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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这只混合船队驰到比较开阔平坦的地段时,对方开始行动了, 一片气势汹汹的喊声让北京红卫兵乘坐的"洪都七号"靠岸。 卢小龙这时也便随着水手大刘的手指,看见两岸出现了举着扁担棍棒的成千上万的农民。他们沿着江岸漫动着,嚷着, 像是草原上的万马奔腾。看来,这是保守派精心策划的行动。 "洪都七号"自然是毫不理睬,全速前进。四只铅灰色的船开始了攻击, 像是四只凶狂灵敏的灰狼进攻一个行动不便的大肥猪一样。猪仗着自己个大体重,哼哧哼哧照直往前行进, 四只灰狼轮番上来撕咬,长矛与长矛拼刺,救火钩与救火钩拼刺, 一两丈长的竹杆也都带着矛尖铁钩戳向对方。"洪都七号"没有任何机动的权利,它只是坚持不懈地朝前开着, 抵挡着前后左右的轮番进攻。船上的煤堆给了红卫兵很大的帮助, 黑色的煤块闪着亮射向灰船,打得那些手持长矛的彪形大汉躲闪不及。卢小龙也抓起煤块投入战斗, 他现在惟一的原则就是,要比任何人更勇敢地作战。 他很快看清了对方轮番进攻的意图是撞击"洪都七号"的船舷与船尾,想使这艘船失去行驶能力,于是, 他指挥大家将火力更集中地对付那些最危险的冲撞,特别注意保护船尾,船舵是很脆弱的,一撞即毁。 同时,他指挥投掷煤块的红卫兵除了攻击对方船头端着长矛的彪形大汉, 也攻击对方的驾驶室。有两艘灰船的驾驶室玻璃被煤块击中、粉碎,多少打击了对方进攻的气焰。

大概是就要越过保守派控制的地区, 两岸闹闹嚷嚷追赶的农民被越来越多地抛在后面,四艘灰船对"洪都七号"的冲撞急剧升级了。他们的船首甲板厚而尖利, 每一次冲撞都给"洪都七号"猛烈的震动。听见红卫兵们发疯一样的叫嚷声, 那是一次又一次的冲撞中有红卫兵掉入江中。"洪都七号"已经严重受伤,船身出现倾斜, 四只灰船的冲撞更加疯狂,落水的红卫兵越来越多。现在,三艘灰船继续冲锋陷阵, 一艘灰船在后面用带钩的竹竿捕捞落水的红卫兵。看见自己的战友一个个落入滔滔江水中,所有的首都红卫兵都杀红了眼。 卢小龙跑到驾驶室问船长:"这离开出老保地区还有多远?"船长眯着眼望着前方回答:"还有几公里。"卢小龙问:"船能坚持吗? "船长说:"不知道。"正说话间, 又一个冲撞造成的强烈震动使船的倾斜更加剧了。卢小龙对船长说:"无论如何坚持下去。"船长微微点点头。

天空阴云越来越低,两边江岸上漫山遍野的农民已经渐渐看不见了。 一艘灰船开到"洪都七号"前面,船尾站着一个人大声嚷道:"你们再不靠岸,我们就开枪了。"看见他手里拿着一只步枪。卢小龙站在驾驶室里看了一眼船长, 船长也看了一眼他,继续掌着方向舵朝前开着。持枪的人向两边岸上望了望,又喊了一些话, 见红卫兵的船只还在坚定不移地前进着,便举起了枪。一声枪响,将驾驶舱前面的玻璃击碎, 船长被击中头部,倒在了方向舵旁。卢小龙上去扶船长,看见子弹从船长的嘴里打进去,从后脖颈穿出来,一片鲜血淋漓。船长抬手指了一个方向盘,便浑身一松, 头和手都失了生命,落了下去。卢小龙赶紧扶住方向盘,一直在驾驶舱看船长驾驶, 对方向盘也大致有了感觉,他把握着船的方向,一往无前地继续开着。对方又举起了枪, 在对方开枪的一瞬间,卢小龙略微低了一下头。这一枪没有打中驾驶舱, 却听到外面卢小慧的一声尖叫:"鲁敏敏!"他顾不得多想,继续把着方向舵, 感觉着方向舵对船只方向的影响,调整和掌握着前进的方向。又一声枪响,击中驾驶舱, 又有玻璃破碎的声响,同时觉得左臂遭到一击。他扭头看了一下,左肩膀下一片鲜血。

