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断案传奇全集.com》第50/191页


苏公看那墙上卷轴,《墨竹图》确是文与可真迹,《云湖孤峰》图轴似是赝品,王敦所书《春江花月夜》,字远不及诗。又看那铜鼎、瓷瓶、玉雕,甚为精致,亦是难得古物。苏公寻思:室中玉雕、卷轴多是珍贵物什,那窃贼为何单只取张旭《千字文》?

苏公唤过严微,耳语几句。严微会意,近得窗阁,细细察看,似有所思,转身出得书房,把手来推左右窗格,琢磨片刻,冷冷一笑,回入室内,往苏公使个眼色。苏公心领神会,道:“王兄,你那书房钥匙可曾遗失过?”王敦思索多时,摇头道:“无有此般事情。”苏公道:“你这钥匙可是随身携带,不离寸步?”王敦疑道:“莫非苏兄疑心那窃贼偷得钥匙,而后仿制一把?”苏公笑道:“正是。那窃贼并非破窗而入,而是开锁自房门口进入。”

王敦惊讶不已,道:“苏兄何以知之?那窗格素来紧闭,即便偶尔开启,亦随手关闭。唯有那两日,我一入房中,便见那窗格开得窄缝,不曾严合。且窗沿之上有一足迹。可见那贼乃是破窗而入。”苏公道:“王兄可曾细细察看窗格边沿、插闩,有无异样痕迹?”王敦道:“不曾留意。”苏公笑道:“王兄中计也。”王敦惊道:“若那厮开锁而入,而窗格开启、窗沿足迹如何解释?”苏公笑道:“此正是窃贼狡猾之处。那窗格开启、窗沿足迹乃窃贼有意为之,欲误人耳目。”

王敦闻听,大惊道:“何人竟能偷得我书房钥匙?”苏公轻声道:“此人必是王兄左右。”王敦思索道:“此钥匙置在我怀间,左右怎生取得?惟有拙荆可得手。”苏公笑道:“如此言来,最可疑者便是尊夫人了。”王敦疑道:“他要公文何干?”苏公笑道:“恐非为了公文,而是王兄那封信笺。”王敦大惊,疑惑道:“若如此,后一回失窃,他偷长史卷轴又有何用?”苏公顿时哑口无言。

正言语间,有家仆来报,道是杭州通判宋盛大人、指挥司兵马统制薛满山将军有要事求见。王敦令他二人在客堂等候。苏公道:“王兄公务缠身,我等且先告退。”自引苏仁、严微去了。王敦径直来到客堂,宋盛、薛满山急忙上前施礼。王敦挥手示意二人坐下,道:“你等有甚要事?”二人哪里敢坐,宋盛把眼来看薛满山,薛满山犹豫不语。

王敦甚是不快,道:“有话快快言来,休要吱唔。”宋盛趋步上前,细声道:“大人,甲仗营出事了。”王敦惊道:“甚事?”薛满山低头道:“卑职罪该万死,愿受大人处置。”王敦诧异不已,道:“你休要??嗦,快快道来。”薛满山吱吱唔唔道出实情,王敦闻听,大吃一惊,怒道:“你可着人追查?”薛满山道:“卑职正竭力追查此事?”

王敦满腔怒火,正待叱责,转念一想,今木已成舟,叱骂无益。遂令家仆速请苏公前来。不多时,苏公来到,王敦引宋盛、薛满山出堂相迎。施礼罢,众人坐定。王敦道:“正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今又发生一桩案事,故请苏大人前来,望苏大人为我等筹谋断案。”苏公道:“不知甚事?”王敦道:“此事非同一般,乃是军中甲仗营《行烟经》卷失窃了。”苏公惊诧不已,道:“军中守卫森严,且公文卷籍当严密保存,怎的会失窃?”王敦叹道:“薛将军,你且细细道与苏大人听来。”

苏仁、严微闻听,疑惑不解,何谓《行烟经》?原来,我中华古国有一重大发明,便是火药。那秦汉以后,有炼丹术士用硫磺、硝石等物欲炼长生不老丹,偶然之间,炼就成了火药。至三国时,有一人,名唤马钧,以纸包火药,做成“爆仗”。至唐末时,那火药始用于军事,有所谓“万人敌”者。至宋时,遂有火器、火炮、火箭,用之杀敌,威力无比,敌寇无不闻风丧胆。那甲仗营乃是军中制作火器、火炮之处,其配方文书唤作《行烟经》,甚为机密。

