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新诗全集》第8/44页


  似看着最亲近的埋入墓中,我痴立茫然,只想悲叹。
  似斜风里的银背杨叶,我全身颤抖,惊惶
  在回想中凝结了血管。
  顾不得危险与湿寒,奇-书-网
  不自主的我瘫在岸上;也许正对着巨口的鳄鱼,滴着馋涎向我轻掉铁尾。
  但是,我把这一点肉身交给了任何样的命运,水声渐远,流入死样的渺茫。
  关于这点诗的说明:我能作诗吗?我不知道。老想试试,可是。今年春天,忽然想到“鬼曲”;谁知是怎么想起来的呢。它是个梦中的梦。在梦里,我见着很多鬼头鬼脑的人与事。我要描写他们,并且判断他们。假如有点思想的话,就在这“判断”里。我不能叫这些鬼头鬼脑的人与事就那么“人”似的,“事”似的;我判定,并且惩罚。有点象《神曲》中的“地狱”。但只有“地狱”而无“天堂”等。主意拿定,我就动了笔。到四月间写成了梦中之梦的头一个梦,就是这里的这几行,也就是个小引子。写成,便放在一边,打算把后面全写好再发表。可是从四月到现在,没有拿笔的机会,而诗又是慢工儿活,即使将来能继续作,何年何月作成,简直不敢说。先发表这点吧。自然,这是个小引子,什么意思也没有。要发表它的原因是:以后如能继续往下写,在文字上就照着这几行的样儿:没韵,行与节的长短都没一定,字面儿浅而要句句落实,不甚求修辞的帮助,由全体看来能象首诗――叙述的。谁知道诗应否这样作呢!?即使这是一条路子,我能作到好处与否呢!?因此,发表出这点来;一面是个将来继续作的督促,一面是希望朋友们先指教指教。
  载一九三四年九月《现代》第五卷第五期

国葬
  敌人退了,远处炮声还响,
  晨雾卷住战壕上的枪烟,战马和军人静卧在血地上。
  我们认识自家的健儿,他脸上有愿死的笑容与必胜的希望。
  我们没工夫击鼓,
  我们不敢歌唱,
  只脱下帽儿,
  用军旗吻他的笑脸上。
  爱国的男儿!
  你姓什么?
  你叫什么?
  没有人晓得。
  你同队的朋友已经死尽,无从打听;
  你胸上的名标已被炸碎,①署名舍予。
  无从证明。
  “爱国的男儿”用血写在一片木板上,作你的墓碑。
  爱国的男儿!
  你生在哪里,长在哪乡?
  没有人知道。
  你也许来自浙江,
  也许来自福建,
  也许自幼便漂流四方。
  “爱国的男儿”用血写在一片木板上,它将替你说:
  你生在中华,为中华而亡。
  爱国的男儿!
  你可有父,你可有母?
  可有兄弟姊妹?
  你也许是个孤儿,
  不记得父母的音容;
  也许离弃了家庭,新近加入了军队。
  “爱国的男儿”用血写在一片木板上,它将替你答对:
  中国是你的慈亲,
  你有四万万兄弟姊妹。
  爱国的男儿!
  你有什么遗嘱?
  也许你有万语千言,
  炮火击碎你的心房,未及说上;也许你要呼一声“爱人”,枪弹打断了你的舌根,未及叫出。
  “爱国的男儿”用血写在一片木板上,“愿中华和公理战胜”,必定是你的遗嘱。
  爱国的男儿!
  你没有衣冠,
  你没有棺木,
  你没有鲜花,
  你没有悼祝。
  头前掉一片木板,用血写着“爱国的男儿”,身上覆盖几锹黄土;
  这便是你的国葬,男儿,男儿,这完整的国旗作你的衾服。
  我们不敢高歌,
  我们无暇击鼓,
  我们不屑悲啼,
  我们不敢久停,
  看,东方既明,
  逐走晨雾,
  朋友,爱国的男儿,
  我们吻你这一片黄土!载一九三二年三月《齐大月刊》第二卷第六期

海外新声
  (1)
  不是炮弹的炸裂,不是锣鼓的乱碰,
  太平洋的潮声,
  惊醒了多少酣梦。
  (2)
  我时时看见你们,虽然没有你们的像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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