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断案传奇全集.com》第136/191页


孟震上得前去,拍拍那田五郎肩头,冲着众乡民笑道:“你等莫要不信,此人确是黄冈知县舒牧舒大人。”众乡民惶恐,急忙[ 电子书]上前施礼。舒牧连连摆手,急忙引众乡民拜见黄州知州徐君猷徐大人。众乡亲心中不免惊讶:想那些官府老爷,个个威风凛凛,装腔作势,或骑马或坐轿,一大帮公吏鸣锣开道,吆五喝六,隔着一里之外便知道是官府老爷来了,众百姓唯恐躲之不及,不想今日大雨刚过,诸多官府老爷便站在身边了,竟未辨识出来。有乡民不肯相信,细细打量狼狈不堪的徐君猷等人,笑道:“你等莫不是假冒官府大人?”

徐君猷一愣,反问道:“这位乡邻何出此言?”那乡民疑惑道:“休说是知州大人、县令大人,便是那县衙的公吏衙役,哪个不是趾高气扬、盛气凌人得很,何尝象你等一般满脸和气?”徐君猷不由一愣,那厢苏公忽笑道:“有道理!若果真是官府老爷,又怎的如此这般狼狈?官者,应是何等耀武扬威!市井街坊中那老头老太,逢人便有这么一句:我儿子乃是衙门做公的!此言是何等的荣耀、何等春风得意、何等的风光气傲?那小孩子在口角争斗时也扬言:我老子是衙门做公的!此言是何等气势,足以不战而屈人之兵。”孟震哈哈笑道:“那是那是。古人云: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读书做甚,便是为了做官。做了官,便是当了爷。”

众人一番言语奚落玩笑,等候片刻,只见那年轻乡民引得数人急急赶来。苏公问旁边那田五郎:“此庄唤做甚名?”那田五郎回答道:“乃是田家庄。”苏公问道:“庄中皆是田姓人家?不知有多少户?”那田五郎道:“非只是田姓,其余姓氏亦有不少,庄前庄后约莫有一百来户人家。”苏公点点头,道:“那赶来的着青袍者可是田家庄里正?”那田五郎点点头,道:“正是,他便是里正田器。”

待里正田器近得前来,苏公看得清楚,此人约近四十,面容清瘦,狡黠持重,留着少许胡须,腰间系着一个酒壶,左手食指残断了前一小节。田器打量徐君猷、孟震等,微露诧异之情,疑惑道:“诸位员外,自何来而来,往何处去?何故在此滞足?”孟震笑道:“我等自来处来,往回去处。”田器闻听,脸色不悦,忽望着舒牧,不由一愣,奇道:“这位老爷莫不是我黄冈县令大人?”舒牧淡然一笑,道:“正是本县。”田器惊讶,急忙上前施礼,又陪笑道:“草民田器,曾随常砉常押司到过县衙数遭,见过大人的。恕草民眼浊,一时竟未认出大人来,多有怠慢了。”

舒牧一愣,细看那田器,似乎思索起了田器,微微点头,遂引见知州徐君猷、通判孟震等,田器一一拜见。舒牧令田器着人下去看个究竟,田器唯喏,四下张望,指令两名胆大的乡民下去。苏公在一旁道:“休要动那布袋,只将四周黄土刨开便是。”两名乡民点头,拿着两把铁锄,下得垄坡去,将那布袋四周黄土刨去,只余下凸出的布袋。

苏公唤过苏仁,一同下垄,近得布袋边,小心察看了那布袋内,果然见得一副尸骨。苏公令苏仁小心撕开布袋,将白骨呈现出来。众人站在垄上,看得清楚,不由议论纷纷。舒牧问那田器:“里正可知此处埋的何人?”田器眉头紧锁,思忖道:“草民不记得此处埋葬何人了。”又询问身旁乡民,众乡民亦皆摇头,依照当地风俗,人死后用棺木埋葬,绝无用布袋裹尸埋葬之事。

舒牧微微点头,道:“近些年来,庄上可有失踪之人?”田器思索片刻,道:“据草民所知,本庄十余年来并不曾有失踪之人。”舒牧皱着眉头,喃喃道:“如此说来,这具尸骸或是数十年前埋下的了。”徐君猷站在一旁张望,听得舒牧言语,摇摇头,道:“若是数十年前之事,那布袋恐早已腐烂成泥了。”舒牧点点头,附和道:“大人所言甚是。只是田里正等人之言如何解释?”徐君猷淡然一笑,道:“此事不外乎两种可能,其一,此人乃是被人谋杀,偷偷掩埋在此;其二,或是外地人路经此处,一人暴病而亡,同行的伙伴只得草草埋葬了尸身,故而本地人不曾知晓。”舒牧连连点头,叹息道:“如此言来是个孤魂野鬼了。”田器哀声叹道:“恁的可怜。”