船只越来越倾斜了,人在上边几乎站不稳了。大刘这时跑过来,叫了声:"船长!"发现船长已经死了,他连忙对卢小龙说:"往右打,靠岸,船要沉了。 "卢小龙迅速将方向盘连续右打,船只一边倾斜着一边靠向右岸, 在离岸还有一二十米的地方搁浅了。卢小龙冲出驾驶室,大声指挥道:"大学的男生、高中的男生留下来掩护, 全部女生和全部初中学生撤退,跳水上岸。"还有些女生在发疯一样嚷着,不愿先撤退,卢小龙大声呵斥道:"谁不服从命令,谁就是叛徒!谁不服从命令,就是想耽误大家!"负责掩护的男同学都拿着长矛煤块集中到船头船尾及江心一面的船舷, 三面对抗着四只船的包围。这边,全体女红卫兵受伤的、没受伤的、会游泳的、 不会游泳的纷纷跳水,向岸边扑去。看到一多半人像饺子一样投入江中, 又像落水的绵羊群一样爬上岸时,卢小龙又下命令:"中学的男同学撤退,大学的男同学掩护。 "留在船上的一百多个男生都在嚷:"你们快走!"卢小龙急了,倒握起一根长矛, 吼着戳打着眼前的人:"快上岸,不要当俘虏。"于是,大家将手中的煤块最后一次抛出, 将长矛也像标枪一样投向敌船,然后跳下水扑向岸边。 卢小龙与最后几十个人投出手中的长矛和石块,也都跳入江中,泅水上岸。

战斗时勇敢的军队,撤退时便溃不成军。几百个红卫兵男的搀着女的, 好的扶着受伤的,混乱不堪地淌过一片泥泞的沙滩,向高堤上跑去。 等他们登上高堤喘着气回头望去,那四艘灰船都离着江岸不远停住了, 那些手持长矛的彪形大汉也都举着长矛涉水上岸了。对方是几百个手拿凶器的彪形大汉,这边是一群空手的男女学生, 又抬着架着许多伤员,再跑也跑不动了。卢小龙看了一眼河堤上铺砌的石块, 上去双手猛然扒起一块,举在手中说:"准备石头,在这儿死守!"于是,男女一齐上手, 将这片比较疏松的石块都扒了起来。有的将大石块摔成小石块, 有的就双手一大块举在手中,面对着河堤的陡坡,准备与来犯的敌人决一死战。

彪形大汉们几乎全上了岸,有人正在指挥他们向这里包抄。 红卫兵中有一个女生叫起来:"他们抓着我们的人了!"远远看去,一群彪形大汉正围着什么人, 中间有一个短头发的女孩,肯定是北京学生。 卢小龙听见身后又有一个人喊道:"那个被枪打伤的鲁敏敏还没过来呢,肯定被他们抓着了。"那边, 一个女孩子尖利的声音在彪形大汉群中喊着:"你们滚开!"卢小龙眼一下红了, 他挥臂喊了一声:"跟他们拼了!"就举着石头冲下堤岸,红卫兵发疯一样举着石块喊着朝岸边冲去。 这个声势一定很吓人,刚刚登岸准备追捕北京学生的彪形大汉队伍立刻有了犹豫和动摇, 随着红卫兵越冲越近,他们开始退却,最后,竟然是仓惶地涉水上船了。

红卫兵从敌人手中夺回来两个人,一个是卢小慧,她披头散发、 衣裳零乱地站在那里,脚下躺着昏迷不醒的鲁敏敏,后脑勺一片血污,沙滩上也是一片鲜血。 卢小慧满脸血痕地看着卢小龙,眼里漾着泪花, 她声嘶力竭地说:"你们也不管管我们就跑了。"卢小龙放下石头,蹲下身,双手将鲁敏敏平托起来。 红卫兵纷纷举着大小石块冲到岸边,四艘灰船上的彪形大汉们头戴着安全帽、手持长矛在船舷两侧密密地立着,双方就这样怒目而视。红卫兵的队伍高声叫骂着,对方的队伍冷冷地沉默着。 天下开了大雨,很快,赣江和岸边的田野都被烟雨茫茫笼罩。雨越下越大, 红卫兵们也喊累了,就这样气呼呼地与四艘灰船对峙着。又过了一会儿,四艘灰船开动了, 顺水向吉安方向急驰而去,消失在茫茫烟雨中。

接着,白茫茫的江面上隐约看到几艘快艇闪着红灯从南昌方向开来, 急速地追过去。过了一会儿,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了比较密集的枪声。 这次闻名全国的"赣江大惨案"失踪的首都红卫兵共60人;随后, 南昌方面来的造反派武装快艇带着机枪将四艘灰船上的保守派打死十多人,剩下连船带人全部俘虏。

第54章

每天清晨,当母亲扛着铁锹去参加劳改时,李黛玉不再送她。半年前, 她在马胜利的催促下,在北清大学贴出了声明,与母亲划清界线。现在,母亲去参加劳改, 她再不接送,母亲回到家里,她也再不称她"妈妈"。 母女俩就像两个毫无关系的人在一起吃住而已。

