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断案传奇全集.com》第25/191页


苏公指那两具尸首,道:“案发之时,尸首可是此般?”秦聪碧道:“卑职曾吩咐手下,须与案发一般保持尸首,切不可乱动之。即便是仵作勘验,亦未乱动过。”苏公闻听,思索片刻,道:“如此,可唤朱府家人前来认领朱山月尸首。安福尸首另移他处,切不可声张出去,违者重责。”秦聪碧应声,遂遣人前往朱府告讯。苏公道:“仵作何人?”秦聪碧道:“城北巴三叔。”苏公道:“现在何处?可将他唤来。”

秦聪碧急忙令人去唤,不多时,衙役引巴三叔到来。巴三叔年已五旬,做仵作却有二十余年,颇有经验。苏公将巴三叔引到一旁,低语几句。巴三叔闻听,满面疑惑,一声不语,径直到得朱山月尸首前,俯身一一细看,而后入得另一室,察看安福尸首。看罢,叹道:“小人疏忽了,果如大人所言,这安福确曾中过毒。”苏公轻拈长须,皱眉思索。众人不解,不知二人何意。约莫半个时辰,衙役引朱府家人到得。朱山月妻妾见着尸首,哭做一团。

苏公将此案交与秦聪碧侦查,自引李龙、贺万等人离了义庄。李龙、贺万心中疑惑,不知苏公与那仵作说了甚么。二人正欲追问个究竟,却不料苏公先道:“李爷、贺爷,于此案有何见解?”李龙道:“此案颇为蹊跷,其中情形尚不知晓,卑职不敢多言。”苏公点头,道:“贺爷有何看法?”贺万道:“朱山月、安福二人本已逃匿,现在缉拿之中,其隐藏之所必定隐秘;其行径必定小心谨慎,况且其财多势大,非一般逃犯。怎的如此大意,被他人所杀?卑职以为凶身或是朱山月之亲信可靠之人。”

苏公思忖,点头道:“贺爷言之有理。因凶手是朱山月亲信心腹,故而朱山月无丝毫提防之心。”苏仁笑道:“如此言来,那夺命刀伍胜最为可疑。他与朱山月、安福二人一同逃匿,今朱、安二人已死,他岂非最为可疑?”李龙疑道:“怎知他不曾中途离去,未与他二人同路?”苏公道:“苏仁之言不无可能。”贺万道:“只是那凶手谋害朱山月、安福二人,所为何事?自当有其意图。”苏仁道:“湖州四雄,情同手足。那伍胜怎忍心见他三兄弟落于官府之手?必欲救之。只是势单力薄,难以得手。而那朱山月正在穷途之中,怎肯出手相救?伍胜恼怒,设计先毒倒安福,然后拨刀将朱山月杀害,此般推想亦不无可能。”

苏公淡然一笑,道:“那朱山月、安福尸首伤痕并非刀痕。”苏仁道:“习武之人,内力高超,杀朱、安之人,何须用刀?拳、掌、爪、腿,皆可致其命。”李龙道:“朱、安二人尸首伤痕怪异,似是爪痕。”苏公惊道:“甚人有如此厉害,竟可将人心刳出?”苏仁道:“江湖之中,多有异人。我曾闻我师父言及,江湖中有一种恶毒功夫,唤作抓心爪,本是外门功夫,后糅合内家功力,五指如钢刃利刺一般,一抓之下可将人五脏抓出。”

贺万笑道:“苏爷之言未免过于夸张。贺某却不曾见过如此异人。依我之见,惟有那蛟龙魔爪可如此。”李龙道:“你果信那蛟龙为孽之说?”贺万道:“如此刳心命案,已非一桩,前后有多少人丧命?似与朱、安二人毫无干系。如此推想,那凶手杀人并非有其分明意图,乃随意杀人。”苏公闻听,沉思不语。

第四章 神秘买家

苏公一行进了北城门,那出进之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沿街两侧,门庭若市。李龙不禁诧异,道:“今日怎的如此繁华喧闹?”贺万闻听,环顾四下,果真如此,猛然悟道:“今日廿四,乃是庙会。”李龙醒悟。原来,前任府尹张睢在任之时,曾定下一规矩,凡每月廿四日一庙会。是日,湖州百姓自四面八方赶至文庙赴会,公平买卖。苏公闻听,兴致勃发,意欲往文庙一观。苏仁、李龙、贺万欣然跟随。却见那庙会,人山人海,男女老少,三教九流,五花八门,无所不有,甚是热闹。

