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断案传奇全集.com》第140/191页


苏公淡然一笑,道:“那夜入府衙送书之人。”徐君猷一愣,忽醒悟道:“这厮兀自以为银子玄机隐藏在书卷中,两年来参悟不透,万般无奈,只得假苏兄之才智,破解其中玄机。”苏公点点头,幽然道:“如此推想,或许焦明月、陈周皆已遇害,凶手另有他人。”徐君猷疑道:“便是手指断一截之人?”苏公捋须思忖:“若如你我之推想,这元绿乃是关键之人。大人当速遣人将他缉捕。东坡以为苏仁绝不会看错,这厮定然躲在蓝二娘家中。”徐君猷颇有些疑惑,但还是令两名随从赶往蓝记酒肆,觅机抓捕元绿。

苏公推开破门,迈步入得室内,但见四处蛛丝、满地灰尘,破败不堪。进得居室,近得书案前,但见满是灰尘,灰尘之下兀自有砚台、书卷之类。苏公急忙拿其中一卷,吹去些灰尘,翻开一看,原来是一卷《论语》,页边或空隙处兀自有批语注解之类。苏公看得,不由大喜,急忙唤徐君猷来看,这字迹与送入府中那卷《诗经》字迹一模一样。徐君猷喜道:“如此看来,那《诗经》非是焦明月的,乃是陈周的。”苏公点点头,思忖道:“为何焦明月的书卷中有陈周的书?且只此一卷?”徐君猷道:“或许是焦明月无有《诗经》,便问陈周借得?”苏公遂唤人仔细清点房中书卷。一番清点之后,果然有所收获,徐君猷自书卷中找到一卷《诗经》,扉页内竟然署名“焦明月”!

苏公欣喜不已,捧着《诗经》,翻阅片刻,喃喃道:“可以推想,焦明月曾到过此处,定是邀陈周同往京城赶考,不知因何变故起了祸端,焦、陈二人竟然调换了《诗经》卷?”徐君猷道:“或是焦明月拿错了?”苏公摇摇头,拈着胡须,喃喃道:“玄机便在书卷中?究竟是何意思?难道果真是焦明月拿错了?”苏公想着,忽然拿起书卷翻阅,翻了一卷又翻一卷,竟将案桌上的书卷翻了个遍,忽然笑了起来,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徐君猷诧异不解,急忙问道:“苏兄明白甚么?莫非已经悟出了玄机?”

苏公点点头,拿起几卷书,道:“徐兄且看这些书卷,与夜间送到府上那卷《诗经》有何差异?”徐君猷如坠云雾,翻了几卷,疑惑道:“书卷不同而已。”苏公淡然一笑,道:“书卷自然不同,还待你说?且细细想来,有何差异?”徐君猷冥思苦想,依然不得其解,连声催促苏公:“你且快快说来便是,休要捉弄于我了。”苏公翻开三卷书,道:“徐兄且细想,送入府中那卷《诗经》分明是陈周之书,但与此处所有陈周的书对比,有一处差异,便是那卷《诗经》上画了一柄斧头!”徐君猷一愣,点点头,但又疑惑道:“或许是一时兴起,随意画画罢了,非是刻意为之。”

苏公摇摇头,道:“即便随意画画,也应将之画好,绝不会画得如此破损,斧刃破裂残缺,分明另有深意。”徐君猷思忖道:“苏兄言之有理,他为何要画一柄破斧头?”苏公淡然笑道:“这柄破斧便暗示书卷的主人。”徐君猷奇道:“怎生暗示?”苏公笑道:“徐大人莫非不记得‘破釜沉舟’了?”

徐君猷闻听,不由一愣,笑道:“破斧?破釜?沉舟?陈周?哈哈哈,有趣有趣。即便如苏兄所言,那破斧头暗示主人陈周,但又有何益?寻常人看过又怎生悟得出来?即便悟出来,又如何?”苏公点点头,幽然道:“至少悟出了这一层意思,或许其中隐藏着更深用意,只是我等尚未悟出来罢了。我窃以为,若此书是有意混入焦明月的众卷书中,其必有用意。”徐君猷点点头。

苏公在室内察看一番,无有发现,与徐君猷等出得房来,又转到屋后察看一番,四处皆是杂草,甚是荒芜。苏公长叹一声,幽然道:“荒凉之状,与蕲春县焦明月家中一般。若他等能得以金榜题名,又将是怎生一番景象呢?”徐君猷环视四下,邻近的人家约莫有三四十丈远,便道:“我等可去庄中邻里询问打听一番。这陈周平日为人如何?有何亲朋好友?或是有何仇家?”