薛满山道:“昨日,军中炮手云梦雪来见卑职。原来,那火炮火药须集十四种药物,依法配合而成,且其中细节甚为繁琐。炮手云梦雪却是一难得奇才,研试近一年,终于成功,其法可省却其中五种药物,只余下九种,而火药威力有增无减,且配合技法大为简化。卑职闻听,大为欣喜。为知其异同,卑职令副将戴雁来往卷籍库取《行烟经》原卷来。去不多时,副将急急来报,原来那《行烟经》原卷竟不见了。卑职寻思,卷籍库乃军中重地,军兵日夜防守,断然不会有失窃之事。定是库吏疏忽大意,忘其所在。遂至库室,令库吏细细查找。那库吏将库内找个遍,亦未见《行烟经》踪影。卑职问他,可是有人借出未曾归还?库吏道,库中卷籍,只可阅看,不可借出,但凡阅看,皆有记载。小的已翻查过,此卷未曾有人阅看。卑职不信,取过名册,前后翻查数次,果无记载。既如此,此卷怎的失踪?又是何人将其盗走?卑职疑心库吏、守值军兵,遂将一干人等关押,一一盘问,尚无线索。”宋盛道:“卑职闻得薛将军言及此事,自知事态甚重,故与他同来见大人,欲商议对策。”

王敦叹道:“此卷若流落到山匪贼寇之手,恐后患无穷也。”苏公问道:“那守值军兵几人?”薛满山道:“每日四轮,每轮四人。库吏一人,乃是卑职亲点,皆是忠实可信之人。却不想还是出了这般纰漏。”苏公道:“不知军中哪些人等可入库室?”薛满山道:“那库室乃是军中重地,无卑职之令不可擅自入内。”苏公道:“除库吏外,何人可开启库门?”薛满山摇头道:“除他之外,无有旁人。”王敦道:“如此言来,偷盗卷籍者,必是这库吏。定要严加逼问,若不施以重刑,他怎肯招认?”薛满山道:“卑职亦如此认为。”

苏公笑道:“严刑之下,恐有虚供。薛将军,那库吏所记名册可曾携带来?”薛满山闻听,方才想起,急忙自怀中取出名册,呈交王敦。王敦粗粗看过,递与苏公。苏公细细翻阅,前后十五日内,共有十一次记载,止有七人,乃统制薛满山、副统制邵秋水、副将戴雁来、炮手云梦雪、副炮手狄虎、虞候汪之问、都监毛少陵。其中云梦雪三次,邵秋水、狄虎各两次,薛满山、汪之问、毛少陵、戴雁来各一次。

苏公思忖不语。王敦道:“可有不曾记载者?”薛满山道:“卑职细细询问库吏,他道无有遗漏。”王敦不以为然,道:“他之言语岂可轻信?当细细追查与库吏有往来者,但有嫌疑,便严加盘问。”苏公忽道:“王大人,可否将那库吏拘来一问?”宋盛恨恨道:“我早疑心是他。”遂令薛满山速去提人。薛满山领命而去。

宋盛献媚道:“那卷籍库守卫森严,惟一可行窃者,只有这守库之人,此定是监守自盗。”王敦叹道:“此薛将军用人不当也。”苏公微微一笑,道:“若依此言,那王大人书房之事莫非亦是此般?”王敦似笑非笑,道:“二者怎可同一而语?”苏公笑道:“那库吏每日闲在库室之中,众经卷公文任他细阅,何须偷窃?即便起心行窃,他尽可抄录一卷,夹带出库,何必偷盗原卷?”王敦、宋盛闻听,呆若木鸡。

苏公又道:“苏某以为,此案多系外贼所为。”王敦道:“甲仗营乃军中重地,外贼岂可入得?若有失窃,那库吏怎生不知?”苏公道:“江湖绿林,多能人奇士,盗术之高,非我等可想象。”严微立于一旁,暗自发笑。苏公笑道:“不过此般情形,甚少可能。若查此案,当先查这名册上的诸人。”王敦然之,道:“可令薛满山查办此事?”苏公道:“苏某观名册七人,除正副炮手云梦雪、狄虎外,其余五人皆有可疑。”王敦惊道:“薛满山乃指挥司统制,大人莫非也疑心他?”