李黛玉站在窗前,看着穿着褐色开身毛衣的母亲扛着铁锹往院门口走, 将近一年的劳动改造,母亲已经获得了每日把铁锹扛回家的资格,每天早晨可以直奔劳动地点,省去了到牛棚集中的科目。她的阴阳头在一年时间早已削长就短, 重新长成了均匀的花白短发,身体似乎也比过去结实了一点。她走出院门,站在那里招呼着, 那边院子里便走出一个扛着铁锹的老太太,那是生物系的一个老教授,一头白发, 一张布满核桃纹的瘦脸,两个人凑到一起,一同去劳动改造。 母亲还转过身仰起那张浮肿多皱的脸往这边楼上张望了一下,目光从李黛玉站的窗口扫过,好像在眺望一个陌生的地方,目光直愣愣的没有任何内容。然后,便和生物系的老教授一边说着一边走了, 说话的样子想必又是过去那种唠唠叨叨。

夏去秋来,清晨,外面亮屋里黑,望着母亲逐渐消失的背影, 李黛玉左手抱着右肘,用右手的手背轻轻托着下巴,在亮暗交界的窗前目光朦胧地呆站了一会儿,然后,抖了抖头发,清醒了自己,开始洗脸刷牙。她还特别将自己的小屋收拾整洁, 将床上的枕头被子整整齐齐摞在一起。最初,是被子在下面枕头在上面,想了想, 又将枕头放在下面被子放在上面。又想了想,将它们分开,枕头还放在床头, 被子方方正正放在床脚。又看了看,将被子扭转成45度,斜放在床脚。这样站在自己的小床前, 感到十分的妥贴。床头的写字台上台灯亮着,粉红的灯罩下,一派暖色的灯光照在床上。枕巾上两只熊猫正在娇憨地戏耍,床单是浅豆绿色的,上面有红蓝黄长条纹, 在台灯光的照耀下暖暖地迎接着什么。枕头与被子像两脉小山,环抱着一片秋草茂盛的田野,造就了充满诱人气氛的好风景。她把台灯关了,房间里一片清晨的昏暗, 窗外一片冷清的明亮。她又把台灯打开,眼前只有一床暖意, 房间里的黑暗及窗外的明亮都淡薄了。她开灯关灯反复了几次,突然想到时间,看了看写字台上的闹钟,已经是七点半,便立刻脚步匆匆地来到母亲卧房的阳台上,朝楼下院门口和更遥远的方向张望。

在经过母亲的卧室时,她看到了母亲一人独睡的双人床上被褥的零乱, 闻到了屋里一股捂了一夜的污浊气味。看看远处的路上没有出现来人,她想了一下, 进了阳台门,来到母亲的卧房里,伸手整理起床上的被褥, 一边整理一边不时隔着阳台的纱窗门朝外张望着。当她叠被时,被子一抖开,就浓浓地腾起母亲身体的气味, 那气味也像母亲的面孔一样,浮浮肿肿地飘荡在空间。她迅速将被子叠好,将褥子铺平, 床单拉整,枕头拍松理好,然后,在清晨的晦暗中打量着贴墙而放的双人床。 父亲已经离世一年,床上主要是母亲的气味,也残存着父亲的一丝气息。这被子、床单、 褥子及枕头都是父亲在世时的旧东西,多年的浸濡留下了父亲的遗味。父亲去世后, 母亲独睡双人床,被子收起了一条,枕头还是两个, 每天晚上还像过去父亲在世时那样两个枕头并排放着,母亲说,这样睡她习惯。李黛玉将两个枕头摞在一起, 成45度放在双人床的左前方,被子呈45度放在双人床的右前方, 枕头和被子成八字形环抱着一方风水,像是昏暗寂寞的山林,又像是古代的陵园墓地。 父母的卧室里有股沉闷而又陈旧的气味,这气味让李黛玉感到窒闷压抑,又感到血缘相连的亲近。 这里被褥的味道,家具的味道,墙角堆放的什物的味道,床底下各种布鞋皮鞋的味道,墙壁的味道,都在述说她这个生命的由来和成长。

她突然听到院子里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赶紧扑到阳台门口, 马胜利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左右张望着从小院门口大步走向楼门口。她立刻跑出父母的卧室, 来到家门口,将碰锁轻轻拧开。听到马胜利放轻着沉重的脚步, 一步几个楼梯很轻捷地上到二楼。她没等对方敲门就将门拉开了,马胜利闪了进来, 随手将门在身后轻轻关上、锁好。两人互相看了一下,马胜利板着一张长大的面孔, 用宽阔的身体将李黛玉随随便便便挤到墙上,压着她,用手捏了捏她的脸, 像是履行必不可少的程序一样问道:"欢迎我来吗?"李黛玉眨着眼没说什么。马胜利又捏着李黛玉脸上的皮肉, 揪起来晃着问:"不愿意回答?"李黛玉伸手去捂自己的脸,说:"你把我揪疼了。 "马胜利又用力揪了一下,松开手说道:"我想揪就揪,这是我的权利。"说着, 便放开了李黛玉。

