矩地奴才。”我巧笑倩兮地看了眼凌月悠,然后走出门,艳丽阳光落满身,才忽然觉得温暖盈满身。大家闺秀的凌月悠,千金大小姐般的凌月悠,竟然会与奴才这般亲密,在她面前,奴才称‘我’!呵,凌月悠,难道你就是凭这样地亲和和曲子才赢得他的注意么?又折腾了些时辰,当夕阳橙红的光洒满整个庭院时,凌月悠这一天痛苦地折磨才结束。洛梓轩回来时,廊上已点了八角宫灯,大殿更是灯火辉煌,我坐在摆满美酒佳肴的桌子旁,看着笑容温柔的洛梓轩缓缓朝我走来,埋在黑亮眼底的疲惫让我心疼。薄纱飞舞的内殿,红烛摇曳,如水月光铺洒一地。“想知道我今天怎样教她学规矩的么?”“不想。”洛梓轩咬咬我地耳朵。果真不想么?我笑着环了他地腰,凑近他地耳边轻声呢喃,“我让她在烈日下学走路,她中暑昏倒后,我只让她歇息片刻,又叫她学跪了几个时辰,还叫人打了她的贴身宫女三十板子。”“你也在院子里?”“什么?”他惩罚似地捏了捏我地鼻尖,“总是不听话,身子才好,不要一会淋雨,一会暴晒的,就会惹得我心疼——明日还是让徳禄留在宫里,免得总让我挂心。”不等我说什么,他的手忽然移到我的肚子上,微微皱了眉,“奇怪,为什么还这样平?”“比起苏芸生来,倒还真的平得厉害。”洛梓轩忽然将我压在身下,黑暗中,他的眼睛却亮得出奇,“小丫头埋怨了,那就让为夫多多努力吧。”一室春光,一室旖旎,累得睡过去时,才恍惚想起我要问他是否知道昨日的事关乎苏芸生,无奈被他折腾得厉害,这念头只轻轻一闪,我便睡实过去。第二日起来时,洛梓轩已赶去上朝,绣言伺候我梳洗时,徳禄忽然送了早膳进来。我愣了愣,才想起洛梓轩昨晚的话,心里一阵甜蜜,却还是打发徳禄去了御书房。今天要做的事,实在不宜徳禄在场,好在徳禄恐也挂心御前的奴才伺候洛梓轩不周到,也就没再推辞,连声答应着退下了。我在不断地发呆中等到凌月悠跨进宸紫宫的大殿,彼时,我的手还放在小腹,神情恍惚。“还没想到今儿个如何整我?”凌月悠讥诮的声音猛然将我拉回神,抬头看着那张弥漫着嘲讽笑容的倾城脸蛋怔忪片刻,终于想起我昨晚忘记问洛梓轩的事,我微眯了眼,“你也讨厌苏芸生?”“什么?”“当日如果不是苏芸生去延庆宫乱嚼舌根,你大概也不会公然在禁足期间硬闯朝堂,让一心想将梁家斩草除根的凌太师不顾祖宗规矩逼得皇上一同前往兰溪殿,以为能抓我个措手不及,却不想自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忽然发现,比起你来,似乎我更讨厌苏芸生一些。”既然洛梓轩对凌月悠根本就不在乎,那么,我何须浪费那么多的时间在她身上?至于所谓的‘夕颜’,呵,喜欢凌月悠的文渊应该会知道得更清楚。“所以呢?”“所以啊,我们送她一份大礼可好?”凌月悠眉间骤然衍生开一排迷惑,带着深思的表情上下打量着我,我也不介意,端庄地站在她面前,眉梢眼角挂满恬淡笑意。片刻,一只纤纤素手伸到我的面前,我挑眉不解地看她,她却直接将我的手捉了过去,与她的手握在一起,她的眼睛闪闪发亮,如同盛满星辰的湖泊,“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改变主意,不过,我确实比较讨厌她……肚子里的孩子。”她拉着我的手上下抖了两下,然后放开,然我的视线却一直流连在她的手上。莹白的肌肤,纤细的十指,泛着微红的指甲……直到她的手藏到宽大的衣袖里,我才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抬眼看着她笑,“去翠微宫?”梁迟萱,阿萱姐姐,你还好么?已经见到你心心念念的东方邪了么?
  
第九十九章 宿命?(一)
  天朗气清,晨光柔和。御花园是一派的盎然生机,碧绿叶子上滚落的露珠,晶莹剔透,反射着太阳亮烈的光芒。在大批宫人的簇拥下,我和凌月悠并肩走着,一路无话,各自的表情都有些恍惚。行至被一大丛桔梗花围绕的亭子时,凌月悠忽然停了下来,若有所思。我亦停下,却是看着淡紫色的桔梗花出神。半晌,凌月悠黛眉微挑,似笑非笑,“听说西萃宫敏贵嫔的金莲花茶可是宫中极品,时间还早,不如顺路去喝个早茶怎样?梁嫔姐姐?”金莲花!我下意识的捂住肚子,表情有些僵硬。凌月悠却仍是似笑非笑的问道,“我都已经答应和你一起会会苏芸生,我的小要求你不会这么快就拒绝吧?”“凌妃娘娘误会了,主子是怕敏贵嫔还未起早,就这么冒然前去,恐是不妥。”竹言在一旁不卑不亢的回道,我没做声,算是默认。而凌月悠却突兀一声冷哼,“我和你家主子说话,轮得到你这个奴才开口吗?夏生!”一个清瘦的小太监答应着走出来,凌月悠忽然又笑靥如花地转头对我笑道,“梁嫔姐姐昨天可亲自给我做了榜样,你说这等不知规矩的奴才就要好好教训,是不?所以妹妹我现学现卖——”说着指着绣言对夏生道,“拖下去。三十大板!”“慢着!”我厉声一吼,夏生的动作僵住,凌月悠精致地唇角浮着优雅的笑,似乎正等着我的反驳。“凌月悠,你到底想做什么?”刚才不是都以已经达成协议了么,我们,此刻共同的敌人。只有苏生,以及,她的肚子。“梁嫔姐姐刚才没听清楚呀?教训不懂规矩的奴才呢,昨日绿乔也是这样被姐姐教训的。姐姐这么快就忘记拉?”她眨巴着眼表情无辜的看着我,我隐隐觉得胸中火气上升。凌月悠,凌月悠!你居然为了一个奴才而故意找我地碴!我走近她,在她耳边恨恨道,“不过一个奴才,值得么?”“你不也是在为一个奴才和我较劲吗?”“绣言和她不一样!”“不一样?有啥不一样?她不也是个宫女?”“你——”被她问得骤然词穷,脾气想要发作,却又碍这此刻自己的身份,大庭广众,总不得太过放肆。而这时绣言却突地跪下。道,“奴婢知罪。”“绣言!”我急呵。凌月悠笑了笑,正欲开口。我慌忙截断她道。“竹言是我姐妹,她当然与绿乔那奴才不一样!”“姐妹?”凌月悠讶异地挑高眉。毫不掩饰她的吃惊之色,我盯紧她的眼,“是,她是我一同长大的姐妹,后宫这两年,如果没有她,也就没有如此活生的梁迟沐。所以,我绝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她。”凌月悠愣了半晌,然后慵懒的伸了个懒腰,“哎呀,好天气,大清早地串个门子,还是蛮有趣滴。大家就别耽搁拉,发懒也是要有个限度的嘛,走拉走拉。”大大落落的欲走过我身边时,听到她小声道,“很神奇的发现你心肠也不是很坏,所以暂且放你一马,绿乔地事俺们就此扯平。不过对于轩,我是绝对不会就这样放弃的,即使昨天的赢家是你。”说完,便昂首挺胸,满身骄傲的走在我的前面,纤弱的背影透出坚持。竹言站起来,眼眶微红,我朝她笑笑,然后跟在凌月悠的身后去了西萃宫。凌月悠,不管你意欲何为,不管你与洛梓轩以前究竟有何的牵扯,不管他为何唤你‘夕颜’,如今的你,也不过如同当年初入宫的我,也许,你比我还不如,凌甫沉永远比不上梁林夏地老奸巨猾,况且,洛梓轩兵权在握,一个凌家,未必让他有所忌惮,从而恩宠与你。呵!看来昨天的赌还是未能让你输得心服口服,那么,我也好奇接下来,你究竟要怎样赢得他。至于西萃宫,哼,倒要瞧瞧你要掀起什么风浪。“凌妃到!梁嫔到!”小太监刚唱完,敏贵嫔便笑容暖暖地迎了出来,半蹲了身子请安,“凌妃吉祥。”凌月悠笑着叫了起,我正欲福身行礼,敏贵嫔却蓦地拉了我地手,笑道,“姐姐可好些日子没来看望妹妹了,真是想念姐姐得紧。”“这么想念干啥不去宸紫宫找她呀?哼!就会睁眼说瞎话。”刚才还笑容满满的凌月悠忽然翻了翻白眼,唤了夏生,抬脚就往大殿走去。敏贵嫔地身上有些尴尬,我勉强笑着拍拍她地手,然后放开。自从知道她是纪梓延安排在宫里的内应后,便总是不习惯此刻地梁家表妹。“听说敏贵嫔姐姐这儿的金莲花茶可是茶中极品,梁嫔姐姐不信,所以月悠就邀她一块儿过来打。嫔慌忙道,“凌妃妹妹可是严重了,不过是些粗茶,妹妹不介意才好。”说着唤了宫女去奉茶。大殿忽然安静下来,凌月悠一会儿看看我,又一会儿看看敏贵嫔,唇边,笑意莫名。不一会儿,宫女端了茶出来。恭敬地摆好后,退到一旁。看着桌上盛在精致茶杯中的赤金茶水,我的眉头没松过半分。第一次,肚痛如绞,便是因了它。凌月悠神情陶醉的喝了一口,对我道,“梁嫔姐姐怎么不喝啊,这茶可香着呢。”我瞥她一眼。仍没有端杯子的打算,“凌妃若是喜欢,就自个儿多喝些,管别人那么多作甚。”“梁嫔姐姐这话可就错了哦,你专门来饮茶地,怎么到了这儿就故意端起架子不喝了呢?你不会是想给敏贵嫔姐姐难堪吧?”呵!听了这番话,我才终于有些明白。这凌月悠原来也是想拉拢敏贵嫔,原还以为她已经知晓这金莲花能诱发我体内的优昙蛊。呵,只可惜,她这如意算盘可没那么好打响。果不其然。敏贵嫔这边笑道,“梁嫔姐姐确实是不喜这金莲花的,看妹妹我多糊涂。顺巧,还不重新去给姐姐泡壶薄荷凉茶来。”“是。”凌月悠一声冷哼,重重地将杯子放在桌上。我微微弯了弯唇角,心浮气躁的小孩,怎样能斗得过在这红颜战场度过多年的我?“走了。”还未等鸾青端来茶,凌月悠就气鼓鼓地站起身,准备离开。我惦念着翠微宫的苏生,也跟着站起来。却不想,临了门口。敏贵嫔忽然抓了我的胳膊,我眉一皱。她立马小声道。“姐姐请借一步说话。”她的神色看起来颇为焦急,似乎真有什么急事。权衡片刻,我笑着对前方地凌月悠道,“这西萃宫的桔梗花可是开得娇艳,皇宫别处可是比不上,凌妃不是喜爱皇宫这些景致得很么,可是千万莫要辜负了。”“你们想借一步说话就明说嘛,我哪会那么不知趣呢?”凌月悠黛眉微挑,似笑非笑。“那就多谢凌妃配合了。”回了她一个讥诮笑容后,眼神示意绣言留在此处,她刚点头,敏贵嫔便拉着我去了偏殿。落座后,微略抬头,透过雕花木窗,便可看见凌月悠站在那一大丛浅紫桔梗花旁,薄暖晨光中,人面香花,相映成趣,一派的摇曳生姿。“姐姐今日来得可是凑巧,妹妹本还琢磨着怎样去找你呢。”“有什么事?”“姐姐近日蛊毒可还有发作?”优昙蛊!我立马反射性地捂紧肚子,柳眉立时纠结,眸光寒洌地瞪住她,“你要说什么?”“门主,咳,我是说——”敏贵嫔从袖间拿出一个瓷白小瓶伸手递过来。我瞟了眼那瓶子,冷冷道,“纪梓延让你拿来的?”以为他终成为我生命中的过客,以为早已忘记他对我的伤害,却不想这个名字从自己舌尖滚落出来时,仍然带着血腥的疼痛,手亦不自觉地抚上脖颈,凸凸地痕迹刺疼指尖皮肤,刺醒那段伤痛的记忆,纪梓延,纪梓延……敏贵嫔笑笑,将那小瓶子放在桌上后,侧首唤了声‘鸾青’,然后我看见一个身着淡蓝宫装的小宫女低眉顺眼地走进来,恭敬地福了身,然后抬头定定地看了我一眼。“梅香?”我哑然,她怎么又易容进宫来?“娘娘果真好眼力。”她轻轻一笑,“奴婢也有两样东西要交给娘娘。”说着将手中的丝帕摊开在石桌上,金灿阳光里,一枚刻着水漾地波纹的扇形碧绿坠子,发出柔和的光芒,连带将旁边的白色信封亦镀上一层薄丽的光晕。“这枚坠子怎么会在你这里?”去大佛寺祈福前,我明明将它丢掉了啊。“娘娘还是先看信吧。”梅香笑得柔和,我迟疑半晌,终究拿起信封,拆开,一张白色的纸,几个墨黑的字:船前一壶酒,船尾一卷书,钓得紫鱼,旋洗白莲藕。小沐儿,我放我们自由。自由……那张薄薄的纸骤然从我指尖滑落,内心狠狠一颤,所有有关纪梓延的回忆在刹那浮现眼前,那双漆黑的瞳,忧伤地眼,写满疼惜的眉梢眼角,漫天飞舞地杏花雨中,轻挑了我浓黑的发,在我耳边软声呢喃,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他说他是我单薄生命中最初地温暖,是等待了我十五年地小小少年。萋萋蒹葭,是我们最疼痛的牵扯。“门主说,任何时候,这枚坠子都会带您自由。奴婢告退。”梅香跪安退下,敏贵嫔也站起身,捡起那张纸,一下一下将它撕得粉碎,然后将那枚坠子放在我地手心,“姐姐请收好它,将来,你一定会用得到它。”说这话的时候,敏贵嫔眼眸里尽是深邃,我却下意识地猛然推开她,‘啪’地一声坠子掉落在地,清脆的声音,一路响至我心底,脸一白,再也不敢看这碧绿坠子,近乎踉跄地跑出了屋子。纪梓延,你说你放我们自由,那么又为何拿出这枚坠子来提醒我过往的一切?
