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全译》第408/1886页
冬,河南尹李胜出为荆州刺史,过辞太傅懿。懿令两婢侍。持衣,衣落;指口言渴,婢进粥,懿不持杯而饮,粥皆流出沾胸。胜曰:“众情谓明公旧风发动,何意尊体乃尔!”懿使声气才属,说:“年老枕疾,死在旦夕。君当屈并州,并州近胡,好为之备!恐不复相见,以子师、昭兄弟为托。”胜曰:“当还忝本州,非并州。”懿乃错乱其辞曰:“君方到并州?”胜复曰:“当忝荆州。”懿曰:“年老意荒,不解君言。今还为本州,盛德壮烈,好建功勋!”胜退,告爽曰:“司马公尸居余气,形神已离,不足虑矣。”他日,又向爽等垂泣曰:“太傅病不可复济,令人怆然!”故爽等不复设备。
冬季,河南令尹李胜出任荆州刺史,到太傅司马懿家去辞行。司马懿让两个婢女侍奉着出来接见。让他更衣,他却把衣服掉在地上;指着嘴说口渴,婢女端来了粥,司马懿拿不动碗,就由婢女端着喝,粥从嘴边流出,沾满了前胸。李胜说:“大家都说您的中风病旧病复发,没想到您的身体竟这样糟!”司马懿气喘嘘嘘地说:“我年老体弱卧病不起,不久就要死了。你屈就并州刺史,并州靠近胡地,要很好地加强戒备。恐怕我们不能再见面了,我把我的儿子司马师和司马昭兄弟托付给你。”李胜说:“我是回去愧居本家乡的州官,不是并州。司马懿装聋作哑,故意听错他的话说:“你刚刚到过并州?”李胜又说:“是愧居荆州。”司马懿说:“我年老耳聋思绪迷乱,没听明白你的话。如今你回到本家乡的州,正好轰轰烈烈地大展德才建立功勋。”李胜告退后,禀告曹爽说:“司马公只是比死人多一口气,形体与精神已经分离,离死不远,不足以忧虑了。”过了几天,他又流着泪向曹爽等人说:“太傅的病体不能再复元了,实在令人悲伤。”因此曹爽等人不再对司马懿加以戒备。
何晏闻平原管辂明术卫数,请与相见。十二月,丙戍,辂往诣晏,晏与之论《易》。时邓在坐,谓辂曰:“君自谓善《易》,而语初不及《易》中辞义,何也?”辂曰:“夫善《易》者不言《易》也。”晏含笑赞之曰:“可谓要言不烦也!”因谓辂曰:“试为作一卦,知位当至三公不?”又问:“连梦见青蝇数十,来集鼻上,驱之不去,何也?”辂曰:“昔元、凯辅舜,周公佐周,皆以和惠谦恭,享有多福,此非卜筮所能明也。今君侯位尊势重,而怀德者鲜,畏威者众,殆非小心求福之道也。又,鼻者天中之山,‘高而不危,所以长守贵。’今青蝇臭恶,而集之,位峻者颠,轻豪者亡,不可不深思也!愿君侯衰多益寡,非礼勿履,然后三公可至,青蝇可驱也。”曰:“此老生者见不生,常谭者见不谭。”辂还邑舍,具以语其舅;舅责辂言太切至。辂曰:“与死人语,何所畏邪!”舅大怒,以辂为狂。
何宴听说平原郡的管辂精通占卜之术,就请求与他相见。十二月,丙戌(二十八日),管辂去拜访何晏,何晏和他讨论《易经》。当时邓也在坐,对管辂说:“您自己说善于研究《易经》,但谈话时却从不说到《易经》中辞义,这是为什么?”管辂说:“善于《易经》的人是不说《易经》的。”何晏含笑称赞他说:“这话可真是要言不烦哪!”于是又对管辂说:“请为我试卜一卦,看我的地位能否达到三公?”又问道:“连日来我总梦见数十只青蝇落在鼻子上,赶都赶不走,这是怎么回事呢?”管辂说:“古代八元、八凯辅佐虞舜,周公辅佐成王,都因其温和仁厚谦虚恭敬而多福多寿,这不是卜筮所能决定的。