自从半年前的冬天, 在北清东校荷塘旁看到卢小龙手拉手领着一个初中女学生说笑并同时遇到马胜利后,李黛玉很快就和马胜利到了一起。现在, 这个家成了她和马胜利不时幽会的地方。马胜利问:"老家伙走了?"李黛玉点点头。 马胜利背着手溜溜达达沿着走廊走到顶头,迎面是厕所,他拉开门看了一下,关上, 又向右看了看,是厨房,向左看了看,是李黛玉父亲原来的书房。他走到厨房里看了看, 李黛玉跟了过来,马胜利依然背着手,看了看黑污晦暗的厨房内的煤气灶、碗橱、水龙头、 案台和蒙着油污的窗户。李黛玉问:"你还没吃早饭?给你下点挂面吧。 "马胜利摇了摇头,背着手出了厨房,溜溜达达进到书房里,他看了看空空如也的书柜, 蒙着一层薄薄尘土的写字台及身旁的一对软椅。李黛玉问:"你想在这里说话? "马胜利手中握着一卷纸,抬手一指书柜中央陈列的李黛玉父亲李浩然的骨灰盒, 说:"我可不愿意坐在这骨灰盒下。"李黛玉看了一眼书柜上父亲的骨灰盒,那上边依然罩着一块黑纱,骨灰盒后面立着一张印着青山的风景明信片,骨灰盒前立了一个小镜框, 那是父亲的遗像。李黛玉没有说话,她一瞬间想到的是, 她还不能为了马胜利将父亲的骨灰盒去除。

马胜利背着手,巡视地来到与书房相挨的套间里。外间是餐厅, 现在只有一张饭桌几个凳子简单明了地放在中央。马胜利又进了里间屋,那是李黛玉母亲茹珍的卧室。他站在门口扫描了一下,又扭头看了看门背后, 然后看着床那边的阳台门说道:"你去阳台上看一看,今天天气怎么样?"李黛玉从马胜利身边擦过,走过双人床的床边,来到阳台门口,推开玻璃门,在阳台上张望了一下, 又进到屋里对马胜利说:"有点阴天。"马胜利简单地扫描了一下卧室,便退出房门,来到走廊上。 他又察看了一眼锁好的大门,就推开与套间外间房门相对的李黛玉的房门,李黛玉跟着他一同进了屋。马胜利将整个房间上下扫描了一下,目光才落到被台灯照亮的温暖的小床上, 他说:"怎么还开着灯?"李黛玉说:"屋里暗。"马胜利看了看窗户对面的楼房, 说:"屋里开灯,外面就能看见。"李黛玉上去拧灭了台灯,马胜利一把将李黛玉抱在怀里。李黛玉照例是稍微用力地推着、挣扎着,然而,今天让她失望的是, 马胜利也随即松了手,在写字台旁的椅子上坐下了。李黛玉看了看他,也在床上坐下了。

马胜利将手中那卷纸递给李黛玉,说:"你看看这个。"李黛玉接过来打开, 是一张八开大小、白纸蓝油墨的传单,左上角划着一个大爆炸的醒目图形, 大标题是:"赣江大惨案,卢小龙等300多红卫兵英勇牺牲"。李黛玉的眉毛跳了一下, 马胜利目光阴沉地盯视着她,问:"你看着怎么样啊? "她顶着马胜利的目光将传单看完了,一时间情绪有些复杂。正是卢小龙的刺激,使她决心跟了马胜利。 也正是卢小龙的刺激,使她一心一意跟着马胜利。几个月来,她关心马胜利的一切, 力所能及地帮助马胜利做各种事情,她希望马胜利成为最了不起的革命造反派, 她愿意为马胜利牺牲一切,包括提供一个女孩能够提供的感情。她在床上将自己做了奉献。 当马胜利粗黑宽阔的身体向她压下来时,她一边推挡着一边承受着,在胆战心惊的、 撕裂般的疼痛中掀过了自己处女的一页。当马胜利气喘吁吁地在她身体上动作时, 她一边哼哼叽叽扭动着身体承受着,一边陷入若有所思的恍惚。当马胜利停住身体, 看着她问:"你想什么呢?"她便将斜视天花板的目光收回来,看看马胜利说:"我想你呢。 "马胜利阴沉怀疑地盯了她一会儿,便一下放落全身体重,压在她纤瘦的身体上, 猛烈地做她、掐她、揉她。她用尽全力挣扎着,推脱着,直到狂风暴雨结束。