  
第一百章 宿命?(二)
  “主子,您没事吧?‘绣言扶着我的胳膊,满脸的焦急摇了摇头。这时,凌月悠也走了过来,斜瞟了眼屋子,笑道,‘敏姐姐可真是胆大,说了什么让梁嫔姐姐脸色这么白,若是轩知道了,这西萃宫怕是会完蛋了。‘轩……又是这暧昧不明的称主地飘向屋子,一想到那枚清碧通幽的坠子,心脏便猛然狠狠收缩,我腾地甩开绣言的手,快步朝前走去。‘主子!‘身后传来绣言担忧的轻唤,我却只当没听到,脑中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快些找到洛梓轩,找到他身上我依赖迷恋的温暖。是以,也没看到敏贵嫔郑重地将那瓷白小瓶和碧绿坠子交到绣言手上。一个身影却突兀的拦身在我面前,抬头就看见凌月悠轻蔑的笑,‘梁嫔姐姐这么急着走做啥?不是要和我一起去翠微宫吗?‘‘让开。‘‘哎呀,你是不打算去看看她的肚子拉?‘‘我叫你让开!‘我伸手拨开她,她却顺势抓紧我的胳膊,言笑晏晏的模样,‘这么急急忙忙的不会要去找轩吧?可是人家忙着可没有功夫招呼你,干什么要自个儿去凑个没趣哈?我们还是去翠微宫玩玩吧,我很期待梁嫔姐姐对付苏芸生宝宝的手段呢。‘‘谁说我要对付苏芸生?‘凌月悠长长的咦了声,‘听你这话,刚才给我说的都是耍着我玩的?‘‘你这样理解也未必不可。‘我冷冷的回了句。我原本确实打算联了凌月悠对付苏芸生,可是因着刚才莫名牵扯出纪梓延,所以此刻看着任何人都是不耐烦。狠狠地甩开凌月悠地手正欲走时。又听得她道,‘女人会因为母爱而变得非比寻常的坚韧。‘我定定地盯住她,她又忽而清清一笑,‘所以,和母亲做对,是不会得到任何好处的。还有,其实,我对后宫争宠毫无兴趣。最初答应你,只是因为我确实极度讨厌学规矩。梁迟沐,我们不一样。即便我喜欢轩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我也不会因为这种喜欢而去残害一条无辜的生命。‘‘不过,没从轩的嘴里听到他爱你,我也绝不会放弃。‘那样倔强的模样,倾城眉目透出的坚定。点漆黑眸里藏着地满满爱恋。我的手倏地收紧。晨风轻抚而过,带着桔梗花清幽的香味,我的心有些莫名的疼痛。纪梓延吩咐梅香送来的坠子,凌月悠这番话。呵,是都在向我张示洛梓轩对我的宠爱都不是真实地么?‘娘娘!‘大汗淋漓地跑到御书房前,守在殿外的小太监狠狠吓了一跳,才想起要进去通报。我站在石阶旁,眼眸盯紧御书房雕花木门,阳光毒辣,轻眨眼,似都要被晃眼的光线给刺疼得流下泪来。不一会儿,我模糊的视线里骤然出现一个明黄地身影,看着他急急地朝我跑来。看着他眉目间弥漫的柔软疼惜,嘴角便不由自主地弯成一个温暖的弧度。‘怎么哭了?‘洛梓轩小心翼翼地捧着我的脸。好看的眉毛纠结在一块儿,我轻笑着摇头。眨了眨眼。‘是阳光太晃眼了。‘‘小沐儿。‘他轻轻叹息一声,吻干我眼角泪痕。我一直保持着微笑看着他,眼眸里全是他俊美容颜,伸手环住他的腰,我微仰了头,‘我想娘亲了。‘“那么,我们见她去吧。”在洛梓轩的坚持下,我在御书房偏殿简单的洗了个澡,换下了早已汗湿的石绿宫装。宫女重新替我梳了个俏丽的灵蛇髻,换了套藕荷色衣裙,一副紫金琉璃耳坠子坠在耳垂,轻轻一动,便荡漾开一个优美地弧度。一切收拾妥帖后,竹言都没出现在御书房,而我只想着要出宫,也没太在意。马车一路出了朱雀门,直到听到小贩吆喝的声音,才从发呆中回过神来,刚抬眼,就对上洛梓轩盈满宠溺地黑亮眼眸,两厢默然对视,空气里似乎都有阵阵甜蜜在蔓延。“糖葫芦……糖葫芦”车窗外忽然晃过小贩的叫卖声,我地眼里微露出渴望,就听得洛梓轩轻唤了一声徳禄,在我还来不及有所反应时,马车停下,洛梓轩对我然一笑,然后跳下车。锦帘荡开几圈涟漪,我才回醒过来,忙不迭地撩开窗帘。烈日炎炎里,洛梓轩拿着一串鲜红欲滴地糖葫芦快步朝马车走来,脸上的笑容温暖而满足。这个场景,至此以后,多年来,都深深映在我地脑海里,每当我忆起时,心底的甜蜜总要泛滥成灾,以至于后来他将我打入冷宫时,我的心都未曾想过离开,念及那个温暖而满足的笑容时,我所有的愤恨都会消失殆尽。‘喜欢吗?‘眼前的男子,俊美如神祇,一双桃花眼里带着讨好的意糖滴落在他修长指间,如同盛开的傲然红莲。我微微一笑,就着他到手轻咬了一口,然后迅速覆上他微笑蔓延的唇。幸福总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它淡然的影子,然而,总不会长久,因为到了极致,是连老天都会嫉妒的。马车一路行至东直门时,终停下来,下了车,才发现这条街不同外边的热闹非凡,甚至有些安静得可怕,连带我的脚步也放得极轻。青砖黑瓦的宅子,门前两棵乌柏树,知了趴在树上,一下一下,知了知了。心里无端生出股怯意,我站在沉重的墨黑色大门前,踌躇不前。洛梓轩用力地握了握我的手,下意识地转过头,他朝我笑笑,拉着我就要朝前走,我慌忙拉住他,‘让我一个人过去,好不好?‘马车离大门不过短短几米的距离,而我却一步一步走得艰难,连垂在身侧的手亦是颤抖的。我的梁家族人,你们对背弃梁家的梁迟沐,自私的梁迟沐的怨恨是否已经平息?手流连在门上良久,终提不起勇气推开它。这扇门的背后,虽都是我的亲人,然,突然之间,我却不敢看她们到底是甚模样,我怕从她们温醇的眉目里看到怨恨,从娘亲眼里看到冰冷。还在犹豫时,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推开,我侧头,看见洛梓轩温暖的脸,他定定地看着我,‘小沐儿,她们是你的亲人。心弦猛然一动,眼眶中积聚已久的酸涩忽然如同瓢泼大雨瞬间落下,我狠命地捶打着他,‘你也知道他们是我的亲人么?那么为什么一定要逼得我背弃他们?多少午夜梦回,我也如同姑姑一样辗转难眠,我们哀伤的梦境里是梁家人凄厉的哀号!‘洛梓轩只紧紧抱着我,没有解释半分,亦没有反驳半分。我知道此刻的自己有些无理取闹,明明背弃梁家的是我,虽然我对梁家的亲情并未有那么深,可是,我心理背负着一层厚重的负罪感,我如鸵鸟一般将他们藏在心底,以为不去想,并不会记得,可是,当真正与梁家人近在咫尺时,我们相连的血脉就会汹涌地提醒我,我是梁家罪人!‘小沐儿!‘一声欣喜地喊声蓦然截断我的哭泣,转过头,看见娘亲温柔的眼。‘娘。‘我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她的眼泪也猛然流下来,我们相拥着静静哭泣,所有的疼痛,所有的担忧,所有的歉疚都在这潺潺泪水中得到解脱。想是也怕让我见到梁家众人尴尬,娘亲随着我们在街边一个小茶馆里坐下。娘瘦了许多,脸色也苍白了许多,只一双眼,仍旧是炯炯有神,她握着我的手,温柔布满眉间,转头看了看等在外面的洛梓轩,轻笑道,‘很多时候娘都后悔当日没有阻止你爹,让你替阿萱进宫是娘这辈子做得最错的一件事。不过,现在看你与他一副恩爱有加的模样,娘总算是放心了,小沐儿,不要一直以为自己是梁家罪人,让这包袱压着你。梁家风光了这么些年,已经够了,即使不得善终,也是我们应得的,怪也只能怪你爹野心太大,梁家这样的结局,未尝不是好的。‘我从来不知道娘看得这般通透,我以为她就算不会怪责于我,也必会对我有所埋怨,却不想她与我心中所想甚同,我们都以为梁家得到够多,都以为爹不懂得姑姑的坚持,所以梁家一切结局,都是我们咎由自取。‘刚才,呃,对不起。‘暮色四合,送娘回去后,我站在洛梓轩的面前,拽着衣角,嗫嚅道。洛梓轩抱着我,一声叹息,‘小沐儿,你知道盼你这样发泄我等了多久么?你把所有的疼痛都藏在心底,所有的负罪都自己担着,却又装作毫不在乎的模样,我时常以为已经接近你的心,转过头,却发现我还是隔得那么远。小沐儿,永远不要对我说对不起,我,不值得。‘原来我们的骨子里都这样忧伤着,表面上却都用我们各自的灿烂笑靥掩盖着,如果今日没有出宫,没有见到娘亲,也许,我们之间的心结会一直存在。就着他的肩膀,我突地狠狠地咬了一口,他闷哼一声,却没动,直到血腥味蔓延至口腔,我才松了口,仰头看着他妖娆如花地笑,‘从今以后,我们都扯平了呢。‘他亦笑,略微低下头,缠绵地吻住我的唇。夕阳西下,壮丽晚霞染红半边天空,张显着我们波澜壮阔的幸福。纪梓延你看,今日的我多么幸福,所以,我一定不会有拿着碧玉坠子让你带我自由的那一天,我一定会在花团锦簇的宸紫宫,和洛梓轩慢慢白头老去。
  
第一百零一章 宿命?(三)
  喧闹繁华,人声鼎沸的京城街道上,温暖烛火明亮,处彩,大捧大捧的桔梗花悬挂在酒肆,茶坊,客栈等地方,街上的少男少女皆手持一大束桔梗花,灿烂笑容挂满眉梢。我这才想起今日是轩盟国一年一度的‘盂兰节’,未婚男女皆会在今夜抱着大捧桔梗来街上寻找自己的另一半,如果碰上自己心仪的人,就送他(她)一支桔梗花,若恰好他(她)也对你有好感,他(她)就会将手中的一大束桔梗回赠;若是没有感觉,对方也会礼貌地回赠一支桔梗,鼓励你再接再厉,淡紫的小花,承载着满满祝福。玩心顿起,拿了银子买了两大束桔梗花,然后塞了一束在洛梓轩怀里,他只宠溺地看着我笑。故意与他拉开些距离,捧着大束桔梗花在人潮里横冲直撞,眼里缀满笑意,从未有过的轻松快乐,仿佛回到当年开满粉红杏花的山头,漫天花雨中,我的笑容,一如以往的纯真,清暖如梨花。不经意回头,看见许多妙龄女子含羞带怯地将手中桔梗送给洛梓轩,他轻挑了眉,一副不耐的模样,我在人群里,看着他却花枝乱颤地笑。洛梓轩亦扬眉对我轻佻一笑,顺手就接过一个绿衣罗裙女子手中的花,那女子顿时笑得眉眼弯弯,期待满满地看着他手中的桔梗。看着他似要慢慢将手中的花送出,我立马横了他一眼,他唇边笑容却逐渐扩大,手中动作仍没有停止,勾魂桃花眼却一直盯着我。眼看花离那女子越来越近,我就快沉不住气走过去时。一大把淡紫桔梗忽然出现在我面前,一抬头,就看见面貌儒雅的男子腼腆的笑容。唇角蓦地划拉开大朵灿烂的笑容,我故作羞涩地接过他手中的桔梗,右手亦毫不迟疑地将怀中地桔梗递了出去,那男子一喜,伸出的手刚碰到,身子却猛然被一大力往后扯开。看着洛梓轩脸黑黑地瞪了那男子一眼,我的笑容越发灿烂,迷离灯火下,却是妖娆如同美艳海棠。“喂!你!”那男子不甘地瞪着洛梓轩,洛梓轩却长臂一捞,将我困在他的怀中,更用力地瞪回他。“喂什么喂,下次再敢骚扰我的娘子,小心打得你满地找牙!”那男子来回看了我们两眼,忽然明白了什么。笑着对我点点头走开了。洛梓轩的脸色更臭,恶狠狠地瞪住我,“下次再敢在你相公面前勾引男人,我就好好‘伺候’你,让你三天下不了床。”“那么我背着你勾引好了。”“你敢。”