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谜会》第3/26页



“那个所谓的推理,什么一个成人带一个小孩跑到房间里吃吃喝喝,根本就不成立。最多只能骗骗安娜这样的菜鸟,连苏碧华也看出其中有漏洞而很疑惑。一个是动机不成立,一个是脚印的问题。其实在做这种所谓的推理的时候,我把卫生间找到的那个奇怪的半截梳子和遗留下的一根头发刻意隐瞒了起来。之所以做这样的推理,只不过是不想让事情搞得失控、给自己多些时间罢了。”

“这件事情必须要在明天解决,也必须要由我来解决。如果明天依然无法解决的话,事情将不可收场,苏碧华势必会要求派更多的警察来、甚至直接到辖区派出所报案。这样一来,我老人家编造处理结果搪塞的事实并同不负责任无能的印象将深刻在每个人脑海中,年终奖不必说,这个巡大街的工作恐怕都得写检查才能继续下去,更别指望其它的了。而现在,我唯一的指望就是瞎猫遇到死耗子,苏碧华确实是失眠引发的耳鸣――但这种希望太过渺茫了。因为那保安说过,其他住户也听到过哭声,还因此害怕搬走的。”

“剩下一种可能,就是顺着那保安的话往后推……”

“中队宿舍都是四人一间寝室。但这个时候只剩下两人。中队实行五天一轮的制度,第一天上早班,第二天上中班连晚班,第三天上晚班,第四第五天休息。以此循环。本来我已经上过三天,可以回家休息两天,但这时候我情愿回到宿舍并决定今天一直在这里待着。毕竟一屋子四个血气方刚的男人阳气够重,足够给我壮胆。”

“那天睡着之后我做了许多恶梦。我记得我走进了六号房,推开洗手间的门,那婴儿溺死后被肢解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碎肉,凶手是他的母亲,她一点一点的将婴儿从便盆里冲走。一边冲,一边说:‘你是我的,谁也别想抢。’接着冲完了还边咯咯笑边唱着歌,对着镜子梳头。忽然,她从镜子里发现我站在背后!她猛地将梳子一摔,梳子断成两截!我抬起头,镜子中那竟然是安娜的脸!我想跑,腿却根本不听我使唤;想喊,费尽力气却一个字都喊不出来。安娜慢慢扭过头来,不,那不是安娜,那竟然是个外国人,那是苏碧华!”

“那天我肯定是睡得不好。同屋三个弟兄瞅着我的脸色都问我是不是病了,劝我回家休息。晚上我和安娜去苏碧华那里的时候,安娜也问我是不是去看看医生吃点药之类的。我却知道,所谓的病是不存在的。但如果今晚上不处理好,其后果还不如让我大病一场算了。”

“所以,当那天晚上我和安娜穿着便装,看着苏碧华穿着一套唐装棉袄端上功夫茶的时候,我忽然想到,我是彻底被这空屋困住了。期望自己大病一场蒙混过关是没出息的想法,我以为,这些年来该我面对的事情,我一次都没能躲过去。从最先大学没考上去了警校,到入警之后分配工作不顺心,几次职位调动的机会没抓住,几次工资上涨排在最后,介绍对象告吹,到现在年龄越来越大什么事情都越来越没指望。每一次我都没有逃避,每一次我都硬着头皮面对,到现在,却不得不面对我极有可能失业的困境。我知道我的表情肯定看起来有点不大对头,因为苏碧华和安娜都不断盯着我看。如果我不说话,她们俩相互间很少直接交谈的。这事我觉得安娜有点钻牛角尖,如果苏碧华不是来自美国而是来自柬埔寨,我们心里恐怕又是另一番态度。苏碧华说今天她白天已经睡足了觉,可以通宵守候。但安娜似乎说了句不必,因为哭声每次都是上半夜出现的。对于我的那个所谓的推理,安娜似乎还抱有极大的信心,却压根儿不知道我本人对此都不相信。那推理是在今晚注定要破产的,我看着安娜,心里有点歉疚,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九点十点十一点,越来越接近子夜。今天哭声却一直都没有出现。我上了两趟厕所,苏碧华在抽水马桶上垫上软软的毛垫子让我觉得这洋女人真会享受。但其实我心乱如麻,一会儿涌过一波狂喜的乱流――苏碧华确实是产生了幻觉――我得救了!一会儿又掉进冰窖――苏碧华的表情坚定镇定地抿着茶,如果今晚什么都没出现,下回也许她就会去找其他的警察来看看,那样一来我谎报的事情就会暴露出来。”