苏公挤身人群,但见沿街两侧满是湖州物产,吃穿住玩用,应有尽有;又多有外来物产来此买卖。苏公感叹,即便在京城,亦难得有如此热闹景象。李龙道:“湖羊天下闻名,而江南风雨楼的羊肉乃湖州一绝。大人欲一尝否?”苏公道:“江南风雨楼?”李龙道:“据言,那‘江南风雨楼’一匾乃是张先张大人之墨宝。大人可前往一观。”苏公惊道:“子野先生有翰墨在此?本府自当观之。子野先生乃本府先辈。其词含蓄工巧、情韵浓郁,乃当世之名家。却不知其人尚在否?”贺万道:“闻人言,张大人已过世了。”苏公叹息,道:“本府与子野先生素有交往,先生早年退隐,自此不曾闻他之音讯,不料竟已先去矣!可惜可惜。欲待曲终寻问取,人不见,数峰青。”嗟叹不已。

言语间,四人到得江南风雨楼下。苏公抬首望那阁楼,果然好生气派,高高悬一匾额,细细端详一番,那字鸾翔凤翥、龙威虎震,果然是张先墨宝。据散落民间的湖州皕宋楼藏宋元抄本之《吴越食话》记载:“江南风雨楼毁于南宋祥兴元年十二月廿日大火。”

苏公正欲入楼,忽闻不远处有喧哗吵闹之声。四人回首望去,却见众人如山般齐齐拥往一处,高声之中夹杂哀号。苏公道:“苏仁,且去看个究竟。”苏仁应声,随那人群挤去,磨蹭到得街口,那围观好事者早已围得如铁桶一般,怎生进去?苏仁询问左右街坊人,那人环顾左右,低声道:“乃是白眼羊逞凶也。”苏仁诧异,怎的有白眼羊?不解问道:“那羊怎的会逞凶?”那人低声一笑,道:“非是羊。乃是街坊一泼皮无赖,本是屠羊出身,其目白多黑少,又十分凶蛮,唤作白眼羊。其结交了一伙狐朋狗友,占据了文庙,不再屠羊叫卖,专收取商贩钱财,无论大小,皆须交纳铜钱十个,若有不从,便拳脚相加,轻则头破血流,重则伤残亡命。谁人敢来惹他?”

苏仁闻听,怒火中烧,道:“这撮鸟好大胆!怎的无人治他?”那人道:“张睢张大人方来湖州之时,这厮欺压街坊,强买强卖,有人告到府衙门,张大人令人将他捉得,问明情形,将他重责四十大板,罚银十两,逐出湖州城。那厮怎敢回来?却不想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今张大人贬谪襄阳,这厮闻知,大模大样回得城来,又与城中权贵勾结,有恃无恐。此番不知甚人招惹他等?”那人连声叹息。苏仁笑道:“天下之事,谁人道得清楚?不定哪日,这厮便遭报应。”

苏仁说罢,退身回来,详情告知苏公。李龙怒道:“叵耐大胆。大人,我等去将他捉来?”苏公幽然道:“张睢之功业,苏某怎忍心毁之?”苏仁、李龙、贺万会意,三人快步而去,大声吆喝,众人纷纷闪至两旁。三人见得地上躺有二人,一老一少,哀号不止,苦苦乞求。一恶汉并一伙泼皮无赖正拳打脚踢、棍棒交加。围观之人,皆敢怒不敢言。

苏仁三人气极,正待扑上。猛听得有人大喝一声:“且住!”那白眼羊恶意正浓,闻得有人言语,抬首望去,却见一人走得过来。苏仁三人并众围观者齐齐望去,只见那人身着白袍,却蒙着黑面巾。众人又喜又惊,喜者,不想如此险恶情形下,竟还有正义之士;惊者,如此一人,怎的是白眼羊等泼皮之对手?