苏公点点头,正待转至前院,转身之际,忽然一震,呆呆的望着杂草,似有所思。徐君猷复又回过身来,见苏公神情凝铸,诧异道:“苏兄何故?”苏公拈着胡须,喃喃道:“此处似有些怪异。”徐君猷一愣,环视四下,皆是野草,惶恐道:“有何怪异?”苏公指着屋下一团杂草,道:“此处草儿怎的较他处茂盛许多?”徐君猷望去,果如苏公所言,屋下一团青草格外茂盛。苏公察看左右杂草,又快步上得前去,蹲下身来,察看那一团杂草,拨弄一番,扯出去年的腐根,又喃喃道:“非只是今年,便是去年,此处草儿更为茂盛。”徐君猷疑惑道:“此是为何?”苏公脸色严峻,道:“此处土壤肥沃甚多。”徐君猷一愣,疑道:“此处土壤为何不同?”苏公站起身来,喃喃道:“玄机或在这土中?”徐君猷闻听,忽悟出甚么,惊恐道:“苏兄之意是……”苏公微微点头,唬得徐君猷倒退七八步,高声召唤随从来。

徐君猷令随从速去召集邻里前来,并讨借两把锄头。随从唯喏,急急去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随从唤得五个邻里来,众邻里不知何事,满面诧异,待来到陈周院中,见着徐君猷、苏公,更是疑惑,其中一个中年汉子问道:“你等是何人?与陈周有何干系?”苏公淡然一笑,道:“诸位乡邻,此位乃是黄州府衙徐大人派遣来的。”众乡邻闻听,将信将疑。那中年汉子问道:“我等不识府衙大人,怎肯轻信你等?”徐君猷笑道:“信与不信,无关紧要。在下此番前来,乃是奉知州徐大人之命,勘查陈周失踪一案,事隔两年多,多有遗忘,烦劳诸位乡邻好生回想,如实相告。”

众乡人窃窃私语,那中年汉子叹道:“这陈周失踪已有两年多,庄中里正已报知县衙,可惜至今无有音讯。”苏公道:“闻听说他是进京赶考去了?”那中年汉子摇摇头,道:“陈周为人和善,但凡外出,必会将行踪告知我等邻里,请我等照看他家中物什,绝对不会一声不吭的。”徐君猷点点头,问道:“这陈周可有何亲朋好友?或是甚么仇家?”那中年汉子摇头道:“他一书生,哪里有甚么仇家?若言好友,倒是有几个。”徐君猷急忙追问何人。那中年汉子道:“比较要好者有相邻田家庄的田器。”苏公闻听,一愣,追问道:“此人可是田家庄的里正?”那中年汉子点点头,诧异的望着苏公。苏公又问道:“他二人常有往来?”那中年汉子点点头,道:“闻陈周言过,他等好似是同出一师门。另外还有本庄的常砉。”苏公又一愣,问道:“可是县衙的常押司?”那中年汉子点头道:“正是,正是。”

苏公心中惊诧:那田器左手指缺了一截,而仵作清理骸骨,多了一截手指骨。这田器本不可疑,但他与陈周竟是好友,细细想来,难脱干系。苏公问道:“大哥可知这陈周有一位蕲春的书生朋友?”那中年汉子思索片刻,道:“似有这么一人,其中情形,我不甚清楚。”苏公点点头,问道:“陈周失踪前后,可曾有异常之举?”那中年汉子摇摇头,迟疑道:“此事已有两年多了,我记不得有甚么异常了。那时,似有几日不见他了,我等闲话时起了心,又好些日子不见,便怀疑了,与里正并常砉等人说及,里正便报了官,此后便杳无音讯了。”

苏公点点头,问道:“陈周失踪之后,你等可曾到过他房中?”那中年汉子后头询问众乡民,其中一名老者言道:“还是老汉替他家关的门院,此后便不曾进去过。”那中年汉子又道:“他家中无有值钱的物什,不过是些桌椅板凳和书籍,便是窃贼也懒得进去。不过我还是时常留意,恐那些流浪闲人捣乱。”苏公点点头,心中暗道:流浪闲人,不过是寻个避难栖身之所罢了,绝不会肆意翻乱。