那厢苏公细细察看布袋内,除却一副骨骼,又有些腐坏的衣裳破布,苏公细细察看那布料,估摸是寻常麻布。苏仁不以为然道:“不过是一具枯骨,看不出甚么名堂来,叫当地乡人掩埋了便是。”苏公淡然一笑,低声说:“此人乃是被谋杀的。”苏仁一愣,诧异道:“老爷怎知他是被谋杀的?”苏公指着骷髅头骨,低声道:“此处头骨破碎,分明是有人用钝器狠狠砸下,将其头颅砸破。”苏仁屏住气息,探头细看那头颅,果如苏公所言。苏仁惊讶不已,低声道:“如此言来,这是一桩多年悬而未破之案?或根本就不知此事。”

苏公幽然叹道:“正是,但凡白骨案,难过其他命案,只因时日过久,命案现场已无处寻觅,几乎无有凶手丝毫痕迹。因死者皮肉无存,不知何许人也,那失踪的甲乙丙丁,你知他是死是活,故而查找、确认死者身源难度甚大,若草率行事,往往多生冤案,错杀了好人。”苏仁点点头,不由想起苏公迁任密州时改判的一桩佘姓衙役的杀妻冤案,因刑讯逼供屈打成招,那佘某无端在牢狱中囚禁了十一年,直到有一天其妻突然回来了。

苏公又低声叹道:“此等白骨命案因时过境迁,知情者甚少,侦查取证难度甚大,除非有明显证据。否则,则冤沉大海也。”苏公叹息着,一手却在布袋内小心摸索,忽然,自腐烂的衣裳破布中摸出一件物什,方方正正,沉甸甸的,拿将出来一看,却原来是一方砚台。那砚台长约五寸余,宽约三寸余,厚一寸余,制作粗糙,兀自残缺了一角。苏公将砚台交与苏仁,低声道:“此中物什,皆是紧要证据。”苏仁点点头,思忖道:“这砚台或许便是杀人的凶器。”

苏公复上得垄来,见过徐君猷,低声道出白骨情形。徐君猷微微点头,唤过舒牧,令他速召仵作前来,勘验尸骨。舒牧唯喏,着手下急急去了。舒牧思忖道:“今之情形,当先查明死者何人。只是适才里正言及:本庄十余年来并不曾有失踪之人。如此推想,此人或是四周村镇之人。”尹塘疑惑道:“若是路经此地的外乡人,被人劫杀掩埋,如此怎的查问得到?”徐君猷幽然叹道:“若如此,便是一桩无头公案了。”苏公点点头,叹道:“我大宋疆土广袤,百姓千万,那往来各路州府的,譬如做买卖的、走亲访友的、进京赶考的、逃荒避难的、离家出走的,凡此等等,不知有多少无辜之人命丧他乡,做了孤魂野鬼。”众人皆感叹。

约莫一个时辰,仵作赶来,舒牧令其细细勘验,苏公在一旁观看。待仵作勘验罢,来报徐君猷、舒牧,只道这具白骨乃是个男子,约莫三十余岁,身高六尺七寸;头颅颅骨破裂,顶部兀自有一裂洞,当是被人用钝器重击砸死;掩埋至今遮莫有两年多光景;此外遗有铜钱二十余枚。

徐君猷道:“舒大人、尹主薄,你等当仔细查阅三年来各庄镇所报失踪者卷宗。本府回得府衙,亦要查阅一番。但有一丝线索,便不可放弃。又可悬榜告示乡民,凡有知情者,一经查实确证,可予以赏银十两。”舒牧、尹塘唯喏。

一旁,苏公正与仵作言语甚么,只见那仵作不住点着头。

第二章 书生苦信书

受黄冈县令舒牧、主薄尹塘之邀,徐君猷、孟震等人来到黄冈县城,因偶遇大雨并意外逢得一桩白骨案,耽搁了三个时辰,待众人到得黄冈县衙时,已是申牌正时。那黄冈县衙经一番修整,现已焕然一新,兀自散发出阵阵油漆味儿。衙前鼓架上一面崭新的闻登鼓,闻登鼓下有一块方形大青石,约莫四五百斤重,大青石中凿有一槽,槽中嵌着一个铜匣,嵌得甚是严实。那铜匣长约两尺,宽一尺,匣面上有一个寸余大小的洞口,乃是投塞状子的入口。