白眼羊见来人孤身一个,哈哈大笑,道:“你这撮鸟,不知死活。大爷之事,谁敢多舌。这湖州城中,还无有人敢道我白大爷一个不字。即便是那张睢再来,我亦与他一斗。你这撮鸟,快快爬下,叫大爷我几声,还可饶你一条狗命。”众泼皮皆大笑。那人冷笑一声,道:“区区一只白眼羊,有甚屌用?不如屠宰,到江南风雨楼烹蒸。”围观者闻听,皆笑。白眼羊白眼一瞪,早有三个泼皮扑了过去。苏仁、李龙、贺万皆惊,正待相助。却见那人眼急手快,飞起一脚,正中一泼皮胸口,那泼皮惨叫一声,仰天倒下,一口鲜血喷将出来。那两个泼皮见状,大怒,各执棍棒,扑打过来。那人身快如狸猫,闪过棍棒,反手抓过两条棍棒。那两个泼皮不曾料到,稍有迟疑,手中棍棒竟脱手而出,不待醒悟,那两条棍棒反扑打过来,正中二人腰间,二人亦惨叫一声,跌倒在地。

白眼羊丝毫不曾看清,三个泼皮皆已倒地,痛苦呻吟不绝。苏仁看罢,大吃一惊,不想湖州城中竟有这般高手!李龙惊道:“端的好身手。”苏仁道:“李爷,此是何人?”李龙茫然摇头。那白眼羊勃然大怒,喝道:“你这撮鸟,想必是吃了豹子胆大虫心,却不知大爷的厉害。拿刀来!”早有泼皮取来一把雪亮钢刀。白眼羊拿过钢刀,冷笑一声,挥刀便砍。那人见其来势甚猛,退后几步,一手自囊中摸出一物。那白眼羊见他躲过,正欲趁势削之。猛听那人大喝一声:“着打。”音未落,只见一团白物直扑过去。白眼羊一愣,只道是暗器袭来,急忙躲闪,却不料那白物散开来,正中其面。白眼羊猛觉不妙,那白色粉尘入得眼中,甚是疼痛,竟不可睁眼。那人飞身扑来,一脚踢中白眼羊胸口。众泼皮吆喝,齐齐扑来。那人眼急手快,抢过白眼羊手中钢刀,架于其脖颈之上。众泼皮皆惊,不敢妄动。白眼羊只觉脖颈冰凉,浑身乱颤,唬得半死,吱唔道:“大爷饶命,大爷饶命。”那人喝道:“白眼羊,可知今日下场?”白眼羊哀道:“小的今日知错了,往后不敢如此,求大爷饶过小的一回。”说罢,声泪俱下。

那人冷笑一声,道:“我曾闻人言:犬者,不改吃屎之性也。你这撮鸟,长恶不悛,怎的会知错悔悟?”说罢,挥手一刀,竟将白眼羊之右手齐肩削下。白眼羊惨叫一声,血喷如注。那人冷笑道:“倘若再为非作恶,左手亦如此。”那人抛下钢刀,正待离去。忽听到有人高声吆喝:“且莫放过那强人。”围观之人纷纷散开,却见三四十个泼皮奔来,各持棍棒刀枪。那人哈哈大笑,高声道:“你等泼皮,且与我听清楚,如若再与白眼羊狼狈为奸,不出七日,皆白眼羊第二。”说罢,扭身而去。那伙泼皮哪肯听其言,龇牙咧嘴扑将过来。为先一泼皮,手挺一杆长枪,猛扎刺过来,离那人尚有一丈许,却见那人回身一挥手,这泼皮猛然惨叫一声,后仰倒地,痛苦哀号。众人来看,却见那泼皮捂着右眼,血流满面。众人悚然,不赶再追。

苏仁暗自惊讶,紧随那人,却见那人身法甚快,入得小巷深处,左弯右转,不多时,便失去踪影。苏仁感叹:可惜不曾见得此人真面目。沿原路回来,寻着李龙、贺万,来见苏公,将方才情形细细叙说。苏公惊道:“不想湖州竟有此等人物!”李龙道:“那白眼羊平日甚是威风,今日受辱,必不肯善罢甘休。”苏公然之,道:“如此地痞恶霸,官府绝不可听之任之!待明日,出得告示,告诫四方,严加管惩。”而后,四人自上江南风雨楼品尝羊肉。不题。