惩罚似地咬了咬我的耳朵,直到我轻笑着告饶,他才笑容满满地放开,薄唇却又至耳垂一路流连到我的唇。呢喃软语在纠缠地唇齿间缓缓流出——小沐儿,你是我的。是的,我是你的。猛然间!一簇簇绚烂的烟火在墨黑的天幕里绽开。华丽的颜色瞬间涨满天幕,五光十色地光线里。我们脸上刻着的笑容,妖娆如同夜晚盛开的繁盛优昙。“把桔梗花给我。”“不给!”“小沐儿乖。那么大捧你拿着也累。给我帮你拿着好不好?”我歪着头很认真地看着想了想,“你先给我。”他忙不迭地递了过来。然后伸着手,眼巴巴地看着我手里的另一束桔梗。我踮着脚透过人流如织地大街看了看不远处的元泰楼,然后笑容无辜地看着他,“肚子饿了,我也走累了。”洛梓轩好笑地捏了捏我的鼻尖,然后背转身,略蹲下身子,侧过头对我妖娆一笑,“上来。”他的笑容,当真如同一树繁花,芳华尽绽时的绝美光芒。他的脊背,宽阔温暖,我抱着两捧桔梗埋首在他颈间,轻咬他的耳朵,“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洛梓轩,这是我对你最坚定的誓言。他微侧首,桃花眼里是烟花的璀璨,“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小沐儿,这也是我对你最坚定的誓言。元泰楼依旧繁华如初,我们坐在二楼包厢里,点了一大桌子地菜,两个人举杯痛饮。徳禄和四大侍卫皆守在门外。饮得兴起,我眨巴着眼看着洛梓轩,“上次迷迷糊糊的,没有听清你究什么。”“红豆。”他答得毫不扭捏,黑亮眼眸里闪着妖冶的光,我亦笑,妖媚地朝他眨眨眼,“那么,亲爱地夫君,你愿为妾身再唱一次么?”红豆,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摘,此物最相思。低沉地磁性嗓音,饱含深情,我忽然觉得眼眶酸涩,用力地眨眨眼,看着他清浅地笑,忽而,门外传来一阵女子清灵的歌声——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我地身子立时僵直,洛梓轩亦微皱了眉,唤了声‘徳禄’,然我却早先一步打开了门。一楼的大堂上,一个穿着月白衣裳的女子哀怨缠绵的唱着,忽而抬头,一双沉静的眼就这样对上我。抓着栏杆的手一紧,洛梓轩已走了过来,轻轻环住我,“我们回去了。”我却恍惚没听到,只直直地盯着那月白女子,婉转唱着蒹葭,依然易容为鸾青的梅香!她怎么总是这样阴魂不散!洛梓轩忽将我的头扳过来,眼眸里便满满一个他,他说,“小沐儿,我们回家了。”对视良久,他轻声一叹,“小沐儿,都过去了,所有的一切都过去了。”我张口欲言,大堂里一个声音却突地抢先我——“小妞儿唱得不错,过来陪大爷我乐呵乐呵。”我立马转过头,看见一个肥头大耳的猥琐男人朝梅香走去,有人不满的嘀咕几句,就被他的几个手下狠狠教训了一顿。他淫笑着走近梅香,但她却是半分表情未露,依然婉转凄恻的唱着,沉静眼眸盯紧我。洛梓轩剑眉微拧,青魄已准备出手,我却笑容满满地阻止他,对洛梓轩道,“会有人救她的。”果不其然,我们这边半点动静未露,在那猥琐男人的手伸向梅香时,凭空里忽然飞来一把小巧的匕首,接着那男人握着手一阵杀猪似的叫唤,他的手下一边护卫着他,一边四处叫嚣着砸桌摔椅。元泰楼的掌柜赶紧出来赔礼,然,楼下客人却骤的一哄而散。只剩下梅香安然站在原地,微仰了头,直直地看着我。我朝她轻轻一笑,然后拉了洛梓轩的手,“我们回家吧。”从楼上下来,梅香的视线皆是一路追随,那群人见着如此不急不缓的我们,马上认定刚才是我们出手,骂骂咧咧的抄了家伙冲过来。洛梓轩眉一皱,四大侍卫的剑亦‘哗’地一声出了鞘。“这位姑娘,不知可喜欢奴家这首曲子?”临了门口,梅香忽地走到我们面前,清浅笑着问道。我握紧洛梓轩的手,笑答,“我从未真正喜爱过这首曲子,当年的吟唱,不过是因娘亲的意思。何况这世上多的是如同姑娘这样可以将这首蒹唱得如此哀婉动人的人,彼此放了彼此,可不就是自由么?船前喝酒,船尾漫读,可是人生一大乐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悠闲享受这些,不是美得很么?”也不等她再说什么,拉了洛梓轩的手刚要离开,却在这时,忽地听到一道低迷的忧伤嗓音,“寥寥几句就可抹煞掉那些过往么?”我没敢转回头,却感觉到身旁的洛梓轩骤然僵硬的身子,原先打斗的人莫名停了下来,四大侍卫警戒满满地将我们围在中间。元泰楼忽然一片诡异的寂静,半晌,忽而听到一声幽幽轻叹,原本蔓延在空气里的紧致感亦骤然消失,这时梅香看了看徳禄手中的大捧桔梗花,对我们笑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说完,向我们欠欠身,尔后退回大堂,寂静的元泰楼不一会儿又响起她婉转的歌声。我轻轻呼口气,拉了洛梓轩出门。回宫的路上,左思右想不得其解,不明白纪梓延明说要放彼此自由,却又为何总让梅香三番两次的出现在我面前,提醒我那些过往。他自己亦不现身,不知到底想要做什么,难道……是要准备去天牢救东方邪他们么?手一抖,我慌忙拉了洛梓轩的衣袖,“让我见见阿萱姐姐,可以么?”
  
第一百零二章 宿命?(四)
  手一抖,我慌忙拉了洛梓轩的衣袖,“让我见见阿萱姐么?”洛梓轩盯了我半晌,尔后下巴搁在我的头顶,许久许久都未说半个字。马车一路飞驰,鞭子抽打马儿的声音在这片寂静里尤为清晰。我在心里沉重的叹息,心里却已有了计较。“吁——”马车忽然停下来,身子下意识地往前边倒去,洛梓轩慌忙搂紧我,担忧地问,“有没有伤着?”我摇摇头,他又是定定的看了我一小会儿,张嘴欲说些什么,最后却是厉声呵斥徳禄,徳禄慌忙在外边回道,“皇上息怒,凌妃娘娘在路中间候着,奴才一时情急——”“凌月悠?”洛梓轩愠色满满地打断他,徳禄慌忙应了声,尔后挑起锦帘。如水的清淡月光里,凌月悠逆着光影,她的倾城美貌无邪纯真全都隐藏在墨黑的阴影里,我只看到她怀中那一大捧的淡紫桔梗映着月光妖冶绽放。桔梗?我慌忙转头四处看了看,然而车厢里除了大片银白月光,毫无一物。承载着我满满幸福的桔梗花在听到梅香吟唱萋萋蒹葭的那刻就被遗忘,纪梓延牵扯出我所有的疼痛回忆——那个小小的洞里,我窥到的阴谋真相。“在我的那个世界里,我所知道的关于桔梗的故事,是一个叫桔梗的巫女,因为爱上一个半妖,不忍让他魂飞魄散,所以便用自己的生命将他封印。然后几个世纪过去,她的爱也许真是坚如磐石,看着一直被困的他,心生恻隐,所以她转世回到那个时代。解救了他。”凌月悠一边说着一边朝我们走近,倾城的甜美笑容慢慢自阴影里浮现,她在离马车三步左右地距离停下来,点漆黑眸盛着缱绻浓情,她说,“轩,自那日繁华街头遇见落寞的你后,我便知道。我穿过这漫漫时空,原只为寻着你,我身体里住着的这个灵魂里,也许有一半也如巫女桔梗,因为对爱的执着,所以不顾一切的追随而来。”她半垂下眼眸,片刻。她笑容灿烂的将手中的花递过来,“请成全我心中的桔梗巫女。”洛梓轩依旧搂着我,视线却一直盯紧她,凌月悠亦是盯紧他。眼眸里连月光也幻化成洛梓轩地模样,可是她的笑容却是颤抖的,点漆眼眸里偶尔晃荡开一丝祈求。也许是不忍心,也许是被打动,也也许是他本就怜香惜玉,总之,洛梓轩的右手缓慢朝她伸去,凌月悠的笑越发灿烂起来,如画眉目里喜色不断渗出,然。我却霍地站起身,洛梓轩的手一抖。凌月悠的笑容一颤,所有地美好因为我的动作而僵硬喊停。“小——”“我先歇息了。就不妨碍皇上和凌妃妹妹‘闲话’了。”急急的打断他。在他愣神瞬间,我腾地跳下马车。徳禄慌忙伸手过来扶我,却被我一甩手僵了动作。与凌月悠擦肩而过,脚步略微一停,尔后飞跑起来。“小沐儿!”身上传来洛梓轩焦急的喊声,然后是凌月悠急急地唤了声‘轩’,脚步声也一重重地跟随过来,被月光洒了一地地朱雀门内外,一抹黑色的影子眼看着就要覆上,空气里甚至擦过龙诞香,心一紧,我慌忙拐进一条小径。不甚明亮的花园里,我毫无章法的胡乱穿插来去,直到空气恢复为湿润的味道,我才停下来。我在大片的桔梗花丛里坐了许久,一下一下摘了大捧的淡紫色桔梗,然后抱着它们回了梁沐宫。不回宸紫宫见洛梓轩不只是因为刚才那戏剧的一幕,而是明日我要做的事,也许,我会替他惹上一个麻烦,也也许,会像什么都一样。九月的天气,夜深微寒。梁沐宫庭院内地海棠依旧开得娇艳,一路走过,晚风里仍然带着海棠特有的香味。推开大殿地门,走得缓慢,发现梁沐宫内所有的陈设都一如原来地模样,即便内殿,也依然还挂着那副幸福妖娆开花地图画。画里的少年依旧眼眸温柔,眉宇间填满温润。我地手指轻轻地抚过少年唇边温柔的笑,抚过那双盈满宠溺笑意的眼……上官昊……我忽然想起那个被我一剪划成半的交颈鸳鸯荷包,然后想起梁迟萱,我闭了闭眼,半晌,我睁开眼,带着决绝的表情蓦地撕扯下那幅画,少年温柔的笑在一刹那支离破碎,我却弯了唇角。再见,昊哥哥……蜷缩在床上,怀里抱着大捧桔梗,萦绕在鼻尖的是桔梗淡淡馨香。可是因为耳边没有熟悉的心跳声,我的意识在黑暗里清晰如洗,睁大眼,然后看着窗外一片微小的天空,一点一点,变得瓦蓝澄亮。模糊睡意里,忽然听到门‘吱呀’一声,我腾地坐起身,“谁?”“主子!真是你?”绣言惊喜的声音传了过来,片刻人已到了跟前,我问,“你怎么来这儿了?”“主子您还说,昨儿个出去时不还和皇上好好的么,怎样又闹别扭了?您可不知道,昨儿个皇上可是差点把皇宫翻了一转找您,最后还是徳禄公公怕弄得人尽皆知,又让朝廷上的凌家人拿错处,才叫了个小太监谎称瞧见您去了宁懿宫。皇上这才安下心,却也没休息,在书房里发呆了一晚。奴才们找了一晚上也没找着您,奴婢也着急得很,本想着来梁沐宫碰运气,没料到主子您还真在这儿。”竹言说完才发现我看着她笑,她的脸红了红,问,“主子这样看着奴婢作甚?”我笑,“自回宫后,似乎许久没听见绣言说这样多的话,我还以为你忽然与我生分了——”“主子别胡说,奴婢是怎样也不会与主子生分的。”坚定的模样,坚决的口气,我笑,“好了,我当然知道绣言是怎样也不会和我生分的,一直以来都是绣言最疼我的。”竹言的脸又红了红,“主子快别笑话奴婢了,快些起吧,瞧您都要把那些花给压坏了。”我低头瞧了瞧,果真有小半的桔梗花被压扁了,我吐了吐舌头,吩咐她找个瓶子,灌些水,然后将桔梗交给她。随意整理了几下,便懒懒趴在窗棂上看着大朵艳红海棠出神。“皇上呢?”“皇上去上早朝了,走的时候吩咐徳禄公公去宁懿宫接您回去呢。”竹言一边插花一边回道,“主子,您还不打算回宸紫宫么?”“你去西萃宫传鸾青过来。”“嗯?啊,是,奴婢这就去。”竹言答应着急急出去,我转过头,看见还剩下一半的桔梗,愣了愣,然后走过去,细细地将桔梗一串一串的插起来。只洒了些水,淡紫的花瓣就仿佛恢复了活力,妖妖娆娆的美丽。“奴婢鸾青参见梁嫔主子。”我头也没抬,却是对绣言吩咐道,“去准备几套太监服来。”竹言答应着下去后,我转过身,看见一身天蓝宫装的梅香,她微低着头,细碎额发垂下挡住她的眼眸,盖住她所有的情绪。我微微一笑,看着窗外明净的天,忽略掉她所有的表情,一字一句告诉她今日我所要做的事。
  
