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风雷校对版作者XVLEII》第1/8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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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风雷
作者:XVLEII


内容简介:
  一带清清的小河湾,绿树环抱,水鸟翔集。河湾畔座落着一个十来户人家的小村庄,炊烟袅袅,鸡犬之声相闻。运河水自南而北划破广袤的齐鲁大地,从河湾边静静地流过。不时驶过的舟船更为这宁静的田园风光增添了几许生趣。
  江山待明主,几辈英雄出。相争势未已,战血满江湖。自有豪杰士,剑出鬼神伏。不为争强弱,名利如粪土。铁肩担侠义,胸怀生民苦。此身不足惜,一往无反顾。只手回天力,孤胆王霸图。千古风流事,留与后人书。


第一回 百年不肯疏荣辱 双鬓终应老是非
  一带清清的小河湾,绿树环抱,水鸟翔集。河湾畔座落着一个十来户人家的小村庄,炊烟袅袅,鸡犬之声相闻。运河水自南而北划破广袤的齐鲁大地,从河湾边静静地流过。不时驶过的舟船更为这宁静的田园风光增添了几许生趣。
  时值深秋,正是漕运最繁忙的季节。商船客船往来不绝,几十艘粮船连成的浩荡船队北运江南的粮米,直抵京师。往来的客商总少不了吃喝穿用,小村庄便出售些柴米杂物,以此谋生。运河水静静地流淌了几百年,不知目睹了多少兴衰事。小村庄也几经变迁,可村民从未断过生计。
  夕阳西下,河上的船只渐渐稀少,几艘客船泊入了小河湾。一艘大型客船的船头卓立着两位中年文士。一个面貌俊逸,神态悠然。一个慈眉善目,和蔼可亲。众旅客都在忙碌着向村民购物。两位文士却颇有身份,不必亲自下船,自有仆从料理各项琐事。
  叫卖声此起彼伏。欣赏着船下讨价还价的热闹景象,两位文士乐趣盎然。那俊逸者拈髯微笑道:“李老弟,你看这些乡野之人,耕织自足,货物相易,何等逍遥。你我在京为官十几年,为五斗米折腰。到如今两鬓苍然,一事无成,岂不令人惭愧。这次返乡,愚兄决计闭门谢客,耕读自娱,了此残生。再也不想步入名利场中,争些蜗角蝇头,辜负了大好年华。”
  那和蔼者叹道:“陈兄洒脱,视名利如浮云。小弟却无此福分。”俊逸者诧道:“难道老弟还留恋头上这顶乌纱帽?仕途险恶,你我都是不谙事务的书生,迂腐有余,机变不足,实不相宜。依我之见,只有市井小人最适合为官为宦。试看朝中权贵,有几个彬彬君子,有几个称得上真正的读书人。”和蔼者似有满腹心事,黯然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小弟也厌倦了宦海风波,林泉之乐更是小弟梦寐所求。无奈王命在身,岂同儿戏。归隐的念头只好全都抛下。古人云:十年磨一剑。我在京中磨剑十年,如今也该试试霜锋了。”
  这两位文士都是科举出身,在京中做了十几年的翰林院学士。只因不知巴结权贵,一直未得升迁外放。陈翰林厌倦了官场中的尔虞我诈,辞官返回家乡兖州。他家境殷实,自然不在意翰林院微薄的薪俸。李姓文士大号明辅,与陈翰林交往甚密。十几年的京官生涯,清贫如洗。他本也动了归隐之心,可突然得到吏部的任命,天子钦点他为兖州知府。旁人挖空心思业钻营不到的肥缺,让他唾手而得。同僚惊诧之余,不免有的忌妒,有的羡慕。亲朋好友都代他欢喜,他却如同大祸临头,终日不乐。只有陈翰林猜到了他几分心事。两位好友合雇了一艘客船,携带家眷,一同前往兖州。今日便在这小河湾停泊过夜。
  两人同病相怜十几年,如今一个辞官,一个外放,心情自然大不相同。闲谈之间,不知不觉月上东山。目睹融融月色,粼粼波光,想起范文正公岳阳楼头吟出的千古名篇,无限感慨涌上心头。陈翰林叹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但愿老弟身在仕途,不论是顺是逆,都能有这般心境。”书生总脱不了酸腐之气。一提起诗词歌赋,便不知疲倦。直到仆人来唤,两人才发觉天色已晚,相携返回船舱。
