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妻兔相公》第43/161页


而另一边,陈桥的哥哥嫂子和五爷老两口也都接到消息赶了过来。等他们挤进人堆里一看,五爷两口子差点没吓死。自家儿子什么体质他们岂有不知道的,这会儿见他上面摞着一摞肉山,当即心疼地哭着喊着就扑了过来。陈梁两口子则交换了个苦涩的眼,站在原地没动。
这时,忽然有人把他俩往旁边拨了拨。两口子一回头,这才发现,原来是里正吴老爹过来了。
见里正也来了,花姐这才从那摞人身上跳下来,冲着满脸惊愕状的吴老爹一抱拳,道:“店里来了几个吃白食的,倒惊动老爹了。”
当初抓人贩子时,吴老爹并不在场。便是知道客栈的人是抓人贩子的主力,他也一直误以为那是客栈里的伙计们动的手,这爱穿男人衣裳的花掌柜最多不过是在后面动动嘴而已……直到他亲眼看到她跟个男人似地,叉着两条腿,坐在一摞男人身上……
此时陈梁夫妇已经相帮着五爷老两口把陈桥从肉山下面挖了出来。见自家的掌上明珠一副有出气没进气的模样,一向泼辣的五奶奶立时便怒了,喊了一嗓子“我跟你拼了”,低着头就往花姐身上撞去。
雷寅双见了,脑子里顿时闪过一个坏念头,猛地扑过去一把把花姐拽到了一边,另一只手则拉着吴老爹转了半个圈。于是,五奶奶就这么一头撞在了吴老爹的屁股上。
“哎呦!”吴老爹没个防备,捂着屁股就喊了一嗓子。
五奶奶却因惯性,往后坐了个屁股墩儿。抬头看去,见自己撞到的竟是个男人的屁股,五奶奶的老脸顿时羞臊得一片通红。她坐在地上,看看周围众人想笑不敢笑的模样,脸上一时挂不住,便踢腾着双腿,两只手“啪啪”地拍着那被太阳晒得发着白光的青石板地面,放声哭嚎了起来:
“要人命了哦,我儿子不过上个街,这是得罪了谁了,竟叫人打个半死。偏家里这么多老少爷们竟都只看着个外姓人欺负本家人,真是没个天理了哦……”
她这话一嚷出口,街上看热闹的人顿时都对了个眼儿。围观的人中,至少有一半是姓陈的――包括青山两口子。而自古以来,大兴这地面上就讲究个姓氏宗族。所谓天大地大皇帝大,再下面就是宗族最大了。陈五奶奶说花掌柜打人什么的,怕是街上诸人都当个热闹在看着,偏她把这件事归咎于外姓人欺负本家人,那性质顿时就不同了。
且,对于爱穿男人衣裳的花掌柜,镇子上本来就有两种说法。一种,如陈大奶奶等受板牙奶奶影响的妇人们,都甚是同情地说,“她是寡妇人家,家里没个顶梁柱,便只好自己穿了男人衣裳来顶了家业,怪可怜的”;而另一种,则颇不以为然。认为花掌柜这是行为放荡,不守妇德。只是,小百姓有小百姓的狡黠,绝不会无缘无故去为难得罪一个人。便是看谁不顺眼,只要那人没碍着自己,或者更准确的说,没有头一个人跳出来当了出头鸟,便永远都不会有第二个跳出来当先锋的。
如今有个五奶奶当了出头鸟,立时,那些原本只在暗处递小话看花姐不顺眼的,那眼神就开始不一样了。

☆、第三十三章・份子钱

而虽说大兴讲究个姓氏宗族,可同时也讲究个礼仪廉耻。何况整件事的是非曲直,围观的众人也都是看在眼里的。见陈五奶奶当街撒泼,陈氏族人多少都觉得有些丢脸。于是陈大奶奶、青山嫂子等人全都围了过去,纷纷劝着她从地上起来。
五奶奶哪里肯依,人越是拉她,她就越是往地上躺,竟是闹得更凶了。且那话里话外都在挤兑着陈氏族人认怂,竟由着一个外姓人欺负本家人什么什么……
虽说谁都知道那陈桥是因为什么被打的,可五奶奶这么说了,便是一向待人公正的青山嫂子都不好贸然开口替花掌柜说话了――一个不好,不定她就得被五奶奶缠上,说她“吃里爬外”什么的……