第一百零三章 宿命?(五)
  竹言拿来了太监服后,我们便一路来到延庆宫。凌月她的丫鬟绿乔原本想拦着我们,我似笑非笑地瞟了她一眼,“我教你的规矩这么快就忘了?是不是嫌上次打三十大板太少了些?”绿乔的脸上骤然浮现一层惶恐之色,慌忙让在一侧,我冷哼一声,领着竹言梅香进了内殿。看着躺在床上仍旧睡得香甜的凌月悠,唇角自然的弯出一个弧度,然后朝梅香示意努努嘴。梅香喂了凌月悠一颗黑色的药丸,然后凌月悠腾地睁开眼,却是有些呆滞的模样。我朝梅香点点头,然后让绣言唤了绿乔进来,绿乔刚走进内殿,一方沾了迷香的手帕便蒙上她的鼻,她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便软软倒下。竹言和梅香慌忙将她扶上床,让她侧首朝里躺着,然后替她披了件凌月悠的衣裳,接着梅香又将绣言易容为绿乔的模样,让她换了绿乔的衣裳,最后又替凌月悠换上绣言的衣裳,一切就绪后,太阳淡金的光辉已延伸至屋。时间快来不及了。我慌忙唤了梅香将凌月悠的头压低,然后领着她们若无其事的出了延庆宫。直到马车飞驰出朱雀门,我的心才稍稍落了原地,却不到一刻,我的心又提到嗓子眼。天牢。阿萱姐姐。这天牢,若仅凭我,是决计没法进去的,不过若再加上凌月悠,刑部的人还是得给几分薄面。洛梓轩不肯允诺我见她,那就只有我自己想办法了。梁家如今只剩下我们姐妹,所有人都希望我们可以相亲相爱的活下去,所以我不可以让自己一直圆满的幸福下去,却让她在天牢里受苦。即使,那是她自己的选择。果然,当我拉着凌月悠,故作亲密的模样来到天牢入口时,凭着元祐帝的宠妃和凌家显赫的身份,天牢守卫也不敢冒然拒绝我们,点头哈腰地带我们一路进去。阴暗而潮湿的牢房一间一间地从我们的眼前晃过,一个又一个穿着邋遢的人瞪着血红的眼睛蓦然地打量着我们,阴冷的空气里似还弥漫着血腥的味道。最深的一处牢房,一眼就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我慌忙甩开凌月悠的手,跑了过去,“阿萱姐姐!”那抹身影一怔,缓缓地转过头,与我相似的容颜已是显得苍白憔悴,看见我却努力地笑着。早有识相的狱卒打开了牢门,安静地退到一旁,我瞪了他一下,他却只谄媚地笑了笑,步子没有移动半分,我正欲发火,一旁的梅香忙不迭不着痕迹地递了锭银子给他,他才又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我气得七窍生烟,这些个奴才!梅香低低提醒我道,“快散朝了,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这才回过神来,慌忙唤了她从包袱里拿了套干净的太监服过来。梁迟萱愣了愣,“小沐儿,你要做什么?”我头也没抬,拿了衣裳欲替她换上,她忽然抓了我的手,“小沐儿,你到底要做什么?”“救你出去。”“没有邪,我哪里也不会去。”她摔开我的手,径直走到一旁坐下,眼眸晶亮的看向对面。“我知道,阿萱姐姐,我都知道。我保证一定会将他救出来的。”我蹲下身,抓紧她的手,希望能带给她力量。她定定地看了我许久,却是摇头。“你——”恨恨瞪了她两眼,我又拿了衣服固执地硬要替她换上,她也不挣扎,闭上眼,大滴大滴的泪忽然滚落下来,眼角的朱红泪痣,忧伤黯淡得没了光鲜。“阿萱,听话。”一声低沉的声音蓦地从对面响起,即使语调平稳,语气甚至有些冷,但仍可听出这句话里包含的浓烈疼惜。梁迟萱的眼泪掉得更凶,抓过我手中的衣服胡乱地往自己身上套,我的眼泪也止不住地掉,帮着她换好衣服。然后叫了梅香替她易容,她一直安静的任我们摆弄着,念着洛梓轩恐也得到消息,我们的动作都相当快,不过一会儿便收拾妥当,将一个小太监留在牢里,胡乱抹了脸上的泪痕,便抓了凌月悠的手出门。一直没敢回头看对面牢房里东方邪的模样,梁迟萱想也是怕看了之后更加不会放心离开,也一直倔强地抿紧唇,视线没有偏斜半分。纵然装得一副镇静的模样,但手还是禁不住微微发抖,幸好因着我们是皇妃,那些狱卒也不敢公然盯着我们看,直到马车离开天牢在京郊官道上狂奔时,我一直紧握的手才微微松开来。马车上,一直沉默的梁迟萱忽然问我道,“你该怎样和他交代?”“不知道。”我笑笑,是真的不知道。我之所以能这么胆大的做这一切,不过是利用他对我的歉疚,利用他希望对我有所补偿的心理,或者,我只是仗着他的喜欢。梁迟萱又沉默下来,我却仿佛听到她心里哀伤的叹息。我的心亦是空得厉害,抓紧了她的手。
  
第一百零四章 宿命?(六)
  梁迟萱安排在一处我早日找好的农院,便准备回宫。她忽然拉紧我的手,看着我的眼睛里全是祈求,我的心隐隐一痛,更用力地回握了她的手,“阿萱姐姐放心,我一定会救出东方邪与你团聚。”马车一路平稳的前进,凌月悠仍是呆滞的坐在一边,梅香扶着她,我坐在另一边,背靠着车壁,思绪恍然。不时有冷风灌进来,吹得人浑身一阵莫名的冷,如同一桶凉水浇下的冰冷。心一慌,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脖颈,那道粉红的细小伤疤,凸凸的触感,往日的记忆忽然袭上心头,仿佛是要映正我所想,马车陡然停下,我慌忙拉开锦帘。就这样的狭路相逢。披一身淡金阳光的纪梓延站在道路中央,漆黑如夜的眸子,即使阳光万丈,也依然照不通透,俊美脸上的那道狰狞伤疤,依旧扭曲得诡异。抓着锦帘的手忽然轻颤,指骨更是惨白,我深吸一口气,尔后决然的摔下锦帘。“走!”赶车的小太监微微一愣,接着听到鞭子一声清晰的声响,马车如同离弦的剑一般飞驰过去。我只听到一声幽幽叹息,如同昨日在元泰楼听到的一般,忧伤那么沉重,重得光阴载不动。一路前行,再没有任何异常,刚才的场景似乎根本就未发生过。我轻轻一叹,然后闭目养神。马车刚到朱雀门,就看到徳禄焦急的等在那儿,绣言撩开锦帘,我微微探出头,“徳公公。”“唉哟。娘娘您可是回来了,皇上正在宸紫宫大发脾气呢,您赶紧去劝劝吧。”我默了会儿,徳禄正欲再说话,我慌忙唤了梅香放下帘子,“去宁懿宫。”“娘娘!”徳禄一声惊叫,马车却已从他身边飞驰而过。梅香脸色有些发白,“主子不打算先解释下。免得皇上追究么?”我疲惫地摇摇头,背靠在车壁。盛怒下的洛梓轩,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所以选择逃避。凌月悠不便去宁懿宫,我便让那小太监送她一路回了延庆宫。“太后呢?”自进了宁懿宫就没瞧见太后的影子,王喜只引着我们一路来了偏殿,等了半晌。终忍不住问道。“主子每日这时辰都在佛堂礼佛,任何人都是不见的。”恭顺地回答,仿佛滴水不漏。王喜微垂着头站在门边,阳光阴影在他脸上凿出大片伤痕。知道再也不会多说什么。我也识趣地闭了嘴,却也始终有些忐忑难安。一杯茶接一杯茶地喝下,阳光在屋子里的印迹也越缩越短,偏殿内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空旷静谧得仿佛能听见自己一声一声的心跳。身子也是灼热得难受,一层层细密的薄汗黏住衣裳,如同藤蔓,丝丝蔓蔓缠绕着,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我清了清嗓子,问王喜道。“皇上有多久没来宁懿宫了?”“回梁嫔主子,自皇上执意判处宰相大人斩立决。太后求情无果,娘娘气急。便以死要求皇上以后都不得踏入宁懿宫半步。”原是太后用这么激烈的方式不愿见他。难怪到了这时候洛梓轩还不曾出现在宁懿宫。我微微松口气,却也明白一直这样逃避下去不是办法。更何况梁迟萱还眼巴巴地盼着我救出东方邪。越想越觉得急躁,来回在大厅里走来走去,后来索性心一横,唤了梅香就准备往佛堂去,王喜慌忙拦下我们,“主子留步!太后礼佛时是决不让人打扰的!”“这都过了两个时辰了,太后说不定已经歇息去了。”我忍住性子,耐性地回了句,王喜却依旧躬着身子拦在前面,固执的姿势。我眼神一暗,猛然向前走了一步,与他地距离陡然增进,王喜迟疑了下,微退开一步。我笑了笑,然后大步地朝前走去,王喜虽不断地退着,脸上的神色却是阴晴不定。恰在此时,垂花门前听得一个小太监唤他领我们去大殿,说是太后传唤。他终松口气,转了身子,领着我们一路前往大殿。八月的天气,太阳白花花的晃人眼眸,空气里盛满骄热,宁懿宫庭院里大片香樟树郁郁葱葱,深黑的阴影铺满地。过了垂花门,回廊里逼仄的光线忽然擦过眼眸,脑袋有片刻的晕眩,我慌忙抓住了一旁地柱子,梅香赶紧扶住我的胳膊,“主子,可是有哪里不舒服?”我抓紧她的胳膊,静静站了一会儿,直到那股晕眩散去,才勉强摇摇头,瞥了眼躬着身子等在前方的王喜,淡声道,“走吧。”“他在门外站了颇有些时辰了。”一走进大殿,还没来得及行礼,就听到太后地声音。我微下,“姑姑——”“今日你又做了什么?”等了许久,太后忽然转了话题,语气淡淡,我咬着唇低下头,“我去天牢将阿萱姐姐换了出来。”“胡闹!”我蓦地跪下身,“可是姑姑,我不可以自己幸福着,却看见姐姐在牢里受苦,您不是也说过梁家如今只剩下我们,要我们相亲相爱的活下去么?”“那么你怎么不想想你这一换,不定也让你自己处于危险中?凌甫沉可是时刻盯着你,想要拿你的错处,他是真正想要将梁家彻底拔除,你怎么能——”“姑姑放心,今日我带了凌月悠一同去。”所以,若要追究,他凌家一样脱不了干系。“凌月悠?”太后微微挑眉,想了想,尔后看着我温柔一笑,“哀家还以为你只是仗着皇帝的宠爱——呵,小沐儿,哀家很高兴看到你并未被帝王虚无缥缈的宠爱蒙蔽眼睛,你要记住,想要在这阴谋遍地的后宫谋得一席之地,倚靠帝王的宠爱是下下策,勾心斗角,培植自己的势力,则是中策,而——”她朝我走过来,温柔地扶起我,目光灼烈地锁定我,她的手流连在我的小腹,“诞下皇嗣,此乃上策。”孩子……我地手亦不自觉地覆上小腹,太后顺势握紧我的手,“小沐儿,利用他此刻对你地宠爱,毁掉苏芸生的孩子。”“姑姑?!”