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权全集.com》第42/77页
胡玉奴抹了一下腮边的泪水。
“说什么谢谢啊,你是我姐,我不替你着急谁替。这回好了,你醒过来就好了。”
周兰兰挣扎了一下。
“小玉,难为你了。”
胡玉奴把周兰兰的身子扶正,尽量让她的身体在床头上靠得舒服一点儿。
“我没事儿的,倒是姐姐你够可怜的,许明达出了这么大乱子,让你跟着操心,虽然说你们已经离婚了,可我知道姐姐你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心里放不下,专程为他回来的,是吧?”
烦恼又回到周兰兰的脑子里,她往窗外看去,一只鸟在窗外的香椿树冠上弹动着翎毛。看着那自由自在的鸟,她不免伤感,轻轻地叹了一声。
“有人说人生是梦,有人说人生是戏,小玉,你说他许明达的人生是什么?他贫民出身,年轻的时候,工作兢兢业业,看着他那股子干劲,我的心里就特别踏实,也为他感到自豪。这些年来,他一步步地走了过来,官越做越大,野心也就越来越大,欲望也跟着见长。我苦苦地劝告过他,可他仍然那么无所顾忌。现在,终于走到了绝地。我看,他的人生又像戏又像梦。好啊,路都是自己走的,我帮不上他,谁都帮不上他了。”
胡玉奴看着周兰兰的脸,沾满了泪水,知道她心中难受,却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也陪着落泪。
“姐,人各有命,你方才说得对,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许明达走到今天这一步,不是你当初没有提醒他,是他不听你的,现在弄成这样,那就是他的命。”
周兰兰转过脸来。
“小玉,告诉姐姐,他们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胡玉奴没有准备,她想不到周兰兰会突然这么问,所以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正在这时候,胡碧奴进来了。她也为周兰兰的苏醒而高兴,拉住了周兰兰的手,眼窝里也闪动着晶莹的泪花。
“兰姐,你醒了,我知道你刚强,你一定能挺过来的。”说着,她坐在了胡玉奴让给她的小凳子上,“这几年来,我们仿佛生疏了,可我们毕竟是感情深厚的姐妹,现在的情况,真是让人痛心。”
胡碧奴的言语中有无法掩饰的酸楚,这让周兰兰也感慨起来。
“小奴,我以为你是个敢作敢为心比石头还硬的女人,想不到我还能看到你的眼泪。现在什么都晚了,我真惊奇你还沉得住气,许明达在逃,鹿一鸣也躲避到国外去了,你却如此逍遥。小奴,我不知道许明达的下落,可我觉得你应该知道。不过,我警告你,即便许明达是罪犯,他的生命也是国家的,也要由党和人民来审判他,如果你对他下手,你应该想想,他的身份,他的职务那么高,无论谁把他怎么样了,都有人要追查到底。”
胡碧奴明白,周兰兰是怀疑她把许明达藏匿起来了,甚至怀疑她已经把许明达干掉了。她看着周兰兰苍白的脸,暗地里佩服她的敏锐。眼前的这个女人,简直就是她生命的威胁,她仿佛什么都知道,仿佛什么都无法对她隐瞒,过去和未来,有许多事情被她言中了。当然,那些即将发生的事情,也被她预见了。胡碧奴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旁边的妹妹胡玉奴,然后用纸帕擦了擦眼睛。
“兰姐,你想到哪里去了,这么多年来,许明达和鹿一鸣之间的事情我知道一些,可那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我并没有参与他们之间的交易,我的海因公司和东海实业集团公司完全是业务上的合作关系,至于他们俩做下了什么违反国法的事情,跟我没有什么关系,如果说业务往来上有不恰当的地方,那也只是市场经济概念下的经营问题,或者说是违规的问题,我犯不上为他们的行为负责。当然,许明达也好,鹿一鸣也好,都是朋友,都给过我帮助,他们现在的处境也让我心里不好受。不过,这有什么办法呢。蓝姐,和你一样,我也想帮帮他们。可是,凭我们的能力,能帮得了他们吗?帮不了。不但我们帮不了他们,从现在的情形来看,没有人能帮得了他们。哦,对了,你想带我去见的那个人,他已经不在了。”
胡碧奴的这些辩解让周兰兰感到恶心,她居然说海因公司和东海实业集团公司的关系完全是业务上的往来,把自己洗了个干净,她倒成了干净的人。在这么大的一个事件里面,她推卸了责任。过去的日子里,周兰兰亲眼看着胡碧奴是怎么一步步把鹿一鸣和许明达拉下水的,现在她倒说他们的沉沦和她没有关系。周兰兰不想和她再说什么了,因为方才说话有点儿多,身体里面没有力气,她便转过脸去,看着胡玉奴,不想再听胡碧奴聒噪。她想不明白,这孪生的姐妹,性情和品格差距怎么如此巨大,一个温柔端丽,一个机谋深算,一个心正言和,一个处心积虑,一个情深义重,一个玩弄感情。她爱怜地看着弟妹胡玉奴,胡玉奴也为姐姐胡碧奴方才那厚颜无耻的话而赧颜,她拉着周兰兰的手,目光中充满了哀怜。