“事情最糟糕的就是今晚什么都不发生。不行,今晚必须由我亲手解决此事。忽然,我想到了一点,为什么一定要是苏碧华产生幻觉呢?如果苏碧华没有产生幻觉的话,我老人家其实也并不至于太过糟糕。也许从那些塑料袋啊吸管啊所谓的物证中的推论存在着漏洞,但我认为恐怕很难有其他人能够在仅有的这些证据下超越我的这个勉强的推论。我还是在做我这种情况下最正确的事情,不是吗?如果确实是由那组塑料袋习惯等证据指向,确实是人,那么我也已经有了足够的理由来应对;如果是那半截有人的头发却有尸体腥味的梳子指向,确实是那保安说的鬼,那么显然,我肯定不会因此而失业,因为无论是多优秀的警察对于鬼魂恐怕都没有什么招。怕就怕那是人在搞什么事情,而我却在推理失败的情况下逮不住而让别人立功。是的!我想道,我情愿那是个鬼!冤魂厉鬼,越凶越好!我已经有那保安一个证人,只要苏碧华和安娜见到那是鬼,只要不把我老人家整死,工作就高枕无忧!想到这里我忽然来了精神,对沉默了很久的剩下两个女人道:‘把灯关上,从现在开始谁都不要说话。’”

“‘为……什么?’苏碧华迟疑道。我道:‘不管是人是鬼,看见我们三个这里灯火通明又不时有人声,显然都是不会来的,’我玩笑道,‘阳气太重。’”

“苏碧华关上灯,坐在我和安娜对面的一把椅子上。我看了看表,已经接近凌晨一点,月光从窗户外面透了过来,洒在苏碧华的背后。我忽然觉得她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像那种希腊罗马的雕像一样。我又回头看了看安娜,安娜的脸我熟悉得很,但此时却在蓝白的月光下显得更苍白。见我在看她,她想说点什么,却被我用手势制止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得我很近,我几乎可以隔着衣服感到她散发出柠檬香味的体温。我想当时我是有点困了。我不时地看看苏碧华,觉得她那张月色下雕像般的脸有着某种艺术性的迷人;但随时钻进我鼻子的柠檬香味又提醒我,现在不是欣赏女人的时候。忽然苏碧华紧缩眉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安娜贴得非常近,我完全可以肯定柠檬香味是从她嘴唇上的唇膏发出的。我得承认,那时候我有点不专心,因为我开始幻想柠檬香味的唇是甜还是酸。虽然我已经三十二岁,但每个男人都明白,这方面的想象力三十二岁并不见得会逊色于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但安娜忽然耳语道:‘你听!’”

“‘啪嗒!啪嗒!啪嗒!’似乎是轻微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不,我很快否定,那不是脚步声,因为那声音太过怪异。我感觉那更像是沾满了水的湿漉漉的手拍击什么……”

“‘啪嗒啪嗒啪嗒……’那怪诞的声音似乎大了起来。‘来了!’我清醒过来,轻轻站起身来,拉开苏碧华虚掩的大门。门外的声控路灯已经熄灭。我们尽量轻手轻脚地走出门去。七间房门围成一圈,电梯门紧闭,上面红色的数字显示的是‘1’。这意味着如果是来人的话,是从楼梯爬上来的。”

“我们走出大门之后‘啪嗒’之声忽然沉寂下来,我心里一紧,如果就这样消失的话可大大不妙。于是我做手势让大家都不动弹,约莫三分钟之后,在众人焦急等待中‘啪嗒’之声又响了起来。”

“我不否认我心里的恐惧。在一片漆黑中,听着怪异的啪嗒之声不断从面前的某扇门中传来,我心里不停地翻着各种可怕的形象,一个神秘的人物正在某个房间里做着诡异的仪式,沾满血的手不断地双掌相击!很快,招灵就会结束,因为那孩子鬼会出来!鬼童!我想起这个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名词。我忽然明白为什么那天问苏碧华到底是哪间房里有声音的时候她迟疑不回答,因为现在我也无法分辨。”

“毫无征兆的,在无规律的啪嗒之声之中,忽然响起了小孩的哭声!‘呜――呜――哇――呜哇――呜哇――’声音相当响亮,虽然隔着门,声控路灯却被吵亮。”

“习惯了黑暗的眼睛此刻痛苦地睁不开!我们三人唯一的动作就是举手挡住刺眼的光线。忽然,那哭声消失了。但很快的,又从另一个方向传来哭声:‘呜哇――呜哇――呜哇――呜哇――’并伴随着更加响亮更加吓人的‘啪嗒’声。”

“我和安娜对视一眼,难道不止一个哭的……我疑惑起来。但安娜的嘴唇蠕动着发出两个字:‘穿墙!’”