如今您地位尊贵权势很大,但人们怀念您恩德的少,而畏惧您威势的多,这恐怕不是小心求福之道。另外,鼻子是天中之山,《易经》说:‘居高位而不危倾,就可以长久地守住尊贵之位。’如今梦见青蝇这种污秽的东西集聚在您的鼻子上,这就是说地位高者将要倾覆,轻佻奢侈者将要灭亡,您不能不深入地想一想了!希望您削减多的,补充不足,不合礼的事不要去干,这样三公的地位就可以达到,青蝇也可以被驱赶走了。”邓说:“你这是老生常谈。”管辂说:“但老生者却见到不生,常谈者却见到不谈。”管辂回到家中,把这些都告诉了他舅舅。其舅责怪管辂说话太直切露骨。管辂说:“和死人说话,还有什么可畏惧的!”其舅勃然大怒,认为管辂太狂傲。
[7]吴交趾、九真夷贼攻没城邑,交部骚动。吴主以衡阳督军都尉陆胤为交州刺史、安南校尉。胤入境,喻以恩信,降者五万余家,州境复清。
[7]吴国交趾、九真的夷人造反,攻陷了城镇,整个交州地区也都骚动不安。吴王任命衡阳督军都尉陆胤为交州刺史和安南校尉。陆胤进入交州境内,广施恩惠和诚信,结果投降者有五万余家,交州境内又恢复了太平。
[8]太傅懿阴与其子中护军师、散骑常侍昭谋诛曹爽。
[8]太傅司马懿暗地里和他的儿子中护军司马师、散骑常侍司马昭密谋诛杀曹爽。
嘉平元年(己巳、249)
嘉平元年(己巳,公元249年)
[1]春,正月,甲午,帝谒高平陵,大将军爽与弟中领军羲、武卫将军训、散骑常侍彦皆从。太傅懿以皇太后令,闭诸城门,勒兵据武库,授兵出屯洛水浮桥;召司徒高柔假节行大将军事,据爽营;太仆王观行中领军事,据羲营。因奏爽罪恶于帝曰:“臣昔从辽东还,先帝诏陛下、秦王及臣升御床,把臣臂,深以后事为念。臣言‘太祖、高祖亦属臣以后事,此自陛下所见,无所忧苦。万一有不如意,臣当以死奉明诏。’今大将军爽,背弃顾命,败乱国典,内则僭拟,外则专权,破坏诸营,尽据禁兵,群官要职,皆置所亲,殿中宿卫,易以私人,根据盘互,纵恣日甚。又以黄门张当为都监,伺察至尊,离间二宫,伤害骨肉,天下光汹汹,人怀危惧。陛下便为寄坐,岂得久安!此非先帝诏陛下及臣升御床之本意也。臣虽朽迈,敢忘往言!太尉臣济等皆以爽为有无君之心,兄弟不宜典兵宿卫,奏永宁宫,皇太后令敕臣如奏施行。臣辄敕主者及黄门令‘罢爽、羲、训吏兵,以侯就第,不得逗留,以稽车驾;敢有稽留,便以军法从事!’臣辄力疾将兵屯洛水浮桥,伺察非常。”爽得懿奏事,不通;迫窘不知所为,留车驾宿伊水南,伐木为鹿角,发屯田兵数千人以为卫。
[1]春季,正月,甲午(初六),魏帝祭扫高平陵,大将军曹爽和他的弟弟中领军曹羲、武卫将军曹训、散骑常侍曹彦等都随侍同行。太傅司马懿以皇太后名义下令,关闭了各个城门,率兵占据了武库,并派兵出城据守洛水浮桥;命令司徒高柔持节代理大将军职事,占据曹爽营地;太仆王观代理中领军职事,占据曹羲营地。然后向魏帝禀奏曹爽的罪恶说:“我过去从辽东回来时,先帝诏令陛下、秦王和我到御床跟前,拉着我的手臂,深为后事忧虑。我说道:‘太祖、高祖也曾把后事嘱托给我,这是陛下您亲眼见到的,没有什么可忧虑烦恼的。万一发生什么不如意的事,我当誓死执行您的诏令。’如今大将军曹爽,背弃先帝的遗命,败坏扰乱国家的制度;在朝内则超越本分自比君主,在外部则专横拔扈独揽大权;破坏各个军营的编制,完全把持了禁卫部队;各种重要官职,都安置他的亲信担任;皇宫的值宿卫士,也都换上了他自己的人;这些人相互勾结盘踞在一起,恣意妄为日甚一日。