我震惊地甩开她地手,倒退两步,太后满脸地温柔笑容忽然淡下去,看着我惆怅地叹了口气,“小沐儿,他的宠爱已让你回到从前地纯真了么?——可是阴谋遍地的后宫并不需要当年的你。”“什么?”为什么我一向慈爱的姑姑此时此刻说的话都让我那么难理解?“你忘记自己姓甚了么?忘记你身体流的是谁的血液么?忘记了你爹是以何种罪名被判斩立决的么?”太后的语气很淡,我却还是被质问得眼泪成灾,咬紧唇,拼命地摇头。她柔柔地理了理我濡湿的鬓发,依然叹气,“提醒你这些,是要你记住,你是梁家人,在后宫身份尴尬,虽然深得皇帝宠爱,但皇宫里多的是‘有心人’,而朝廷上往日被梁家欺压的官员若是靠着凌家得势,他们还能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拔除梁家的机会么?即使皇帝怎样爱你宠你,也抵不过众口铄金,朝廷的压力。小沐儿,你只有生下元祐帝的皇长子,依据轩盟国立长为储的祖宗规矩,你的孩子只有成了太子,你如今所有的才不会消失,即便,帝王的宠爱已消失。”从未想过那么多,从未想过将来的有朝一日洛梓轩对我的温柔疼惜会消失。我的脑袋忽然间一片空白,太后的这番话让我觉得害怕,忽然想起当日洛梓轩攫住我的下颚,黑亮眼眸里映出满满一个倔强的我,他问——梁迟沐,你到底凭什么?如果随着时间的拉长,他对我的歉疚逐渐消失,对我的宠爱因为三年选秀而进宫的妙龄女子而消失,那么,那么,我到底还能凭什么安然待在这锦绣后宫?眼泪如同夏季暴雨‘哗啦’一声倾泻下来,我踉跄着出了大殿,屋外阳光灿烂得刺人眼眸。一路步伐凌乱地穿过香樟树浓黑的阴影,眼泪砸在地上,晕染开一小团灰色的印迹,如同太后刚才的话烙在我心上下的深黑印记。守在宫门的小太监看着哭得唏哩哗啦的我只顾往前冲,吓得连礼都忘了行,赶紧拉开了门。阳光阴影里,洛梓轩明黄的身影猛然撞入我的眼帘,泪眼朦胧中,我并未看清他的表情,不知道他眉宇间是否纠结着阴靈,我只是猛地抱住他的腰,埋首在他胸前,狠狠地哭泣。洛梓轩被我大滴大滴的眼泪吓得慌了神,一遍一遍地轻拍着我的背,软语安慰着,而我的泪掉得更凶,他搂紧我,声线柔软,“哭什么呢,傻丫头?我这不是还没骂你吗?我生气是因为你总不好好照顾自己,明知自己身子不好,还一会儿淋雨,一会儿暴晒;明知凌家的人都要抓你的小辫子,你还大摇大摆的让他们逮。小沐儿,我只是担心。还有,你要记住,今生今世,我都不会再伤害你。所以即使你做错了事,也没必要逃避我。”他的语气很淡,却听得我感动不已。然,此时的我却不知这句‘今生今世我都不会再伤害你’,在日后西院里冰冷漆黑的夜晚,每逢想起时,心就如被一只手狠狠揉搓着,疼痛纠缠,褶皱遍布,不得舒展。
  
第一百零五章 宿命?(七)
  太后的话似在我脑海里生了根,一连几日,不管我在做不经意想起。而那日因着我满脸的泪水,洛梓轩虽没再过多追究梁迟萱的失踪,却叫宸紫宫的一个名唤‘香雪’的宫女寸步不离的伺候我,我懂得他的担心,所以也没有反对,心里虽着急还在天牢里的东方邪,却又毫无办法。这日,我叫绣言准备好了刺绣的东西,坐在蔷薇满架的阴影里,欲竹个荷包送给洛梓轩,选了并蒂莲的花式,粉红的颜色,如同幸福在我记忆里的颜色。许久没有做女红,手也有些生疏了,低着头绣了许久,却堪堪绣出两片花瓣的轮廓,揉了揉酸疼的脖子,一抬头竟看见敏贵嫔笑容满满地站在花树下看着我。今日的她穿了身浅粉宫装,底面绣着大朵清甜百合,细细的绾了一个堕马髻,一小串细碎珠花别在发间,娇俏的模样,让我不自觉想起苏生。小沐儿,利用他对你的宠爱,毁掉苏芸生的孩子……我轻轻呼口气,稳了情绪,朝敏贵嫔笑道,“今儿个怎么想着过来?”“早想着来瞧姐姐。”她亦朝我轻柔地笑着走过来,我忙唤了香雪奉茶,她坐在我身边,看了眼绣架,“姐姐在绣什么?”“绣着玩呢。”有些不好意思,我将绣架放在一边,她也识趣的转了视线,端了杯子轻轻啜饮着。有片刻的沉默,她忽地问道,“绣言犯错了么?”“嗯?”她搁了杯子,笑道,“以前见绣言无论何时都在姐姐左右侍候着,今儿个我来了这般久,还未见着她,还以为她犯了错。让姐姐责罚了呢。”听她这样说,我才发现竟是有大半天不见绣言了,忙问香雪道,“竹言呢?”“回主子,宁懿宫的王公公一大早就派人传了绣言过去,说是太后有事吩咐。”太后?我微拧眉,却又听到敏贵嫔讶异道。“哎呀,这真是奇怪。太后不是不再过问后宫之事了么?怎会这大早上的又传翠微宫的苏贵嫔,又传绣言的?”我已没心情应付她。只想着现下一心只念佛的太后怎会无缘无故的唤竹言去宁懿宫,遂语气不善地回她道,“你今天来宸紫宫到底所谓何事?”她顿了半晌,端了茶杯掩饰地看了左右,我会意,抬眼看了看香雪。她识趣地退下。敏贵嫔这才正色道,“妹妹上次送给姐姐的东西。不知姐姐可有收好?”“那枚坠子?”我不是并未拿回来么?她却摇摇头,“我指的是那瓷白小瓶。装了抑制优昙蛊毒性的瓶子。”瓷白小瓶?我似乎也并未拿。我盯紧她,问。“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姐姐以前说无论疼痛,也绝不会留在‘他’的身边——”“够了!”我慌乱地打断她,拿着杯子的手轻微颤抖,微烫的褐色茶水跳落几滴在我地手背上,阳光下,反射起刺眼的寒光。这是一段太过伤痛阴霾地记忆,我只希望将它埋在心底,让它腐烂成蛆,但为何总有人不断的提起它?不放过我?她却突地拉了我地手,急急地安慰道,“姐姐不要着急!妹妹今日来此绝不是提醒你与‘他’的过去!‘他’只是想要我告诉姐姐,你体内的蛊毒会随着天气的变凉而愈加频繁的发作,所以一定要每隔两日服食一颗‘凝露丸’,就是那瓷白小瓶里的绿色药丸。”“频繁发作?”我地脸色骤然变得苍白,骇然的瞪大眼看她,敏贵嫔轻轻拍拍我地手背,“因为姐姐不愿见‘他’,所以今日‘他’要我转告给姐姐一句话,如今‘他’正想办法配制解药,但因解药中其中一味的千藤萝须得等到春季才开花,所以请姐姐——”“我明白了。”我打断她,慢慢平静下来,原来他说地放彼此自由,却是真地。前几日,我在宫外偶然的碰见他,想必他原是想对我说这一切地,只可惜,如今的我却视他如洪水猛兽,即便是真诚的关心,我也会以为他别有企图。纪梓延……我们脆弱绝望如同蒹葭的情感啊……“姐姐——”“行了,让我静一静吧。”再次打断她,然后唤了香雪送她出去,一直没看她的脸,所以也忽略掉敏贵嫔欲言又止的担忧神情。怔然片刻,我又拿了绣架,细细地绣着。绣言何时回来的我并不知晓,只当绣了大半朵的并蒂莲时,我有些口渴,刚一伸手,杯子忽然就递到了我的手里,一抬眼,便看见眉眼盛着些许忧郁的绣言。喝了水,有绣了些时候,绣言却一直站在旁边看我,许久也不说话。太阳和暖,我却骤然觉得晒得我心情烦闷,索性丢下绣了大半朵的并蒂莲,笑着问道,“绣言,你是不是有什么要告诉我?”“没有,没。”她勉强地笑了笑。我眯了眼看她,“今日太后传你去做甚?”“主子——”“不要再告诉我没有什么。这样的话,你知道,我并不会相信。”在我灼灼的视线里,绣言竟低了头,额发垂下,挡住她所有的情绪。我微恼,表面却还是一副平淡的模样道,“听说,今日大早太后亦传了苏贵嫔——”我有意地停下,静静地喝了口茶,绣言依然低着头,交叠在腰间的手却紧紧收拢,半晌,她抬起头来,前所未有的坚定,似乎已经做了某种决定,“主子,后娘娘的话十分有理,您——”“住口!”我腾地打断她,心脏忽然急速地跳动起来。“连小时候最纯真的感情都能背叛,主子您以为利用您多次的他不会再有背叛?”“我叫你住口!!”茶杯‘嘭’地一声摔在绣言的面前,她蓦地跪下,看着我的眼睛却是平静无波,丝丝忧伤缠绕。我却气得浑身颤抖,即便上官昊已成为我生命中的过客,但那个小小杏花少年却一直埋在我的心底。即使之后有了背叛,但小时候的纯真温暖,却从没有被蒙上尘埃。她怎么可以随便将那些单纯地温暖与洛梓轩相提并论?!这个念头从脑海里一晃而过时,我猛然惊怔地瞪大眼。我以为我对洛梓轩的爱已是接近纯真,完全信任,却不想心里的某个角落依然藏有对他的不满,他的利用。他的那句‘朕恨极梁家人’依然让我如鲠在喉,这么些日子以来的温柔疼惜虽将心中伤痛抚平。但依旧有着扭曲地疤痕,如同我颈间淡粉伤疤。这一生,都会紧随着我。可是,为什么当姑姑对我说洛梓轩对我的宠爱会消失时,我会因为害怕,因而歇斯底里地哀伤哭泣呢?果然,那么爱了么?轻轻呼口气。稳了情绪,我唤了香雪去换杯茶来。便坐下,拿了竹架一针一针地绣起来。竹言依旧跪在白玉兰的阴影里。忧伤地目光黏住我。手一抖,针突兀地扎进指尖。米粒大小的鲜红血珠蓦地冒出来,我怔怔地盯住它,思绪恍然。“主子!”视线移向绣言,见她盯着我指尖血红,表情担忧。绣言,随着我一起长大的绣言,知道我所有哀伤的绣言,陪着我度过生命中最苦痛日子的竹言,四面红墙里,一心只为我的绣言……我微微闭眼,“绣言,如果我是以前地梁妃,我绝不会有一点犹豫,可是——”现在不行,姑姑说得对,洛梓轩对我的无微不至地宠爱已软化了我所有尖利的棱角,即使当年地小沐儿不适合这里,我也不会再放任自己变得那般地骄横任性,我心里所有的秘密阴霾已大白于天下,我和梁迟萱也变回相亲相爱地姐妹,明确自己爱的坚持,所以便不会再是当年眉梢眼角皆布满煞气的女子。没等绣言再说上什么,我拿了绣架径直回了大殿。在贵妃榻上懒懒地躺着,看着窗外的天一点一点的暗下去,看着回廊上的八角宫灯被点上,看着玉盘似的圆月挂在半空,万里苍穹,繁星眨眼,一派静谧的美好。我的心里无端地生出股感动,唇角微弯,这时一双胳膊忽地揽紧我的腰,洛梓轩温热的呼吸流连在我耳侧,“在看什么?”我转回身,双手攀住他的脖颈,微仰了头,看着他黑亮的眼眸里映出面若芙蓉的我,唇边笑意更深,他蓦地俯下头轻啄了下我的唇畔,“小丫头,你在勾引我。”我笑着吻上他的唇,他的呼吸骤然变得粗重,揽着我腰的胳膊腾地收紧。大片月光铺满一地,薄纱轻舞,朦胧地遮住一派的旖旎春光。一夜奋战的结果时,醒来时浑身酸软,洛梓轩晨起时不怀好意地笑着轻咬了我的耳尖,“得叫太医仔细给你补补了。”猛地羞红了脸,我娇嗔了一句‘讨厌’便埋首在丝滑的被间,却更加引得洛梓轩一阵更为畅快的笑声。直到睡到日上三竿,我才懒懒地唤了宫女进来侍候我梳洗,毫无胃口的随便吃了些东西,瞧太阳正晒,便叫竹言香雪准备了消暑的吃食端去宸紫宫后院的水榭。也不知是不是最近天气太热,整个人越发显得懒懒的,坐不到半个时辰,就头昏昏的想睡觉,消暑的冰镇酸梅汤一日能食好几碗。绣言总怕我吃坏肚子,还特地到太医院拣了几副药,每日尽心尽力地煎了,我却仍旧嫌弃那股药味,从没喝过一次,好在肚子也没事,因而绣言也不逼我。而敏贵嫔那日来了之后,就不曾再出现在宸紫宫,而她所说的瓷白瓶子确实被绣言拿了,所以这些天,我也定时服用那些药丸。这些日子,正常悠然,连凌月悠接连几日都未露面,我有些好奇,不知她成日在忙些什么,不过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也懒得出门了。我的并蒂莲已绣完了一朵,用淡金的丝线勾勒了粉色花瓣的边,另外缠绵的一朵因着我近日发懒,还只是浅浅一个轮廓。这日,依然午膳后在水榭乘凉,拿了绣架,却一点也未动,时常恍惚地摸着肚子。竹言进来时,正巧撞见,吓了她一跳,忙不迭地问,“主子可是不舒服了?”我慌忙摇摇头,拿起绣架佯装仔细地绣着,躲过绣言关切的目光,也躲过自己的胡思乱想。“奴婢看主子这两日胃口大不好的,要不还是宣御医来看看吧?”“不用不用。”虽然我也很怀疑最近我们都那么‘努力’了,为什么我的肚子却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也很想宣太医来瞧瞧我的身体是否因为服食了优昙蛊而不能有孩子,但是,终提不起勇气,这样难为情的事,诶,想想都有些脸红。
  