  船舱中早已排好了晚餐。两家是通家之好,内眷也不须回避。陈李两位夫人各自怀抱儿女,正在舱中相候。李夫人怀中是个男婴,刚满周岁,正在咿呀学语,见到父亲,嚷着要抱。陈夫人怀中是个女婴,还在襁褓之中,灵动的大眼睛东瞧西望,十分可爱。见到儿女,陈李二人愁怀顿消。两家人围座进餐,其乐融融。
  两位书生久住京师,不知行路的艰难。只道世道太平,盗贼不兴。沿途多在名城大埠过夜,一直平安无事。今日贪赶路程,错过了宿站,在乡间停泊,仍不加提防。两家人各自返舱,哄睡了小儿女,而后也相继安寝。
  子夜时分,西北风越刮越急,乌云遮住了月光。二三十个黑衣蒙面的强人悄悄摸到了河湾边,个个身手矫健,每人一把明晃晃的钢刀。在林中隐下身形。为首的贼人相过地势,一声招呼,众贼人一拥而上,扑向停泊在河边的几艘客船。劈开舱门,冲入舱中。
  船上的旅客从梦中惊醒,见到这一群如狼似虎的强人,吓得胆战心惊,抖做一团。众贼人大声吆喝道:“爷们是水泊梁山的英雄好汉,识相的乖乖别动。哪个胆敢反抗,当心脑袋搬家。”其实这话等于白说,钢刀架在脖子上,想动也动不了。众旅客大多久走江湖,见过这阵仗,知道强盗劫财不害命。此时唯有自认倒霉,破财消灾了事。
  那为首的贼人带着几名同伙跃上陈李两家所居的大船。一冲入舱中,便知逮到了一条大鱼。众贼人将主仆十几人赶到一处,四面围定。余者四处劫掠财物。陈李二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乍遇大变,不知所措。只有李明辅还有几分胆气,向贼人喝道:“大胆贼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行凶打劫,可知王法无情。还不快快退去。”
  众贼大笑。一名贼人道:“光天化日?你这书呆子可是吓糊涂了。这也算他妈的光天化日?”又有一贼人道:“王法值几文钱一斤?你这一套只能吓唬些愚夫愚妇。遇上咱们闯道的好汉,屁用都不顶。”两名贼人抢上前,将钢刀架到李明辅的后颈上,吓得他噤若寒蝉。
  见李明辅遇险,陈李二夫人惊得尖叫起来。众贼人循声望去,眼前为之一亮,纷纷叫道:“这还有两个娘们,生得蛮不赖吗!”“大哥,咱把她俩带回去,好好乐乐。”陈李二夫人虽然已介中年,却风韵尤存。此时的惊惧之态,更令众贼人色心大动。
  那贼首骂道:“放屁!这两个破货,连儿子都生下了。又不是他妈的黄花大闺女,带回去干什么?做你老娘吗?你们要乐就在这里乐,趁早办完事,咱们也好走路。”
  几名贼人大喜,将陈李二夫人拉出来。一贼人伸手在陈夫人脸上摸了一把,淫笑道:“小娘子,快陪大爷乐上一乐,包你快活。”又有一贼人帮腔道:“咱老九的床上功夫比你那呆鸟老公不知强上多少倍。快让你老公见识见识,学上两手,你以后受用不尽。”蓦听啪的一声,那老九色迷心窍,猝不及防,被陈夫人狠狠打了一记耳光。
  这一掌虽说不重,可是当着众同伙,实在有损颜面。老九恼羞成怒,喝道:“骚货!敢打你老子。”夺过陈夫人怀中的女婴,高举过顶,狞笑道:“快脱衣服,乖乖伺候你老子。不然老子把这小崽子仍到河里唯王八。”
  陈夫人大惊,叫道:“不要!不要!”那婴儿从睡梦中惊醒,吓得哇哇大哭起来。李夫人怀中的婴儿受到感染,也随着放声而哭。众贼人却陶然大乐,狂笑不止。
  正在这个危急关头,忽听一个女子的声音叱道:“贼子该死!”一道白影破窗而入,从那老九的头顶跃过,夺过了婴儿,稳稳落在舱中。那老九一声惨叫,不知何时被这从天外飞来的白衣女子在头顶击了一掌,头骨碎裂,鲜血脑浆流了一脸,尸体扑通一声摔倒。
  只见这女子三十余岁的年纪,月貌花容,十分秀丽。只是双目煞气重重,眉间有一道淡淡的红痕,跳动不止,异常醒目。众贼人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色欲顿消。那贼首惊呼道:“玉罗刹!你是玉罗刹!”江湖传言,玉罗刹天性嗜杀,死在她手上的江湖宵小不知凡几。一次她孤身恶斗数十名悍贼,将对手尽数搏杀,对手却只在她眉心留下一道伤痕。这道伤痕就成了她的独门标记,令江湖宵小胆寒。
  玉罗刹冷冷一笑,说道:“既知我的名号,当知我的规矩。快快自断一臂,饶尔等不死。”那贼首一阵犹豫,即舍不得自己的一条手臂,又不敢上前相斗。玉罗刹双眉一立,喝道:“还等什么?是要我亲自动手吗?”