曹爽又派宦官黄门张当担任都监,侦察陛下的情况,挑拨离间陛下和太后二宫的关系,伤害骨肉之情,天下动荡不安,人人心怀畏惧。这种形势下,陛下也只是暂时寄居天子之位,岂能长治久安。这绝不是先帝诏令陛下和我到御床前谈话的本意。我虽老朽不堪,怎敢忘记以前说的话?太尉蒋济等人也都认为曹爽有篡夺君位之心,他们兄弟不宜掌管部队担任皇家侍卫,我把这些意见上奏皇太后,皇太后命令我按照奏章所言施行。我已擅自作主告诫主管人及黄门令说:‘免去曹爽、曹羲、曹训的官职兵权,以侯爵的身分退职归家,不得逗留而延滞陛下车驾,如敢于延滞车驾,就以军法处置。’我还擅自作主勉力支撑病体率兵驻扎在洛水浮桥,侦察非常情况。”曹爽得到司马懿的奏章,没有通报魏帝;但惶急窘迫不知所措,于是就把魏帝车驾留宿于伊水之南,伐木构筑了防卫工事,并调遣了数千名屯田兵士为护卫。
懿使侍中高阳许允及尚书陈泰说爽,宜早自归罪,又使爽所信殿中校尉尹大目谓爽,唯免官而已,以洛水为誓。泰,群之子也。
司马懿派遣侍中、高阳人许允和尚书陈泰去劝说曹爽,告诉他应该尽早归降认罪;又派曹爽所信任的殿中校尉尹大目去告诉曹爽,只是免去他的官职而已,并指着洛水发了誓。陈泰是陈群之子。
初,爽以桓范乡里老宿,于九卿中特礼之,然不甚亲也。及懿起兵,以太后令召范,欲使行中领军。范欲应命,其子止之曰:“车驾在外,不如南出。”范乃出。至平昌城门,城门已闭。门候司蕃,故范举吏也,范举手中版示之,矫曰:“有诏召我,卿促开门!”蕃欲求见诏书,范呵之曰:“卿非我故吏邪,何以敢尔?乃开之。范出城,顾谓蕃曰:“太傅图逆,卿从我去!”蕃徙行不能及,遂避侧。懿谓蒋济曰:“智囊往矣!”济曰“范则智矣;然驽马恋栈豆,爽必不能用也。”
当初,曹爽因桓范是他同乡年长的故旧,所以在九卿之中对桓范特别加以礼遇,但关系不太亲近。司马懿起兵时,以太后的名义下令,想要让桓范担任中领军之职。桓范打算接受任命,但他的儿子劝阻他说:“皇帝的车驾在外,您不如出南门去投奔。”于是桓范就离城出去。走到平昌城门时,城门已经关闭。守门将领司蕃是桓范过去提拔的官吏,桓范把手中的版牒向他一亮,谎称说:“有诏书召我前往,请你快点开门。”司蕃想要亲眼看看诏书,桓范大声呵斥说:“你难道不是我过去手下的官吏吗?怎敢如此对我?”司蕃只好打开城门。桓范出城以后,回过头来对司蕃说:“太傅图谋叛逆,你还是跟我走吧!”司蕃步行追赶不及,只好在道旁躲避。司马懿得知后对蒋济说:“曹爽的智囊去了!”蒋济说:“桓范是很有智谋的,但曹爽就象劣马贪恋马房的草料一样,因顾恋他的家室而不能作长远打算,所以必然不能采纳桓范的计谋。”
范至,劝爽兄弟以天子诣许昌,发四方兵以自辅。爽疑未决,范谓羲曰:“此事昭然,卿用读书何为邪!于今日卿等门户,求贫贱复可得乎!且匹夫质一人,尚欲望活;卿与天子相随,令于天下,谁敢不应也!”俱不言。范又谓羲曰:“卿别营近在阙南,洛阳典农治在城外,呼召如意。今诣许昌,不过中宿,许昌别库,足相被假;所忧当在谷食,而大司农印章在我身。”羲兄弟默然不从,自甲夜至五鼓,爽乃投刀于地曰:“我亦不失作富家翁!”范哭曰:“曹子丹佳人,生汝兄弟,犊耳!何图今日坐汝等族灭也!”