苏公示意徐君猷,徐君猷遂令随从往屋后。苏公唤那中年汉子等人跟随其后。到得屋后,徐君猷令随从举锄挖土,将青草锄去,继而刨着黄土。众乡民疑惑不解,窃窃私语。那中年汉子低声问苏公:“你等究竟何人?想在这里挖的甚么?”苏公淡然道:“到得时辰,你等便知。”那中年汉子不再多问。两名随从挖不多时,一锄下去,忽觉一震,惊道:“似有甚物?”将土往旁边一带,土中赫然有一根白骨,唬了那两名随从一惊。众人见得骨头,惊恐不已,那中年汉子上前怯声问:“这是甚么骨头?”徐君猷把眼望苏公,苏公正捋着胡须,眯着双眼,似有所思。

徐君猷冷笑一声,道:“快且挖来。”苏公忙道:“且从四周小心扒土,不可深挖。”两名随从唯喏,小心扒出四周土,那土坑渐大,约莫两尺多深,又扒出许多骨头,待现出个人头骨时,把众乡民吓个半死。苏公上得前去,俯身看那骷髅头,道:“且慢动土。”而后寻了根树枝,下得土坑,用那树枝小心翼翼扒去骷髅头旁的土,待骷髅头完全呈现眼前,幽然道:“诸位乡邻,这陈周可是龅牙?”众乡人闻听,皆点头言是。那中年汉子状着胆子,探头看着土坑中的白骨,怯声问道:“这死人不会是陈周吧?”苏公叹道:“这位大哥且细看,这头骨牙颌前突,可以推想,死者乃是龅牙,且下颌缺了一颗尖牙。”那中年汉子惊恐道:“莫非果真是陈周?他便是龅牙,且下方缺了一颗牙。”苏公叹道:“如此言来,此人端是陈周。”那中年汉子战栗道:“他怎的会死在这里?”徐君猷冷笑一声,道:“却不知是何人将他埋在这里。”那中年汉子吓得后退数步,与众乡人嘀咕起来。

两名随从费了一番周折,小心翼翼将骸骨挖了出来。苏公俯下身来,仔细勘察每一根骨头,这验骨之术颇有讲究,苏公虽不精通,但也知晓几分,自此白骨判断,死者乃是男子,非为毒杀。依据那中年汉子所言特征,死者是陈周无疑了。原来,陈周非是失踪,而是死了,尸体便埋在他自家房屋之后,那他因何而死,凶手又是何人?

徐君猷烦劳那中年汉子去请里正前来,那中年汉子急急去了,约莫一刻多时辰,那中年汉子引五六人赶来。陈家镇里正乃是一位老者,约莫六十余岁,闻得陈周屋后挖出白骨,惊诧不已,待见得徐君猷等人,满眼猜疑,问道:“你等究竟何人?怎知屋后埋有白骨?”徐君猷淡然一笑,道:“我等便是为查陈周失踪一案而来。”里正一愣,疑惑道:“陈周失踪已有两年多,怎的如今才查?你等口口声声是公门中人,为查案而来,但老朽识得县衙诸多官吏,却未曾见过你等。”徐君猷笑道:“我等乃是奉黄州知州徐大人之命前来查案。”那里正又一愣,惊奇道:“知州徐大人怎的知晓此事?”

苏公道:“前日大雨,田家庄庄外露出一具骸骨,你等可曾听说?”那里正连连点头,道:“听说了,确有此事。”苏公淡然一笑,道:“此案惊动了知州徐大人,徐大人查访失踪百姓,据黄冈县令舒牧舒大人报,黄冈失踪者之中便有陈周其人。这陈家镇与田家庄毗邻,故来查探,适才窥破屋后端倪,令人借来锄头,果真掘出了白骨。”那里正惊诧不已,道:“诸位官爷好生厉害,却不知怎的察觉出端倪来?”苏公幽然叹道:“乃是陈周托梦于徐大人。”徐君猷听得,苦笑一声。

众乡人惊诧不已,纷纷追问梦中可曾告知凶手?苏公叹道:“在梦中,陈周满身污血,恳请徐大人为他伸冤,以平阴魂之怨气。但凶手何人,却不曾说出。故而,知州徐大人特遣我等前来,查寻线索,觅出真凶。还望诸位乡邻好生回想,助我等侦破此案。”那里正连连点头,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但因时日过久,加之陈周家宅稍偏,知情者甚少。里正思忖道:“本庄常砉,与陈周要好,诸位官爷可去问他。”苏公点点头,烦劳里正遣人通报黄冈县衙,又遣人好生看护陈周遗骸。里正唯喏。

