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信》第7/42页
结果原本的两桌人凑合成一桌,纪远航那边人本来就少,坐在一起刚好九个人,阿息被葛黎她们恶作剧地挤到纪远航的左边,右边是傅靖琪,虽然她嘴角含笑,阿息还是颇不自在,低着头自顾自地吃菜喝酒,耳朵有一句没一句地听。从他们的谈话中得知,纪远航和张少安的男朋友汪启明是打小一起玩大的,与另一个何家的二公子并称为“三剑客”,当时在学校里是出了名的调皮捣蛋,后来彼此出了国再也没有碰过面,想不到今天会在这儿遇上。
黄芸优雅地喝着汤,无视吵闹的众人,不紧不慢地说:“启明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小时候远航可粘着靖琪,感情好得不得了,我们都说他们将来准成一对。”目光有意无意地在阿息身上游移,她恍若未闻,关自己什么事。纪远航有些不快,他不知道姑妈为什么要拿以前的事出来说,不好发作,沉着脸不说话。白施然故意提高音调:“小时候的感情当不得真,都强调了一个小,谁能知道是不是玩过家家。”
黄芸脸上挂不住,嘴角还是带笑:“至少他们有基础。”
白施然不以为然地摇摇筷子,宝蓝色耳坠随之晃动,碧波流转:“多少夫妻有基础,到最后不照样离婚?汪启明那样的人在少数,张少安命好,心地善良,就跟我们家阿息一样才能得此良人。”黄芸被呛得说不出话,言下之意是说傅靖琪的不是,纪远航身边的人倒也不气,依旧弯着眉眼。
阿息插不上话,白施然的话充满了火药味,无疑是向黄芸挑衅,她真怕纪远航他姑妈一发飙丢她出门,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先走又觉得不合适,只能一直吃菜,纪远航突然啧了一下,拿过纸巾揩去阿息下唇的酱汁:“怎么还跟小孩一样。”
阿息怔了怔,无声地说了谢谢,接过纸巾默默擦着,冷不防李丽萍说:“阿息交了男朋友还瞒着我们,好啊你。”
“就是。”葛黎随声附和,张少安捂着嘴朝阿息使眼色,“说说经过啊,我好奇着呢。”
李丽萍的头捣得像蒜臼:“我也是我也是。”
阿息无可奈何地翻白眼,懒得理她们。
服务员端着清蒸鲤鱼上来,黄芸将圆盘转到纪远航面前,装作不经意般:“远航给靖琪夹筷鱼肉,我记得你们小时候就爱吃这个。”
纪远航机械般照做,挑了块肉多的放到她碗里,傅靖琪嫣然一笑,更显明眸皓齿。李丽萍撅撅嘴,故意大声地说:“阿息你不也喜欢吃鱼吗?”
阮阿息发狠地瞪她一眼,示意她噤声,想不到纪远航夹了猪蹄给她,望着她的眼里溢满了笑意,又吝啬地不让它们流露出来,他只说一句话就让阿息按奈不住彻底抓狂,纪远航说:“猪蹄丰胸。”大伙被鱼刺卡的卡,咳的咳,还有到桌底下找筷子的。阿息气急败坏地提着纪远航的领带把他放在过道,喝了过多的啤酒的缘故脸颊变得通红,舌头也跟着打结:“纪,纪远航你什么意思,别,别说得我们,我们有什么似的。”
纪远航整整衣领唇角浮现邪气的笑意:“身正不怕影子斜,你这副模样想让他们相信我们没什么都难。”
阿息歪着头想想不无道理:“反正,反正你不要再说,莫名其妙的,话了。”
“某人不顾形象冲进浴室解手怎么没想到有今天。”
“什么意思。”
纪远航低头浅笑,温暖绮丽的灯光流泻在他身上,高贵静美得如同一幅画,他微微地眯了一下眼:“没什么意思。”
第五章
一顿饭过去暮色西沉,街上陆续亮起了路灯,灯影婆娑,盛放如莲,桔黄色的灯光轻柔地倾洒在路面,透着静谧,张少安和汪启明负责送葛黎她们回酒店,独独把阮阿息扔下,临上车前李丽萍还咬她的耳朵:“亲爱的,把握机会。”
“远航。”黄芸戴上墨镜,镜片后面的眼睛闪着寒光,“替我送送靖琪,老钱,走。”
傅靖琪倒也不客气,径自坐上副驾,系好安全带只等他上车。纪远航看看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的阿息顿觉好笑,半倚在车上叫她:“哎,你怎么回去。”
阿息口齿不清地指指前面的公交站:“公车。”
“上车,我送你。”
阿息想,有免费车坐也不错,上车后难受得紧,闭着眼睛才舒服一些。纪远航透过后视镜看她,阿息的身体几乎蜷成一团缩在后座,眉头紧锁,睫毛微颤,像是隐忍极大的痛苦,他调整坐姿问:“你去哪儿。”
阿息喘了口气,喃喃着:“送我到A校区,到了叫我,谢了。”纪远航倒出车子的间隙,她又睡了过去。
傅靖琪很久没说话,这不像她一贯的风格,纪远航的胸口闷得慌,只觉得浑身提不起力气,手和脚也不是自己的,一开窗,风呼呼地灌了进来。车窗外的路灯一盏盏掠过,在她脸上留下了鲜明的轮廓线,潋滟生辉,她的侧脸在闪烁的昏黄光影中明明灭灭,钻石耳坠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芒,这么多年她是越长越漂亮了。车子停在红绿灯口,傅靖琪突然说话了:“远航你真没话和我说?”
