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断案传奇全集.com》第74/191页


堂门口几名家人不知何故,探头来望。苏公忽见一个家人脸色怪异,不觉一愣。

正在此刻,忽有一个家人急急跑至堂外,探头轻唤:“老爷,老爷。”苏公望去,那家人甚是焦急,难掩惊慌之情。刘悫轻声问道:“刘五,何事?”那刘五轻声道:“老爷且来。”刘悫见他神色焦急,心中疑惑,遂起身出堂,刘五低声言语。那刘悫听罢,脸色大变,哆嗦道:“你你……可……看清楚……”刘五连连点头,甚是肯定。刘悫扭头望堂内。众人皆疑惑不已,不知发生甚事。

苏公捻须思忖,察看刘悫,那刘悫目光非是看苏公,分明是望着林栋!

刘悫神色惊慌,稍作迟疑,径直冲苏公而来,苏公不觉一愣,急忙起身,刘悫近得前来,几将贴近苏公面颊,吱唔道:“苏大人……”竟不能言语。苏公低声道:“刘大人,何事如此?”刘悫叹道:“且随我去看。”回身近得林栋前,猛然一把拉住林栋双手,嘶哑道:“正之,且稍候片刻。”林栋惊诧不已,急道:“刘兄,何事如此?”刘悫欲言又止,往外便走,急促之中,险些被门槛绊倒,幸亏苏公拉住。苏公惊诧不已,暗想:刘悫举止竟如此失态,必是出了大事!此事莫不是与林栋相干?

堂中余下华信与林栋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出得厅堂,刘悫扯住苏公,低声道:“不瞒苏大人,适才家人在后花院中发现了一具尸首。”苏公惊诧道:“死者何人?”刘悫强忍悲伤,道:“似是……是……”苏公急道:“莫非是林……?”刘悫惊道:“苏大人怎生知晓?”苏公心头一惊,暗道:“果然出事了。”刘悫脸色铁青,道:“非是他人,乃是林大人公子林涧。”苏公大惊,道:“林涧?可曾看仔细?”刘悫哽咽道:“此等事情,焉可乱语。老朽方寸已失,不知如何开口告知林大人?”苏公思忖道:“且看个究竟。”刘悫令刘五急急引路。众家人皆惊诧,纷纷跟随。

苏公忽闻身后有人轻咳一声,偏头看去,正是李龙,李龙使个眼色与苏公,用手指后方一个家人。苏公斜眼望去,那家人遮莫四十开外,料想此人便是李龙夜间所见“刘爷”,心头一动,此人分明就是适才脸色怪异的家人!苏公冲着李龙微微点头。

众人穿堂过廊,连奔带跑,来到后院,但见院中花圃藤架,鱼池石山,树草吐芽,花木含苞,暗香疏影,苍翠欲滴。右侧有四间瓦房,刘五指道:“便在那里。”刘悫把眼望苏公,欲前行。苏公忽道:“这房平日何用?”刘悫道:“置放些杂物、农具。”苏公道:“可有人住?”刘悫道:“偶有雇工住此。”苏公把眼望刘五,道:“这几日可有人住此?”刘五摇头,道:“多日无人住了。”苏公疑道:“林公子来此做甚?”刘悫疑惑道:“我亦不解。”

苏公使个眼色与李龙,李龙会意,遂四下查看。苏公独自前行,细细石径两旁,至屋檐下。刘五远远在后,哆嗦道:“在第一间屋里……”苏公止步,见那门开着,问道:“刘五,可是你先发现尸首?”刘五哆嗦道:“……正是,小人来取锄头……”苏公道:“你可曾动弹尸首?”刘五连连摇头,道:“小人唬得半死,叫他不答,哪敢动他。”

苏公迈步进得屋,一眼便见得地上尸首,赫然正是林公子林涧!林涧侧倒在地,右脸贴地,双目圆睁,面容狰狞,胸膛并地皆是污血!刘悫见得,愁眉泪眼,泣不可仰。苏公忍住悲伤,环视四壁,墙上挂着蓑衣、犁把、谷板,依墙脚置放犁头、耙、锄、锸,墙角又有两摞箩筐,每摞七八只。苏公取过一只箩筐,探头张望,兀自有数十粒谷子。刘悫晃过神来,悲道:“林公子来此做甚?难道是取农具?”苏公思忖道:“此正是我不解之处。”

刘悫忽低呼一声,道:“啊!”苏公细看,原来林涧右手旁写有三个血字,赫然是“劉子直”!刘悫见得,呆若木鸡。苏公心头一震:刘子直便是刘悫!难道是刘悫指使手下杀害林涧,藏尸于此,又假意令手下发现。可惜不曾算计到林涧并未断气,临死之际,血书出杀人主谋!故而适才惊诧万分!刘悫为何要加害林涧?细想李龙夜间于露香园所见所闻,益发蹊跷,莫非刘、林二人之间有甚瓜葛?