徐君猷近得铜匣前,饶有兴致的观看一番。县衙门口早有人迎了过来,那人约莫三十四五岁,留着少许胡须,满面笑容,温文尔雅。那人过来拱手相迎,徐君猷望着舒牧,问道:“这位是……?”舒牧忙道:“他乃是卑职手下常砉常押司,写得一手好字。”那常砉急忙上前施礼,拜见徐君猷、孟震等人。徐君猷闻听,淡然一笑,乜斜着眼望了一下苏公,言下之意:在苏轼面前论书法,岂非是鲁班面前弄斧头、关公面前玩大刀?

舒牧引众人入得县衙,常砉早已安置了宴席。到得宴客堂,果然别致,窗外是一方水池,不时有游鱼泛起涟漪。堂内悬有四副卷轴,乃是春夏秋冬四季图。苏公看那桌上,约莫十五六道菜,花样繁多,但多是素菜。舒牧客气寒暄了一番,又言些招待不周云云。此时刻众人多已饥饿,也无那多讲究,各自入席落座。待众人吃进口去,不由赞叹起来,便是善于烹饪的苏公也连声道好。徐君猷追问何人掌勺,竟做得如此美味?舒牧笑道:“非是他人,正是常砉常押司。”一旁站立的常砉急忙上前,拱手谢过诸位大人的褒奖。

徐君猷急忙招手,唤人搬过一把椅子,又添加了一套酒杯碗筷,邀常砉上桌同饮。常砉忙言恭敬不如从命。舒牧令女婢将酒杯斟满,常砉端起酒杯,谢过诸位大人,而后一饮而尽。众人饮酒吃菜,一团和气。舒牧道:“其实铜匣投状之法,非是卑职所想,乃是常押司所谏。”常砉谦恭道:“小人亦不过随口提起,还是舒大人从谏如流,勤政爱民。”孟震点点头,道:“为官为吏,当时时有为民之心。”常砉点头道:“大人说的极是。舒大人亦屡屡告诫小人等,不可铺张浪费,大吃大喝,凡事当厉行节约,故而宴席多为素菜。万望诸位大人休要见怪。”徐君猷点点头,问道:“常押司到县衙多久了?”常砉答道:“回大人,已有两年多了。”徐君猷点点头,笑道:“真乃舒大人的左膀右臂。”

舒牧望着徐君猷,微微叹息道:“也是常押司时运不济,空有满腹才华,每凡进京赴考,踌躇满志而去,垂头丧气而归。后来,县衙押司朱子侃暴病身亡,卑职身旁缺少得力人手,便募了他来。”徐君猷叹道:“原来如此。那个朱押司,本府倒还是记得,他也是个耿直正义、抱诚守真之人。”舒牧点点头,叹道:“大人说的是,卑职甚是器重于他,可惜天妒英才,英年早逝呀。”

众人吃着酒菜,说着闲话。正言语间,却见得曲廊处急急过来两人,与门外的仆役言语甚么。那仆役似甚为难,只道老爷在陪知州大人。苏公把眼望徐君猷,徐君猷会意,淡然道:“舒大人,门外是何人呀?”舒牧一愣,侧耳一听,听得门外人言语,遂示意常砉出门去。常砉会意,急忙起得身来,拉开门,侧身出去与门外人言语。不多时,常砉闪身进来,近得舒牧身旁,欲细声相告。舒牧摆摆手,道:“知州大人在此,有何不便?你只管说便是。”那常砉尴尬一笑,道:“门外乃是牢城营的管事和捕头辛何,他等道午牌时分有犯人越狱逃跑了。”

舒牧一愣,惶恐的望了一眼徐君猷,问道:“逃脱多少犯人?可曾着人缉拿?”常砉吱唔道:“只走脱了一人,辛捕头已着人四处缉拿了。”徐君猷淡然问道:“却不知是何人竟如此胆大包天?”常砉忙答道:“乃是个坑蒙拐骗的泼皮,唤作元绿。”舒牧闻听是个泼皮,暗自松了一口气,正色道:“务必将此人捕获。”常砉唯喏。徐君猷叹道:“这些市井泼皮无赖,多是油盐不进之徒,有时确实令人头痛得很。”舒牧叹道:“亦是教化不够,自小好逸恶劳、游手好闲惯了。黄冈城中,此等人甚多。”