无论如何,卢小龙对她自尊心的伤害是她增强对马胜利感情的一个刺激。 现在,卢小龙死了,她与马胜利的关系已成事实,不会改变,却似乎一下显得黯然, 失去激情了。卢小龙死了,她对他的怨恨便没有了, 剩下的自然是一点若有若无的回忆与同情。"你到底觉得怎样啊?"马胜利审视的目光愈发阴沉。 李黛玉将传单放到桌上,说:"不怎么样,和我没关系。"马胜利打量着她,问:"真的没关系吗? "李黛玉把传单一下合起来,说:"他本来就和我没关系。他自己要找死,那是他活该。 反正人都要死的,早死晚不死。"马胜利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说:"要是我告诉你和这不同的消息呢?"李黛玉问:"谁的消息?"马胜利说:"还是有关卢小龙的消息。 "李黛玉说:"都和我没关系。"马胜利又看了看她,垂下目光想了一下, 将传单打开看了一眼,便叠起来放到桌上,拍了拍说道:"可惜,这是已经过时的消息。 "李黛玉不解其意地看着他,马胜利又拍了一下传单慨叹道:"这是上个月的传单了。 这几天我才知道卢小龙还活着。"李黛玉疑惑地看着马胜利,问:"这是造谣吗? "马胜利说:"也不是造谣,文化大革命好多消息还不是越传越走样。 赣江惨案是死了几十个北京学生,卢小龙也在船上,可他没死,他回来了。"

李黛玉看着马胜利,马胜利也抬眼看了一下李黛玉,然后目光盯着眼前, 像是回忆深仇大恨的往事一样说道:"你知道那个鲁敏敏吗?"李黛玉看着他, 她知道鲁敏敏就是自己上次在北清东校荷塘边遇到的与卢小龙手拉手的女孩。 马胜利目光一动不动地接着说道:"她也跟卢小龙在一条船上,挨了一枪,没打死, 不过听说打傻了。前两天卢小龙护送她回北京,一直把她送到栗子胡同一号。"李黛玉看着马胜利, 小心地问了一句:"你碰见了?"马胜利脸色阴沉地点了点头,那天他正好回家, 看见卢小龙与几个男女学生搀挽着头部还绑着纱布的鲁敏敏进到栗子胡同一号内院。 鲁敏敏勉强能走路,一张面孔全变了,那双眼睛傻呆呆地,好像对世界失去了反应。 李黛玉垂下眼,她立刻觉出自己的情绪又发生了变化。对卢小龙的同情是不需要的了, 对马胜利却有了比刚才多一点的关心和温情,她说:"咱们别说卢小龙了, 他和咱们没关系。"

马胜利看着她,她也看着马胜利,就这样对视了一会儿, 马胜利阴沉凶狠的目光变得平和了一些,他拍了拍桌子说道:"我打心眼里就特别恨卢小龙这个人。 "李黛玉看着他,转移话题地问道:"你还恨谁? "他站起来一挥手说道:"还恨的就是呼昌盛。"然后,双手插到上衣口袋里,在屋子里踏着很重的脚步来回走了几步, 站住说道:"这些人都老子天下第一,自以为了不起。哪天落到老子手里, 一定整得他们死去活来。"李黛玉看着马胜利,十分理解他的愤慨。 马胜利俯瞰着李黛玉问:"你一心一意跟我吗?"李黛玉垂下眼,双手抚摸着床单, 她现在已经多少知道一点如何治这个凶神恶煞了。果然, 她的沉默不语使得马胜利也多少觉出自己的粗暴无理来,他用脚勾住椅子腿,将椅子往李黛玉面前拉了一点,坐下, 摊着手向李黛玉说道:"呼昌盛是什么东西,卢小龙是什么东西,你知道吗?卢小龙流氓一个, 把鲁敏敏这样的初中生搞了,还不知搞了多少。"李黛玉两手撑着床边, 垂着眼面无表情地听着,她在等待马胜利自己发泄完。马胜利继续说道:"你知道吗,我最近才掌握情况, 卢小龙还和大军阀沈昊的女儿搞着。"李黛玉很快抬了一下眼,瞟了一下马胜利, 又垂下眼。马胜利挥着手说道:"我还掌握情况,知道卢小龙参加过反林彪的反革命行动。"李黛玉有些吃惊地略抬了一下眼, 马胜利面对面离她很近地说道:"哪天卢小龙落到我手里,我真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停了一会儿,他又接着对李黛玉说:"我们现在已经成立了一个专案组, 专门整呼昌盛的材料,以后我还要成立一个卢小龙的专案组,专门整他的材料。 "李黛玉显得漫不经心地说道:"卢小龙又不是你们北清大学的。 "马胜利说:"他是全国性人物啊,谁都可以整。他要是反革命,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揭发他。你是不是反对整他呀!"李黛玉冷笑一声,说:"跟我说这个干什么,他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不管? "马胜利看着她问,"那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李黛玉说:"我不过是关心你。 不管你做什么事,只要你做得对,做成功了,我都支持。"说着, 李黛玉似乎是带气地往后坐了坐,马胜利一下有些讪讪地笑了:"行了,算我言之无理。 "李黛玉双手叉在腰上,扭过头眼睛看着别处,继续夸大自己对马胜利的不满。 马胜利站起来走到她面前,用手抚摸着她的头发,说道:"行了,行了。"李黛玉摇着头甩开他的手, 她现在越来越掌握支配他的方法了。马胜利却一下将她搂抱起来,贴在自己身上, 李黛玉将双手挡在胸前,同时侧转头做躲避状。