苏公与徐君猷商议,分头查访田器、常砉。正商议间,却见得苏仁、颜未急急赶来,苏公不由一愣,心中猜想,定是他二人将辛何跟丢了。待二人过来,徐君猷急忙询问,颜未回禀,那辛何果然狡猾,见大人等入得陈家镇,便开始左顾右盼,甚是警觉了。颜、苏二人无奈之下,只得远远监视,不料这厮忽然间便不见了踪影,四下找寻一番,远远望见这厮急奔黄冈县方向去了。徐君猷甚觉惋惜,把眼看了看苏公。苏公思忖道:“如此言来,我等行踪已然暴露,大人速着人前往黄冈县城,告知马踏月将军,同时密切监视舒牧动静。”徐君猷点头,遂着两名随从赶往黄冈县。

第五章 浊酒待君温

徐君猷、苏公商议兵分两路。苏公、苏仁前往田家庄,徐君猷、颜未在陈家镇。且说苏公、苏仁出了陈家镇,赶往田家庄。路途中,苏公将陈周室内情形并屋后埋尸之事告知苏仁,苏仁惊讶不已。思忖道:“如此言来,那《诗经》中果真隐有玄机,而这一玄机便是焦明月、陈周遇害的原因。”苏公点点头,捋着胡须,喃喃道:“那夜闯府衙之人或就是凶手。”苏仁皱着眉头,思索道:“那凶手掠得书卷,却悟不出玄机奥秘所在,便欲假老爷才智,破解玄机,而后得其利。不过此着未免凶险了些吧?”

苏公幽然道:“此事已然过去了两年多,可谓风平浪静,神不知鬼不觉。为何突然多了这多蹊跷之事?这一切皆是因那场大雨,暴露了焦明月的尸骸,又幸巧逢着徐大人及我等,徐大人指令舒牧追查白骨案,凶手畏惧我等,惟恐当年阴谋败露,故而先行下手,有意将书卷与信笺遗于府衙,令我等见得。”苏仁一愣,奇道:“有意遗于府衙?此是为何?”苏公幽然道:“或许这中间本无甚么玄机,不过是凶手有意迷惑我等罢了。”苏仁思索片刻,点点头,道:“凶手故布迷阵,令我等左思右想,满以为其中有个大阴谋。但命案真相却甚是简单。”苏公眯着眼睛,喃喃道:“我疑心那夜入府衙之人是辛何,但此举意图究竟何在?仅仅是投石问路,或是迷惑我等?当然,或许另有他人?”

主仆一路言语,行了两里路,经过第一具骨骸发现处,苏公停下脚步,喃喃道:“焦明月尸首掩埋在田家庄与陈家镇之间,而陈周尸首掩埋在自家屋后,可见二人非同时同地遇害,而是一先一后,且陈周在家中,而焦明月在某处。”苏仁望着垄下黄土,道:“若是在陈周家一并遇害,凶手便会将二人一并埋了。那焦明月是死在何处呢?凶手是先杀陈周,还是先杀焦明月?”苏公默然,复又前行。

不多时,主仆二人到得田家庄,入得庄来,见得路口有个乡人挑着一担水,苏公上前施礼问路。那乡人抬头望苏公,猛然一愣,苏公看清乡人面目,正是前日发现白骨的乡民田五郎,那田五郎虽不知苏公名姓,但知其是随同知州大人的官吏,急忙放下水桶,回礼道:“公爷有何贵干?”苏公道:“我等奉命前来,寻里正田器问些事儿。不知田器家宅何处?”那田五郎点点头,道:“公爷且随小的来。”言罢,复又挑起了水桶。

苏公、苏仁随着那田五郎,行经了六七户人家,那田五郎停下脚步,将水桶放置一户门前,冲着院内叫唤一声,苏公猜想这便是田五郎家中。而后那田五郎引苏公二人又绕了四五户人家,到了一户人家门前,但见那人家大门紧闭。那田五郎上前扣着门环,不多时,大门开启,一个妇人探出头来,看着田五郎,没好气道:“小五呀,甚事敲门?”田五郎指着身后苏公道:“乃是官府来人寻里正爷。”那妇人诧异的看着苏公,奇道:“我当家的岂不是到县衙去了?怎的又来寻他?”苏公一愣,笑道:“田爷并不曾到得县衙,故而舒大人让在下来催请。”那妇人满脸惊诧,疑道:“昨日明明与常押司一同走的,怎的未到?”