出得风雨楼,李龙奉命去平查探乌笃卓高价采买上等丝绸一事;贺万奉命寻查那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义士。苏公余兴尚浓,与苏仁沿街而行。那市井街巷,人来人往,嘈杂叫卖之声,此起彼伏。苏公进得一笔庄,却见庄中楂笔、提斗、条幅、大楷、寸楷、小楷、圭笔,应有尽有。约莫半各时辰,于千百支笔中选得紫羊毫、紫狼毫各一支。出得笔庄,行得不远,又见前方围有多人,隐约有吵闹之声。苏公、苏仁惊诧,心道:不知又出了甚事?二人近得人群,挤身探望,却见一官吏正施号指使众差人搬运丝绸,那绸庄掌柜正痛哭流涕,伙计形如木雕。围观人等议论纷纷。苏公看那官吏,正是织造官吏巫相钦。

苏公陪个小心,问身旁街坊人。街坊人道:“这绸庄以次当好,欺蒙买主,被人首告,官府前来查缴。”又一街坊人笑道:“此等商人,机巧钻营,只图那铜钱银两,何曾思量其它?必遭报应。”此时,闻得巫相钦高声道:“如意绸庄实乃我湖州之耻也。望众绸庄掌柜以此为鉴!”说罢,令差人将掌柜并丝绸押解回衙。巫相钦正待离去,忽见人群中一人,正是苏公,不觉一愣,忙近得前去,正要施礼,苏公急忙拦住,低声道:“巫大人,此处人多眼杂,不必如此,且至僻静之处言语。”巫相钦唯喏。

苏公、巫相钦寻得一巷中茶肆,要得一壶绿茶。苏公问及方才之事,巫相钦道:“那如意绸庄掌柜甚是奸诈,贩些低劣丝绸,做些手脚,欺蒙买主。往往先与之上等丝绸,道些情义言语,诳得信任,暗中偷梁换柱,卖之低劣丝绸。此等奸商,坏我湖州名声,甚是可恼。巫某素恨之。”苏公然之,道:“巫大人之言甚是。此等奸商,绝不可姑息。”三杯过后,苏公道:“苏某有一事相问,不知当问不当问?”巫相钦道:“苏大人如此言语,卑职汗颜不已。”

苏公道:“苏某近闻湖州城中出了一桩古怪事,有人意欲高价采买湖州众绸庄之上等丝绸,引得众绸庄倾巢而出,四下觅求收买。不知巫大人知否?”巫相钦笑道:“此事卑职早有耳闻,亦曾着手下查问,闻得那厮唤作乌笃卓,是甚来历,尚不清楚。其价目高出市价五两银子,于众绸庄而言,端的是件好事。或是这厮不明行市。”苏公摇头,道:“非也。苏某以为这厮定有所图。”巫相钦疑道:“众绸庄掌柜皆是伶俐之人,怎的肯上当?”苏公道:“上当者,皆为利蔽目。”巫相钦道:“幸蒙大人言及,卑职即刻便去查问此事。”言罢,起身告辞。苏公自回得府衙。

日落时分,赵虎一干人等回得城来,赵虎径直来见苏公,只道:他等寻查恶虎岭方圆三四十里,无有发现。观中清虚道人俗姓栾,名清,原是恶虎岭西二十里一庄中闲汉,整日游荡,到得普济观,与观中道人相识,自此留在观中,逢人自号清虚。十年前,老道归西,他便做了知观。苏公道:“可曾问及湖上渔夫?”赵虎忙道:“回大人,我等问得渔夫多人。有渔夫道,常见普济观前有客舟靠泊,想是远道来请师者。只是这栾清甚是凶恶,猎户渔夫皆惧他,多不知普济观情形。”苏公知晓赵虎劳累疲乏,令他等自去歇息。赵虎告退。又不时,吴江、雷千回来禀报,他等寻查孙进富、周四郎死因。四方查问,询问百余人,方有知情人告知,那周四郎多不在普济观中,而在湖州城中厮混。

苏公诧异,道:“不想几十里外之命案,辗转几番,又归于湖州城来。如此细想,此案症结还在城中。”吴江、雷千道:“卑职进城时闻得,朱山月被人所害,不知有其事否?”苏公然之,道:“你二人明日可乔装改扮,往朱府打听情形。”吴江、雷千领命告退。