苏公暗自思忖:“我且听你道个理由。”遂平静道:“此血字,刘大人如何以为?”刘悫苦笑道:“老朽便有百口,亦不可辩。”苏公抓起林涧右手,细细察看手指,又捉起其左手,察看掌指,暗道:“刘、林乃是故交,二人皆已隐退。林栋不过是路经刘府,歇息几日便离去,刘悫有何意图?莫不是有人嫁祸?”又蹲伏在地上,细细察看血字,似有所思。刘悫欲哭无泪,叹道:“苏大人若觉老朽是凶手,便将老朽缉捕归案便是。”苏公叹息一声,幽然道:“林公子死在府上,刘大人难脱干系呀。”刘悫不觉流出两行老泪,道:“林正之身边止此一子,今死于此,老朽愧对正之……”

苏公搀扶刘悫出得屋来,苏公把眼望刘五,道:“刘五,你在刘府几载?”刘五一愣,迟疑道:“回大人,小的在此已有七八年了。”苏公道:“近来府上可有异常情形?”刘五吱唔道:“回大人,因林大人举家来此,府上皆在迎客,并无其他异常。”苏公道:“昨日夜间,你在做甚?”刘五道:“小人与刘小郎、赵阿四巡夜,约戌亥时分方才回房歇息。大人可唤他二人前来询问,小人三个同睡一屋。”苏公思忖道:“昨夜府上可有人出入?”刘五道:“并无人出入。”苏公心中冷笑,道:“今日来此做甚?”刘五道:“管家爷唤小人来取铁锄,小人怎知里面死人,推门进去,待到尸首旁,猛然发现,唬得半死,便急急去告知管家爷。小人怎会加害林公子……”苏公道:“管家爷何在?”但闻一个家人道:“回大人,小人便是府上管家刘乙。”

苏公把眼望管家,分明就是那脸色怪异之人,不动声色道:“你既是管家,自熟悉府中诸人,依你看来,府上何人可疑?”刘乙惊恐道:“小人不敢妄言乱语。”苏公拈须思忖,并不多言,遂令刘乙、刘五去唤刘小郎、赵阿四来。苏公又道:“苏仁,你且引林栋林大人至此。不可言林公子之死。”苏仁唯喏,退身去了。苏公道:“刘大人,本府以为,凶手当是府内之人。今之线索,便是那三个血字。烦劳刘大人细细盘查府内家眷并家仆佣人,可有异常?又查明林公子昨日行径。”刘悫疑道:“苏大人,林公子为何血书老朽之名?”苏公默然无语。

不多时,苏仁引林栋、华信赶来,林栋满脸疑云,刘悫吱唔不语。苏公迟疑片刻,终于道出噩耗,林栋闻听,有如五雷轰顶,幸得苏公搀扶,几将跌倒。林栋呆若木雕,唯见老泪凄然流下,刘悫、苏公、华信好生安慰。林栋踉跄进屋,见得儿子尸首,扑将上去,失声痛哭。苏公扶着林栋,默然流泪。刘悫站立一旁,低头望着地上血字,竟自呆了。一番哭泣罢,林栋缓过气来,忽望见尸首旁血字“劉子直”,惊得目瞪口呆!猛然回头看刘悫。刘悫满面愧色。华信警惊诧万分。林栋手指血字,道:“此……此是何意?”刘悫无语。林栋猛然跳将起来,抓住刘悫肩头,怒道:“是你?是你!”苏公、华信抱住林栋,苏公道:“林大人且听我言!”林栋回首看了一眼苏公,犹豫片刻,放下手来,泣道:“子瞻,此究竟是为何?……”苏公叹道:“人死不能复生,林大人且节哀。其中缘由,尚不得而知,但终会水落石出。”林栋哽咽无语。