宴席罢,舒牧引众人到得花园之中,园中有一座亭台,四下花开正艳,香气袭人。众人或在亭内饮茶,或在园中赏花。不远处,苏公与孟震站在水池旁,低头观赏那水中鱼儿,但见大小鲤鱼游来游去,其中兀自有数尾红鲤鱼,分外醒目。苏公忽然记起那方砚台,急忙召唤苏仁过来。苏公要了砚台,蹲下身来。孟震诧异不解,询问缘故。苏公低声相告,孟震惊讶道:“仵作验尸之时,怎的未曾听他言及?”苏公淡然笑道:“那仵作来之前,我便已经将之藏了。”孟震一愣,道:“苏兄为何要瞒过仵作?”苏公道:“但凡白骨案,时日久远,线索有如大海捞针,甚难断案。与骸骨相关者,皆是紧要物证。此案最关键之物,或是此方砚台。”孟震点点头,道:“既是关键证物,苏兄为何私藏,而不告知徐、舒二位大人?”

苏公淡然笑道:“杀人害命,掘坑埋尸,此等阴谋之事,行事时必然小心谨慎。今日,那崩塌露骸之处,挨着道旁,白日人来人往,甚是不便。苏某猜想,那凶手定是白日杀人,夜间偷偷掩埋尸首。如此推想,那凶手居住并不甚远。”孟震望着苏公,微微点头。苏公又道:“那凶手可能就是田家庄或周围庄镇人,其思量埋尸之处,不可太近,又不可太远,如此容易负尸前行,又便于赶回来;掩尸之地,地形又当是他所熟悉的。今日白骨暴露,必然惊动四方,那时刻人多眼杂,若贸然示出砚台,恐走漏风声被那凶手闻得,故而将之藏匿起来了。”孟震连连点头,惊讶叹道:“苏兄好生小心谨慎。”

苏仁忍不住插言问道:“那凶手为何忽略了这砚台?莫不是他有意放置其中,意图嫁祸他人?”孟震闻听,不由一愣,思忖道:“不无这般可能。”苏公望着手中砚台,道:“这方砚台或是凶器,亦或非凶器。若是凶器,凶手从何处拿来?这砚台主人是何许人?若非凶器,为何与骸骨同在?其一,或是死者之物,随身带来,故而凶手并未留意;其二,如苏仁所言,乃是凶手有意为之,意图嫁祸他人。但他要嫁祸何人?但凡意图嫁祸他人者,必有意留下线索,让人察觉,而不会随尸体同埋,若非今日暴雨,此骸骨或许数十年甚至百年不见天日,如此嫁祸他人又有何用处?”

孟震眯着眼睛,思索道:“苏兄所言亦有道理。寻常凶手隐秘埋尸,又怎会思量嫁祸他人。若如此,只能言此人狡猾至极。”苏仁低声道:“若凶手真的有这般狡猾,又将如何?”苏公端详着那方砚台,喃喃道:“无论如何,我等当先查明这砚台的主人。”孟震瞥望了砚台一眼,苦笑一声,道:“此砚甚是寻常,苏兄又如何查起?”

苏公翻转砚台,道:“砚台乃是文房磨墨、贮墨和掭笔所用,其源可追溯至三皇五帝之时,后历经春秋战国、秦汉隋唐,到得如今我大宋,砚台日益讲究精致,最著名者莫过于端、歙、洮、澄泥四大砚,此外因石质之不同,又有数十种甚至上百种石砚。但凡佳品,石质坚韧,纹路细腻,色彩沉着,吸水透水较弱,溶墨甚好,又易于清洗,不伤笔毫。我等写字之人若要得一方好砚,真可谓千金易得,一砚难求。东坡亦有藏砚之癖好,前后经手数十余方佳砚,其中多半赠送他人,余下者遗失乌台,甚是可惜。此砚虽然坚硬,但石质平平,制作亦甚粗糙,遮莫二十文钱便可买得。”孟震闻听,无奈的摇摇头,道:“此等砚台,比比皆是。苏兄仅凭此方砚台,若要查出主人,无异于东海寻针一般。”