  真要让玉罗刹亲自动手,可就不止一条手臂了。那贼首深知其中利害,咬咬牙狠狠心,刀光一闪,鲜血飞溅,一条手臂落在舱面上。玉罗刹十分满意,一指他身后的贼众,说道:“你们也都自断一臂。”
  陈李二夫人何曾见过这等惨象,吓得紧闭双目,浑身乱抖。李明辅心中颇为不忍,上前劝道:“女侠,他们既然触犯国法,便该交给官府处置。如此私自用刑,似乎有些不妥。况且自本朝太祖皇帝起,便已废除了肉刑。强迫他们自断一臂,也于理不合。”
  玉罗刹暗骂他迂腐。但听他侃侃而谈,一丝不苟,说的又很有几分道理,却也不好反驳。向贼人喝道:“快滚!下次再撞上尔等为非作歹,决不轻饶。”
  众贼人如蒙大赦,一个个连滚带爬,逃出舱去。那贼首失血过多,面色惨白如纸,却仍强忍剧痛,大步出舱。刚刚走出几步便无法支持,脚下一软,扑到在地。众贼人逃命兀自不及,无人理会,头也不回,只管疾奔。
  玉罗刹大怒,喝道:“都给我站住!”众贼慌忙停止脚步,一动也不敢动。玉罗刹道:“你们连同伴的性命也不顾了吗?该死之极!”众贼人噤若寒蝉,既然玉罗刹没有发话,就谁也不敢挪动脚步。有两人还算机灵,上前扶起贼首。众贼人簇拥着,不多时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玉罗刹低头去看怀中的婴儿。只见这小家伙浑不知方才的一场劫难,笑得甜甜的,一双大眼睛盯着玉罗刹,也不怕生,小手乱抓,口中依依呀呀叫个不停。玉罗刹禁不住唤起了心中的母爱,摸摸她红扑扑的小脸,赞道:“小宝宝,好乖!”笑脸如春花绽放,哪里还有半分煞气。
  将婴儿交到陈夫人怀中,玉罗刹问道:“这孩子真可爱。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多大了?”
  陈夫人紧紧抱住孩子,答道:“是个女孩儿,刚刚六个月。”玉罗刹更为高兴,又问道:“夫人贵姓?此行前往何处?”陈夫人道:“拙夫姓陈。此行是辞官还乡,回兖州老家定居。”
  玉罗刹注视着襁褓中的婴儿。只见她眉目清秀,根骨绝佳,不由得越看越爱,心中暗暗打定了主意。忽然,玉罗刹面色一变,说道:“我要走了。陈夫人,今日你欠了我一个天大的人情。记住,十年后我要来讨还,到那时你可不能借故推托。”说罢身形一纵,轻飘飘穿窗而出,倏忽不见。
  众人见这女子来无影去无踪,真有神鬼莫测之能,不由得暗暗咂舌。陈翰林道:“这女子究竟是仙是鬼,竟有这般神通。她的十年之约,又是何意?”
  只有李明辅猜出了大概。叹道:“此女非仙非鬼,大约是红线隐娘之流。仗剑江湖,扶危锄恶,杀人于谈笑之间。侄女好福气,蒙这奇女子青眼相加,将来成就,未可限量。”
  正在众人感叹之时,忽听舱外有人朗声问道:“船上有人吗?方才发生了何事?”