马胜利此刻觉得怀中的姑娘真如仙子一般可爱,他百般温存地亲吻她, 李黛玉躲着不让他亲吻嘴唇,他便亲她的头发、脸颊和耳朵。 李黛玉双手捶着他说道:"你想把我的耳朵震聋啊?"马胜利便全身起了冲动,将李黛玉紧紧箍着放倒在床上, 压了上去。李黛玉显得十分生气地推着他,说:"你放开我。 "马胜利说:"我就不放开你。"说着,就开始发疯地解李黛玉的衣服。 李黛玉踢着双脚说道:"你脏不脏啊,都穿着鞋呢。"马胜利蹬掉自己的鞋,又蹬掉李黛玉的鞋, 将李黛玉的身体在床上摆正,然后,扭开李黛玉抵挡的双手,三下两下就解开了她的外衣, 又三下两下脱下了李黛玉的毛衣,露出了衬衫,又解开了李黛玉衬衫的扣子,露出了汗衫。他撩起汗衫,双手抓住李黛玉的乳房,一边搓揉着,一边亲吻着。李黛玉身体扭动着, 马胜利又三下两下扒去李黛玉的外裤、棉毛裤。他跪在床上,双膝夹住李黛玉的身体, 同时几下就脱光了自己的上衣,威武雄壮地解开皮带,开始脱裤子。

李黛玉仰望着黑塔一样的马胜利,闻着扑面而来的熏鼻的狐臭, 嗔责地问道:"你这两天洗澡了没有?"马胜利双手搓了搓自己发达的胸肌, 说:"我现在每次见你前都洗澡。"看着马胜利跪在那里脱裤子,李黛玉便闭上眼, 等待着往下要发生的一切。她嫌恶马胜利的腋臭,又知道不能刺激马胜利在这点上的自尊心, 甚至觉得马胜利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狐臭有多难闻,她便经常对马胜利说,她从小喜欢干净, 从小喜欢经常洗澡换内衣的男同学,说得马胜利最后表了态:"为了让你满意, 我以后只要见你,就先洗澡换内衣。"李黛玉满意了,自己用这个巧妙的方法, 减少了马胜利的狐臭给她带来的恶心。她更满意的是, 自己善于制服这个凶神恶煞一样的造反派头头了。

当马胜利铁塔一样的身体又一次压下来时,她一边用双手挡在胸前, 紧张起全身的肌肉准备承受那强大的重量与刺激,一边又目光朦胧地想起什么。 马胜利一边激动地喘着气,探索地进入着,一边凶狠地问:"你想什么呢?"李黛玉说, "我没想什么,我怕你弄疼我。"其实,她想到的是一些美女驯服凶恶魔鬼的民间故事。 她今天才明白这些民间故事意味着什么:在这个世界上,凶恶的魔鬼是不存在的; 而像魔鬼一样凶恶的男人是存在的。

第55章

隔了几个月,又来到西苑沈丽家的小洋楼门口,卢小龙有些激动。 推开门进入沈丽家,正赶上夜晚停电,一层的客厅里点着两只蜡烛, 沈昊和妻子杜蓉正在不高兴地讲着什么。

看到卢小龙突然出现,沈昊睁大了那双本来就很大的眼睛, 杜蓉也有些吃惊地看着他。沈昊大声说道:"卢小龙,你还活着?"卢小龙敦厚拘谨地笑了笑, 说:"还活着。www奇Qisuu書com网"他对沈昊这个反应并不意外。在南方冲杀了几个月回到北京后, 不少人以为他已经在"赣江大惨案"中死了。沈昊一拍太师椅的扶手站了起来, 挥着手说道:"唉,这就胡来了,那些传单大字报消息一点都不可靠哇,这太不像话了。 我前几天还看到一张传单,说你死在江西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一跛一跛地走到旁边一个红木柜子上翻寻着,杜蓉坐在那里织着毛衣,这时瞥了丈夫一眼,说:"人已经回来了, 你还去管什么传单呀?"沈昊回过身,抖着双手对卢小龙说:"嗨, 我们都以为你死了呢。"为了加强幽默感,又接着说道:"真以为你卢小龙为国捐躯了呢。 "卢小龙笑了笑,说:"这次还没轮上。"