纪远航喝了不少酒,胃里的酒精开始发作,并没有醉,只不过看东西有些花眼,喉咙灼烧地厉害,声音也干涩:“没什么想说的。”
“她真的是你女朋友吗?”傅靖琪瞄一眼后座的阮阿息,淡定平静地笑,“我看着不像。你确定不是为了故意气我找的幌子?”
纪远航轻佻地笑了,声音很大,在他自己听来有些刺耳:“你未免过于自信,还是早点清醒。”
傅靖琪一动也不动地望着他,希冀在他的眼神言语中找出一丝破绽:“你说的话真叫我伤心,你怎么可以对我这么冷淡。”
纪远航说:“我待人一向如此。”握方向盘的手暗自使了力,青筋也跟着爆出。傅靖琪别开头着手解安全带:“停车。”纪远航闭上眼又缓缓睁开,头似乎没有那么晕了,靠着路边停下车,五彩霓虹扭动着,透过树丛洒在车顶上,斑驳而凌乱,傅靖琪甩上车门走了,他的手伸到一半又缩回来,暗自嘲笑自己,他今天是怎么了。
阮阿息是被一股刺鼻的烟味呛醒的,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车已经停在学校门口,里头黑乎乎一片,静极了。车里亮着一盏橙黄色小灯,四周散发着暖洋洋的光线,光线下烟雾缓缓上升,萦绕在灯光周围,时而像一根根杂乱的线头,时而像一层层薄薄的丝绸,车中只剩她与纪远航。阿息伸了个懒腰,空气中的燥热渐渐沉淀,脑子清醒不少,纪远航的脸一半藏匿于黑暗中,一半落在光影里,泛起金色的光泽,英俊的脸虚幻地浮现在她眼前,阿息觉得他的轮廓有点熟悉,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只是觉得熟,她干咳一声:“到了都不叫我害我吸这么多二手烟。”
许是从呆滞中刚回过神来,纪远航摁灭快燃到手的烟头,揉揉酸涩的眼睛,扬起嘴角:“我愿意让一头猪睡在车上几个小时么,叫你多少次了。”
阿息心想,自己真的睡得这么沉?看他的样子不像说谎,故作泰然地捋捋头发下了车。纪远航有点好奇,三更半夜不睡觉跑这儿缅怀母校来了?他跟在阿息身后,看她轻巧地翻过老墙,一阵唏嘘,也跟着爬了进去。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脚步很轻,月亮高高地悬在半空,勾勒出他们的身影,时而疏时而密,有一会儿紧紧重叠就像分割不了的一体。阿息摇摇晃晃地在前头走,纪远航好几次想扶她一把,又怕像上次吐他一身,索性在后头慢慢跟着。学校挺大,绕过半个校区阿息在一处荷塘前停住了脚,荷塘很暗,只能藉着月光分辨路径,她找到一块大石头,拣了根树枝在石头右边五十公分处刨起来。
纪远航不清楚她在做什么,以为她酒没醒在发疯,他笑自己是不是也疯了,竟然跟着她来了。隔一会儿阿息挖出一个小木盒来,月色下很难看清盒子上的花纹,只觉得做工不错,她拂去上面的尘土,小心翼翼地打开,里头是厚厚的一摞纸,似乎是信和日记之类的东西。阿息视若珍宝地把它们捧在胸口,呼吸也变得紊乱,冷汗顺着她洁白的脸颊滑落,接着又咳嗽起来,几十秒过后,她把盒子放在一边,双脚曲在胸前。纪远航幽黯深邃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她,神情严肃,见阿息无恙,学着她坐在石头上,随手拈起一页纸,见阿息没有反对,自上衣口袋掏出手机打开照明灯轻念出声,他只读了第一句阿息就闭着眼睛背了出来,每封都是如此,他的心一颤,几乎拿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