苏公道:“林大人且暂忍悲痛之心,随我来看。”林栋茫然。但见苏公蹲身尸首旁,道:“林公子尸首未曾动及,若临死之时便是这般,便颇为蹊跷。林大人,令子可是左手写字?”林栋木然摇头。苏公又道:“林、刘二位大人且看,林公子这般姿态,岂非蹊跷?”刘悫不解,上前一步,左右察看,皱眉思忖。林栋亦止住哭泣,茫然道:“子瞻此言何意?”苏公又道:“林大人且细看,此三字可确系公子所书?”林栋一愣,俯身细看,思忖不语。苏公道:“你且看其手。”苏公拾起尸首左右手道:“且细看。”林、刘二人凑上前来细看,原来林涧右手手指并无血迹,左手手指却沾了血迹。林栋疑道:“此是为何?”

苏公愤愤道:“此血字非是令公子所书,而是凶手假其手所书,因尸首姿态不合,右手压在身下,凶手慌乱中将左手沾了血。”林栋茫然道:“此字非我儿所书?”刘悫疑道:“凶手为何要嫁祸于老朽?”苏公摇头道:“凶手为何谋害林公子?是早有预谋?还是偶起杀机?”刘悫疑道:“林公子来此不足两日,怎言早有预谋?”苏公道:“若是林大人家眷家仆所为,岂非早有预谋?”林栋惊诧道:“怎会这般?”苏公道:“不过若在刘府行凶,颇多不便。苏某窃以为,当是刘府中人所为。”刘悫疑道:“府中人与林公子无怨无仇,为何要加害于他?”苏公道:“或府中某厮暗中嫉恨刘大人,苦于无机报复,假此时机陷害大人,因其与林公子无怨无仇,便无人怀疑于他。”刘悫思忖道:“苏大人所言,不无可能。”华信思忖道:“亦或是府中人暗中有何勾当,无意间被林公子窥见,凶手便杀人灭口,以防其恶行败露。”苏公点头道:“华大人所言亦有可能。”

苏公双膝跪地,察看血字,道:“二位大人且细看。此‘子’字颇为蹊跷,地灰似曾被抹过。”林栋、刘悫凑前近看,疑惑不解。苏公思忖道:“想必那厮写错了字,而后抹却地灰,重书‘子’字。”刘悫疑道:“这‘子’字甚是易写,怎会写错?”苏公思忖道:“想必那厮欲写个‘悫’字。但此字繁琐,写了起笔,却不知如何写就,便抹却掉了,重书刘大人之名。”刘悫似有所思,道:“苏大人所言有理。”

苏公道:“细观此字,可以察觉些许端倪。字者,乃书写者仅有,每人皆不相同。有善书者,有不善书者,笔顺则大不一般,有如规则均匀者、运笔流畅者、构体紧密者、字句匀称谐调者;又有字体字形之异,凡如真、草、隶、篆、行、楷等,其中又有多学名家字体者,自此可辨别书写者年纪、学识。”刘悫道:“苏大人乃是书法大家,造诣非凡。却不知自此三字查出甚线索来?”苏公道:“依苏某推测,凶手当是三四十岁,平日也多写字,非寻常家仆。”刘悫道:“如此言来,此般人府中屈指可数。”

苏公又道:“若另有比照文字,便可依据字之正倾斜、字句之方向、字体之大小、用笔之轻重、笔顺之连断判定凶手。若弄得众人文字,便可查出凶手了。”华信摇头道:“华某以为不然,临死之人,痛苦万分,所书之字必然有所差异,焉可用平日情形论断。”苏公一愣,道:“华大人之意……?”华信稍有迟疑,低声道:“此当是林公子血书。”苏公一愣,把眼望刘悫,刘悫凄然无语。华信又道:“真凶便是刘悫刘子直。刘大人为何要加害林公子,其中意图,惟有刘大人心中明白。”刘悫凄然而笑,道:“老朽任凭苏大人处置。”苏公叹道:“此事颇为蹊跷,不可臆度。且先安置林公子后事吧。”