第一百零六章 失宠(一)
  水榭里放了些许冰,难得凉爽,我拿了绣架有一针没一竹言和香雪乖巧的站在一旁,空气里满是沉静,如水般平稳。“苏贵嫔到!”忽然一道尖利的嗓音划破这寂静,我的手一颤,差点又将针刺进指尖,微皱了眉,这苏芸生,不是一向怕我加害她孩子得很,怎会自己突然来访?抬头瞥了眼绣言,她倒是一副沉稳的模样,似乎早知道苏芸生会来。我冷了脸唤了声‘绣言’,“怎么回事?”竹言有些茫然地看着我,我道,“苏芸生。”“奴婢不明白主子的话。”不明白?哼!怎样会不明白呢?前些个日子太后先是传了苏芸生,接着传了你,绣言啊,你到底在瞒着我什么呢?我微微叹息,让人将薄纱拉开,甜美娇弱的苏芸生就这样如同羞怯的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依然一身月白宫装,简洁的纯白色头花,紧贴耳垂的两粒乳白珍珠坠子,眉梢眼角映满温柔恬静的神色。肚子已经大大的凸出来,她的手轻柔地放在上面,保护的姿态。我看了她许久,然后站起身微屈了膝,苏芸生吓了跳,赶紧上前两步想要扶起我,我却厌恶地抚开她的手,行完礼,尔后安静地又坐了回去。苏生尴尬地站了片刻,才由她的贴身侍女烟荷扶着坐下。两厢都没再说话,这样炎热的天气里。这样突兀地沉默,隐隐让人觉得不安。喝了口酸梅汤。一路清凉滑下,才觉得满心烦躁减少不少。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辰,忽又听得宸紫宫地小太监来报说是西萃宫的敏贵嫔、云坤宫的卫妃和延庆宫的凌月悠来访。我的诧异逐步加深,怎样今日这些人都不约而同的来了宸紫宫?最先进来的是凌月悠,今日地她穿了身玫红宫装,底面绣着大朵莹白梨花,泼墨似的黑发只用一根赤金扁簪绾着。齐眉额发下是一双灵动的大眼,黑漆漆的眼珠轻轻一转,便是妩媚深情的光亮。她静静地看了我好一会儿,点漆的黑眸里忽然划过什么,一闪而过地光亮,快得我抓不住。然后她嫌恶地皱皱眉,继而走到水榭一边,若有所思的盯着飞舞的薄纱,她的侍女绿乔安静地站在一旁,低眉顺眼。过了一小会儿,凌月悠忽地转过身,对我笑道,“梁迟沐,你赢了。”我疑惑地皱眉,她突兀的说这些是要做什么?什么叫我赢了?是说她已经决定要放弃洛梓轩了么?意识到这点。我的眉头欣喜地松开。她却又蓦地凑近我,对我道。“梁迟沐。你应该庆幸如今的你还有那么疼爱你的亲人。”我不解,她却骤然转了目光。那似嗔似怨似悲似喜的视线轻掠过另一边的敏贵嫔后,她便又走回了水榭边上。她忽地伸手,‘哗啦’一声拉开薄纱,满池地粉色芙蓉接连着碧绿荷叶便铺天盖地地呈现,蔚蓝的天幕里,金色太阳洒下万千赤金丝线,映在水榭冰凉地面,如同盛开朵朵金瓣菊花。“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凌月悠轻轻地念了一句,若有所思地看着碧绿荷塘,唇角,一抹若有似无地微苦笑意。反常地凌月悠,反常的语言,反常地举动,她到底是要做什么?“凌妃妹妹果真多才,这两句诗倒真是道出了这满池荷花的别样美景。”卫妃笑容和暖地插了句,凌月悠没答话,倒是敏贵嫔笑嘻嘻地接了过去。气氛骤然轻松起来,众人便随意坐下闲话家常。虽然凌月悠极其反常,但此刻的我却是对苏芸生更加注意,因为她凸凸的肚子,吸引了我所有的注意。众人都笑闹着,只她安静地坐在那里,手放在膝盖,偶尔笑笑,对这满桌子的吃食视而不见,连水都没喝上一口。“苏贵嫔。”我看着她笑得温婉,“大热的天气,你不渴,你肚子里的孩子怕也渴吧,怎么连茶水都不喝一口?还是你怕我在这茶水里掺了什么东西?”水榭的谈笑声骤然消失,众人的视线莫不横扫到苏芸生身上。“不不,梁嫔姐姐误会了。”她连忙否认,说着就要拿矮几上的茶杯,我一掌抚过去,茶杯‘嘭’地一声碎裂在地,苏芸生的手僵在半空,神色惊惶,我却看也不看她,只顾拿了手绢擦拭着满手的褐色茶水,对绣言道,“苏贵嫔如今身子金贵,可不能喝这样低贱的茶水,绣言,你还不赶紧去泡壶适合苏贵嫔‘身份’的茶来。”苏芸生的脸唰地变白,动动唇,想要说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安静地放下手,安静地低下头,纤细白皙的手指抚摸着凸起的肚子。绣言领了命正欲退下,这时凌月悠忽道,“绿乔,你也跟着去帮忙。”我斜了她一眼,她却连看也不看我,依旧瞧着满池荷花,纤长的睫毛微微覆盖下,挡掉她点漆黑眸里所有的光亮。没有什么不对劲,但看着竹言绿乔一前一后的出了水榭,一股不安还是毫无来由地涌上心间。气氛有些紧致,敏贵嫔静静地看了我半晌,但一对上我的目光,她又只微微一笑,转了视线,但我却分明开到她眉梢眼角的欲言又止。我的表妹,谭希敏,她又在受纪梓延所托做些什么吗?不一会儿,绣言和绿乔端了茶进来,细心地为众人各倒。我闻着那褐色的茶水,还残留了半点药的气味,问,“绣言,你拿来的是什么?”“回主子,这是奴婢前些时候去太医院拣的凉茶,这天气实在太热。主子们还是多喝些凉茶去去火,对身子可是极好地。”卫妃笑着喝了口。然后对我道,“妹妹这丫头真是细心,左右都照顾着呢。”“卫妃姐姐谬赞了。”我浅笑着回了句,她亦笑笑,尔后又喝了一口。因着还是怕那股药味,我只端了酸梅汤浅浅地喝着。见我们都喝了,苏芸生也怯怯地端了碗。小小的啜了口,想也是果真苦得紧,慌忙又端了酸梅汤大口地喝了几下。凌月悠依旧固执地站在原地,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这时,她忽而转过头对苏芸生笑道。“果然很苦吧,苏贵嫔?”凌月悠一副关切的模样瞧着她,苏芸生红了脸,小声地说了句‘还好’。“看吧绿乔,都是你的错,叫你跟着绣言去,还指望着你放点糖什么的,结果你还顺着她,弄得比黄连还苦,真是讨嫌的丫头。”凌月悠忽然的娇俏任性抱怨。让一直紧张的气氛骤然轻松起来。“嗯?”看着绿乔一副傻傻地模样。众人莫不笑出声来。想必孕妇贪凉,喜酸。苏生接连喝了好几碗酸梅汤。偶尔感受到我的目光,她会抬起头。朝我轻轻一笑,颊边两个梨涡,清清浅浅。我不明白凌月悠怎样忽然变得如同小孩子般的天真活波,眉梢眼角忽而都挂着纯真的灿烂笑意。她站在水榭边缘,小小碧绿荷塘,粉色芙蓉花是背景,衬得她越发的倾国倾城。“哎!好天气,本小姐忍不住又想放声高歌拉!”“我们不是来赏荷的么?”敏贵嫔俏皮地接过话,眉梢眼睛挂满笑意。“哎呀,你们赏你们地荷,我唱我的歌,顺便让你们饱下耳福,你们还不满意?要知道,我唱的这些歌可是二十一世纪最流行的歌曲,你们古人还没谁能做得出这样的曲子呢。”说完,也不管我们同不同意,她假意轻轻嗓子,尔后婉转的唱起来。一首很优美的曲子,歌词却是我们不懂的语言。虽然听过她唱过几次,但总还是能被她空灵的歌声吸引住,一曲罢,众人都是意犹未尽的模样。“你唱地是什么?”我正疑惑着,就听到敏贵嫔问道,凌月悠笑得眉眼弯弯,一副很神秘地模样,“咳咳,你们可坐好了,这歌词的震撼可是无穷大哈。”见我们地胃口被掉得足足,她终于巧笑倩兮地轻启朱唇,“各位,听好了哟,这首歌是这样唱地——武大郎武大郎挨猪打挨打了挨打了挨猪打了打了你打了猪,葫芦打地啊弟弟!啊弟弟!阿弟怒咧踹呀,踢啊,挨打的那头猪哭去喽,哭他妈,他就完啦武大郎武大郎挨猪打他打啦他打啦挨猪打了他打你他也痛浑蛋打你啊你弟啊你弟啊弟哭咧,踹呀,踢啊,挨打地那头猪……她的声音刚落,众人先是一愣,继而叠声大笑,再管不得身份。凌月悠亦是笑得张扬,金灿阳光落满身,如同一树繁花在刹那绽放,美得动人心魄。我忽然想起洛梓轩,然后庆幸,他爱的,终究不是她。“啊……!”一声尖叫忽然突兀地响起,笑声戛然而止,微转过头,就看见苏芸生惨白着一张脸,双手死死地按住肚子。众人莫不骇了一跳,我更是吓得不轻,慌忙跑到她身边,瞧她只是皱着眉喊疼,身下没有任何可疑的血红,终稍稍放下心,“没事没事,想是刚才苏贵嫔太贪凉喝多了酸梅汤,现在有点闹肚子。绿乔,香雪,你们倆赶紧将苏贵嫔副到躺椅上躺下,绣言,你赶紧去厨房将药端来。”幸好绣言整日的为我熬了药,现在端来喝下,应该就没事了。众人领命各自散去,苏芸生死死地抓着我的手,目光灼烈,似乎曾经埋在眼底的恨正一点一滴地渗透出来。我微蹙了眉,难道她怀疑是我下药害她?一念及此,胸腔陡然升开一段怒气,想甩开她的手,她却抓得更紧,尖利的指甲都要嵌入我的肉里。“苏妹妹赶紧放开!”卫妃瞧着我手背上的抓痕,慌忙来拉她的手,然而念着她的身子又不敢太用力,形势有片刻的僵持。而原本活泼的凌月悠却一直站在原处,看着这一片混乱,漆黑的眼眸里忽然划过一丝光亮,这次我终于看清,那丝光亮,带着浓重的忧伤。可是,为什么会是忧伤呢?还没来得及想下去,绣言已端了药过来,围在一处的人慌忙散开,竹言欲喂苏芸生药时,她却紧紧地咬着牙关,仍旧目光灼烈地看着我,我的眉头皱得更是厉害,“喝不喝由你,身子是你自己的。”这句话想必刺疼她,咬紧的牙关终于松开来,浓黑药水灌下,她的疼痛想是减轻了许多,抓着我的手也微微松开,众人终于松口气。我转过身正欲唤宫人送她回去,手背忽然传来一阵尖利的疼痛,忙不迭地转过头,看见苏芸生紧闭的眼,苍白的容,一身月白宫装忽然间开满大朵大朵艳丽茶花,红得炫目的颜色刺疼我的眼。“太医!传太医!!”