“我倒抽一口冷气。是的,在那一瞬间,我完全相信安娜的判断。同时有几个大人抱着孩子在不同的房间里挨个做神秘仪式,显然没有一个穿墙的鬼更符合逻辑!就好像那保安说的溺死的鬼童远远比苏碧华产生幻觉更符合逻辑一样!苏碧华在我们的一旁,显然她也听见了安娜的话。她本来就白的皮肤没有一丝血色。因为第一次我们问她到底是那间房子里有哭声的时候,她就对这个问题怀疑过。”

“哭声忽然停住。但这只是个假象,因为我们都知道它会穿墙而过!果然,哭声又出现在了另一间房子里。这回离我们很近,似乎就在我们面前!我挺着发毛的胆子仔细分辨,那似乎是在隔壁的35-5号房间内传来的!很快,它又转移到了隔壁的六号!”

“我不知道该怎样形容我的恐惧。我不断哈着白汽,在这午夜时分,一个鬼童就这样当着我们的面发出凄厉可怖的声音穿墙而过,而我们毫无任何办法。我的推理已经被戳穿,但压根儿没有人在意甚至想到这回事。那些塑料袋啊吸管啊毫无疑问都不过是没有打扫彻底的产物,最根本的证据――半截带人毛发而又带尸体臭味的梳子已经说明了一切!安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她整个身子紧紧靠在我背后,而声称不信基督教的苏碧华则嘴里用我听不懂的英语念念有词,并不断在胸前观音像面前划着十字,也不管观世音她老人家到底看不看得懂她的手势是什么意思。”

“但是这并不足够,如果没有亲眼看到……我深吸一口气,就像先前说过的,该面对的终究要面对。我轻轻地走到六号房,掏出那保安给我的钥匙,一点一点塞进钥匙孔里。里面的声音并没有察觉,依然不停地凄厉地哭喊着。我深吸一口气,心里默默地估算了一下厕所的方位――我回头,苏碧华已经闭上了眼睛,安娜可怜地露出一副不要进去的神情,但我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我猛地推开门,一个箭步冲到厕所的同时手按开了灯的开关。哭声应声而止。‘扑通!’一股水花从便盆的水洞里弹起。”

“很难用语言形容我的心情。事实上我的大脑那时候是一片空白的,只有心脏不断地咚咚乱跳,握着厕所门把手的手不停发抖,为了不要发抖我不得不使劲捏紧把手直到我的手捏得一片红一片白。但那时候,我的心里已经意识到一件事情。”

“空屋里什么都没有,没有人,也没有鬼。但在那半秒不到的一瞬间,我眼睛捕捉到了一个类似蛇一样的皮肤窜进便盆的水洞里的影像。我意识到,也许,那不是鬼。”

“我走出六号房,安娜大口大口地喘气,苏碧华则半闭着眼睛不停拍打自己胸口。我看着她们,却没有说话。尽量回忆当时的情况。最后我基本可以确定,哭声分别是四、五、六号房里传来的。很难说当时我的心情是好还是坏,但我想,除了一点把事情弄清楚的想法以外,那飞窜入水的如同蛇一样的身影也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安娜问道:‘怎……么?’苏碧华也看着我,我无法回答。转身拿出那保安的钥匙打开这一层所有的房,我走到每一间房的厕所里检查。我渐渐发现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我走到过道上,安娜和苏碧华疑惑地看着我。她们的脸上都有紧张过后的松弛。我忽然觉得这都很好笑。于是我道:‘你们到六号房的厕所去。’‘为什么?’‘做鬼。’我笑道。”

“待她们进到六号房的厕所里,我走进四号房和五号房,打开冲水的开关任凭白花花的水轰隆隆地从便盆冲下。”

“然后我听到六号房里传来两人惊讶的‘啊!’的声音。我走进六号房,正看见一个蛇一样的脑袋从便盆水洞里探了出来。”

说到这里,李亮警官停下来,又续上一支烟。我甩着因为不停记录写字而酸痛的膀子,但对他在这个时候停下来大为不满。我想,虽然他自称不大会讲故事,但很显然,他很会调人的胃口。于是我道:“然后呢?”

他一脸莫明其妙:“故事不是说完了么。那是种动物。”

“啊?一条水蛇?”这种我吓了一跳,这是什么物种?没听说过。

他摇头:“你听说过鲵这种动物吗?”

“大鲵?娃娃鱼?”

“我也是通过这事才知道的。后来他们有人告诉我,这不是娃娃鱼,也就是他们说的大鲵,而是一种罕见的品种。学名叫黄斑鲵,四肢很小,体格更像小蛇,但仍然叫声像婴儿,而且据说肉还很鲜嫩。他们说,这种动物只在苏北鲁南一带的民间有过传闻。民国时期有个德国动物学家拍过一张照片,但当时的摄影技术,拍出来的只是一个模糊的身影。这是第一次见到活的东西。民间老百姓叫它‘索儿’,据说和娃娃鱼不同,这种黄斑鲵只在发情的时候才叫唤,一边叫,一边用尾巴扇打地面。我们听到的‘啪嗒’声就是它尾巴扇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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