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行天下》第30/127页


此刻他终于明白了皇上的话,女人原来真轻的像羽毛……

他放她到榻子上时,身上已经沾染了她身上的血渍,此时又觉得那些女官太过心狠,居然能将人打成这副模样。

“我知道你清楚我家公主在哪里。”南雪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像是想从他的眼神里找出某些信息,很可惜,他是个死士,眼睛里是不可以有任何信息的,就算看上一辈子,怕是也难找出任何答案,因为能被人从眼睛里看到信息的,大半已经不在人世了。

本想她会用什么方法逼问他,可惜又再次猜错了……这个女人已经让他用了很多个“本想”了……

背过身离开时,某一刻他曾有个冲动想告诉她云妃的下落,但只那么一晃就过去了,这不是他能做得!

走出岳阳宫时,他回头看了看这座平凡无华的宫殿,瓦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白雪,即使夜里也依然惨白的白雪,这座宫殿终将等不来它的主人了,就像里面那个女人一样。云妃就似这屋檐上的白雪,冬转春浓,雪化春水终将消失于泥!

皇上想骗过世间所有人,他的金国妃妾已经消失于争斗之中,或许将来还会“暴毙”!能傲然天下,还能兼顾自己心爱的女人,这招送羊入虎口其实已悄悄藏在了夺权争斗之中。

踩着坚硬的红砖宫道,纵身跃上高高的宫墙,回转的眼睛里反射着一抹孤寂的影子,耳边还有些轻微的哭泣……就像夜莺,哆泣着,无奈地等待着,因为还有希望,所以才哭泣吧?

……记得,你的墓旁永远留着我的一方天地……以他的修为,能听到的只有这一句,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的承诺,似乎并不比男人的弱到哪里去。

接下来,他所要执行的是另外一件事――尤妃宫里那个姓钟的侍女是不能再继续留在世上了,否则,尤家终将葬送于后宫这一波波的权利争斗中,尤其皇上刚刚得知了她的真实身份――沧龟国的公主。由此得知,她为什么非要搅和到尤穆图家败不可,这个女子绝对不能继续留在后宫,此刻谁敢在皇上前头鼓动破坏,就只有一条路――死!

踩着尤妃宫殿上的屋瓦,丝毫无声响,这就是内卫死士的本事,暗杀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皇家表面上做不到的,多半就会划归到他们的领域里,不要以为这有什么可耻,历朝历代都是这么做得,就算是皇上,从小到大,身边也没少出现过危险,当暗地里的势力保持平衡后,大家才将争斗放到台面上,这是法则!

“你来晚了。”尤妃打坐在黑暗里,对着闪进来的黑影,“不管你是哪一方派来的,都已经晚了,她死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尤妃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但死也是要见尸的。

“给她最后一份自由吧,若是想取走她的尸体,就连带我的一起带走吧,你们不就是为了夺那张龙椅吗?这个可怜的女人不会再碍着你们任何事了……”

僵持了良久后,他退回屋外,或许这事要先跟皇上交代一下。

尤妃扶着榻子边站起身,手摸着书桌的边角,一路滑向窗口,谁说正月十五是个好日子?

推开窗扇,冷风夹着雪粒吹进屋内……父亲解职回京没多久她就知道了离莲的身份,她们也算是自小一块长大的伙伴,母亲早亡,父兄又都是战场上带兵的将军,除了那栋大宅子,她对家丝毫没有任何回忆,直到离莲来到她身边,为什么她会是沧龟国的人!为什么灭沧龟的是她的父亲!

她知道自己抱怨不了任何事,也知道没人在乎她!本以为手里仅仅握住的这份纯粹的友情会伴随她一生……“你们就这么讨厌我吗?所有人都不曾问问我……”哭泣声被冷风吹散,零零落落地碎在黑暗里,自此之后,与她相伴的又是偌大的宅子了……

沿着游廊慢慢走着,头上的红灯笼被风吹得飘摇闪烁,“跟他说,她已经死了,以后再也不用忌惮这个遗害了,祝父将官运亨通,仕途顺畅!”对等候在游廊尽头的侍女说了这么一句,一半无奈,一半讽刺,说完不禁想笑,一个高高在上、闻名边关的大将军居然会怕一个小小的宫女!就像这波夺权之争是她引起的一样,其实呢?金云溪、离莲、庄妃、何昭容……都不过是别人的棋子而已,看起来阴险狡猾,实则只是障眼的法事而已。

人说兵败如山倒,这还没见着败呢,山就已经塌了,像是儿戏一样……

“娘娘,将军说,怎么样您都是尤家的人,跟大公子、二公子一样,都是他的孩子……”

根本没在听,从小就爱用这话来教导她,女子须刚烈、须贞洁、须尊长、须从家、须从夫……娘亲死后三年都未曾回归,她自小便不知道父亲的怀抱是个什么感觉,说她小心眼也行,说她不顾大局也可以,她从来就不是个大度的人,奈何还要假装?已经够了!