卢小龙自然是关心沈丽的情况,然而,他首先要表现对沈昊夫妇的尊重, 他笑着说:"我一进门,就听见您在高谈阔论。 "杜蓉像弥勒佛一样安安稳稳地坐在那里,一边织着毛衣一边瞟了丈夫一眼,说:"他正想不开呢。 "卢小龙笑着问:"沈老有什么想不开的?"沈昊连连摇头摆手叹气:"唉,不谈了。 "杜蓉说:"小龙又不是外人,你谈谈,也就不闷了。"沈昊说:"是我自己不自量力。 "卢小龙问:"怎么了?"沈昊说:"几个月前,我给毛主席写了封信,意思是不要打倒刘少奇, 无非是讲了一番我的建议。后来,毛主席给我回了封信,还寄来了刘少奇的材料, 让我看完退还。嗨!"沈昊摆着手说:"我真是多此一举,搞得没有意思。 "卢小龙立刻明白了几分,笑着说道:"沈老关心天下大事,尽了心就行了。 "杜蓉揶揄地说道:"他还不是觉得自己没面子?"沈昊又连连摆着手,说:"我还要什么面子? 我不过是犯了迂腐和不明事理的错误。"看到杜蓉又要说他,他摆着手说道:"小龙, 这个咱们以后再谈,你先去看看丽丽吧,"他指着楼上,"她在三楼自己的房间里。 "卢小龙还想做点礼貌的过渡,沈昊连连摆手,说:"快去。 丽丽可为你的事难过一些天了,快去吧。"

卢小龙借着门厅里昏黄的烛光上了楼梯。一拐过弯, 他就一步四五级急速而又轻盈地一口气蹿到三楼,一片黑暗中推开了沈丽的卧室。 靠窗的写字台上立着两支红蜡烛,沈丽正坐在那里看着什么。听到开门声,她转过脸来,卢小龙将房门在背后掩上,靠门站住了。一支蜡烛从沈丽的身后照过来,一支蜡烛在沈丽的身前跳跃着, 沈丽的头发和面孔都披着金黄朦胧的光亮,她的眼睛惊愕地睁大着, 屋里的空气十分宁静,只有烛光在空气中梦一般晃动着。

沈丽终于看清了、也确认了眼前的事实,她从桌前慢慢站了起来, 似乎想一下扑过来,却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在烛光的照耀下,他们互相用目光对视着, 两个人一步步向对方走近。沈丽穿着一件很厚的白色棉绒睡袍,穿着拖鞋,披着头发, 静静地站在了卢小龙的面前,烛光在她背后辉映过来,她的脸显得十分柔和宁静, 眼泪像沉默的星星一颗一颗挂下来。卢小龙敦厚地、也是安慰地笑了一下, 说:"我没有死,我还好好活着。"沈丽一下转过头,将脸贴在卢小龙的肩膀上,卢小龙抓住她的双肩,轻轻地、圣洁地搂住了她。沈丽趴在他肩头哭了起来,卢小龙又稍稍用力地搂抱住她。沈丽修长而暖热的身体抖动着,这种抖动传导到卢小龙的身上,形成生命的撞击。 他越来越紧地将沈丽搂抱住,越抖动越抱得紧,越抱得紧越直接感受到抖动, 他要将两个人的生命完全化在一起。

他捧起沈丽的脸轻轻地吻她,沈丽闭着眼把嘴唇给他。他吻着她,搂抱着她, 真正体会到全身心要进入对方身体的冲动。 这种冲动的搂抱与亲吻将沈丽弄得有点喘不上气来,她轻轻做了一个推挡的动作,卢小龙便放松了一些自己的双手。 沈丽又把脸埋在他的肩上,贴着他的身体静静地待了一会儿,然后仰起脸, 用手摸着卢小龙的脸颊,看着他说:"你还真命大,活着回来了。"卢小龙又吻了她一下, 说:"我要是这么就死了,不是太冤了吗?"沈丽抖掉脸上的泪水,笑着说:"为什么? "卢小龙迎视着沈丽,说:"我还没和你怎么着呢,就死了,那不是太冤了? "沈丽用头撞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那就让你冤死。"两人都笑了。卢小龙搂着沈丽吻着她, 与她一起走到写字台旁,挨着跳动的烛光面对面坐下了。

卢小龙凝视着被烛光照亮的沈丽,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穿这身睡衣真漂亮。"沈丽一笑,说:"当然比跟你一起去上海大串连时穿一身灰皮漂亮。 "卢小龙说:"你穿那身衣服也不难看,你穿什么都好看。"沈丽瞟了卢小龙一眼,说:"看你, 倒挺有欣赏能力的。"两人又隔着烛光相对静静地凝视了好一会儿。 沈丽看着卢小龙身上的一身灰布衣服问:"你里边穿的什么?"卢小龙说:"上边是毛衣, 下边是一条棉毛裤。"沈丽说:"你把外衣外裤都脱了吧。"卢小龙说:"那像什么? 让你爸爸妈妈上来看见,岂不是太狼狈了?"沈丽笑着瞄了他一眼,说:"没关系。 你穿这身外衣,我不让你抱我。你没看我穿着睡衣呢,内外有别。"卢小龙挠了挠头, 站起来把外衣脱了,挂在一个空椅背上,又犹豫了一下,把外裤也脱了,搭在了椅背上。 沈丽拿过一双拖鞋,说:"把你的臭球鞋也脱了,穿上这个。"卢小龙穿了拖鞋, 上下看了看自己,上身是一件深蓝色的毛衣,下身是一件砖红色的棉毛裤,有点不伦不类。沈丽看了他一下,说:"别不好意思。我今天对你是特殊待遇。"卢小龙笑了, 他自然知道这里的亲密含义,他说:"我领情,只是觉得这样子有点不自在。 "沈丽又瞄了他一眼,看着他那条膝盖处有破洞的棉毛裤,也止不住笑了, 她问:"你这身衣服干净吗?"卢小龙说:"那绝对没问题。我回北京后,里外洗了个遍,换了个遍, 要见你,更得干净整齐了才敢来。"

