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信》第20/42页
许文昊看似不经意地拂下方伟泽的手,做势和他握了握,眼神阴翳:“在下借阮秘书一用。”
他那力道不禁让方伟泽皱起了眉,如果说某些人冷酷,眼前这个男人可以说是冰山,且傲慢,不可一世,他虽是笑脸迎人,浑身分明带着股凛冽之气,不容许他人靠近半分。
许文昊轻佻地笑,不等他答话顾自抽出手勾着阿息的脖子到了酒店另一端,阿息浑浑噩噩,脑子一下转不过弯,人像漂浮在半空,每踩一步都怕踏空,待离开方伟泽适当距离后,脖子上那双手才撤回到主人身前,许文昊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笑:“阮秘书,我们曾在饭局上见过,那时你豪迈地为远航挡了不少酒。”
经他一说阿息想起确实有这号人,那会她陪纪远航接待外商,恰巧是他手臂受伤那几日,不宜碰酒,她自作主张地挡下了,酒喝到一半隔桌有人过来打招呼,好像就是他,名字倒是记不清了。
许文昊看她费神的模样干脆自报家门:“我是他的同学许文昊。”
不把他的名字放在心上的,她是第二个了。
阿息机械般地点点头,眼睛无神地看着地面,回过神来人已经走了,也是,换成谁也受不了对着呆若木鸡的人讲话,无趣。她揉揉太阳穴往自己那桌走去,两位部长早就喝得七晕八素,弓着身子趴到了桌上,那群人口齿清晰地分析着股市楼盘,兴致大概是高,毕竟许多年来第一次回国,仿佛是为了映衬,圆柱上花骨朵状的吊灯照得底下每个人神采奕奕,连门口的喷泉都奏起了音乐,盆栽上也亮起了七彩小灯,明明灭灭,他们瞧见阿息来了直嚷嚷要罚酒,她爽快地端起杯子,一只骨节分明,食指修长的手拿过了她面前的酒,掠过鼻尖的袖口是清淡的皂香,阿息一阵愕然,酒杯已经空了,方伟泽抿抿嘴,面色酡红,笑容和煦:“咱们也不带这么欺负一个女孩子的,喝得差不多了,我们也散了吧。”
“方总监该不会看上秘书小姐了吧。”
阿息心里发怵,她能感受到不怀好意地目光在她和方伟泽间飘来荡去,敷衍两句,算应对过去,跟了纪远航那么久,耍嘴皮子的功夫不是白练的。
一行人都喝了不少酒,脸上没什么醉意,走路多少歪歪扭扭,呈曲线了,阿息将他们塞上车,告知司机酒店地址,方才松了一口气,胃中又开始翻搅,一阵比一阵猛,直往上涌,她估摸着要吐了,赶忙冲到了路边,果不其然,呕出一大滩污秽物,不看还好,再看,吐得更厉害了,好像要吐出整个胃才甘心,她难受地蹲下身去,高跟鞋一崴,差点摔到了车道上,方伟泽及时扶住了她,轻轻一勾就把她带到了自己怀里。一辆黑色轿车呼啸而过,风扬起她的发,拂过方伟泽的面颊,痒痒的,带着淡淡的清香。
阿息几乎是马上打掉腰间的手,扬起眼眸,语气淡然:“你怎么还在这?”
方伟泽摊开手表示无辜:“你没安排我上车啊。”
阿息瞥眼停靠在路边的黑色尼桑,理理衣摆不发一言,转过身朝前走去,放在包里的手机连续振动,她掏出一看,屏幕上显示着该用户已开机,号码是姚鸿涛的。她的脚步一顿,傻傻地杵在了原地。
方伟泽望着她瘦削的背影,表情陡然端庄,颈项微微动了动,眼睛温柔澄澈,话还卡在喉咙里,就看见她招手叫来了一辆计程车,慢慢驶入车流。他低下头自嘲地笑,何必急在这一时,他们多的是见面的机会。
第十四章
相比和方伟泽碰面,阿息更担心的是纪远航,半个月来电话未曾开过,二十四小时,她的手机开着,只要有短信提示音就马上跳起来,到他公寓不只候一天两天,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她甚至做了最坏的想法,傅靖琪救不活了,他跟着殉情,现在想想真是傻,这年头,谁离了谁不能活,磕伤了摔痛了大不了涂点红药水躲在角落里暗自舔伤口,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只会出现在古代,罗密欧与朱丽叶西方才有,何况,男人都是计较利害的动物,商业与爱情,只会谨慎地寻求付出与回报间的平衡,有哪个男人会为了爱情放弃事业的,她没见过,为了事业前途放弃爱人的身边倒是一大堆,她莫名觉得委屈,说不上为什么,为了别人还是自己,哪还能分的那么清楚。
话是这么说没错,心里的忐忑还是有的,以至于塞给司机张红皮她也忘了找钱回来,要是在从前,得心疼上好几天,再好好咒骂几个小时。
公寓里仍旧是黑黑的,只有花圃里几盏灯零星亮着,幽幽的绿色,像是供人观赏游玩的花园,阿息笑自己蠢,他有那么多地方可以去,她怎么就笃定他一定会回到这里呢?