次日,苏公早早召来李龙、赵虎,令他二人换了随从衣裳,一同出了湖州城。李龙、赵虎二人不知何往,只得将苏仁拉过一旁,悄声询问。苏仁低声道:“乃往弯月洲。”李龙诧异,道:“到弯月洲做甚?”苏仁摇头道:“我亦不知。”苏公在前,回首见三人私语,唤得前来,道:“大道之上,耳目繁杂,不可交头接耳。”三人唯喏,不再言语。

东行三四里,苏公四人到得龙溪江边。却见江面之上,鳞波片片,渔舟荡漾。江面之中浮一小沙洲,形如弯月,故名弯月洲。苏公站立岸边,江风袭人,寻得一石滩下到水边,令苏仁取过鱼杆、香饵,遂坐于石上,抛饵垂钓。苏仁、李龙、赵虎三人坐在乱石之中,四下张望。李龙悟道:“我道为了甚么,却原来是大人垂钓。”苏公笑道:“欧阳公言:醉翁之意不在酒。我意亦如此。昨日令你查探丝绸一事,可有发现?”李龙道:“小人已查得众绸庄皆四处进购上等丝绸,囤积待售。”

苏公道:“既然满城皆动,何处有上等丝绸供他等进购?”李龙道:“闻听知情人言,皆出自朱山月之绸庄。”苏仁惊道:“果不出所料。此诡计定是朱府中人所为。”苏公疑道:“朱家绸庄莫非不曾闻得丝毫风声?”李龙道:“朱家绸庄何曾不知,其丝绸价目已涨了二两纹银。”苏仁笑道:“得利者,非是众绸庄,实乃朱府。”苏公道:“可有静观其变者?”李龙道:“有两大绸庄,不曾有所举动。”苏仁道:“哪两家?”李龙道:“羊仪怙、于九两家,不曾进购,亦无有出卖。”苏公道:“可曾探得其中缘由?”李龙道:“我闻绸庄伙计言,其主家掌柜疑心其中有诈,只道世间行商坐贾皆是精明之人,怎的如此买卖?故而不信。”苏公笑道:“言之有理。天上怎会无端掉下金饼来?”

言语间,不觉一个时辰,赵虎哪有心思坐听,竟在江岸一草窝中睡去。苏仁四下张望,甚为焦急。却见江上过来一艘画舫,竟自停在弯月洲畔。苏仁望见,惊喜道:“莫非便是此船?”苏公道:“你且坐将下来,不可妄动。”李龙奇道:“大人莫非是为此船而来?小的却识得此船。”苏公、苏仁一愣,道:“李爷识得此船?”李龙道:“此船唤作伴月舟,其主人乃是湖州官宦大户许悫许大官人。”苏公疑道:“许悫?”李龙道:“许大官人乃性情中人,吹拉弹唱、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有不晓,平日常与一般文人骚客、舞姬歌伎游乐。闻人言,他请得匠工百人,打造这伴月舟,一月乃成,舟中之物,一应俱全。”苏公抬首望去,只见几名年轻女子正于舟舷边嬉笑,自舟中传来丝竹之声。

苏仁道:“却不知这许悫来弯月洲何干?”李龙思忖道:“想是许悫与其友人相聚。”苏公道:“不知是些甚人?”李龙道:“待小人近得前去,观望一番,或有识者。”苏公摇头道:“恐其生疑。”忽听得赵虎道:“待小人沿江而行,假作是摸蟹捉鱼者,探看究竟。”李龙回头望去,笑道:“你怎的醒来了?”赵虎道:“我在闭目冥思,何曾睡去?”说罢,将那鱼篓系在腰间,褪去鞋袜,挽起裤来,沿着水边摸索而去。

近得前去,赵虎斜眼偷望,哪里望得见人?想必皆在舟舱之内。怎的引出舱中人出来?正束手无策之时,却见江中又一舟飘来。那舟径直往弯月洲而来,近得伴月舟。伴月舟舱中出来一人,立在舟头。二舟相临靠,却见自来舟舱中出来几人,伴月舟头那人抱拳相迎,大声道:“许某久候矣。”赵虎听得明白,暗道:此人端是许悫。来舟上人纷纷回礼,一一上得伴月舟上。赵虎细眼辨别,不觉诧异,那为首之人竟皆相识:湖州通判华信华大人、织造官吏巫相钦巫大人、湖州法曹祖雎祖大人。赵虎思忖:怎的尽是些官府中人?既请得诸位大人,怎的不曾有请知州苏大人?