  陈李二人并肩出舱。只见河岸上有一个骑驴的汉子,黑夜之中看不清面貌。李明辅道:“方才有一伙贼人抢劫行凶。幸亏一位白衣女侠及时赶到,救下全船老幼,赶走了贼人。”
  那汉子急忙问道:“那白衣女侠就轻易将贼人放走了?”李明辅道:“非也。她迫那贼首自断一臂。若不是小可说情,只怕那些贼众也无一幸免。”那汉子顿足道:“是她,果然是她!为找她我跑遍了大江南北,塞外中原,却总是差了一步。唉!天意,天意。”说罢喟然长叹,令听者倍感苍凉。
  李明辅问道:“兄台贵姓高名?与那白衣女侠可是素识?”那汉子道:“我姓孙,与她又何止是素识。请教先生,她临去时可曾留下什么话吗?”
  不明这汉子的来历,又怕他有寻仇之意,李明辅迟疑不决,欲言又止。那汉子察言观色,早知李明辅的心思。说道:“先生请勿顾忌。她本是在下的结发之妻,负气出走。在下苦苦寻找了三年,如今只差这一步之遥。先生若晓得她的行踪,请务必告知。在下感激不尽。”
  李明辅道:“小可也不知她的行踪。她只说十年后会再来,讨还这笔人情债。”那汉子奇道:“人情债?杀几个江湖宵小,不过是举手之劳,算得上什么恩情。她行走江湖十几年,何曾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陈翰林道:“她似乎垂青于小女,有收徒之意。小可素来倾慕江湖侠士。小女若有幸得列门墙,实是求之不得。”
  那汉子道:“先生猜得不错。十年!看情形我要等上十年了。”神情惆怅落寞之极。扫视了一眼大船,又叹道:“闯了十几年江湖,办事还是这么毛毛草草。救人也不知救到底,又要我替你善后。”说罢抬起右手,食指凌空向船舱上划去。
  只见船舱上木屑纷纷而落,竟让那汉子隔空刻出了一个葫芦形的图案。李明辅又是惊骇,又是诧异,不知他这是弄的什么玄虚。问道:“兄台这是何意?”
  那汉子双目神光暴现,愁容一扫而空,朗声笑道:“有了这玩意,你便是走到天涯海角,也不会再有强盗上门。”一带坐下的小毛驴,掉头而去,踢踢踏踏,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只有叹息声隐隐传来,似乎仍在不停地念着“十年”这两个字。
  光阴荏苒,十八年弹指而过,兖州府的府城滋阳又是一年春暖。滋阳乃水陆通衢之地,西南不足百里便是漕运大埠济宁州,商旅云集,空前繁华。这几年天公作美,水旱之灾不兴,百姓十分富足。最令兖州百姓庆幸的是他们有一个清正廉洁的知府大人。兖州府如今吏治清明,盗贼不兴,可以说都是这位李知府的功劳。提到李大人,合府百姓谁不挑起大指,由衷赞一声“青天”。
  兖州府是春秋年间古鲁国的故地,物华天宝,人杰地灵,自古以来便豪杰辈出。从一代文圣孔老夫子到占山为王的强盗头子宋江,形形色色,不胜枚举。李大人到任之后,兴办学舍,倡导文学。十年教化,兖州府文风鼎盛,大儒云集,生员之数倍增。
  薄暮时分,城北府学舍刚刚散学。众士子背负书囊,匆匆返家。学舍门前施施然步出三位青年士子,均是生员装束,两高一矮。右边那矮者面貌俊逸,文质彬彬,的确象个货真价实的白面书生。左边那人却浓眉大眼,筋强骨健,不象读书人,倒似一个弯弓走马的纠纠武夫,十分引人注目。中间那人也不逊色多少,身高八尺,猿背蜂腰,一双眼睛明亮异常,嘴角挂着一丝浅笑,是个相当有个性又相当随和的年轻人。
  三人缓缓而行,轻声谈笑。那粗豪汉子的笑声却十分响亮,引得路人侧目。就听那文质彬彬的书生说道:“王兄,李兄。到前面的茶楼坐坐可好?泡两壶茶,散散心。”
  那粗豪汉子大摇其头,说道:“喝茶有什么味道。依我看还是到那边得的酒楼去,叫上几斤极品高粱,不醉不归。”
  那文质彬彬的书生大惊失色,忙道:“不可,不可,万万不可!王兄又要同小弟斗酒。小弟量浅,诚恐消受不起。”那王姓粗豪汉子极其得意,又爆发出一阵大笑。
  那笑容可掬的年轻人也不禁为之莞尔,笑道:“莫说小孟消受不起,小弟也不及王兄海量。再者说,王兄喝得酒气冲天,惹起伯父雷霆之怒,只怕又要皮肉受苦。小弟于心何忍。”这位王兄对其父甚是畏惧,闻言噤若寒蝉,不敢再提饮酒之事。大约是以前有过教训。
  那位小孟十分解气,笑道:“李兄言之有理。饮酒须师出有名,方有兴致可言。王兄饮酒可称之为牛饮,恕小弟不敢苟同。”好朋友间相互揶揄,那王兄也不介意,一笑置之。谈笑间三人踱进茶楼。山东人好酒不好茶。城中酒肆甚多,茶楼却只此一家。
  只见茶楼中高朋满座,士农工商之流云集。三人是这里的常客,茶博士见了慌忙上前相迎,说道:“三位公子刚刚散学吗?请随小的来,座位给您三位留着呢。”引三人上了二楼,一指临窗的一付座位,说道:“三位公子请坐。今天喝什么茶?”