她抬腿想走,又不死心,只轻轻推了推,门“吱呀”一声开了,呛人的烟味扑鼻而来,房间还充斥着慢慢的酒味,她慌乱地去按玄关处的开关,日光灯闪了两下,然后完全定格,照出颓然坐在地上衣裳落拓的纪远航。
房间丧失了本来的面目,墙上挂的桌上放的全砸到了地上,视线所及处一片苍痍,纪远航的周围积满了烟蒂与酒瓶,面前的玻璃桌倒在地上,泛着冷冷的光,整个房间都是青灰色的烟雾,弥散在半空,久久没有散去。
纪远航的头伏在半曲的膝盖上,指尖烟头明灭,听见声响淡然地抬了抬眼:“你怎么来了。”
他的眼睛布满了红血丝,皮肤暗黄,下巴长出了嫩青色的胡茬,他又恢复冷若冰霜的样子,阿息的喉咙像被什么哽住,声音颤颤的:“我来看看你。”
她是见过他对付别人的手段的,既准且狠,一招就能将人打得惨败,商场如战场,他只有对待敌人才会露出这份面目,令人生畏。
纪远航深吸一口烟,长长地吐出,烟雾在他眼前漫散开来,有一刹那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掸掸烟灰,眼神漠然:“现在看到了,你可以走了。”
阿息站在那里觉得身体虚浮地厉害,所看到的都是模糊一片,很不真实,她的心脏难受地抽搐起来:“傅小姐死了吗?”
纪远航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没有。”
“成植物人了?”
“不是。”
“那你为什么这样!”阿息的声音徒然高涨,体内的酒精开始产生作用,一波一波冲击着血管和大脑,纪远航不耐烦,将烟头往地上一掷倏地朝卧室的方向走去:“阮小姐,你少咄咄逼人,充其量你不过是我的职员。”
“你到底是恨她又骗了你,还是根本放不下她,你用得着作践自己吗?既然还爱着何必弄得那么辛苦,在乎那么多!是不是结过婚能不能生根本就不重要!”
纪远航背对着她,双手攥成拳头,青筋暴露,阿息无法看到他的表情,气氛僵滞,仿佛时间也停住不走,许久许久,他才从齿缝中挤出话来,几乎是咬牙切齿:“滚,我不想再看到你!”
一点一点的疼痛在全身蔓延,心脏被一击即中,裂成碎片簌簌地落,阿息兀自笑了:“这我可不敢保证,毕竟S市只有这么大,如你所愿,我会滚,你继续过你的日子没人愿意管你,可是你为什么要和我说你的过去,为什么不干脆烂在肚子里一辈子,为什么要利用我做你的挡箭牌,为什么要对我说亲我的时候不会想起她,为什么要把我带进你们的生活,你们的世界。纪远航,你听清楚了,有句话,我只会对你说一次,以后都不会再说了。”她说的很轻,在这寂静的夜里听来却是清楚分明,阿息微微闭上眼,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着的手背上,如同冰尖利器刺入心骨,她苍白地笑,嘴唇干燥地没有一丝血色:“我喜欢你,纪远航,我对自己坦白,希望你也是这样。”
她颓然地转过身,眼泪终于汹涌地掉了下来,身上的力气在那一刻被抽空,她像个没有思想的木偶,昏沉沉地出了公寓,每走一步就像踏在刀尖上,痛的不是脚,而是心,她真的以为自己再不能爱了,再不敢爱了,明知得不到,明知不可能,
灵魂脱离躯壳,微笑地看着她茫然地在街上游走,和碰撞的路人一遍遍说对不起,看寥寥的人行色匆匆,看大雨直泻而下,带着决然的姿态,迷幻的霓虹灯光几乎扭曲了她的脸。
阿息不知道自己这么能走,从市中心走回了家,明明力气都透支了,一双脚还在那里动着,还指引着她回家,一步,又一步,每一步都千斤重。雨水顺着身子流淌,她并不觉得冷,只是迷迷糊糊的,看什么都是晃来晃去,周围的建筑成了黑压压一片,直直地朝她压过来,似乎要将她碾碎。她闭上眼再睁开,竟然就到了家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