苏公点点头,轻轻叹息一声,蹲下身来,一手掬得少许清水,浇到砚池中,而后轻轻抚摩。不多时,砚池中泛出墨色。苏公倾了墨水,索性将砚台浸入水中,随手扯了一把水草,擦洗起来。待洗得干净后,可见砚石纹理,翻转过来一看,苏公忍不住惊喜道:“这砚背上有字!”孟震急忙凑过头来看,却见得砚台底部刻有一些字,字迹依稀可辨,乃是“桂折一枝,传圭袭组”八个楷体字,左下角残缺,但依然保留有“焦明”二字,只是较前八字小许多。

孟震道:“桂折一枝,传圭袭组。乃是喻指科举高中,取得功名。如此推想,这砚台主人乃是个寒酸秀才,一意苦读,只求他日能金榜题名,故而在砚台上刻下砚铭,勉励自己。”苏仁疑惑道:“众多制砚人在造砚之时,也在砚侧、砚背、砚盖上刻有砚铭,铭文多是雅致的诗句,或是警句。当卖主摆出数方相同砚台,买主必定选买镌刻有自己喜好诗文的砚台。”孟震吃惊的望着苏仁,连连点头,笑道:“你此言甚是,我竟没有想到。如此言来,此字若非砚台主人所镌刻,而是制砚人早先便已刻好了的。”苏仁又道:“这‘焦明’二字或是制砚人名号。”孟震不由叹道:“此砚台甚是寻常,便是寻得制砚人,他制得卖出砚台不下千百,又怎的记得此方砚台主人?”

苏公淡然一笑,冲着苏仁摆摆手,道:“本是简单之事,经你这一番言语,便复杂得很了,真可谓一线揉团。孟大人休听他言。东坡以为,此字乃是砚台主人所刻。”孟震笑道:“孟某却以为其言有几分道理。”苏公摇摇头,笑道:“但凡制砚之人,镌刻砚铭,必不会刻其姓名,而只是刻其斋号、印记。再者,制砚之人以砚台为生,其刀功必有一定造诣,笔迹流畅而又圆滑,否则会贻笑大方。孟大人且看此字,甚是拙劣,兀自有误刀痕迹,可见其刀功甚差。”

孟震细看,果如苏公所言,砚铭有五六处误刀刻痕,思忖道:“如此言来,这方砚台的主人乃是唤做焦明。”苏公点点头,又蹙眉道:“正是。但此砚左下角残缺,或许这‘明’字之后还有一字,也不无可能。”孟震道:“既已知‘焦明’二字,要找到砚台主人便容易多了。”苏公点点头。

那厢徐君猷见孟、苏二人在池边私语甚久,不觉好奇,走将过来,只见得苏公手中一方砚台,询问何来。孟震便将前后细细相告,徐君猷惊讶不已,遂唤舒牧前来。舒牧近得前来,闻知此事,亦甚感吃惊。四人商议,舒牧着人暗中查探“焦明”者,又令押司常砉去取往年报失案卷。

四人回得亭中,不多时,常砉寻来了报失卷宗。据卷宗所记,最近三年,黄岗县共报失踪十九人,其中妇人三个、年轻女子五个、小孩四个、老人四个、青壮男子三个。其中三名青壮男子,分别唤作高三、陈周、余东。高三,三十岁,乃是个泼皮,已失踪两年十个月;陈周,二十六七岁,乃是个书生,已失踪两年六个月;余东,三十五岁,乃是县里督征赋税的差吏,因贪污税款事发而逃,已失踪一年八个月。众人商议后,舒牧令常砉着得力衙役前去查问高三、陈周、余东、焦明四人情形。

酉牌末时,徐君猷、孟震、苏公、马踏月等别了舒牧,出了黄岗县衙。此时刻,天色渐暗,过了四五条街巷,炊烟四散,夹杂着阵阵菜香,也有的人家已经吃饭了。但见街口的一户富裕人家,一尺多高的门槛上坐着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遮莫七八岁光景。那小孩端着饭碗,一边大口吃着饭,一边溜眼看着来来往往的人。苏公饶有兴趣的看着那小孩,只见那碗白米饭上兀自堆着数块肥肉。

这时刻过来一老一少两人,那老者,乃是个妇人,约莫六十多岁,衣衫褴褛,满脸苍霜;那小孩是个女孩子,遮莫六七岁,一脸童真,却尽显菜色。那小女孩望着门槛上胖男孩那碗饭,满脸眼馋神色,兀自吞了几下口水。那老妇人满脸风霜,面无表情的停下脚步,颤巍巍自一个脏兮兮的布袋里摸出一个瓷碗来,那瓷碗边沿兀自缺了四五处口子。那胖男孩抬起头,有些害怕的看着那老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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