所以,众人谁都没接五奶奶的茬,只在那里苦劝着五奶奶起来。
这世间有那明理之人,自然就有那糊涂之人。陈大奶奶和青山嫂子她们不肯做那糊涂之人,自是有人愿意跳出来显示一下自己是更懂得“宗族亲情”的。于是人群中一个三旬左右的妇人便跳了出来,帮腔着五奶奶指责着花姐道:“花掌柜也真是,都是乡里乡亲的,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把人打成这样。人家陈桥兄弟不定就只是忘带钱了,哪就能说他是存心要吃白食呢。”
妇人的话音刚落,就只见那一高一矮并肩站着的花姐和小老虎雷寅双,忽地全都扭头向她看了过来……不,正确说来,应该是向她瞪了过来。
而叫人惊奇的是,这二人不仅神情一致,竟是连动作都是出奇的一致。
听到那妇人的话后,花姐和雷寅双扭头看向那妇人的同时,都下意识地微微抬起的双臂,捏紧双拳,摆出个进可攻退可守的起式……这二人的眼睛虽然生得不像,却都是瞪得溜圆,且眼里露着同样凶悍的光芒。
两双凶光毕露的眼,以及四只捏紧的拳,立时就叫那妇人想起之前花姐只一脚就把个壮汉踢飞到街心的事来。顿时,那妇人一缩脖子,将自己藏于人后不吱声儿了。
她这里虽然躲得快,却还是叫雷寅双认出了她。花姐那里张着嘴还没出声儿,雷寅双已经冲着那妇人嚷嚷开了:“青松嫂子,又是你!我问你,你哪只耳朵听到陈桥说他忘带钱了?他说的明明可是不付钱……”
“还说,以后每隔五日就要来收一回份子钱呢。”小兔忽然接着她的话道。
刚才雷寅双扑过去“做坏事”时,一时放开了小兔的手,所以小兔这会儿正和姚爷、雷爹爹站在一处。他抬起头,问着姚爷道:“什么是份子钱啊?”
姚爷一怔。他们是花姐处理完陈桥等人之后才到的现场,自然不知道之前发生的事,且他们也还没来得及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陈五奶奶就已经当街闹了起来。
要说姚雷王这三家搬来江河镇 ,怎么也有六七年的时间了。所以姚爷对镇上百姓的脾气禀性可谓是知之甚深。镇上人家,若说一个个有多恶,倒也未必,甚至可以说,大多数人在大多数的时候还是挺纯朴、挺善良的。便如大家对小兔的态度。镇上几乎人人都知道他是被拐的孩子,因此不管他走到哪里,那些婶婶大娘们都爱多照顾他一些。但与此同时,若是小兔跟他们家的孩子起了冲突,他们眼里就再没个什么公正同情了,他们只会凭着亲疏远近的关系来确定各自的立场――就是说,便是满大街的人都知道花姐是无辜的,只冲着五奶奶嚎出“外姓人欺负本家人”这一句话,就能叫整条街、甚至整个镇子的人都闭了嘴。便是大家心里其实都不齿着五奶奶和陈桥,当众却是再不敢有一个人站出来替花姐说一句公道话的。
所以,五奶奶闹开后,姚爷并没有贸然出头。他只默默站在一边,开动脑筋寻找着对策。就在他深感棘手之时,不想小兔嘴里忽然蹦出“份子钱”这三个字来。
姚爷正要低头追问小兔这三个字的由来,那边的雷寅双已经答着小兔的话嚷道:“什么‘份子钱’,不过是说着好听罢了。说白了,他们就是来收保护费的!你若不肯给,他们就往你们家门上泼狗血,扔死鸡,甚至放火烧房子,搞得你家鸡犬不宁。”
李健心头一动,立时走过去站在他姑姑的身旁,问着那终于缓过气来的陈桥道:“便如我姑姑所说,做生意,讲究个和气生财。这位大叔想要收个‘份子钱’倒也不难,我们也只当是破财免灾了。只是,请问这‘份子钱’是只单收我们一家,还是全镇家家有份?圣人有言:‘人不患寡而患不均’,若是家家都收,我们家自不例外。可若是只是收我们一家,您这就是敲诈勒索之罪了。按照大兴律九则第十七条,得判你带枷示众十日,再看情节轻重,判三个月到三年不等之徒刑……”