沈丽拉开衣柜,拿出一件浅蓝色的棉绒睡袍递给卢小龙, 说:"你套上这件衣服吧,这样就体面了。"卢小龙接过睡袍,很舒服地穿上了。他抖了抖睡袍, 在梳妆台前的镜子前照了照,调皮地挤了挤眼,说:"今天这待遇确实格外隆重, 有点受宠若惊啊。"沈丽说:"那当然。卧室本来就不能让人随便进,睡衣更不能让任何人穿。"卢小龙笑着揶揄道:"我知道你的理论,卧室是身体的一部分, 睡衣肯定更是身体的一部分了,所以我今天是完完全全进入你的身体中了。 "沈丽隔着烛光瞄着他说:"真不该让你活着回来。"卢小龙在沈丽面前坐下了,静静地看着她说:"我真的想了。"沈丽问:"想什么?"卢小龙回答:"想要你。"沈丽垂下眼想着什么, 又抬起眼看着卢小龙,卢小龙也看着她,两支红蜡烛在他们身旁燃烧、跳跃、照耀, 听见烛苗燃烧的轻微爆响。卢小龙目光炯炯地看着沈丽,说:"答应我吧。"沈丽不说话。 卢小龙说:"我这次大难以后想,真要是这样死了,就太冤了。"沈丽凝视着他, 说:"你不是没死吗?"卢小龙说:"那我以后要是死了,还是太冤了。 "沈丽说:"答应你,你就不冤了?"卢小龙说:"是。"沈丽凝视了他一会儿,说:"可是, 如果你真的死了,我就不冤了吗?"卢小龙想了想,说:"那我就不死。 "沈丽握住卢小龙放在桌上的手,轻轻捏着,说:"你真的不要死,不要再做太玩命的事。 "卢小龙翻过手来,捏住沈丽的手,两只手互相揉搓着,他问:"是你要求我这样吗? "沈丽想了一下,说:"就算是吧。"卢小龙说:"那我就尽量照办。"

两个人的手相互温柔地揉捏着,卢小龙凝视着沈丽, 沈丽却目光恍惚地想着挺遥远的事情。过了一会儿,她说:"听说你死了,我真的挺难过的。 "卢小龙问:"真的?"沈丽诚恳地点点头,眼睛在烛光下已然又潮湿了, 她的手还和卢小龙的手在桌上互相捏着,脸趴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说:"还记得崇明岛最后一个夜晚咱俩说话的情景吗?"卢小龙点点头。 沈丽目光朦胧地说道:"那差不多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了。"她停了一会儿又接着说:"还有那天在上海见过王洪文后, 晚上在首都红卫兵驻沪联络站两人挤在小屋的地板上睡觉,也是我一生中最好的回忆了。 还有那次在北京航空学院参加秘密会议,坐在会议室的角落里,我靠着你睡着了, 朦胧觉着我的身体往下滑,你把我抱住了,靠着你,那也是我一生中最好的回忆。 "沈丽目光朦胧地说着,眼里不断渗出新的眼泪,她的手还与卢小龙的手互相握着、捏着, 在寂静的烛光笼罩的夜晚中补充着言语的表达。

沈丽说:"你真是挺好的。你对我也真是挺好的。 "沈丽说着将他轻轻拉过来,两个人在烛光下很亲爱地吻了一下。现在, 两个人的脸都趴在自己放在桌上的手上,离得近近地相互看着,蜡烛在他们脸旁燃烧着、照耀着, 蜡烛燃烧的油烟味在空气中弥漫。一串红色的烛泪扑簌簌地沿着蜡烛流下来,落到桌面上, 发出极柔软轻微的声音,然后,在蜡烛的根部凝冻成一个红色的花瓣。沈丽吻了吻卢小龙的脸颊, 轻声说道:"你真是对我挺好的。"卢小龙说:"还有待提高。 "沈丽说:"为了陪我去串连,还耽误了自己的政治事业。"卢小龙连忙摇着头,说:"那算什么,我不在乎。"沈丽看着卢小龙,说:"你觉得你对我好吗?"卢小龙说:"当然好。 "沈丽问:"你觉得好在哪里?"卢小龙说:"好在真正喜欢你。"沈丽闭上眼笑了一下, 卢小龙突然想起什么,说道:"我还给你画了一张像呢。"沈丽问:"在哪儿?"卢小龙说:"我带来了。"沈丽说:"给我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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