苏公笑道:“既无外贼,凡入得库者便是可疑之人。薛将军亦不例外。世间之人,万万千千,其心各异,你我难测。”宋盛不以为然道:“卑职以为,最可疑者便是那正副炮手。苏大人怎不疑心他等?”王敦笑道:“那云梦雪、狄虎身为炮手,熟谙其道,区区一卷《行烟经》,早已了如指掌、倒背如流,何须偷盗?”苏公笑道:“王大人所言正是。苏某以为,此案明令薛满山追查,暗中可遣宋大人查办。”王敦道:“如此甚好。”宋盛领命告退,遂召集府衙得力捕快,前往查探。

待宋盛离去,王敦连连叹息,只道晦气。苏公笑问其故。王敦叹道:“今春以来,整日琐事缠身,不得喘气之机。小弟早已焦头烂额、精疲力竭矣。唉,为官若如此般辛劳,却不如做那隐士散人,落个逍遥自在。”苏公笑道:“王兄竟有这般思想,难得难得。只是若真做了山林隐士,恐又追悔莫及。”王敦干笑不语。苏公笑道:“王兄言整日琐事缠身,却不知是州府之事,还是自家诸多私事?”王敦不觉一愣,干笑两声,道:“皆有皆有。”苏仁、严微暗自好笑。

第三章 隔墙有耳

天近午时,王敦、苏公等前往西子阁,近得西子阁,却不从楼阁前方进入,而自侧后一僻巷入得一院。依廊而行,曲径通幽,竟无喧嚣杂闹声。游廊尽头却是偌大一汪水池,水池四周满是垂杨柳,满树嫩叶,随风拂摆。那水池之中有一座石山,石山上有桃树数株,桃树之中又有一座亭阁,飞檐高挑。原来池中水乃是引入西湖之水,又人工叠造石山,架以浮桥。苏公立于浮桥侧,探头看去,却见水中游鱼群群,清晰可见。但见人来,竟齐游近来,并不惧人。自浮桥上得池中石山,却见一方石碑,碑上有三个红色篆体大字:小西湖。苏公暗自感叹。

王敦眉飞色舞,指指点点。那石山忽涌出一干人等,约莫十余人,齐齐站立两旁相迎。王敦一一引见,来者皆是杭州官吏、富绅、商贾、名流,其中不乏有苏公识者,譬如杭州名医董济世、商贾梁先达、书画奇才项笑冠;又有苏公不识者,譬如判官王兴、团练使屈高、副团练使纪朝奉、虞候汪之问、都监毛少陵、织造司舒夫之、官宦杜天命、商贾魏之郎、天竺寺监寺无心禅师。苏公急忙回礼。众人簇拥王敦、苏公入得亭阁,那阁内两桌宴席,早摆满果品馔点美酒佳肴。王敦请苏公入了上座,众人依次坐下。

酒过三巡,王敦把个眼色,一旁仆从会意,揭开帘子,入得侧阁。不多时,却见五名妙龄女子鱼贯而出,当中一人,面容如海棠,腰肢似杨柳;貌若王嫱,颜如西施;高髻双束别一支青玉簪,翠袖微舒出两截白藕臂;一双媚眼,满含秋水。如花解语,似玉生香。端的一个天生尤物。却见他微移莲步,款提湘裙,近得前来,施礼拜过王、苏二位大人。王敦笑道:“苏大人,此即我杭州花魁娘子田真真是也。”苏公暗自惊诧:“真绝代佳人也!可惜眉目之间隐含一丝妖媚。”急忙起身道:“闻名不如见面,小姐果真天仙下凡也。不愧为杭州魁首。”田真真微微一笑,道:“小女子谢学士大人美言。”