他那里装模作样地继续吊着书袋子,可周围围观的乡邻们却早已经听明白了他话底暗藏的意思。于是,原本还碍着宗族名义不好表态的众人们,再看向陈桥的眼里,不禁都带上了一份警觉。
――陈五奶奶那么一闹,一时叫镇上的人全都忘了这“份子钱”的事了。如今被小兔和李健这么一提醒,一个个不禁都人人自危起来。要知道,这江河镇原就不大,便是在街上开店做生意,做的也不过是本乡近邻的小本生意而已,原就是发不了财的,若是再像县城里那样,叫地痞流氓扒了一层利去,只怕维持生计都困难了。
于是,不仅那些不姓陈的街坊邻居,便是陈姓本家,一个个看向陈桥的眼里都带了不善。
里正吴老爹虽然姓吴,娶的却是陈氏当任族长的亲妹子。所以在陈家人面前,他还是有一定的话语权的。且他之所以能顺顺当当地做了那么多年的里正,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他们这小镇子上没那些乌烟瘴气的人和事。如今见陈桥领着一帮外乡人来镇子上,且打的还是在江河镇“开疆辟土”的主意,吴老爹心里早窝了火。
于是他也走到陈桥面前,沉着张脸问着他:“小兔和健哥儿说的可是真的?!”
这会儿青山哥和其他那些都听到这一段的乡邻才终于敢站出来说话了,纷纷附和着道:“他就是那么说的。”
要说陈桥自小生活在江河镇上,所以也把这江河镇上诸人的脾气禀性摸得透透的――便如当初姚爷忽悠镇上百姓们去抓人贩子的事一样,镇上的百姓要说有热血,也是有热血的,却是因着保守的本性而谁都不肯做那出头鸟。且任何有危险的事,他们都宁愿选择不去直接面对冲突――所以陈桥才会跟龙爷把小鸡胸拍得震山响,打赌发誓地说拿下江河镇不费吹灰之力。
他对小镇百姓那胆小怕事不敢惹祸的性情可谓是把握得极准,所以他早已经拟定好了计划,打算从那些外来户的店铺开始起,一点点地把这江河镇给蚕食下来。他算得准准的,镇上百姓再不会为了几个外乡人出头,可他没算到的是,这看着软糯可口的客栈老板娘竟是块铁板,叫他这啃下去的头一口就磕飞了牙――磕飞了牙还不算,还叫一个半大小子当众嚷破了他那蚕食的心思,叫镇上众人全都对他起了警觉……
陈桥不禁暗道一声“晦气”,赶紧对吴老爹一阵赌咒发誓,说他刚才那些混话只是弄着花掌柜玩笑的,不想却叫人当了真,等等等等……
事情到了这一步,五奶奶也没啥好闹的了。倒是陈桥的哥哥陈梁,迫不得已,只好替弟弟付了客栈的酒菜钱……
诸事落幕后,姚爷捋了捋胡子,小声对吴老爹道:“若是陈桥一个人,还真有可能是说笑的话。可我看跟着他的那几个,看起来就不是善茬。只怕真有人盯上我们镇子了。”
吴老爹沉着眉眼道:“姚爷怕是还不知道,花桥镇上那伙小子,竟也学着县城那些痞子们结了个什么团伙,如今也在闹着要收什么‘份子钱’,却是再想不道,这股歪风竟也刮到了我们镇子上。”
姚爷倒是头一次听说隔壁镇子上也有这种麻烦的,不禁意外地动了动眉。他略沉吟了一会儿,道:“如此说来,陈桥后面怕是还有人。这一次他们没能得手,怕是下面还有后手。老兄你可提着点神。”
吴老爹点点头,道:“您识文断字的,又见多识广,也帮兄弟留神一二。”又道,“回头我再往各家跑一趟,跟各家都把话说透了,叫他们管好自家那些不成器的。别的镇子如何咱管不着,咱这镇子上,却是不能叫这股歪风刮起来。”
姚爷回到鸭脚巷时,忽然闻到空气中飘着股药酒的味道,便往那开着门的雷家小院里一探头,喊了声“双双”,“你又怎么淘气了?这是磕到哪儿了?”
