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满怀抱》第13/16页


“糊涂小子,那时是我们父子的天下,是咱们武家的天下。”武三思捻着长髯,难得地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神气。

“还有一点孩儿不太明白。”眼见父亲被即将到来的巨大成功弄得失去了往日的深沉,武崇训小心探寻道。“李重俊这个奴才虽然胆大妄为,但要他弑君,怕是不大容易?”

“不用他亲自动手,我有三千飞骑,还有杨思助的快刀……。”

“杨思助?”武崇训终于为他父亲折服了。“您太幸运了!”

“你爹活到今天,凭借的绝不是运气。”武三思正色教训儿子。

晚,酉时二刻(19点整)。

催行的鼓声响了起来。

除去上元节那一夜,每天这个时候,东城的春明门、延兴门,西城的金光门、延平门和南城的明德门都会准时响起巨大的鼓声,这鼓声共计八百响,催促人们立刻回到自己居住的街坊中。大约在戌初(20点正),鼓声停止,这时,金吾卫上街巡查,长安城便开始宵禁了。

又有三百多名装备严整的左羽林军飞骑兵士出人意料地从金明门进城了。这可是不常有的事情,左羽林军在往日,为了讨个好口采,也是避免与宿仇右金吾卫冲突,总是从东城出入。

太子在寝殿中焦燥地踱来踱去,很有些为难。到底要不要穿上全副铠甲?还是只着便装,免得出宫时被韦皇后和武三思安排的侍卫拦住?许是这几日睡得不好,zei8.com网他感到有些头痛,口中也有些发干。这可不是好兆头,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病倒。

最后,他还是决定只穿一件轻便的蜀绸胡袍,脚上是薄底布腰的快靴。如果不幸要他亲自动手撕杀,这身便装要比厚重的铠甲更适合他。太子毕竟不是兵士!

一辆半旧的马车停在嘉福门外,虽是夏日,车上的布帘却放了下来。催行鼓眼看着就要停了,还没有见太子的人影,守在车中的野呼利早已汗流如注了。从他的车上很难望见东宫内的情景,只见守门的侍卫们在门前踱来踱去,没有什么异常举止。

终于,野呼利望见太子熟习的身影出现在小小的侧门外,守门的侍卫们在太子经过时根本就没有向他望上一眼。太子时常私自出宫,这些人们也见得习惯了。野呼利心道。然而,当他看清太子脸上那张将眉眼口鼻拉扯得不像样子的大膏药时,野呼利又不敢笑出声来。

太子毕竟是太子,他与常人自然该有所不同!他奶奶的。

夜,亥时二刻(23点整)。

长安宫城的百福殿是皇上的另一处寝宫,位于两仪殿东面,几乎是宫城的正中。与以往的几位皇上不同的是,当今万岁是个醉心于园艺的人,心境闲适,凡事都能自得其乐。

今夜,百福殿中不仅陈放了种种奇花佳木,还有安乐公主家养的歌妓在筵前献艺。

皇上的兴致极高,长年行猎、打马球练就了一付好身体,所以,这种长夜之饮对他来讲并不会引起什么不适。更何况,他最信任,最衷爱的人都在眼见,人生还有什么可求?

安乐公主倚在皇上的身边,手中捻着一珠硕大的葡萄,用指甲小心地撕去上半部的薄皮,露出淡绿色的多汁的果肉,送到皇上唇边轻轻一挤,果肉连同甜得粘手的一包汁水滚落在她父皇的口中。而后,她将深紫色的薄皮放到自己的唇边吮上一吮,这才将葡萄皮投入一只浅浅的白玉盏中。

“即使是玉皇、王母送我琼浆玉液,也不及我儿的孝意美妙。”皇上温软的手轻轻地爱抚着安乐公主的后脊背,满含笑意地对韦皇后道。

“这孩儿不但有孝心,还聪明能干,是你们李家的幸运儿。”韦皇后在任何时候也不会忘记扶植小女儿为皇太女的愿望。“不过,话说回来了,今儿个这场乐子还多亏了婉儿的美意。”

“皇后谬赞了。”上官婉儿梳了个高高耸起的锥云髻,长裙抹胸,肩上只搭了一幅清凉薄透的冰绡,面上笑意霭霭,一时间也让人看不真切是哪一种欢喜。“夜里凉爽,正是游乐的好辰光,臣妾不过是帮着皇后做了想做的事。”

“婉儿讲话总是这么可人心意!”韦皇后口中夸讲,目光却仔细地研究了一番皇上的表情。见皇上一如往日那般淡淡地,她才道:“婉儿还有什么乐事么?”

“回皇后,不如让宫娥们拔河争彩,一定比那班老头子们有趣。”

“好个乖巧主意。”韦皇后却暗道,这种取巧的事,也只有你们这种媚笑取容的人来做。

在大唐,拔河是一种极普遍的娱乐活动,上至宰相、大将军,下至乞儿、小民,无不乐此不疲。

当今皇上最好此道。

上官婉儿这会儿的注意力全在宫闱令杨思助的身上,再没有注意殿前拔河的忙乱。武三思所有计划的最后一击全在杨思助身上,如果杨思助失手,先前的一切努力也便随之东流了。

从夜宴开始,上官婉儿的目光几乎没有离开过杨思助,只见他垂手立在阶下,眼观鼻,鼻观口,口问心,中规中矩,全然没有谋逆的样子。上官婉儿久在宫中,她很清楚杨思助这个人。此人四十出头的年纪,身材高瘦灵巧,没听说过有什么野心,或者不良嗜好,怎么便会答应武三思干这种族灭的大事?

十三、

夜,子时初刻(0点30分)。

当工部车坊中的三百多名羽林军还在苦苦等候消息的时候,下午从金光门潜入城中的三百多名李多祚的亲信已经集结在休祥坊的西坊门外。

武三思的府邸在休祥坊的南门以西,占地甚广。好在傍晚时细作报知李多祚,武三思府上似乎有什么大事正在筹备,府门大开,家将、仆从们进进出出地甚是忙碌。

看看身边的一班虎将,李思冲、李承况是自己的侄儿,独孤韦、沙吒忠义是与自己出生入死,自己对他们有过大恩的亲信。此次计划周详,大事怎会不成?

也许是过于紧张,当太子终于从闷了几个时辰的马车中走出来时,他的头有些发涨,两眼模模糊糊地看不清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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