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断案传奇全集.com》第127/191页


苏公叹道:“邵先生又何必隐瞒?”但见苏公摸出一张残纸,示与众人看,残纸上兀自有“风集”二字。邵闻脸色大变,甚是惊疑。苏公叹道:“邵先生谋杀葛中区,非是甚么假银锭之事怀恨在心,实是另有目的。苏某勘验尸首之时,见得葛中区衣裳零乱,分明有人曾在尸身上搜寻甚么。后来,幸得徐大人析小察微,自葛中区床头木板下寻得此纸片。若苏某不曾言错,邵先生此番目的,乃是为了此卷书。”邵闻望着苏公,呆若木鸡。

众人皆来看残纸片,不知“风集”二字何意。苏公叹道:“葛中区将此书藏于床头木板下,被邵先生寻得去,不想竟撕扯留下半页纸来。此书究竟隐藏甚么玄机,竟使得你等争夺?‘风集’二字,究竟是何意?苏某思来忖去,疑心一人。”众人闻听,面面相觑,眼巴巴望着苏公,不知他要道出何人名字来。

苏公拈着胡须,淡然望着叶来风,叶来风满面惊恐,吱唔道:“苏大人看小人做甚?莫不是疑心小人?”苏公淡然道:“敢问叶相公诗集唤作甚名?”叶来风惶恐道:“《来风集》。”待言出,猛然醒悟,连忙道:“小人《来风集》与此毫无干系。”徐君猷冷笑道:“撕去的那一截,不知是不是个‘来’字?”

叶来风惊恐万分,急忙站起身来,正待跪地申辩,早被苏公拦住。苏公淡然道:“此不过是与叶相公《来风集》巧合而已。苏某请得知府管家徐溜前往黄州城,到得二岭斋,寻问葛中区家眷并伙计,寻得些蛛丝马迹;后又请马踏月马将军二度赶往黄州城,寻得了此残纸字迹主人。若苏某不曾言错,此诗文集其名为《东风集》!”苏公言罢,邵闻面如死灰,垂头叹息,又有一人呆若木鸡。

苏公叹道:“《东风集》之东风乃是人名,非是他人,便是隐居黄州的官宦祝东风,亦就是祝公子之父亲!”众人大惊失色,皆来看祝良夜,但见祝良夜茫然若失,不时嘴角抽搐几下。良久,祝良夜站立起来,望着苏公,苦笑一声,道:“不知苏大人何时疑心上我?”众人皆愕然。

苏公叹息道:“那日,花冕大闹二岭斋,苏某亦在场,后自二岭斋出来,行至街中无意见得一男子,身着青衣锦袍,那男子径直进了二岭斋,若苏某不曾看错,此人便是祝公子。可惜祝公子却未留意苏某。次日,祝公子来东坡雪堂,邀我赴诗会,苏某问道:‘祝公子近几日可曾去得二岭斋?’祝公子一愣,连连摇头道:‘不曾去得,不曾去得。大人何故问起?’苏某并未追问,但一瞥之间,却见祝公子眉目间闪过一丝惊恐之情,苏某心中甚是疑惑!祝公子为何矢口否认此事,莫不是有甚秘密?”

祝良夜叹道:“大人不曾看错,那日确是良夜。”苏公幽然道:“徐溜前往二岭斋打探,已然查证此事。今日又闻曾相公言道:祝公子邀葛中区入社,欲假其书坊之便利,为诗社众友刻印诗集。曾相公闻祝公子言过,葛中区答应只收取些刻印本钱,约莫二三十两银子。但在昨日申牌时分,曾相公无意听得祝公子与葛中区言语,那葛中区竟开口道要五百两银子。曾相公又听得葛中区道:非是葛某食言,此些诗集可值五百两。祝公子颇有些恼怒,恨恨道:你这厮怎的言而无信,待祝某思量后再与你答复。那葛中区呵呵笑着,口中道:甚好,甚好。祝公子家中富足,区区五百两算得甚么。”

曾识满脸愧色道:“确是曾某无意闻听得。”苏公叹道:“葛中区所言诗集,非是你等诗友诗集,而是此《东风集》。若苏某不曾言错,定是葛中区以此《东风集》要挟祝公子,索要五百两银子。”祝良夜叹息道:“确如大人所言,这厮以此要挟良夜,但非是五百两银子,而是五百两金子。”众人闻听,惊诧不已。