桓范到了之后,劝说曹爽兄弟把天子挟持到许昌,然后调集四方兵力辅助自己。曹爽仍犹豫不决,桓范就对曹羲说:“这件事明摆着只能如此办理,真不知你读书是干什么用的!在今天的形势下,象你们这样门第的人想要求得贫贱平安的日子还可能吗?而且普通百姓有一人被劫作人质,人们尚且希望他能存活,何况你们与天子在一起,挟天子以令天下,谁敢不从。”他们都默然不语。桓范又对曹爽说:“你的中领军别营近在城南,洛阳典农的治所也在城外,你可随意召唤调遣他们。如今到许昌去,不过两天两夜的路程,许昌的武器库,也足以武装军队,我们所忧虑的当是粮食问题,但大司农的印章在我身上,可以签发征调。”然而曹羲兄弟却默然不动,从初夜一直坐到五更。曹爽然后把刀扔在地上说:“即使投降,我仍然不失为富贵人家!”桓范悲痛地哭泣道:“曹子丹这样有才能的人,却生下你们这群如猪如牛的兄弟!没想到今日受你们的连累要灭族了。”
爽乃通懿奏事,白帝下诏免己官,奉帝还宫。爽兄弟归家,懿发洛阳吏卒围守之;四角作高楼,令人在楼上察视爽兄弟举动。爽挟弹到后园中,楼上便唱言:“故大将军东南行!”爽愁闷不知为计。
于是曹爽向魏帝通报了司马懿上奏的事,告诉魏帝下诏书免除自己的官职,并侍奉魏帝回宫。曹爽兄弟回家以后,司马懿派洛阳的兵士包围了曹府并日夜看守;府宅的四角搭起了高楼,派人在楼上监视曹爽兄弟的举动。曹爽若是挟着弹弓到后园去,楼上的人就高声叫喊:“故大将军向东南去了。”弄得曹爽愁闷不已,不知如何是好。
戊戍,有司奏“黄门张当私以所择才人与爽,疑有奸。”收当付廷尉考实,辞云:“爽与尚书何晏、邓、丁谧、司隶校尉毕轨、荆州刺史李胜等阴谋反逆,须三月中发。”于是收爽、羲、训、晏、、谧、轨、胜并桓范皆下狱,劾以大逆不道,与张当俱夷三族。
戊戌(初十),有关部门奏告“黄门张当私自把选择的才人送给曹爽,怀疑他们之间隐有奸谋。”于是逮捕了张当,交廷尉讯问查实。张当交待说:“曹爽与尚书何晏、邓、丁谧,司隶校尉毕轨,荆州刺史李胜等人阴谋反叛,等到三月中旬起事”。于是把曹爽、曹羲、曹训、何晏、邓、丁谧、毕轨、李胜以及桓范等人都逮捕入狱,以在逆不道罪劾奏朝廷,并与张当一起都被诛灭三族。
初,爽之出也,司马鲁芝留在府,闻有变,将营骑斫津门出赴爽。及爽解印缓,将出,主簿杨综止之曰:“公挟主握权,舍此以至东市乎?”有司奏收芝、综治罪,太傅懿曰:“彼各为其主也,宥之。”顷之,以芝为御史中丞,综为尚书郎。
当初,曹爽出城之时,司马鲁芝留在府中,后听说发生变乱,就率领军营骑兵砍开津门,出城投奔曹爽。等到曹爽将要出门交出官印之时,主簿杨综劝止他说:“您挟天子握重权,交出官印是想要被诛杀于东市吗?”有关部门奏告要逮捕鲁芝、杨综治罪,太傅司马懿说:“他们也是各为其主,宽恕他们吧。”不久,任命鲁芝为御史中丞,杨综为尚书郎。
鲁芝将出,呼参军辛敞欲与俱去。敞,毗之子也,其姊宪英为太常羊耽妻,敞与之谋曰:“天子在外,太傅闭城门,人云将不利国家,于事可得尔乎!”宪英曰:“以吾度之,太傅此举,不过以诛曹爽耳。”敞曰:“然则事就乎!”宪英曰:“得无殆就!爽之才非太傅之偶也。”尚曰:“然则敞可以无出乎?”宪英曰:“安可以不出!职守,人之大义也。凡人在难,犹或恤之;为人执鞭而弃其事,不祥莫大焉。且为人任,为人死,亲昵之职也,从众而已。”敞遂出。事定之后,敞叹曰:“吾不谋于姊,几不获于义!”
当初鲁芝将要出城之时,呼唤参军辛敞,想让他与自己同去。辛敞是辛毗之子。辛敞的姐姐辛宪英是太常羊耽之妻。辛敞与姐姐商量说:“天子在外,太傅关闭了城门,人都说这将不利于国家,事情能这样吗?”宪英说:“以我看来,太傅的这个举动,不过是想诛杀曹爽而已。”辛敞说:“那么事情能成功吗?”宪英说:“恐怕会接近成功吧!曹爽的才能是不能与太傅相比的。”辛敞说:“那么我可以不必出城了?”宪英说:“怎么可以不出去呢?忠于职守,是人之大义所在。一般人遇到危难,尚且需要救助,何况你的上司呢?这就好比为人执鞭驾车而突然撒手不管一样,没有比这更凶险的事了。再说为人承担责任,为人去死,这是亲信宠爱之人的职责,你只要随大流就可以了。”于是辛敞跟随出城而去。事情平定之后。辛敞感叹地说:“如果我不是先同姐姐商量,几乎背离了大义。”
先是,爽辟王沈及太山羊祜,沈劝祜应命。祜曰:“委质事人,复何容易!”沈遂行。及爽败,沈以故吏免,乃谓祜曰:“吾不忘卿前语。”祜曰:“此非始虑所及也!”