众人默然无语,出了后院,苏公忽惊呼一声,手指花圃。众人齐看去,却见一只白猫在地上抽搐。苏公翻过廊栏,跳入花圃中,苏仁、李龙紧跟着跳将过去。刘悫等人不知何故。苏公蹲身望着,那白猫甚是痛苦,分明是临死挣扎。苏公脸色铁青,遂唤刘悫、林栋前来,二人近前,苏公奇道:“此猫可是方才厅堂中舔茶水之猫?”刘悫低头望去,疑惑道:“正是,此猫乃是小妾所喂,唤做雪猫。”林栋不解道:“有何不妥之处?”苏公喃喃道:“那茶水中有毒!”刘悫闻听,大惊失色。

林栋疑惑道:“方才我明明喝得那茶,不见有事?想必是这猫在他处吃了有毒的物什。”苏公摇头,道:“初始端来,那茶碗中确不曾下毒,故而林大人喝下亦安然无恙。华大人来时,我等起身出堂迎接。凶手便是那刻间下了毒药。那凶手只道大功告成,不想苍天有眼,令此小猫翻了茶碗。”刘悫惊疑道:“是谁?下毒者谁?”林栋将信将疑,道:“此人为何要加害林某?”华信思忖道:“如此言来,林公子之死绝非偶然,实则早有预谋!”苏公眉头紧锁,道:“华大人言之有理,此乃是阴谋。”华信冷笑道:“此人便在刘府之中。”

苏公道:“华大人所言甚是,此人当是刘府中人。”刘悫惊诧不已,疑道:“怎生可能?我等出迎华大人之时,厅堂内并无他人。”华信冷笑道:“此话却要问刘大人。府中下人焉与林大人有仇有恨,自是受人指使罢了。”苏公点头不语。华信冷笑道:“何人指使?何人如此嫉恨林大人?”

苏公忽道:“我已知下毒之人。”众人皆望苏公。苏公道:“且唤管家刘乙过来问话。”刘悫惊诧道:“刘乙?苏大人怎生疑心于他?他在府中七八年了,甚是诚实可信。况且他与林大人一无往来,二无冤仇,怎生是他?”华信冷笑道:“适才我已言过,他自是受人指使。”刘悫语塞,遂叫道:“刘乙,你且过来。”叫唤几句,不见回答。众家人四下张望,早已不见了刘乙身影。刘悫遂令家人四下找寻,有一丫鬟道是见他自后院出去了。

厅堂之中,华信只是冷笑,苏公拈须思忖。华信忿忿道:“这刘悫果然狡诈。苏大人,依华某之见,当将他缉拿归案。”苏公疑道:“刘大人为何如此?”华信摇头道:“刘悫暗施阴谋,即便是林栋林大人,亦不肯信。但严刑之下,刘悫自会招供。”苏公默然。

第四章 殳刀赤

且言严微奉了苏公密令,召集三四名心腹,乔装改扮,或为农夫、或为乞丐,前往露香园,分守于出进道口。严微寻得一处路边茶庄,悠然喝茶。茶庄内四五人,正围坐一桌,说着李家巷命案,绘声绘色,如同亲见。严微心中暗笑,凑上前来听。那店小二亦立在桌旁听着,不时插言问话。说话的是一个中年汉子,大口喝茶,用衣袖抹了抹嘴,环视众人,道:“那苏大人马不停蹄赶到李家巷,勘验尸首,你等道那两书生怎生死的?”有人问道:“怎生死的?”那中年汉子道:“乃是中镖而亡。那镖甚是锋利,我等寻常农家怎有这般物什,凶手分明是绿林中人。”一人不解道:“那书生与绿林中人有何瓜葛?”那中年汉子瞟了那人一眼,笑道:“你问我我去问谁?苏大人何等厉害,也未能破得此案。”又一人道:“苏大人断案如神,定能破获此案。”那中年汉子笑道:“我看未必,若那凶手行凶后逃遁到十万八千里外,你怎生去擒他?”严微闻听,暗道:“所言不无道理。”

茶庄之内,你言我语,好不热闹。严微见得自露香园道上过来一人,行色匆匆,其后远远跟着一人,严微细看,正是自己的手下张易满。张易满近得茶庄,望见严微,遂问小二讨得一碗水喝。严微招呼道:“易弟,好久不见。”张易满忙道:“原来是严大哥,多日不见,且到小弟家中坐坐。”严微答应,二人出了茶庄。张易满低声道:“前面那厮乃从园内出来,行走甚快,想必是有紧要之事。”严微然之。