苏公疑惑道:“那葛中区如何得到这本诗集?这诗集中又隐藏着甚么秘密,竟值得五百两金子?”祝良夜叹息道:“言来却是良夜之罪责也。良夜本想尽些孝道,将父亲诗文刻印成卷,以求流传后世,便去找葛中区商议,那葛中区当即应允,良夜便将家父诗文手稿交与了他。良夜万万不曾料想,这葛中区为人鼠心狼肺、阴险歹毒,他竟从家父亲诗中寻出一些词句来,只道家父讥讽朝政、诋毁圣上、同情旧党,并扬言要告发到州府并京城。良夜惊恐万分,只得前去求他。这厮开口便要二百两金子,良夜无奈,只得答应,只道诗会之时将金子与他。不想昨日,这厮竟又变卦,开口要五百两。良夜无奈,只得起了杀心。”

苏公叹道:“如此推想,邵先生早众诗友先来一日,乃是与你密谋对策。待昨日,你与葛中区最后交涉未果,夜间便实施行动。”祝良夜淡然一笑,幽然道:“此是无奈之举。”苏公又道:“苏某感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祝公子似颇多感触,只道:这世间确有些事情事与愿违,到后来悔悟,倒不如不做的好。今细想来,端是祝公子肺腑之言。”祝良夜点点头,叹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良夜真是追悔莫及。”苏公叹道:“祝公子有了前车之鉴,故而对此次诗会,心灰意冷,但又不想冷了诸位诗友之热心。苏某读得祝公子之《良夜集》,只薄薄数页,不过五首诗,且诗文平平,味如嚼蜡,远不及他人诗文。苏某心中甚是疑惑,隐约觉得祝公子似有难言之隐。”

祝良夜凄然笑道:“良夜唯恐自己诗文误入葛中区之手,故而选得五首低劣之作,滥竽充数罢了。不想如此小事,竟也惹得大人疑心。”苏公叹道:“此案案情复杂,嫌疑甚多,但苏某却并未疑心祝公子。如今想来,有一事亦甚可疑。”祝良夜疑惑道:“不知甚事?”

苏公叹道:“徐大人、苏某与祝公子言及葛中区,祝公子颇有感触道:‘良夜亦曾看错此人了。不瞒二位大人,为了众诗友诗集之事,这厮得寸进尺,竟出尔反尔,一再提高刻印价目,令良夜颇有些不快。’今想来,祝公子此言或是另有深意。徐大人亦叹道:‘葛中区贪夫徇财,到得最后,终于死在钱财上,临断气时亦要拿着一颗银锭陪死。’祝公子笑而不语。待苏某言道:‘古人云:钱财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葛中区一生算计别人,图谋多少钱财,到得死时却拿着颗假银锭,端的可笑。’祝公子默然无语。那时刻众诗友皆不知假银锭之事,苏某道出,祝公子竟无丝毫诧异之情,亦不追问。今想来,祝公子笑而不语,那一笑或有深意吧。”

祝良夜闻听,惊疑不已,幽然叹道:“苏大人好生厉害,竟窥见得良夜心思。可恨葛中区这厮欲壑难填,良夜自此受制于他,他不死便是我死,或是我全家死。此事与邵先生毫无干系。”邵闻哈哈笑道:“错矣错矣。祝公子胆小怕事,怎生敢杀人?邵某乃祝公子之好友,闻听得葛中区这厮阴险狠毒、无耻至极,心中甚是恼怒,恨不能手刃这等奸诈小人,为民除害。此中谋划并实施,皆是邵闻一人所为,与良夜并无干系。今看来,邵某确是为诸位诗友除了祸害。”言罢,哈哈大笑。

众人闻听,颇为感激,皆至徐君猷面前,恳求知府大人开恩,从轻处置。徐君猷一脸茫然,不知如何是好,把眼来望苏公。

那厢苏公手捋胡须,面容凝重,呆呆的望着一盏油灯,那灯火在微风中摇曳,心中甚是感慨:葛中区者,分明便是李定之流,回想元丰二年,乌台诗案之中,自己便“以诗赋文字讥讽朝政”获罪,祸及朝中并地方诸多好友,险些丢了身家性命。

苏公苦笑一声,喃喃道:“呜呼,文字之罪,何其可怕……”

(本卷完)

后注

一、小说中“秋兰送客齐安道,天若有情天亦老”一句,借用了李贺《金铜仙人辞汉歌》之句,原句为:“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