苏公听得明白,笑道:“正是,昨日大人令常押司来请的,但到今晨,仍然未见他二人面,大人又令在下前来。烦问大嫂,他二人莫不是到哪里喝酒去了,醉得忘记了正事?”那妇人闻听这话,没好气道:“定是这般,昨日那常押司来时,鬼鬼祟祟的,二人躲在房中,不知言语甚么,待到天黑,二人竟出门去了。临出门时,我问他到哪里去,他只道往县衙一遭。今听你这么一言,他二人定又是到醉花院厮混去了。”

苏公呵呵笑道:“原来如此。在下便去醉花阁寻他等便是了。”那妇人有些恼怒,愤愤道:“烦劳公爷捎话与他,待他回来,定要带一把荆棘回来。”苏公笑着点了点头。那妇人愤愤然合上大门,苏公回转而去。行路中,那田五郎嘻嘻笑道:“田器这浑家,甚是泼辣。”苏公问道:“小五哥可知,这田器左手食指为何残了一截?”那田五郎笑道:“闻听说是被他浑家一刀剁了的。”苏公诧异道:“不知为何?”那田五郎低声笑道:“闻听说是田器爷去宿妓,不合被他浑家发觉,便被剁了一截手指头。”苏公问道:“此事发生在何时?”田五郎掰着指头,思忖道:“遮莫是两年多前,对对对,正是大前年的十月。”苏公诧异道:“小五哥怎记得如此清楚?”那田五郎笑道:“因那年十月,小人的儿子甚是顽皮,不慎摔断了手,亦是左手。田器爷到得我家,见得他也裹着指头。故而记得清楚。”苏公点头,笑道:“这田器与何人尤为要好?”那田五郎道:“最要好者,莫过于那常押司。”苏公问道:“闻人说,还有个叫陈周的书生。”那田五郎点点头,道:“正是,便是住在前方陈家镇的陈周,不过这书生后来失踪了,不知到哪里去了。”苏公点点头,问道:“那常押司常来田器家中?”那田五郎连连点头,道:“那是自然,他等本就是……唉!”田五郎叹息一声,忽不再言语。

苏公分明见得田五郎欲言甚么,却又生生咽了回去,竟莫名叹息了一声,忙追问道:“他等本就是甚么?”那田五郎急忙摆摆手,笑道:“无有甚么,无有甚么。”苏公正待再问,言语间那田五郎已到得家门口,急忙拱手道别。苏公忙拱手谢过,与苏仁出了田家庄。苏仁疑惑道:“适才那田五郎欲言又止,他等本就是……?这话是何意?”苏公拈着胡须,道:“田五郎叹息了一声,那叹息似甚无奈。足见常砉与田器之间干系不同寻常。”苏仁点点头,道:“而陈周亦曾是他等好友。”苏公点点头,幽然道:“有时,好友往往就是阴谋加害你的人。”苏仁问道:“老爷认为,杀害陈周、焦明月的凶手是田器?”

苏公不答,俄而,忽问道:“你曾言,昨日尾随辛何,那辛何到陈家镇见了常砉,而那常砉又赶到田家庄见了田器,他三人会面,言语了甚么呢?”苏仁思忖道:“老爷之意,他三人有着某种干连?”苏公幽然道:“辛何,乃是县衙的捕头;常砉,乃是县衙的押司。田器,虽是区区一个庄的里正,但有了这两位朋友,县衙中的事情,他便一五一十,了如指掌。”苏仁疑惑道:“昨日辛何陈家镇之行,乃是通风报信?”苏公点点头,道:“辛何绕道陈家镇,自然是为了告诉常砉某桩紧要事情,而后赶往黄州府,监视徐大人行动。”苏仁思忖道:“如此言来,他等幕后还有主谋?”苏公点点头。

