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信》第40/42页


所以他让她在他后悔前离开。

他含笑望着她走。

阿息走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她转过身来轻轻叫了方伟泽的名字:“你不要等我好不好?”因为她吃过那样的苦,知道那是怎样漫长而绝望,她不忍心看他受同样的苦,一条绳索上的结总有打完的一天,等待却是没有尽头的,“为了一个随时准备回头的人不值得,那样的人,不值得你珍惜,你也不要给她希望。所以,不要等我,世界上虽然只有一个阮阿息,但比阮阿息好的人到处都是。如果他没走,如果他还等着我,如果还来得及我就不会再回头。我们也许会争吵,也许有各种各样的矛盾,也许会遇上比现在更大的困难,但是这些都不能成为我回头的理由。所以,忘了我,过你自己的日子,好不好。”

方伟泽望着她,不能言语,阳光落在他额头,轻轻跃动,最后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好。”

阿息终于微笑,他对她来说也只有一个,那是她青涩年华里最美的一道晨光,照亮了她二十年前的整个黑夜。

她偏首笑看着他,挥手和他道别,一步一步往身后退去,她的身后是乌泱乌泱一大群人,没一会儿便隐入至人群中。

那么多的人,他再也看不出她在哪儿。

他听到自己心死的声音,清晰得像某个似曾相识的梦境,他不可能找回她了,她是上天给予的情难,失去了,就找不回来了,永生永世。

他的眼神渐渐软下去,声音沉痛嘶哑:“阿息,我爱你。”

阿息勉强挤到姚鸿涛他们跟前时安检处的人过了一半,姚鸿涛乐了:“我就知道你会后悔。”

阿息白他一眼,扔下行李箱双手拢在嘴边对着安检队中熟悉的身影叫唤,但是机场人潮如涌,熙熙攘攘,很快淹没了她的声音。

再有三个人就轮到他了。

阿息四顾张望,手心早已被汗水打湿,目光转过服务台又转回过,心中忽然一动,索性奔过去抢过服务台播音员小姐手中的话筒对着往安检处移动的人群喊道:“纪远航,我不准你走!”

人流几乎在刹那间停止涌动,有保安上来,被姚鸿涛和陆衡生架开耳语。

人声盖过了她的声音,又慢慢地低了下来,除了他所有人都回头望向她。

阿息突然觉得很静,心跳的厉害,众人的目光投射在她身上,有不解,有疑惑,还有,看好戏,她望着那个始终面对他的背影,一字一字道:“我不要你走,我想清楚了,如果你走了,如果你走了……”

剩下的话却说不出口,如果他走了,她其实也不能怎么样。

人群又缓缓向前移动,飞机即将起飞,只听见“滴”一声,他过去了。

由始至终,他都没有回过头。

一次也没有。

一秒也没有。

阿息的身体跟着话筒一起跌落在地,很多人同情地看着她。他还是走了,原来真的没有人会一直等在原地。

他说过会等她的,她都回头了,为什么他还不能留下。隐藏了许久的东西从眼眶里飞流直下,他们再次变成众人瞩目的焦点。姚鸿涛直呼丢人丢到国外,赶忙要拖她起来,反被阿息推出去老远,他也来了气:“你说留就留说走就走,表哥凭什么要为你留下。”

是啊,凭什么,连她自己都讨厌自己。

阿息抹抹眼泪,扯开了嗓子:“我哭我自己的,我活该倒霉,你管我!”

“那个,我说,”唐玲与陆衡生面面相觑,“你回家再哭吧。”

阿息开始耍赖,像个小孩子一样瞪着脚。小时候她想要某样玩具总是这样跟父母讨,吴丽焘宠着她,每每惯着她来,她便以为这是种魔法,只要实施了,愿望就会实现。长大了却不敢用了,因为她知道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阮大同行刑那天她在房间里哭,也是这样蹬着腿,可她还是没能找回她的爸爸,魔法失效了,她不敢用了。

阿息渐渐哭出声,越来越多的人围观,压低的声音渐渐抬高,掩过了她的哭声。然后身后有人说道:“新年还没到呢压岁钱是不是讨早了。”

阿息身子一绷,猛地转过了身。碧空洁如玉,透明的玻璃折射出万道金光,而他揉在那些光线里,单手插着裤袋侧过脸温柔地注视着她,嘴角轻扬,弧度柔和,如同装裱精美的油画,似真似幻,扣人心弦。

嘈杂的机场大厅仿佛一下子静了下来,画面定格,只有他们静静相望,空气中安静地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阿息看得傻了,半天没能缓过神。

纪远航无可奈何地摇头,慢腾腾走到阿息面前,巨大的阴影一下子就将她笼罩其中,阿息看看纪远航,再看看抿嘴偷笑的唐玲、忍俊不禁的陆衡生,蓦地拉大了嗓,简直难以置信:“我靠,姚鸿涛,你有没有搞错。”

纪远航扬眉,狭长的眼角微微上挑,而后以两指紧按着眉心,第一次说谎说得面不改色:“其实我是误了班机。”

阿息一愣,立马跳起来挂在他脖子上:“我不准你走!你要走的话把我也带走好了,装箱子揣兜里由着你,反正我不要你走,死也不要跟你分开,你看着办好了。”她丢脸也不是一天两天,在这个机场已经丢光了脸面,不在乎多加这一件了,最多日后不来这个机场。她收起眼泪,埋在他肩头呜咽,他身上有好闻的香气,带着清凉的甘苦,赶走了她的恐惧不安,让她觉得舒心,前所未有的踏实,他还在,他没走,她不要跟他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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