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信》第13/42页


纪远航嘭地打开车门扯下阿息的手,眼神也变得格外凶狠,手上的力道很大,简直要把她的手臂捏断,阿息几乎喘不过气,纪远航不容分说地将她塞进车,一踩油门,疾驰而去。

风在敞篷的车顶呼呼掠过,阿息愤怒地望着他:“很好玩吗,把我当成你的挡箭牌很好吗!”

纪远航的口气如同寒冰,声音一点一点被吹散在风里:“闭嘴,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安静给我坐着,不要出声。”

“你有多了不起,这样耍我很好玩吗?你难道不爱她吗?既然相爱何必互相折磨,你明明看着她心就会痛,明明把你身下的女人都当成了她,明明在和她们亲吻拥抱的时候想的都是她!”

纪远航猛地向右转向,车子迅速向一边滑去,阿息的肩膀猛地撞在了玻璃窗上,整个车子横了过来,她只听见一阵惊心动魄的刹车声,整个脑袋重重地撞在了挡风玻璃上。她还没从震惊中苏醒过来,纪远航的手啪地砸在了方向盘上,车身都跟着摇晃起来,血珠顺着他微曲的手背缓缓流到手指,而他的头埋在方向盘上半天未曾抬起。

阿息深吸一口气,屏住了呼吸,呆愣在原坐不敢动弹。她的额头很痛,摸了摸,没血,耳朵嗡嗡作响,似乎有很多人在她身边讲话,身体也止不住地颤抖起来。纪远航的身体一直伏在那里,阿息沉吟半天,试探性地伸手按住他的肩膀,他没作声,楞由她按着,而后,阿息清楚地感觉到了来自他身体的颤栗:“纪,纪远航?”

纪远航埋着头,人陷在半明半暗的灯光里,肩膀还因一时止不住的抽泣而上下颤动,阿息从未见过他这么软弱的样子:“我真的没办法,一看到她我就会想起从前的事,我努力了,可我真的做不到,做不到,我试着去忘可就是忘不了,对她来说忘记是容易的事为什么到了我这里这么难,这么难。”

第九章

纪远航的面前已经摆了好几个空瓶子,阿息劝阻不了,对有些人来说,喝醉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可要他无论如何都醉不了呢,酒能解千愁,却也是一种毒,喝了便会恋上,恋上就不能罢手,他手上的血珠已经凝固,色泽变得暗红且泛着黑色,七彩的灯光下更像一条断断续续,蜿蜒曲折的沟壑,好像洞知阿息的意图一样,他轻松地躲过了她欲夺酒瓶的手,还不忘得意地笑:“又不是花你的钱用得着心疼么,守财奴。”

阿息怅然地转圈而后趴在了吧台上:“守财奴也要有钱给我守才行。”

纪远航醉眼惺忪睨了她一眼,带点藐视:“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爱钱的人,我真不明白像你这种人还有脸活在世上。”

“我活在这世界上还不是为了消遣你。”

“我说,”纪远航侧着身子,抓着酒瓶的手轻轻放开,一双尾角上挑的凤眼波光流转,“你除了会和我抬杠还会做什么。”

阿息伸出一只手煞有其事地数:“帮你开车,整理文件,接电话,打扫卫生。”纪远航无言地继续饮酒,阿息挠头思索了一会,还是把礼物推到了他面前,银色的包装纸翻出柔和的色泽,七色的灯光仿佛都在上面聚拢,阿息并不看她,低低地说,“生日快乐。”

纪远航摇了摇,猜不出是什么,着手拆开彩带,金黄色的盒子里安静地躺着一只黑色钢笔:“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阿息说:“你电脑上有写。”她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其实,是还衣服那天看的,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纪远航低垂着眼,手中攥着那支钢笔,想到了什么,无声地笑了。他的身后是喧闹的人群以及炫目的灯光,光与影在大厅里来回穿梭,他眼中的淡定和温柔与这里格格不入,身后所有形同虚设,一曲终后,他幽幽地说:“今天也是她的生日。”

阿息专注地望着他,他的脸上有一种她无法读懂的哀伤,似乎正从每个细胞中渗出,她的心狠狠地刺痛了一下,就像被针扎,被蚁噬,有种距离不是伸手就能触到的,虽然他坐在她的左边,阿息却觉得纪远航离自己很远,她伸手也不见得能够的到他。

纪远航仰脖子灌了一瓶酒,凝睇着空瓶子慢慢地说:“我比靖琪晚整整一年出生,四岁以后的生日差不多都是在她家过的,我爸不给我过生日,因为,四岁那年,我妈带我去买蛋糕,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整辆车子翻到在路边,我妈浑身是血,藉着最后一口气把我推出了车门,然后,车子爆炸……

“爱情还是大不过寂寞,我妈去世后的第三年,爸爸娶了副市长的女儿进门,她对我很好,甚至是讨好,可好有什么用,她不是我妈,我身上没她的血……

“在我不相信爱情的时候,是靖琪告诉我,爱一个人就是要替她好好活下去,我爸娶继母,不代表他不再爱我妈,在我不敢开车的时候,是她教我克服恐惧,陪在我身边一个多月直到领出驾照,还有很多很好,因为傅靖琪的存在,纪远航的人生才发生变化,我甚至会想,自己是不是为她而生,她是不是为了我而存在,我的人生因为傅靖琪才有了意义,我一直都这样想。