  那李姓年轻人道:“来一壶龙井。”那茶博士自去下楼泡茶。那李姓年轻人游目四顾。就见邻座围座着四个粗壮的大汉,坦胸露怀,狂呼牛饮,旁若无人。李姓年轻人不禁为之一皱眉。楼上茶客大多是些文人雅士,至少也应该装模作样,附庸风雅。这四个俗不可耐的蠢物来此做甚。
  正对面的那名粗壮汉子似乎发觉有人在打量他,警觉地抬起头,目光甚不友好,带着几分挑衅的意味。李姓年轻人十分不悦。转念一想,又哑然失笑,暗道:“我看他不顺眼,他只怕也有同感。为了这点小事生闲气,未免太不值得了。”如此一想,心中释然,又去看旁边的座位。
  那是三个中年人,相貌平庸,穿绸裹缎,一副暴发户的气派。正在那边高谈阔论。其中一人身体胖大,满口鲁音,似乎是本地人。就听他说道:“田老板,兄弟出门经商,跑过不少地方,只可惜从未往南边去过。听人说江南如何如何繁华。田老板从南边来,见多识广。能否说来听听,让我这井底之蛙开开眼界。”
  那田老板尖嘴猴腮,微带南音,口沫飞溅,眉飞色舞,说道:“若说我们江南,可谓富甲天下,无处可比。刘兄你可知道,每年朝廷的钱粮赋税,十有八九来自江南的苏嘉松湖杭五府。可以说我们江南人养活了天下人。”刘老板两人听他胡吹大气,已经面呈不悦之色。田老板却兀自不觉,继续吹道:“我们江南才子遍地,美女如云。贩夫走卒之流也能提笔成文,出口成章。南京就不要说了,那是天下第一大城,比京师还要大。只说苏州,户口百万,十分繁华。”
  一方是越说越起劲,一方却越听越不耐烦。刘老板重重地咳了一声。田老板这才发觉两人神色不对,忙道:“当然,贵地比起江南也并不差吗。”呷呷干笑两声,掩饰心中的尴尬。
  刘老板面有得意之色,捋了捋颌下的山羊胡,笑道:“不错。敝地接连几个丰年,十分富足。兄弟的生意也格外兴隆,财源广进。不必再如往年千里奔波,饱受风霜之苦。只管坐在家中,金银就象流水一样流进兄弟的腰包。”田老板面呈艳羡之色,口水几乎流下来。问道:“老兄有何高招,能否指点一二。”刘老板道:“高招是没有的。全赖知府大人的洪福。若论咱们这位知府大人,真可称得上百年难遇的好官。”一连串的赞誉之辞随之而来,滔滔不绝。
  李姓年轻人暗自欢喜,嘴角又泛起了笑意。孟姓书生轻轻碰碰他,俯到耳边轻声道:“李兄,他们在夸奖令尊大人。”原来,这位李姓年轻人就是知府大人的公子,大名天赐。李大人说的好,临老得子,皆出上天之赐,故而得名。十八年前李大人到兖州时他还在襁褓之中,如今已经是一个健壮的青年了。两位同伴一个名唤王致远,一个名唤孟文英。都是官宦子弟,人品不俗。平日里天赐与他们评古论今,畅谈胸中抱负,彼此许为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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