第一卷 后宫三千战 二十六、消失的守灵塔

抛却皇宫内的紧张气氛,自正月十五傍晚以来,金云溪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里,眼前除了黑暗还是黑暗,周围的空气里也充斥着潮湿的味道,她并不知道自己到底被关在这儿多久了,或者还将会被关多久。但以她的猜想,应该不会太长时间才是,太后的兵权全释,如今能最后一搏的怕就只有宫变了吧?指望着羽林军逼宫来力挽狂澜,虽说看起来有点儿戏,但也并不是不可行的办法,以太后这么多年的潜心经营,她不会这么干脆就放弃挣扎的,否则抓她又是因为什么呢?多半是想借她的安危来影响尉迟尊,这到并不是说他有多在乎她的人,而是她头上的那个头衔――金国公主,既要顾及着不影响边关局势,又要顾及着朝廷上的众心……

扑――岩石上的火苗突然燃起,接着是石门开启的浊音,因为光线太过耀眼,她只能紧闭双目,等适应了这突来得光线后才敢睁眼。

“哀家到真是觉得有些可惜了。”赵太后安稳地站在石门旁,脸上依旧是平常的那副泰然,并看不出什么扭曲的愤怒,真是个让人敬佩的女人,“处在这种黑暗里这么久,还能保持神志清醒的女人,到是不多见。”对身后的小太监挥挥手,小太监俯首隐进黑暗,“我真是打心底里不太想杀你……可惜――”

金云溪扶着石壁起身,坐得太久,潮湿浸得骨节有些钝,像是骨节里全是水分,疼痛到是没那么明显,“太后觉得杀了我,对您会有很大的帮助?”淡笑着拨开耳际的碎发。

太后莞尔,年轻时也必是个美貌的女子,“起码对我大魏会有好处。”

这句话到是让金云溪愣了一下,到了嘴的话,也卡在喉咙里说不出口,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以为我执掌朝政这二十年来,仅仅只会摆弄几个朝臣而已?”以锦袖拂了两下石凳上灰尘,兀自坐了上去,“这大魏的江山,若是我肯的话,它原本也可以姓赵!”自嘲地笑了笑,“女人啊,终归还是女人,念着那么点情分,给他看了这么多年江山,到头来不过仍是个看门兽而已,他想得永远都是他的江山、他的儿子们,帝王的情……本就是个陷阱!”转眸瞅了一眼角落里的金云溪,“觉得奇怪吗,我也会有这种苦恼?”像是看明白了金云溪脸上的疑惑,“只当是过耳清风吧,听过了也便听过了。”

估计是清楚她再也没机会说给旁人听,才说给她听得吧?

“不必多做猜测,我只是想找个人说出来而已。”拂了两下衣袖,喃喃地说着,“这里就是先帝生前为我造好的墓穴,比邻处就是他的……”这话让金云溪四处打量起了这座石洞,石凳、石桌……正中央还有一具石棺,此刻棺盖正敞开着,“我这发妻,终还是不能与他同穴……”笑得有些苦涩,“这男人啊,说他薄情却又是痴情地招人恨!终还是忘不了那么一个曾经一瞬而过的影子,换作是你,你是愿意让男人到死都念着,还是相守到让他厌恶?”

这话还真是不好回答,再说,如今她也没回答这话的必要,她不也要死了吗?让谁念着,让谁厌恶都已经来不及了吧?

“他知道欠着我一世的情分和恩义,才给我留了这块靠他最近的墓穴,本以为自己也该满足了,可每每想起他攥着另一个女人的东西一起入穴,我就觉得这石棺不过只是想把我封印起来而已,离他再近又能如何?他的心终不是我的,一半盛着他的江山,一半盛着他的儿孙跟他心爱的女人,我不过只是他的恩人而已……一个恩人……”笑得凄皇,“我这辈子,输就输在对他的这份情义上了,他待我好,不过是不想让我在他死后诛杀他的儿子们,我在他眼里应该是个心如毒蝎的女人吧?他处处防着我,处处设着埋伏,一步步把他那几个儿子培养成人,像是一切过错全出在我身上……”起身,摸着石棺一路走向石壁,正对着墙壁苦笑,“皇上,你可知道,我这蛇蝎心肠是为了谁养成的?当年你病身不能理朝政,儿子们又是死的死,年幼的年幼,外戚专权,我一介女流,不狠一点,怎么能撑得住这泱泱大魏国,怎么能让朝堂上那群男人俯首听命,怎么能让四方虎狼之国不趁机起势!我诛杀沧龟小国,为得什么你知道吗?妖教肆虐,谣言惑众,西野四处百姓起事,若是不杀一儆百,靠仁义?靠仁义这大魏还会有如今这景象吗?你当真以为我是怕你想要那个沧龟的女人吗?你有后宫三千,我能一个个怕过去吗?你们都怪我律政过苛!若是不严正纲常,这大魏莫不是早已经战火纷纭了,谁能知道我的苦楚?如今你的幼子终于成大事了,我输了……你也该安心了吧?若是咱们的儿子没死,若是枭南再多点城府,哼……”摇摇头,“木已成舟,多说已是无益。”转脸望向金云溪,“总以为做得一切都是为了他,末了才发现,原来自己什么也算不上,在众人心里,我不过是个妄图篡权、痴心妄想的女人而已!”

对于这个年老却心碎的女人,她没有任何话安慰她,尽管她能明白她的苦楚,然而她也知道,她今天说出来并不是想让她安慰的,她能撑到今天才说,多半是因为大权已然转手,她再也用不着顶着那张面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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