“高考结束那年,我们分别收到来自美国和德国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一想到我们要分开可能再也见不了面,一想到以后她的身边站着谁我都看不到,我就想,该把自己这十几年来压在心里的感情说给她听,告诉她,她接不接受都没关系,我只想知道我爱她的时候她是否刚好也爱着我……

“她让我七点半在学校的情人坡等她,她一来,我迫不及待地说了一直不敢说的话,脑海里满满的,承载的都是我们的过往,她一直都看着我,直到我说完,她还对着我微笑,那笑容是我见过最美的笑。

“就在我以为她要接受我的那一秒,两边树丛里钻出十余人,有男有女,他们无一例外地拿着手灯对着我直照,脸上是戏虐和嘲弄,靖琪笑得弯下了腰,她说你还真和我告白,我赌输了,我只当你是弟弟,我们不可能成为情侣。那时候我才知道自己被耍了,我的自尊和骄傲被她任意地践踏,她拿我的感情当赌注,可我连还手的能力都没有,因为我一直都在自作多情。我做不到不爱她,也做不到不恨她,爱一个人的气力我在十九岁那年就用尽了,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办法去爱人。你说得对,回忆能有什么用,它只是撕扯着我的心肝脾肺叫我痛不欲生,像我妈那样死去,我真能好过吗?可以的话,我也会去做。

“我告诉自己忘了她重新找一个人,世界上的女人很多,不止她傅靖琪一个,比她好的大有人在,但是和别的女人接吻zuo爱脑子里想的总是她,赶也赶不走,一直缠着我,让我过安生日子都不行。可是好奇怪,我亲你的时候没有想到她。”纪远航说到这停了一下,转过头来困惑地看着阿息,“好奇怪,为什么会这样,或许我们再试试?”

阿息的脑子一顿,纪远航已然欺身过来,他温热的气息喷在阿息的脸上,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雾让人看不真切,他的下巴有着俏丽的轮廓,嘴唇是鲜嫩的淡红,阿息的心脏控制不住地一紧,看着他逐渐逼近的脸,大脑一片空白呼吸也暂停了,下一秒,他的唇覆上了她的,辗转吸吮着她柔嫩的唇瓣,唇齿间馥郁的香甜辗转入了她的味蕾,一种既冰冷又温软又湿润的感觉迅速贯通了她的全身。纪远航用手环住了她的后背,阿息也试着将手搭上他的肩膀,疯了一样地回吻他。酒吧内暗香袭人,他们身后再华丽的景致都成了布景。

纪远航的身体缓缓脱离座椅,重心也靠到了阿息身上,尖叫还哽在喉咙里俩人就一起摔到了地上,椅子摇摇晃晃砸在了他们脚边,纪远航的头还趴在阿息胸口,两眼紧闭,已经睡死过去,阿息一个激灵,蓦地推开了他,一颗心却怦怦怦跳着再也安定不下来。

她是怎么了!

怎么会做出这么荒唐的举动!

阿息睡不着无论如何都睡不着,数羊数星星非但一点用处都没,还特别清醒,绝无仅有的清醒,心脏在黑暗中跳得更勤更有力,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在不安分地躁动,酒吧里发生那一幕就象梦魇缠上了她,又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呼吸也变得困难,只要一用力,身上的骨头俱会发出噼里啪啦莫名其妙的声音,像有什么在生长,在断裂,在断裂,在生长。楼下闹哄哄的,她不可能跑到吴丽焘那儿跟她磨叽,每晚这时准时业务繁忙时期,她不把自己一脚踢飞就不错了,还指望她搭理自己。

阿息一烦,顺手操过电话拨了过去,也不管有没有影响他们休息,陆衡生一接起她就直接说我找唐玲。

唐玲睡意正浓迷迷糊糊地接听,阿息连珠带炮地说了一些旁的后面才问唐玲为什么我的心还会跳。

唐玲被肚子里的孩子闹腾地腰酸背痛不容易睡着了阿息又来一通电话,委实没有精力去揣摩她话里的深意:“你又不是死人心当然会跳。”

阿息憋红了脸,半天也支吾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楼下的小姐哄吵地要命,她气结,撩了电话,踢踢踏踏着拖鞋上床像个鸵鸟似的把头捂在被子里,睡不着就是睡不着,空气流动着不知名的香气,争先恐后地挤进她的毛孔,心里没着没落的,除了觉得一百个不对劲以外,紊乱的心绪里却还夹杂着一丝喜悦,所以心里也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滋味。

一盏台灯,一只钟,只听见那只钟滴答滴答,走得特别响,阿息一夜无眠,听着小姐的浪笑声和闹钟的滴答声睁眼到天亮,天刚鱼肚白,她就急不可耐地出门跑步,外头的天气实在是冷,她一直捱到大汗淋漓回来,分针也不过才走了十五步。阿息拿着闹钟左看右看,又掏出手机对比,只觉得时间真是过得慢,汗水的温度逐渐稀释,带着冰冷的凉意从她脊背上滑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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