王敦令田真真歌舞助兴,却见那田真真嫣然一笑,翩翩起舞,婀娜多姿,千娇百媚。苏公偷眼窥视,只见众人皆望那田真真,或色眼迷迷、或如痴如醉。惟有董济世、无心禅师、魏之郎不以为然。项笑冠只是埋头饮酒,面若冰霜,似甚不快。看到兴头,王敦拍手叫绝。众人亦拊掌附和。

那田真真舞姿甚为妖媚,与其它优伶歌妓大不相同。不觉间,苏公直勾勾望着那田真真,竟自呆了。酒肉歌舞间,座上却有一人,斜眼偷窥苏公,嘴角一丝冷笑,隐含几分诡秘。

一曲舞终,田真真娇喘吁吁,袅袅近得苏公面前,取过酒来,斟满两杯,一杯敬与苏公,微启朱唇,娇滴滴道:“早闻学士大人乃性情中人,小女子只恨无缘相识,今日一见,果如其言。小女子且借花献佛,敬大人一杯。”言罢,双手捧杯敬与苏公。苏公伸手来接,却见田真真面若桃花,一泓秋水,竟似有万般魅力,又闻得一缕异香袭来,沁人心脾。

苏公不禁心猿意马,急忙笑道:“小姐美意岂可唐突,苏某且饮这杯。”二人端起酒来,一饮而尽。众人皆笑。田真真饮罢,媚眼微微一眨,似是暗示甚么,却扭身而去。苏公暗自欣喜。

田真真又起舞姿,众人早有六七分醉意,你一言我一语,满脑美酒佳人。王敦分外高兴,不由多饮了几杯,终不胜酒力,竟自醉倒。仆从扶将入阁室休憩。众官吏皆来敬酒,苏公素来善饮,一一应了。那杭州名医董济世近得前来,笑道:“苏大人,别来无恙。今日重逢西子阁,董某甚为欣慰。此杯薄酒,乃董某为杭州百姓敬与大人。大人于杭州之功德,即便千百年亦不可泯灭。”苏公急忙道:“惭愧惭愧。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乃为官者之本职,何来功德之说?倒是董先生悬壶济世,救治百姓,乃千年功德也。”董济世道:“大人过誉也。为医者,救治百姓,乃做人之本分也。何来功德之言?倒是苏大人创建的安乐坊,收纳穷苦病众,施药发粥,功德无量呀。”苏公闻听,抚须而笑。

二人饮尽,董济世正欲回席位,苏公忽一把扯住,低声道:“苏某有一事不明,请先生指点。”董济世道:“大人只管道来。”苏公低声道:“昨日府衙中苏某见得黄夫人,似身染风寒之疾。一问王大人,方知夫人乃是去年冬日偶感风寒,曾请得先生医治。可有此事?”董济世疑惑道:“正是。”苏公低声道:“风寒小恙,先生本当手到擒来。可今已开春,夫人却迟迟未得痊愈,不知何故?”董济世似有顾忌,思忖道:“黄夫人本是体弱之人,其风寒表散未尽,而后复发,故此久久未愈。董某已嘱咐夫人,当注重身体,细细调理。”

苏公微微一笑,低声道:“先生怎的诳我?”董济世道:“大人言重矣。董某怎敢欺蒙大人?”苏公低声道:“黄夫人之疾已入膏肓,先生怎言是风寒小恙?”董济世惊道:“大人怎知?”苏公低声道:“初见黄夫人,面有倦色,嘴唇干渴,六脉浮数,举手抬足,似隐隐作痛,当是痈疾在身。但凡人之气血,日夜不息。若气血衰之,则生淤壅,渐而凝滞。其形漫肿无头,皮色不变,所发毋论穴道,全身可生。此疾多生于体弱之人、辛劳之辈。若中风邪,发散未尽,或欲后阴虚,外寒所侵;或恼怒伤肝,郁结伤脾,荣气不从,逆于肉内;或产后恶露未尽,流缩经络。此般种种,皆可成斯疾。此疾初起,当宜和解之。若任其生存,则成大患,恐殃及性命。”

