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新诗全集》第39/44页
小小的油井,也在路边,三五个工人,眉乌脸暗。
油分重轻,依法提炼,好象弄着好玩,
每日出油不过滴滴点点!
穿过了油井炭田,
一步比一步危险:
擦着岩石,跨过沟涧,一步一颠,一步一陷,一步一步出着冷汗!
秋日落山,
我们还在山里旋转,
村中的父老善意的阻拦:不好再走,前边的坡高桥断。
看一看星光满天,
我们决定赶到清涧,
暮色里,南北不分,高低不辨,随高就低,黑影里头昏心乱,忘了安全,也就忘了危险,一场恶梦似的来到清涧,犬吠如豹,城门已关!
清涧——榆林
荒沙在北,荒丘在南。
千里的荒凉,中有清涧。
这紧凑利落的小县,
象有筋有骨,自命不凡。
冒着北国的风沙荒旱,挺拔秀丽,静立无言。
简洁明净是那些小街小店,店中男女静静的织着丝绢,丝白丝黄,绢长绢短,条条光润,在铺内轻悬。
街心铺着石板,
屋顶覆着石板,
石板的方便
使小城的气度齐整尊严。
因利用石板,
所以屋顶平宽,
房在山腰,或在田畔,顶平门圆,却似石桥段段。
清涧以上,沙岭荒寒,九里山内,风旱田干,灰黄一片,不见人烟,山顶小庙,佛倒屋瘫;盘出九里,还是零落的土山,中途车坏,却找着鸣涧清泉,一面等车,一面濯足谈天,溪清日暖,仿佛到了江南。
涧上的山径,骡队缓缓,负着石碱,负着沙盐,骡子的头尾,红缨鲜艳,象新嫁的娘子,打扮得齐全。
问一问赶骡的老汉,
绥德已经不远,
绥德以北,就是盐湾。
从容的我们上山下山,果然,望见绥德还秋日高悬。
绥德,这历代的重镇边关,巍巍雄立,在无定河边。
无定河上,桥长孔圆,十七巨孔,野浪风翻。
无定河岸,千顷沙田,红红的高粱,红到了河滩。
无定在北,大理小理分灌东南,三面水,四面山,
高山大水环卫着雄关。
旧城在河北,蒙恬的龙湾,新城在山上,太子扶苏葬在山巅。
从河岸仰看,
城楼飞峙云间;
在城中俯瞰,
山连河滚,浩浩云烟,不怪呀,每当榆关欲陷,历代是退守绥延!
城里,石路石垣,
房整街宽;
石榴梨枣,点缀着秋天。
晚间,秋雨带来微寒,静静的我们宿在韩蕲王的祠馆。
从绥德北进,看见了盐湾:土白如雷,撮土熬盐,简单的锅灶,罗列道边,清涧的石板,
绥德的沙盐;
乡间的父老世代相传,说:秀静的米脂出过貂蝉。
米脂城外,土货如山,米脂城中,静静的庭院,墙高门大,气度不凡,象富户衰败还维持着局面。
李闯的故乡,去城不远,汾阳的大庙,立在山边,富贵寿考,织女的预言,字大如轮,骄傲的立在庙外山间。
米脂以上,渐入沙田:矮矮的桑,矮矮的枣,掩护着田边;塞上的沙流,随风南窜,这儿一堆,那儿一片,一窝一丘,暗示着荒旱。
镇川堡上,我们打尖:敞亮坚实的屋宇,镇大街宽,晴美的秋日照着牛马往还;红的缨,白的马,蓝的天,红的枣,黄的土,葡萄深蓝;焦黄的面包香味四散;夹杂着牛马草料,似羶似甜;大店小店,皮货如山,北方的风味,至此十全。
榆关的各县,羊群万千,羊皮羊毛汇集到镇川,羊毛的销售,在太平年间,每年也有一二百万!
饭后动身,黄沙不断,不测高低,也难辨深浅,有时候,平地上车停轮陷。
十里山中,沙邱时现:圆圆的丘顶,如浪的条线,处处欲流,处处柔软,微风起处,吹出些轻烟。
沙丘的左右还有山田
穗小叶蜷,根为沙掩,半黄不绿的黍稷,憔悴可怜。
登高远望,沙岭沙丘若续若断,似黄似白,阴影儿微淡,秋日晴明,沙光闪闪;都似欲流,却又不动不变,象等着什么消息,才沙飞山陷。
可怕的寂寥,可怕的荒旱,没有树,没有水,没有人烟,一声咳嗽都传出好远。
火热的沙丘,微白的青天,半空中颤动着无聊的光闪,蒸热,荒旱,
可是,令人胆战心寒!
愈近榆关,愈近沙山,白惨惨的那么一片,
山肥顶圆,沙浪相连,象巨驼成阵,驼峰万千,似走不走,高矮相牵,似静而动,流线飘然。
在这流沙四面,
荒旱终年,
榆林城外,却一水波澜,成林的绿树掩映着河滩。
噢,绿树,绿树,绿树两岸!
在这沙光闪闪,
口燥心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