胡碧奴说到那个人已经死了,周兰兰的身体震颤了一下,她不敢相信,她的心情立刻复杂起来,那个生身父亲一直期待着她叫他一声爸爸,她还没有叫呢,他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周兰兰忽地坐了起来,可透入骨髓的疼痛让她昏迷了过去。胡玉奴被她吓坏了,她大声地呼唤着周兰兰,见她昏迷了过去,就用抱怨的眼神看了胡碧奴一眼,问她到底是谁死了?胡碧奴顿了顿,说是兰姐的生身父亲李省长死了。胡玉奴说,你怎么能在这种时候告诉她这样的噩耗啊!胡碧奴辩解说,兰姐一直不承认李省长是自己的父亲,我没有想到她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胡玉奴用鄙视的眼光逼视着胡碧奴说:
“你太狠了,真不知道你的心是用什么做的。”
然后,她又疯跑着出去找医生。
胡碧奴看着昏迷过去的周兰兰,心情也非常复杂,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生命中的另外一层内涵。
人活着,活在挣扎之中,只要是张着眼睛,只要是意识清醒,就无法停止谋划,为了自己能生活得比别人强,比别人高大,比别人滋润,所以就无法不在人群中倾轧。为了这个目的和这个现实,有时候就不惜处心积虑去谋划别人,甚至去构陷别人。
这些年来,无论是在国内还是国外,胡碧奴身边的人,都自然而然地成为她的生存参照,也成为了她谋取财富和利益的跳板,或者成为她的牺牲品。由卝文卝人卝书卝屋卝整卝理这不能说仅仅就是主观故意,应该说是本能的作用,她在下意识中就把周围这些人看成了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凡是和她有瓜葛的人,都会在她的微笑中成为她可以随便利用的工具。现在,她积聚了巨大的财富,可是,回过头来看,惟一的妹妹对她意见丛生,情人鹿一鸣已经被他拉下了水,包括朋友许明达,都已经被置于死地了。她剩下了什么呢?只有那些财产了,除此之外,就是内心里拥塞着的苦恼和生命的危机感。如此想来,人还是糊涂点儿好,还是随便点儿好,不应该这么处心积虑地去发展自己。
人睡着的时候,是积蓄力量的时候,人生病在床的时候,是修复生命的时候。胡碧奴好像从来都是醒着的,仿佛从来都没有休息过似的,一向都是在追求着,在拼搏着。可是,现在居然成了这个样子,众叛亲离不算,把两个优秀的男人推向了深渊,那么她自己呢?能在这场即将到来的浩劫中独善其身吗?
她看着仍然昏迷着的周兰兰,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她承认,周兰兰是个好女人,是个能够独立于尘俗之外难得一见的女人,是个身处物欲汪洋中而心正身随的女人,是个她胡碧奴八辈子也比不上的女人。可是,这个时代里,还有几个周兰兰呢?每个人都感到身在汪洋,不挣扎就得沉没,不挣扎就得被说不清楚的社会力量所蹂躏,就被挤压在社会的低层。在胡碧奴的心中,人生好比一个泅渡的过程,人不能在波涛中睡觉,这样的安逸实在太危险了。她是个穷人家的孩子,她不敢奢望这样的安逸,她必须得让自己用十分精明的心态立身世界,立身人群,并且尽量使自己成为生存的强者。
可什么都晚了,现在她无法重新设计自己的青春,更无法改变目前的状况。后悔吗?不完全是,眼前的困难使她愣了一下神,这个愣怔的刹那间,让她感到了命运的无比怆然。
她是个果敢的女人,她经常这么认同自己,并且为此有些骄傲。在这些日子里,她一再叮嘱自己,一定得继续走下去了,不这么继续下去,难道还有别的出路吗?说心里话,她也不想事情是这样,她只想拥有自己的财富,拥有自己的一片天空,然后自己在这片天空中做自由飞翔的小鸟。可是,现在的她,无法自由地飞翔,而且面临着危机,她得拼命地为自己去争取,去摆脱,想办法不让自己的翅膀就这么被折断了,得从这个困境中突围出来。
胡玉奴喊来了医生。医生们手脚麻利地抢救着病人,这个时候,胡碧奴感到自己是个多余的人,悄悄地从病房里撤了出来。
在医院的门口,她碰到了探头探脑的吴是有。
她说不清楚因为什么讨厌这个老男人。过去,在许明达的家里,这个老男人当自己是仆人一样,一切脏活累活都抢着干,吃饭的时候,也不上桌子,端了饭碗蹲在厨房的角落里吃,吃了之后,又去忙活。见到她来的时候,总是主动和她打招呼,口气低微卑贱到了顶点,让人听了肉麻。所以胡碧奴从来都不待见他,吴是有和她打招呼,她都当做没有听见。
吴是有在医院的走廊里,和她走了个对头碰,愣怔了一下,眼睛里闪动了一丝羞涩,这让胡碧奴更加恶心,暗想,你这样一个老男人,羞涩什么啊羞涩!她疾步走过去,好像身后是一坨屎。
43 窥望
吴是有是来看周兰兰的,说心里话,这几年来,他真想念周兰兰,就像个老哥哥想念妹妹一样。其实,他早在心里当周兰兰是个妹子,是个亲妹子了。只是因为自己的身份太低微,太卑贱,虽然心里当她是自己的亲妹子,嘴上却不能那么称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