董济世惊叹道:“董某忘却大人亦通医道,实不敢欺瞒大人,只是黄夫人之疾甚为隐讳,不便道明。目今之法,只可清肝解郁、益气养荣,再加清心静养、服药调理,尚可苟延岁月。若告知王大人,则恐引起惊恐,触发患体,反坏大事,故以风寒搪塞之。董某又遣派一名女弟子,每日探视,精心护理,静观其变。”

苏公笑道:“先生何时收得女弟子?可喜可贺。”董济世叹道:“我杭州城中,女儿学医者前所未有。其中缘由,一者,医家多传男不传女;二者,女儿家学医甚难,有悟性者鲜也。今这女弟子,却是难得之医才,董某思量城中妇人多疾病,若有女医,亦是一桩好事,故破例收下他来。”苏公叹道:“先生果是医家仁者也。”董济世客气谢过,回得原位。

商贾梁先达、魏之郎也来敬酒。梁先达乃是杭州千丝斋掌柜,与苏公素有往来,今日一见,自然话多。那魏之郎乃是青州行商,贩些茶叶、瓷器、鹅毛扇等,本在苏州买卖,约一年前来得杭州,为人豪爽仗义,好广交朋友。三人先饮了酒,而后客气寒暄一番,苏公本欲想问魏之郎昨夜可曾抓得小贼,寻回失物,转念一想,似觉不妥,忍回疑问。一番言语之后,梁、魏二人回位。

那无心禅师起身过来,施礼道:“家师问大人好。”苏公诧异,道:“敢问尊师法号?”无心禅师道:“灵隐道通。”苏公惊喜,道:“长老如何?可新有佳句否?他怎得到天竺寺去了?”原来灵隐寺道通禅师乃是得道高僧,长于诗画,昔日与苏公素有往来。苏公亦曾有诗赠与他,其中有云:“语带烟霞从古少,气含蔬笋到公无”。

无心禅师道:“家师尚在灵隐,乃是贫僧在天竺修行。”苏公醒悟。无心禅师又道:“家师闻知大人来杭,有言在先:若大人得闲,且往灵隐,定以奇茗佳句相待。”苏公笑道:“长老法旨,苏某怎敢不从,来日定然前往。禅师,你我且饮一杯如何?”无心禅师摆摆手,道:“大人之意,便如香醇,小僧心醉,何须再饮?”苏公笑道:“既为无心,何来心醉?”无心禅师垂首道:“阿弥陀佛,无心即心。”苏公笑道:“果道通之徒。”

宴席散罢,王敦竟已酒醒,急忙出得室来,道:“西子阁乃杭州逍遥窝,诸位但有兴致,且尽情快活。”众人有好赌者、好色者,自去红院、香院;那不胜酒力、昏昏欲睡者自去温柔院;董济世、无心禅师先行告退离去。苏公欲游西湖,王敦遂令仆从引其前往,相随者乃苏仁、严微、行首田真真。苏公四人上得画舫,船家起浆,竟自往西湖中而去。

苏公等泛舟游西湖不言。约莫一个时辰,苏公尽兴,遂令船家就近靠岸,待画舫靠得水边,四人上得岸来,寻条小道往府衙而去。行不多远,却闻前方有喧哗之声,近得前去,只见数十乡民围聚一堆儿,一惊一乍,不知何故。不待苏公等询问,早有乡民道:“哎呀呀,不得了,一具尸首,死得好惨。”苏公闻听,急忙拨开众人,果见一具尸首,血肉模糊,面目全非,观其骨骼、衣着,乃是一具男尸。

苏公道:“此是何人?可有人识得?”众乡民皆摇头,道:“如此面目,怎生辨认得出?”苏公道:“可曾有人报官?”乡民道:“地保早去了。”苏公正欲上前查勘,一位白须老者忽然惊道:“莫非是苏大人?”众人诧异,不看尸首,皆来看苏公。白须老者上得前来,喜道:“果真是苏大人。”苏公细看白须老者,道:“老人家莫非是熊老伯?”那白须老者笑着点头道:“正是草民,不想大人竟还记得草民。”苏公笑道:“昔日若非老伯相助,今日西湖堤上焉有这般桃柳。”原来,那苏公起用民夫修筑苏堤之时,曾广募四方能人,那熊姓老者擅于栽种花草树木,遂毛遂自荐,献计献策,故此苏公识得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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