雷寅双从西厢里跑出来,脸上仍残留着一种奇怪的神色,就像是看到了什么叫她不忍心去看的场景一般。“不是我,”她隔着院子答着姚爷道,“是小兔。我爹正在帮他上药呢。”
“咦?他怎么了?”姚爷问着,便走了过去。
他跟着雷寅双来到西厢,只见小兔乖乖坐在床头上,雷铁则拿了张凳子坐在他对面,正往掌心里倒着药酒。
姚爷往小兔的手背上看了一眼,道:“哟,这是淤血了,得推开。”
“嗯。”雷爹应了一声,便拿起小兔的手,大力搓揉了起来。
原本站在姚爷身边的雷寅双忽地往姚爷身后一缩。
感觉到她的异样,姚爷扭头看看她,见她一张小脸都皱成张猫脸了,便笑道:“你竟还怕看这个?往常你不是还自己给自己上药来着?”
雷寅双的手揪着姚爷的腰带,半露着个脑袋看着小兔的脸色,一边答道:“那是我自己,这不是不是我嘛!”
姚爷和雷爹都没听懂她这句话,不过显然小兔听懂了,抬头对雷寅双笑道:“不疼的。”
可说是不疼,哪能真不疼。雷爹手上一个用劲,便叫小兔忍不住“嘶”地倒抽了口气。
于是,姚爷立时感觉到,那揪着他腰带的小虎爪子颤了一颤。他低头看向雷寅双时,却是这么多年来,头一次发现,彪悍得不像个姑娘家的小老虎,居然跟那看不得伤口的小静一样,把头侧了过去。
姚爷和雷爹默默交换了个眼神。
小兔见小老虎这模样,便对她笑道:“你去把米淘出来吧,该做午饭了。”
雷寅双巴不得这一声,赶紧答应一声,转身就跑了出去。
其实小兔还有点舍不得来着,虽然看着雷寅双替他难过的模样叫他心里挺受用的,可看她感觉难受,他也不太好受……他正盯着雷寅双的背影看时,姚爷走了过来,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你是故意提到那个‘份子钱’的吧?”姚爷道。
小兔没有回答,只抬着那眼白微蓝的眼眸,一脸乖顺地看着姚爷。
姚爷笑了笑,忽然伸着指节在他额上敲了一记,道:“别拿对付双双的那一套来对付我。我问你,你可知道你眼下的处境?你就想这么混下去?”
小兔怔了怔,抬头看向雷爹。
雷爹却并没有在看着他。他扭头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过药酒,又倒了一点在掌心里擦热了,然后拉过小兔的手,继续替小兔推拿着那块淤青。
小兔再次抬头看向姚爷。这一回,他的眼里没了伪装,而是全然的清明神色。
“这才对。”姚爷的指节又在他的额头上敲了一记,道:“人不要只看眼前,要往远处看。将来你迟早是要回去的,回去后你要怎么做,从现在开始你就要心里有个数了。那些会的不会的,只要是你想学的,都可以来问问我和你雷爹。我们虽然没什么大本事,到底比你多吃了几十年的咸盐。”
话毕,他忽然扭头看着雷爹又道:“健哥儿今儿表现也不错,倒叫我吃了一惊,也是个好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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