  
第一百零七章 失宠(二)
  水榭里一片凌乱,连绣架上的并蒂莲都似变得凌乱起来然,我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仍然神色平淡的凌月悠问,“怎么会这样?”她抿紧唇,定定地看了半晌,而后低低地笑出声,那笑声带着异样的兴奋,“梁迟沐,你是在无助吗?”无助?怎样会?我不是已经学会坚强,能让自己面对所有复杂的一切吗?难道是这些日子来洛梓轩对我的宠溺娇爱已经让我习惯了被保护?还有,反常的凌月悠,之前不管我如何对她的冷语淡淡,即便是假意满满的笑,她亦会轻轻唤我一声‘梁嫔姐姐’,而今日,由始至终,她都只唤我‘梁迟沐’,声线冷然,略带不屑,点漆黑眸忽然划过忧伤的光亮。平复了慌乱的情绪,我微眯眼看她,神色骤然恢复清冷,“凌月悠,你今日究竟为何来此?你吩咐绿乔往那茶水里放了什么?”“呵!你怎么就那么笃定是我动地手脚?你的好丫头绣言不是也有嫌隙吗?”竹言?“不,一定不会是她!”那些药茶原本就是绣言要熬给我喝的,即便她真的有心要替我毁掉苏芸生的孩子,即便她一早就准备好红花,她又怎知道今日她们都会来我宸紫宫而提前在要熬给我喝的药茶里加上红花?凌月悠看着我极轻蔑地笑,“怎么就不会是她?难道没有人曾告诉你有天太后传了苏芸生去宁懿宫后又传了绣言?还有,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那日你拿我当木偶使去天牢演了场好戏吧?”我的眉紧了紧。这么多天过去,凌月悠没有来宸紫宫找我。我原以为是梅香地药起了效果,让她根本不知道她曾经出过宫,却原来她一直都知道。可到底是谁告诉她的呢?绿乔?不,不可能是她,这丫头在宫里也生活了段时间,自然知道哪些事该说,哪些事不该说。那。会是谁呢?“所以呢?”“所以啊——”凌月悠笑得眉眼弯弯,“我来提醒你,你答应梁迟萱地事可还未兑现。”阿萱姐姐……东方邪……“对了,还该提醒你一句,免得你忽然又忘了那日你去宁懿宫避难时太后给你讲的那一席话——”“你怎么会知道?!”我的震惊不是假的,凌月悠。与梁家从来是敌人的凌家人,她怎么会知道太后当日对我说的话?凌月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却是另选问道,“你知道今天她们为什么都会来这儿吗?”对啊,今日地她们为何都不约而同的来了宸紫宫呢?自苏芸生有喜后,她是从不跨出翠微宫一步的,今日却是反常来此,一开始的柔顺坐在那里,到最后狠命地抓着我的手,目光灼烈。满含仇恨地盯着我。她的恨意那样浓烈。却又带着无奈地悲伤。——难道没有人曾告诉你有天太后传了苏芸生去宁懿宫后又传了绣言?“太后?”心里悚然一惊,却已不自觉的脱口而出。凌月悠冷笑。“太后虽然有要求她来宸紫宫‘拜访’你。但如今已算失势的梁家人,没有像你一样得到皇帝宠爱的梁家人。你以为她的吩咐还是人人都会听吗?”“那她——”为何又会来此?“是本小姐笑容暖暖的告诉她,告诉她凌家如今在朝廷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告诉她你——梁迟沐,宠爱太过隆盛,即使她生下皇子,也注定是下半生凄苦无依。这皇宫,没有皇帝的宠爱,孤儿寡母,一样难安然生存。我问她,你难道想要你的孩子还未见识世间繁华,便因后宫的阴谋争斗而早早夭折?”“呵!果然是爱护孩子的好妈妈。向来柔弱地苏芸生竟然也恨意满满地拉了我的衣袖问,该如何做才能让她地孩子得到幸福。梁迟沐,你猜我是怎么回答她地呢?”眉梢眼角都盛满笑意的凌月悠眼眸晶亮地看着我,但我分明在她墨黑的眼底看见一层浓厚的忧伤。我抿紧唇,不答话,半晌,凌月悠倾城脸上的笑容消失,转头看着那一池芙蓉,落寞的神情,“我告诉她,只要她在宸紫宫突然掉了孩子,梁迟沐,是怎么也脱不了关系的。当然,我只是告诉她,她并不会真的流产,只是计而已。她犹豫半晌,终于答应。于是,隔日我邀了所有宫妃前往宸紫宫赏荷——”“那她刚才当真只是装的?”我急急地打断她,胸腔内猛地涌出一股小小的欣喜。虽然我那么恨极苏生的孩子,但是那毕竟是一条生命,鲜活如同朝霞的生命,更何况,我并不想,洛梓轩会因此对苏芸生更添一份怜惜,毕竟因为苏葛,他早对她有所愧疚,而我,亦不想我和他之间因此添上一层隔阂,我们的感情还,禁不起这样的胡乱猜疑。“梁迟沐,我该说你天真吗?”凌月悠转过头,看着我轻轻的笑,“我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好不容易说服苏芸生,才换来这一箭双雕,我又怎么会无故放弃呢?”“你为什么这样做?你不是说我赢了么?你不是已经打算放弃他了么?为什么还要这样?”我忽然变得有些歇斯底里,凌月悠看了我许久,然后有些自嘲地笑,“对啊,我是打算放弃了,可是,我很想看看,你们这样的恩爱甜蜜到底是不是装出来的;我想看看轩对你的宠爱,是不是因为对你怀有愧疚,才不得不如此;想看看你们所谓的爱是否果真那样坚不可摧,填满信任!”“主子,皇上有旨,让你们速速前往内殿。”一个小太监哆嗦的声音忽然横插进来,我握紧了手,凌月悠亦是盯了我半晌,而后轻声道,“我们走吧。”“只是因为这样吗?”只是因为想看看我和洛梓轩之间是否填满信任吗?我看着她轻笑,“你不是一早就认定了他么?不是无论如何都不放弃的么?如今这又是为何?”凌月悠表情僵了僵,而后轻叹,许久许久都没说话。最终是小太监颤抖着唤了声‘主子’,才打破这样诡异的沉默。我亦叹气,正欲出去,却听得凌月悠低低地念了三个字,我的身体陡然一僵,她却已绕过我,径直向前走去。她说,纪梓延。纪梓延。关联梁迟萱、东方邪、敏贵嫔的纪梓延。难怪刚才敏贵嫔会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忽然忆起凌月悠初踏入水榭时对我说的那句话,她说,梁迟沐,你真应该庆幸如今的你还有那么多疼爱你的亲人。是啊,如今的我,背叛梁家的我,而疼爱我的亲人又该是谁呢?阿萱姐姐?太后姑姑?还是,我的表妹谭希敏?一路行至内殿时,间或可看到地上两三抹艳红的血迹,金色阳光下,妖冶刺目。刚走到回廊处,就看到宸紫宫的大小奴才忙乱地出出进进。我的脚步顿了顿,站在垂花门里,微仰了头看碧蓝的天,大朵大朵的浮云被红日映成赤目的血红色,烧烈着整个天空。纪梓延,这一切究竟是不是你设计的呢?你抓住了凌月悠什么把柄?还是吩咐了敏贵嫔用什么药物控制了凌月悠?在内殿门外,看到呆立门前的凌月悠,我微蹙眉冷哼一声,她转过头,忽然对我轻柔一笑,眉目间透出的坚定是我所不能理解的,而她亦是不准备解释太多,蓦地拉了我的手进了大殿。宫人们见了我们都慌忙退在一侧,甫一踏进内殿,就看见送苏芸生过来的卫妃和敏贵嫔满脸的焦急,绣言、香雪和绿乔均跪在一侧。洛梓轩背对着我们僵直地站立着,太医们的身影在薄纱后若隐若现,苏芸生被人团团围住,是以看不清她到底如何。“轩——”凌月悠犹豫地唤了一声,我的眉皱得更加厉害,想要甩掉她的手,她却握得更紧,仿佛在汲取力量。一眼不眨地看着洛梓轩僵硬地转过身,接触到他的眼睛时,我的心忽然轻微的刺疼。那双黑亮的眼,此刻大雾弥漫,雾气氤氲,没有焦点的模糊。“小沐儿。”他的声音很轻,风轻轻一吹,仿佛就要被扯散掉。洛梓轩,苏芸生流掉孩子果真对你来说有那么伤心么?他的视线至始至终焦灼在我身上,我明显感到身边凌月悠越发僵硬的身子,随后凌月悠握着我的手颓然垂落。我走到洛梓轩的面前,亦是很轻的声音,“我在这儿。”他定定地看着我,眼里的大雾仍未散去,忽而用力地抱紧我,哀伤的声音低低地蔓延在我耳际,“朕答应过苏葛会好好照顾她,而她亦只希望好好留住这个孩子,而朕也答应过她,一定会替她守住。”“她还年轻,好好调养,以后一定会有的。”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说出这句话的,那声音干裂嘶哑得仿佛不是自己的,洛梓轩却突然更用力地拥紧我,声线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小沐儿,我告诉过你,我只要你的孩子。所以以后,她都不会再有孩子。”我浑身一怔,一直以为当日他说这句话只是为了安抚我,却不想他一直都是当真的。我不知自己还能说些什么,心仿佛被辟为两半,一半欣喜,一半哀伤。“为了给苏葛和芸生一个交代,所以朕,一定不会彻查此事!”他忽地放开我,眼眸里的大雾尽数散去,犀利的光芒顿显,来回扫视着众人,“都随朕去大殿!”
  
第一百零八章 失宠(三)
  在光线充足的大殿,阳光一样灿烂的铺洒一地,然而盛夏佛被阻隔在外,空气里泛着阴冷。洛梓轩寒着一张脸端坐在上,绣言、香雪和绿乔皆跪在下侧,我们妃嫔几个则站立在一旁,宸紫宫一众宫人亦跪了一地,除了我、凌月悠和绣言神色平淡外,余下众人的脸上皆带着惊惶。“卫妃!告诉朕,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被点到名的卫妃慌忙跪了下去,“回禀皇上,今日是凌妃妹妹邀臣妾们前来宸紫宫裳荷,天气热,所以梁嫔妹妹唤绣言煮了凉茶,而苏贵嫔想必是贪凉,多喝了冰镇的酸梅汤,再加上喝了绣言端来的药,才,才——”她说得小心,知晓洛梓轩隆宠于我,所以言语间凡涉及到对我不利的事都换成绣言。洛梓轩俊美如神祗的脸没有半分表情,冷漠的视线转向敏贵嫔,敏贵嫔亦忙不迭地跪下,“回禀皇上,卫妃娘娘所说并无半分偏差。”“凉茶呢?”他一问,立马有宫人下去端了剩下的凉茶进来,早已候在一旁的太医赶紧接过来,细心地查看。半晌,那太医战战兢兢地回道,“启禀皇上,这凉茶,并无任何不妥。”我稍稍松口气,不是绣言,真的不是她。“酸梅汤。”抿成僵直直线的薄唇吐出几个字,一旁的徳禄忙吩咐了两三个小太监去取。经过太医仔细查看后,仍旧是六个字。‘并无任何不妥’。洛梓轩剑眉微拧,正欲说话。恰在此时,内殿有太医来报,说是苏芸生的孩子流掉了,因误食红花。洛梓轩紧握地手轻微颤抖,股股青筋暴烈,想是气到了极处,然后他吩咐那几个太医再仔细地检查了凉茶以及酸梅汤。但得到的答案依然是‘并无任何不妥’。大殿内地空气骤然紧窒起来,众人的心情均是忐忑难安,洛梓轩不知在想着什么,冷冽的眸光锁紧跪了一地的太医,没再说话,亦没有打算进去看苏芸生。“太后驾到!”小太监尖利的嗓音忽地打破这诡异的沉默。太后手持佛珠搭着王喜的胳膊快步走进殿来,众人正欲请安,她忙不迭地摆手,问,“苏贵嫔怎样了?”洛梓轩仍旧木着一张脸,没有回答,其中一个胡子花白地老太医战战兢兢地回道,“回禀太后,苏贵嫔因小产,身子有些虚。但已无大碍。”“小产?!”太后的声音猛地提高。“怎么会小产?!哀家不是一早就吩咐过要仔细照顾着么?!你们都将哀家的话当耳旁风么?!”“奴婢(奴才)不敢!”太后一声冷哼,“张元!到底怎么回事?”“回太后。贵嫔娘娘是因为误食红花才致小产。”“红花?”太后似这时才看到我们。然后问了卫妃,卫妃又仔细地说了一遍。她关心愤怒的神色似乎都是真的。让我看得矛盾,明明是她希望我毁掉苏芸生的孩子,而这会子苏芸生地孩子莫名其妙掉了,她这一副悲痛的模样让我委实不解。“你端给苏贵嫔喝的药是什么?”太后忽地阴沉了脸问绣言,绣言正欲开口,却被我抢了先,“回太后,那药是绣言担心我整日贪凉吃太多酸梅汤闹肚子,所以一早就去太医院拣了药,整日熬了备在那儿。而且,刚才是我让绣言端来给苏贵嫔喝的。”“徳禄!”洛梓轩忽然出声,太后要问的半截话卡在喉咙里,我坦然地看着他们,没有丝毫惊慌。我早说过,这药是绣言每日晨起就会熬好,而她亦不知晓今日苏芸生会来,所以她不可能提前在药里放了红花,更何况,没有我的授意,她不可能会自作主张地想要毁掉苏芸生的孩子。“回禀皇上太后,这药里含有大剂量的红花——”“怎么会?!”