严微、张易满跟随那人,进得湖州城,过街走巷,那人入得一家店铺,上有匾额“蛇蚓斋”,严微心中暗笑:“怎生取得如此怪名?又是蛇,又是蚯蚓。却不知做甚买卖?易满,你且在此等候,我进去看个究竟。”遂独自入得店内,但见满室卷轴条幅,原来是字画店。严微只观字画,不看店主,假充行家里手,不时微微点头,嘴唇张合,自言自语,似在品赏鉴别。那店主见状,急忙上前,顺着严微眼光,指点道:“客爷好生眼力,此轴非同寻常,乃是孙过庭真迹,且看此书,有如悬崖绝壑,笔势劲健,乃难得之佳作。客爷若看上,小店可便宜些买与客爷。”严微淡然一笑,环视四下,并未见得他人,一侧有门,垂有珠帘。严微暗道:“想必那厮是进了里屋。”

店主见严微笑而不答,只道是被他瞧出赝品,急忙自柜内又取出一长匣,小心开启,取出一轴,展开来,道:“客爷请看此轴,张子野先生之《会友文》。”严微低头细看,哪里辨认得出真假,只是故作思索状,道:“细看确似是张先之笔。”那店主急道:“客爷怎生言似是,这便是真迹无疑。”

正言语间,忽闻珠帘响动,自里屋出来一人,严微斜眼望去,原来是一个男子,自他的衣着断定正是跟随之人。那人冲着店主微微点头,那店主忙自木格上取下一长匣,看了看长匣标记,交与那人,笑道:“客爷慢走。”那人看了看长匣,并不言语,径自出门去了。

严微心中诧异,暗道:“这厮举止高傲,似非寻常之辈。”严微看罢《会友文》,笑道:“此轴卖多少银两?”那店主满脸堆笑道:“此轴乃是张子野先生归隐之作,客爷且看此字笔势苍劲,拙胜于巧,肥笔有骨,瘦笔有肉,变态纵横,劲若飞动。客爷若是喜爱,便出五十两罢了。”严微笑道:“一两便可。”那店主闻听,顿露愠色,道:“客爷笑话了。此轴岂值这点银子?我观客爷乃是性情中人,货卖识家,我便亏折些许,以图客爷下次光顾。少却十两,便是四十两,不可再少。客爷以为如何?”

严微连连摇头,淡然道:“太贵太贵。”那店主闻听,收卷字轴,道:“客爷哀梨蒸食,好不识货,此乃张子野先生真迹,即便寻遍湖州府亦难觅三幅。罢了罢了。”严微遂回身便走,又闻那店主道:“客爷且止步,二十两卖与你罢了。”严微回头道:“一两便买。”那店主冷笑一声,愤愤道:“一两?莫若去抢。”遂将卷轴塞入匣内,置于木格上。严微出了店门,环顾左右,望见那人身影,又见张易满早跟将上去了,正欲追去,又闻那店主高声道:“客爷慢走,一两卖与你便是了。”严微淡然一笑,复入店中,遂摸出一两纹银,抛与那店主,接过长匣。

出了蛇蚓斋,严微追将上张易满,道:“且设法换得那厮手中长匣。”张易满笑道:“如此甚易。”遂跑将过去,猛的撞上那人。那人猝不及防,仆倒在地,手中长匣早已飞出。严微急忙上前,调换长匣。好事者忙围将过来观看,那人爬将起来,见着地上张易满,破口大骂:“你这撮鸟,兀自瞎了狗眼,撞了老子……”骂骂咧咧。张易满急忙爬将起来,破口大骂,言语甚是难听,惹得那人大怒,张易满见状,撒腿便跑。那人正欲追赶,忽然想起长匣,环视四下,见着地上长匣,急忙拾将在手,此刻早已不见了张易满身影。

众人散去,那人依旧前行,张易满复又回来,会了严微,二人远远跟随,那人出了城门,取道往露香园而去。于无人之际,张易满笑道:“却不知这匣中装的甚物?”严微暗笑道:“乃是字画,却不知是何人赝品?”但见木匣端侧写了一个字:“苏”,严微笑道:“原来这厮与苏大人同姓。”开启长匣,果是一幅字轴。张易满持轴,严微舒展开来,不由一愣,这字体笔走龙蛇,恁的眼熟,细一看,竟是苏轼落款!严微暗骂道:“这厮好生大胆,竟敢伪造苏大人卷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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