许悫迎请诸位官吏入得舟舱,众年轻女子亦入其内。赵虎偷窥良久,不再见得一人,只得怏怏而返,见着苏公,一一禀告。苏公惊讶,道:“如此说来,许悫乃是宴请华信、巫相钦、祖雎三位大人。”李龙道:“莫非大人疑心其中有何勾当?”苏公道:“本府亦入坠云雾之中,不知所以。”苏仁道:“其中定有蹊跷。”苏公道:“何以见得?”苏仁道:“如此鬼鬼祟祟,竟在江中商议,必是事密,恐有耳目。”苏公笑道:“他邀友游乐江上,有歌妓、丝竹、美酒,其乐无穷。亦有何不可?”赵虎道:“有无蹊跷,待我等回得城中,细细打听一番,便知分晓。”苏公道:“此事非同小可,万不可走漏半点风声。”赵虎唯喏。

苏公四人离了龙溪江,回得城中。李龙、赵虎自去许府打听。苏公、苏仁径直到得朱山月府上,却见朱府上下皆已挂白,乱作一团,早请来金佛寺禅僧颂经超度。苏公进得朱府,早有朱山月家眷拥上前来,齐齐跪倒,嚎啕大哭,为首之人乃是朱山月之妻宁氏。那宁氏小朱山月十余岁,本是扬州一风尘女子,甚有姿色。五年前,朱山月元配夫人仇氏因疾不治,撒手人寰。朱山月在扬州偶识宁氏,甚为迷恋,遂重金赎得其身,带回湖州,续为正房。

宁氏身着孝衣,呜咽不已,满面泪痕,如雨打梨花,泣道:“拙夫朱山月,本是老实本分之人,积善行德,多有赞誉。却不料招惹恶人嫉恨,造谣生事、肆意诋毁,只道拙夫图谋钱财、害人性命。古人云:三人成虎;又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拙夫万般无奈,只得离家辟谣,以免受牵连。却不料被奸人所害,竟成亡魂野鬼。呜呼!悲哉!望知州大人缉拿真凶,替拙夫洗冤雪耻。贱妾宁氏感激不尽。”苏公道:“夫人请起,本府正为此事而来。”原来朱山月觉察不妙,连夜脱身,不知去向。李龙、赵虎等人虽暗中追查多时,一无所获,依了苏公之意,不曾张贴缉拿告示,亦不曾追查此事。

苏公心中冷笑,并不多言。宁氏引苏公到得客堂,有丫鬟端得香茗。苏公道:“朱爷无端身死,甚为蹊跷。本府思量,其中定有非常之事。此番前来,欲询问前后细节,还望夫人一一相告。”宁氏道:“妾身自当告之。”苏公淡然道:“因着明珠一案,本府有些事儿询问朱爷,朱爷不知何故,匆忙出走。其中缘由,夫人知否?”宁氏尴尬道:“夫家之事,妾身从不过问。不过那日夫家离家,妾身确曾知晓。问他何往,他道往苏州一遭。所为何事,他道收一旧帐。妾身实不知是为了避祸。”

苏公道:“谁人与之同行?”宁氏道:“管家安福、护家教头伍胜。”苏公道:“可知他三人隐身何处?果真是到了苏州?”宁氏迟疑半晌,方道:“乃是双龙山。”苏公喃喃道:“双龙山?”宁氏叹道:“双龙山上有一道观,知观唤作清直道长,与拙夫甚是要好。双龙山乃清净之地,藏匿其中,外人甚难知晓。”苏公不解,道:“既然他等藏匿于道观之中,怎的被抛尸荒野?”宁氏悲道:“此正是妾身不解之处。”苏公道:“朱爷随身可有珍贵之物?”宁氏道:“随身有中锭二十锭。”苏公道:“朱爷可有书信捎回?”宁氏道:“有书二封。”

当前:第25/191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