我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洛梓轩脸色阴晴不定,看着我的目光复杂,太后陡然厉声,“绣言!”“奴婢冤枉!”“冤枉?那么告诉哀家你冤在何处?!”“回太后,奴婢确实不知那剂药里为何会有红花,何况,何况——”“何况什么?!”这次是洛梓轩一声怒喝截断绣言的话,她猛地伏下身,颤声道,“奴婢瞧着梁嫔主子近日嗜睡,贪凉,喜酸,恐是有喜,所以奴婢又怎么会这样糊涂在自家主子地药茶里添红花。”众人地视线突然移至我的身上,带着或艳羡或怀疑地光芒,我地手也不禁流连在小腹上,洛梓轩更是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我面前,表情虽然仍是一成不变的冰冷,但黑亮眼睛里却冒出微微欣喜地光,他按着我在椅子上坐下后,立马招来太医。张元的手轻轻搭在我的腕上,眼睛微眯,半晌,他收回手,满眼的喜色,“恭喜皇上,贺喜太后,梁嫔主子已有将近一个月的身孕了。”真?我有些茫然的对上洛梓轩的眼,却发现他眼里的欢地,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侧头,却看见太后疲惫满满的眸子,闪着欣慰的光芒。这事情太过蹊跷,太后似乎要针对的并非绣言,但,到底是谁?“还有谁碰过那药?”“回皇上,奴婢去厨房拿凉茶时,凌妃娘娘的丫头绿乔是与奴婢一道去的。”“绿乔?”“奴婢、奴婢绿乔参见皇上。”洛梓轩正欲说什么,凌月悠忽地跪下身,倾城眉目透出异样的讥诮寒光,一眨眼,似乎她又回到当日在宸紫宫挑衅我的模样,“那红花,是我让绿乔放进去的。”我瞬间傻眼,凌月悠。她怎么会就这样轻易承认?“凌、月、悠。”洛梓轩一字一字咬牙切齿地咬出。她却是看着我笑得讥诮,“梁嫔姐姐你还真是好运呢。原本想假借你这地儿害得苏生流产,以为会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即使要怀疑也定不会算到我头上,却不想千算万算,到是漏掉了这个可能性,你怎么能那么巧就有喜了呢?早知道,该是让绿乔在凉茶里也搁些。也不枉我这精心的演了这大半天地戏。”凌月悠,前一刻还说着要污蔑我的人,怎么只一眨眼,她就把所有地罪责往自己身上抗,还故意做出这样的表情,说出这样毫无顾忌的话?“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加害你么?——呵!因为轩对你的宠爱太浓厚!私自去天牢换了梁迟萱。他竟也没有对你做出任何责罚,却因着我‘帮’你一次,罚我在冷宫好好的呆了几日,那冷宫的荒凉,直到此刻还让我心有余悸。明明是两人做错事,怎么能让我一人独自去‘欣赏’那样的风景呢?所以——”“够了!”我蓦地打断她地话,这样的凌月悠,与刚才和我在水榭里对话的凌月悠差距太远,究竟是哪里出了错?微侧头,然后撞见敏贵嫔唇角边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我的手无意识地收紧。纪梓延。说过放我们彼此自由的纪梓延,你到底还想要做什么?洛梓轩轻柔地揽着我地腰。目光却是灼烈地看向凌月悠。许久许久,他都没有说话。他看着凌月悠,是若有所思的表情。舍不得么?舍不得这个他唤她‘夕颜’的女子?舍不得她有别于轩盟国女子纤纤闺秀的大胆无拘无束作风?舍不得她身体上自由的活力?舍不得她那些婉转奇异的曲子?我的心忽然轻微的刺疼,一侧首,在回廊上辗转的盛夏火热阳光忽然晃进眼眸,脑袋一阵晕眩,大殿里的人影忽然都重叠起来,最后地意识停留在凌月悠忽然抬头,看着我露出一朵忧伤地笑容。忧伤……?浓黑梦境里,凌月悠眼眸里划过的那一丝浅淡忧伤,精致唇角边地那朵忧伤浅笑,如同潮水一般覆盖我地整个梦境。她在内殿外看着我轻柔的笑时,眉目间透出地异样坚定,我这才看清,那坚定,也带着恍惚的忧伤。醒来时,已是月上半空,内殿里一片昏黑,只一支小烛燃着,昏黄的光亮照着绣言疲惫的侧脸。“皇上呢?”视线在内殿来回转了个圈,却没有半分洛梓轩的影子。竹言端了水过来,却是答非所问,“主子您刚醒,喉咙一定干渴得厉害,还是先喝点水润下喉咙吧。”我定定地看着她,耐住性子又问了一遍,“皇上呢?”“皇上、皇上在翠微宫。”我沉默地接过水,沉默地喝了一小口,心里有种怪异的感觉,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洛梓轩没留在宸紫宫,失望是一定有的,但想到苏生刚小产,而以后她都不可能有孩子时,竟也浅浅对她生出同情。默了会儿,我问,“凌月悠怎样呢?”“皇上本是打算降了她的位份,但太后认为她害了轩盟国皇嗣,罪不可恕,执意要皇上遣她去冷宫。”“皇上答应了?”“是。”“他糊涂了么?”他不是还要顾忌着朝廷上凌家的势力,怎么会如此轻易地就将凌月悠降位、撵入冷宫?“皇上原是不肯的,可太后复述了一遍她的一句话。”“哪句话?”“早知道,该是让绿乔在凉茶里也搁些。”我的手腾地抚上小腹,想着凌月悠刚才眉目间蔓延的讥诮寒光,心有余悸。但是,仔细想来,却又发现今日下午发生的事太不对劲,原本一心只礼佛,不问后宫世事的太后怎会突然来了宸紫宫?而凌月悠又怎会那么轻易的承认?绿乔若是真往药水里放东西,绣言又怎可能一点察觉也没有?“绣言,那日,太后到底对你说了什么。”
  
第一百零九章 失宠(四)
  “主子明鉴,主子当日也曾这样问过奴婢,而奴婢当日虚言。”竹言不卑不亢的回答道,神色坦荡。我微闭了眼,忽然又想起凌月悠说的那句话,慌忙唤了绣言,“去西萃宫唤敏贵嫔过来,就说我有些话要问她。”“可是主子,都这么晚了,您还是先歇息吧。”“这件事不弄清楚,我怎样能歇下?赶紧去吧。”窗外的月,皎洁明亮,内殿的烛,微弱幽颤的光芒。我坐起身,也没唤人,就自己简单的梳洗一番,妆镜里的女子,脸色有些苍白,眉梢眼角更是挂满疲惫。最近的事来得太多,我的思绪有些纠结,千事万事难有头绪。特别是对凌月悠,她对洛梓轩那么用力的坚持,为何不过间隙几天,她就莫名的自主放弃?她明明知道苏芸生是她的表姐,她肚子里的孩子亦流着凌家的血,她凌月悠怎么就会那么狠心地毁掉它呢?还有洛梓轩,明明知道我有孕在身,怎样还会留宿在翠微宫呢?难道苏生真的那么让他疼惜么?“梁嫔姐姐。”一声突兀的轻喊打断我的胡思乱想,一抬头,就看见敏贵嫔眼神柔和地站在门边。我忽然想起那日,我携了绣言去宁懿宫,我原本打算演出好戏让太后姑姑帮我废掉魔昙门的内应——敏贵嫔,在那里见到低眉顺眼的梁迟萱,听到太后温柔地对我说,你满意了么,小沐儿?心尖突兀涌出一股疼痛,一直疼爱我的姑姑啊。我深吸一口气,看着烛火阴影里她的侧脸,直截了当地问道,“凌月悠是怎么回事?”敏贵嫔诧异地扬了眉毛,“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臣妾怎么会知道凌美人的事?”“要我将今日凌月悠告诉我的话一字一句的告诉你么?”“她给你说了什么?”敏贵嫔的脸上闪过一瞬的惊慌。我轻扯唇角,“这不正要妹妹告诉我。什么叫‘我真应该庆幸如今的我还有那么多疼爱我地亲人’?”敏贵嫔动了动唇角,却是许久没说话,我有些莫名的烦躁,视线一偏斜,忽然注意到放在矮几上的瓷白小瓶。一个念头自脑海中一闪,我慌忙拉了敏贵嫔的胳膊。“又是纪梓延?”她白着脸看了我一会儿,最后轻轻地点头,我忽然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尽,浑身发软,敏贵嫔赶忙扶着我坐下。幽幽烛火里,那瓷白小瓶映着轻颤的烛光,那光芒晃进我地眼里,刺得我的眼一直生冷的疼痛。纪梓延。为什么我那么想要与你划清界限,而你却还是在我身边以不同的方式那么固执的出现?难道你还没听清我的话么,我说过即使疼痛。即使死亡,我亦不可以留在你的身边!纪梓延,为什么你还不放弃呢?毫无意识的有些恨恨地咬出‘纪梓延’这三个字,然后我感到敏贵嫔扶着我胳膊地手略微一僵。她说,“姐姐,门主让我们瞒着你,可是妹妹觉得还是告诉你为好。”她说,“太后传苏贵嫔那天,我来宸紫宫看了姐姐后。刚回西萃宫就看见门主坐在阴影里等我,门主问了我关于苏贵嫔以及凌美人的事后。第二日便传来消息要我务必让凌美人来西萃宫一趟,我不敢怠慢,遂叫人去了延庆宫邀凌美人过来喝茶。凌美人来了不过半刻,门主也来了,他吩咐我们下去,在房内和凌美人谈了许久,天色渐晚时。文渊大人也突兀的出现在西萃宫,后来门主交代我多多照应姐姐后,便离开了,随后凌美人和文渊大人也一同离开。我有些疑心,便叫人小心跟在他们后头。”她说,“后来宫人回来报说,他们一同出了宫。我地疑惑更深,第二日去延庆宫时,凌美人的丫头绿乔说她生病仔细静养。但我越想越不对劲。如果她真是生病了闹得宫里皆知,毕竟她如今也算有势的妃嫔,多的是人打听她的动向巴结她。所以我便留了人在延庆宫盯着,后来才发现,凌美人这一连几天都出宫了,和文渊大人在京城各处放肆游玩。”她说,“我觉得事有蹊跷,前后联系仔细想了想,文渊大人的武功之高,怎么会没发现整日跟在他身后的尾巴?我以为这都是门主故意设的局,为的是要帮姐姐扳倒凌美人。所以我连忙去宁懿宫觐见太后,以为太后听到凌美人‘红杏出墙’地事会立马想办法揭发,但她却只叫我稍安勿躁,说她自有安排。后来太后又传了凌美人和绣言,接着第二天,就是今天,凌美人派人邀我们来宸紫宫赏荷。”呵!原来这一切果真是纪梓延在幕后筹谋,可是,只为这样一个我,值得么?我的眼神暗暗,挥手示意敏贵嫔出去,然后唤了绣言进来,也不说话,就那么直直地盯着她。“主子——”在我灼灼的逼视下,她的不安浮现在白皙的脸上。我依然没说话,绣言有些着急,吞吐半晌,终于还是惴惴不安地回道,“太后那日传奴婢过去,只问了,凌美人为何近日对皇上已不若从前的上心。”“你怎么回答的?”“据实照说。”好个据实照说!“后来呢?”“后来太后叮嘱我说她会让凌美人想办法帮主子毁掉苏贵嫔的孩子,所以要奴婢以后一定听从她地吩咐。而今日,绿乔随奴婢去小厨房时,亦是告诉了奴婢接下来凌美人要做的事,那红花,亦是奴婢看着绿乔放进去的。”“她到底想要做什么?”凌月悠这样的女子是绝不会受太后威胁的。“太后答应她事成之后,一定会帮她出宫,让她与她爱的人双宿双栖。”她爱的人?是文渊么?呵!原是这样!倒没想到这凌月悠的身体里竟还住着一个不羁的灵魂,她敢爱敢恨,为了自由,亦是不顾一切。我终于明白她偶尔露出的忧伤是为何,就这样放弃洛梓轩她亦是感到难过地吧,而毁掉一条无辜的生命从而让自己自由,她定也是歉疚不安。“下去吧。”我疲惫地闭上眼,黑暗中,我忽然想起凌月悠当日略有些无奈悲伤的模样,她说,你赢了,梁迟沐。凌月悠……晨起梳洗完毕,想着该去冷宫瞧瞧凌月悠,但绣言说洛梓轩留了旨意,说是谁都不能去冷宫看她,便也不再坚持。可能知道自己有孕在身,所以就越放任自己懒下去,剩下一半的并蒂莲也没心思再绣,终日躺在贵妃榻上昏昏欲睡。今日的宸紫宫也很奇怪,以为宫里大小嫔妃知道我有喜,都会带了礼物上门贺喜,毕竟大家都知道此刻我正得洛梓轩的宠爱,但时至中午,依然没有半个身影上门,而洛梓轩亦没有出现在宸紫宫。我有些忐忑难安,但一方面又劝慰自己恐是洛梓轩留了旨意,要她们别来打扰我,而他则因着对苏葛怀有歉疚,所以留在了翠微宫多陪了会儿苏芸生。第一天过去,洛梓轩仍未出现在宸紫宫,太医院应该送来宸紫宫的保胎补药亦未送到。第二日,宸紫宫门前依旧门可罗雀,我站在大殿的回廊下,看着满庭院的白玉兰出神。第三日,太后带了许多补品来了宸紫宫,却是只拉着我的手,哀哀地叹气,心疼地念‘哀家可怜的小沐儿’,翻来覆去都只这几个字。绣言的神色也一日哀过一日,以往的矛盾神情却纠结为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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