二、中国古代银锭一般分五十两、二十五两、十两、五两和一两等多种,但不同朝代使用不同的衡制,银锭实际重量也有所差异,宋代的一两约合今三十九克。

三、宋英宗,(1032~1067年),原名宗实,后改名赵曙,太宗曾孙,濮王允让之子。宋仁宗无子,英宗幼年时即被接入皇宫抚养,主国在位仅四年。宋神宗赵顼,乃是英宗赵曙长子。

四、避讳之风,由来甚久,至唐、宋和清朝,极为盛行,避讳常见之法是用意义相同或相近的别的字来代替要避讳的字,讳分为国讳、家讳、内讳、宪讳、个人讳。犯国讳者,则有坐牢甚至杀头的危险。

五、隐居黄州官宦祝东风一说参见《鬼魅传说》一卷。

六、关于宋代书籍刻本,主要有三种:官刻本、私刻本、坊刻本。其中坊刻本大都署有书商字号,某书堂、书铺、书斋等,此些书商为贪图利润,往往降低刻本成本。据《书林清话》记载,中国古代书商雇佣的刻工工价甚廉,故而刻书成本低,从而导致刻印的书籍往往字体偏小甚至错讹百出。此类书商甚多,有的专门接受委托,刻印和售卖书籍,甚至集编撰、出版、发行于一坊一肆,如二岭斋葛中区之流。

七、关于文字狱,要写的太多,但还是不写的好。

第八卷 梅花血玉

第一章 千年古玉

〖南山昨夜雨,西溪不可渡。

溪边布谷儿,劝我脱破裤。

不词脱裤溪水寒,水中照见催租瘢。

自注:土人谓布谷为脱却破裤。〗

此首《五禽言》诗之一乃是苏东坡贬谪黄州时所作。据说宋代鄂州、黄州一带,老百姓把布谷鸟的叫声听成为“脱却破裤”。初来黄州的苏东坡颇为不解。某年春的一天,他过江前往鄂城,由于先前一天夜间下了一场大雨,鄂城西山的山溪涨满了水,只见一个农夫挑着空箩筐,穿着一条破裤,连裤腿也不卷,便从溪水中小心翼翼淌了过去。巧在此时,溪边林中传来了布谷鸟的叫声,那农夫闻听得,猛地冲着树林骂将起来:“该死的瘟鸟,只知叫‘脱却破裤’!”苏东坡甚是诧异,遂问道:“你为何不脱掉裤子,以免湿了裤脚?”那位农夫遂脱下破裤与苏东坡看,只见其臀部和大腿上伤痕累累、血肉模糊。那农夫告知苏东坡,因他欠了东家的租子,今早送了一担谷子去,兀自不够,东家发了脾气,当即命人脱了破裤,一顿好打,竟致这般。苏东坡恍然大悟:那农夫不脱裤子淌水,原来是怕冷水刺痛了伤口疼痛呀!那时,苏东坡穿了两条裤子,遂脱下一条送与农夫。待回到黄州后,他便写下了此诗,流传后世。

且说大宋神宗元丰五年二月某日,东坡雪堂西南山上,建有一座亭子,石椅木栏,亭角飞挑,此亭乃是苏公雇人建造,并名之“快哉亭”,那快哉亭内有数人,或坐或立,谈笑风生。他等正是谪居黄州的苏轼、临江书院的齐礼信先生、刘冰谷先生、郭氏药铺掌柜郭遘、春秋古董行掌柜欧阳飞絮、花灯铺掌柜叶来风。亭外又有苏仁并一些随从家仆,窃窃私语。

『注:苏公之弟苏辙有《黄州快哉亭记》一文,云:“盖亭之所见,南北百里,东西一合,涛澜汹涌,风云开阖;昼则舟楫出没于其前,夜则鱼龙悲啸于其下;变化倏忽,动心骇目,不可久视,今乃得玩之几席之上,举目而足;西望武昌诸山,冈陵起伏,草木行列,烟消日出,渔夫樵夫之舍,皆可指数:此其所以为‘快哉’者也。”』

只见苏公斜身靠着亭柱,手中一把酒壶,甚是畅意。郭遘手持一个酒杯,品得一口,临风而立,目酣神醉。齐礼信立在亭内石桌旁,正挥毫书写,一侧刘冰谷用手压住纸张,唯恐被风吹动,望着齐礼信笔走龙蛇,满目羡慕之情。欧阳飞絮与叶来风在一侧言语甚么,而后那欧阳飞絮自怀中摸出一件物什,递与叶来风。那叶来风接过来,细细端详,不由啧啧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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