先前,曹爽召聘王沈和太山人羊祜为官,王沈劝羊祜应召。羊祜说:“委身效命追随主人,又岂是一件容易事!”结果王沈一人去了。等到曹爽失败,王沈因为是曹爽原来的行属被免官,于是他对羊祜说:“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从前说的话。”羊祜说:“这件事不是我当初所能想到的。”
爽从弟文叔妻夏侯令女,早寡而无子,其父文宁欲嫁之;令女刀截两耳以自誓,居常依爽。爽诛,其家上书绝昏,强迎以归,复将嫁之;令女窃入寝室,引刀自断其鼻,其家惊惋,谓之曰:“人生世间,如轻尘栖弱草耳,何至自苦乃尔!且夫家夷灭已尽,守此欲谁为哉!”令女曰:“吾闻仁者不以盛衰改节,义者不以存亡易心。曹氏前盛之时,尚欲保终,况今衰亡,何忍弃之!此禽兽之行,吾岂为乎!”司马懿闻而贤之,听使乞子字养为曹氏后。
曹爽堂弟曹文叔之妻夏侯令女,早年守寡而无子,其父夏侯文宁想让她改嫁,夏侯令女用刀割下两耳以示誓死不嫁,平时居家度日常常依靠曹爽。曹爽被诛后,夏侯家上书断绝婚约,并强行把夏侯令女接回家,将再次让她改嫁;夏侯令女悄悄进入寝室,又用刀自己割断了鼻子,其家人十分惊愕惋惜,对她说:“人生在世,就如同轻轻的尘土栖息在柔弱的草上而已,你何必这样自讨苦吃呢?而且你丈夫家人已被杀尽,你苦守着这个家到底是为了谁呀?”夏侯令女回答说:“我听说过,仁人不会因盛衰而改变节操,义士也不会因存亡而改变心志。曹家以前兴盛之时,我尚且想终生守节,何况如今衰亡了,我怎么忍心抛弃它?这是禽兽的行为,我岂能这样做?”司马懿听说后,很称赞她的贤备,于是就听任她收养了儿子作为曹家的后代。
何晏等方用事,自以为一时才杰,人莫能及。晏尝为名士品目曰:“‘唯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夏侯泰初是也。‘唯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司马子元是也。‘唯宰也不疾而速,不行而至’,吾闻其语,未见其人。”盖欲以神况诸己也。
何晏等人刚刚当政时,自以为是当时的杰出人才,没有人能比得上。何晏曾经对名士加以品评说:“‘唯其深刻,所以能通天下之志’,夏侯泰初就是如此。‘唯其细致入微,所以能成天下之事’,司马子元就是如此。‘唯其神妙,所以不显迅疾而速度极快,不行而已到达’,我只听说过这样的话,但未见如此之人。”何晏是想以神来比拟自己。
选部郎刘陶,晔之子也,少有口辩,邓之徒称之以为伊、吕。陶尝谓傅玄曰:“仲尼不圣。何以知之?智者于群愚,如弄一丸于掌中;而不能得天下,何以为圣!”玄不复难,但语之曰:“天下之变无常也,今见卿穷。”及曹爽败,陶退居里舍,乃谢其言之过。
选部郎刘陶是刘晔之子,从小就有辩才,邓等人称颂他可比伊尹、吕尚。刘陶曾对傅玄说:“孔子不是圣人。何以知道呢?因为智者对付一群愚人,就如同在掌中玩弄一个弹丸;而孔子竟不能得天下而为天子,怎能称作圣人?”傅玄不再与他辩论,只对他说:“天下形势变化无常,如今可以看到你将穷困不堪。”等到曹爽失败,刘陶罢官退居家中,才承认自己言语的错误。
管辂之舅谓辂曰:“尔前何以知何、邓之败?”辂曰:“邓之行步,筋不束骨,脉不制肉,起立倾倚,若无手足,此为鬼躁;何之视候则魂不守宅,血不华色,精爽烟浮,容若槁木,此为鬼幽;二者皆非遐福之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