主仆一路言语,到得陈家镇,会合了徐君猷、颜未。徐君猷告诉苏公,常砉家人言,常砉昨日便到县衙去了,至今未归。苏公将田器情形告知徐君猷,徐君猷皱着眉头,冷笑道:“如此言来,我等须往黄冈县衙一遭了。”苏公摇摇头,道:“辛何已经回得黄冈,况且马将军尚在黄冈,若徐大人赶往黄冈,恐急而生变。”徐君猷思忖道:“迟则恐他等有了应对之策,不如打他个措手不及。”苏公淡然笑道:“徐大人如何打他?两具白骨,无有确凿证据,一切不过是怀疑罢了。焦明月、陈周之死,究竟因何?尚不得而知。”徐君猷忧心道:“我等已打草惊蛇,徐某恐他等逃匿。”苏公淡然一笑,道:“他等若逃匿,便是不打自招了。”徐君猷问道:“如之奈何?”苏公淡然笑道:“不知舒大人接得乡民首告,是否前来?”徐君猷笑道:“苏兄之意,我等在此等候舒牧前来?”苏公捋须而笑。

约莫一个多时辰,有乡民来报里正,只道县令舒大人率人来了。里正急忙引人出庄相迎,徐君猷、苏公等便在陈周宅前等候。不多时,里正引舒牧等人赶来,苏公看得清楚,随行人中有县丞尹塘、仵作及捕快数名,却不见辛何、常砉身影。舒牧、尹塘忽见得徐君猷、苏公,惊诧不已,急忙上前施礼,唬得里正等人惊恐不已。徐君猷摆摆手,淡然道:“不想今日本府又逢得一桩白骨案,惊动舒大人大驾了。”舒牧闻听徐君猷此话带刺,惶恐万分,垂首道:“此卑职之责也,愿受大人处治。”徐君猷冷笑一声,道:“且随本府进去一看。”舒牧唯喏。苏公站立一旁,冷眼旁观。

徐君猷引舒牧等人进得院子,至屋后,但见草丛中摆着一具骨骼,兀自沾着泥土。徐君猷令仵作上前验骨。舒牧望着徐君猷,惶恐不安,怯声道:“卑职有一事意禀告大人。”徐君猷瞥了他一眼,淡然道:“舒大人有何事?但说无妨。”舒牧尴尬道:“卑职疏于管治,致使治下恶徒横行。”徐君猷故作惊讶,道:“有这等事情?”舒牧满脸通红,道:“卑职已着人协助马踏月将军,缉拿恶徒。”徐君猷淡然一笑,道:“舒大人可知晓尚青鹤?”舒牧点点头,道:“回大人话,卑职识得这尚青鹤,不过此中有一处误会,卑职已然与马将军言明了。原来是有奸恶之徒假冒尚青鹤之名,招摇撞骗,为非作歹。那尚青鹤乃是本县有名的善人,乐善好施,仗义疏财,但为人随和,不肯张扬。”

徐君猷一愣,问道:“这尚青鹤可是肤豢阁的主家?”舒牧点点头,道:“正是。”徐君猷冷笑道:“你道尚青鹤是有名的善人?”舒牧吱唔道:“这尚青鹤是个商贾,又常资助书院私塾,或掘井修路,又常施舍孤寡鳏独者,深得百姓赞誉,市井称他为尚善人。不过卑职与他往来甚少。”徐君猷听得,冷笑不止,把眼望苏公。苏公淡然一笑,道:“如此言来,徐大人应端召见这位善人。”徐君猷会意,笑道:“此等善人,功德无量,当赐匾刻碑,予以厚奖,烦劳舒大人邀他来州府相见。”舒牧唯喏。

仵作验骨罢,与苏公商讨一番,最终确认死者是陈周,死因尚难定论。舒牧脸色铁青,一言不发。一旁县丞尹塘道:“陈周尸首埋在自家屋后,可见凶手杀人后,并未匆匆逃离,而是处置命案现场。依在下推测,凶手定是与陈周熟识之人,且为人阴险,胆大得很。”苏公点点头,道:“尹县丞所言甚是,凶手定是陈周熟识之人。”徐君猷淡然道:“闻听说,与陈周相交甚密的人,乃是田家庄里正田器、本庄的常砉常押司。”舒牧闻听,不觉一愣,遂令捕快速去传唤田器、常砉。

尹塘思忖道:“不知前日那具白骨与今日陈周一案有无干系?”苏公瞥了尹塘一眼,反问道:“不知尹县丞有何见解?”尹塘尴尬一笑,道:“我只是猜想而已。”徐君猷淡然道:“前日那具白骨身源已然查明,死者乃是蕲春县书生焦明月,他与陈周乃是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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