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凰断歌全集.net》第20/165页


  柒昭仪不屑一笑,“敏元公主可是皇上的女儿,就这般无用么?”
  淑妃敛笑正色道:“孩童怎可饮酒,酒乃伤身之物。”
  柒昭仪偏过头去,不搭理她。倒是贵妃意味不明的笑道:“淑妃好精细。敏元公主不是亲生的还这般细心,若是己出的,只怕还不知怎样呢。”
  这话是在讽刺去年淑妃小产之事。淑妃拿着银勺的手一抖,旋即便又平静下来,也是笑着回道:“其实公主宠再多也无用,倒底是女孩儿,于社稷无功。只盼着贵妃姐姐能早日诞下一位皇子才好呢。”
  柒昭仪一挑眉,“听民间有俗语道酸儿辣女。贵妃娘娘素爱食辣,莫不是个女孩儿吧。”
  贵妃前去夹辣鱼的手讪讪的顿住,面上有愠恼之色一闪而过。不过那只是一瞬间的事,很快便又恢复了惯有的端庄从容,淡然莞尔,“不论是皇上还是公主,终归都是皇家子嗣,总胜过有些妃嫔长日承宠却未替皇家开枝散叶的好。”
  柒昭仪冷笑数声,道:“人生漫漫,凡事必急于一时,您说是吗?姐姐。倒是姐姐怀有身孕,无尚荣耀。妹妹在这里先祝姐姐能诞下一位如敏元公主般雪玉可爱的孩子才好。”
  中秋乃合家团圆之吉日。月色正好,美酒在手,只可惜女人之间不动声色的争斗怎样都不肯停歇,句句言语皆如刀似刃,好好的家宴貌似和气,实则不堪。生生坏了人的兴致。殷谨繁用白银自斟壶倒了杯酒,手指慢慢摩挲着梨花玉杯的浮雕,抬眼望天数星子。
  奈何月圆之夜,星子不多,殷谨繁只好垂下眼来,百般无聊之时却正好对上了太妃的眼眸。
  太妃略一侧首,冲他一招手。
  殷谨繁见状,遂松开了揽在柒昭仪腰间的手,端着梨花杯向太妃走去。
  “给太妃敬酒,愿太妃安康长乐。”
  “坐。”太妃道。
  殷谨繁依言,长舒了口气,坐在太妃身侧。
  “皇儿似乎有心事。”
  “还好,就是心中略有不畅。”
  “歌舞可解忧否?”太妃指着轻弹浅唱的歌舞伎,轻哂道:“凝彩苑顶尖的琵琶女,皇儿满意么?”
  殷谨繁轻蔑斜睨一眼,“不过尔尔。”
  太妃夹了一块水晶龙凤糕,咬了一口。道:“莫非皇儿见过更好的。呵,休得与哀家提你母后。她已逝去,纵使堪称国手,也是妙音难再了。”
  殷谨繁张了张口,却还是摇头不语。他曾翻遍了凝彩苑,都未找到那冷冽如梅的丽人,想来母后忌辰那一夜的仙乐,不过是自己一场离奇的美梦罢了。不然哪来的这般若谪仙降世的女子。
  太妃不动声色的转头,对屏风后的某人施了个眼色,继而道:“听说柒昭仪极擅舞,想来较这些舞姬不知胜了多少吧。”
  殷谨繁想了想,含笑道:“不若太妃昔年。”
  太妃怅然一叹,“哀家久病之身,已是不中用了。既然皇儿有心事。不如请柒昭仪一舞,一来替皇上解忧,二来——也好让哀家见识见识。”
  太妃说这话时声调颇高,柒昭仪自然是听见了。她难以察觉的活动了下右足,面露微窘之色。她足伤虽好,脚骨却尚未完全复原。再舞……怕是有些难。
  但以她那样争强好胜的性子怎会轻易服输,当下收敛神色,扬脸道:“臣妾愿一舞。不知太妃爱什么曲子?”
  太妃似是认真忖度了会,道:“哀家早年甚是喜爱萧地的一支《舞婆娑》,不知柒昭仪会舞么?”
  柒昭仪颔首,吩咐道:“奏乐。”
  “慢着。”太妃忽道:“《舞婆娑》难奏,等闲琵琶伎怕是无法胜任。哀家想举荐一人。”
  柒昭仪轻垂羽睫,“太妃请讲。”
  太妃拍了拍手,“此人您们大多都认得,哀家就不多言了。出来吧。”
  能得太妃举荐的绝非凡辈,除了柒昭仪一脸不屑,旁人皆是屏息凝目,翘首以待。
  只听檀木云纹纨美人屏风后有衣裙窸窣声轻微响起。再接着便是一珊瑚红罗软纱裙裹着的女子款款而来。她身量高挑纤细。乌发松绾,红纱覆面,唯余一双微挑的杏眸与两弯细长的柳眉在外。眉心描着朵精致的三瓣梅,更是衬得她艳丽不可方物。
  众人纷纷揣测这女子是何人,殷谨繁却倒吸了口气,手中玉杯险些失手跌落。原来那一夜,竟不是梦。
  绾绡目光在殷谨繁脸上停留片刻,旋即垂下眼去,盈盈福身,“皇上金安。”略停,又道:“娘娘们千岁。”
  声音听着耳熟,却又想不起是谁。这不怨她们,一个月来谢绾绡几近隐世,柒昭仪才是活耙子。
  太妃带笑看了殷谨繁一眼,对绾绡道:“开始吧。”
  绾绡再度瞥了殷谨繁一眼,目若秋水,楚楚含情。侧身坐下,拨动了第一根弦。
  月光正浓,如流水,如融雪,尽数倾注于红衫女子身上,将那一张侧颜映染出了几分柔和的光晕。几缕青丝垂下,随意散落于耳边,发间虽无半点珠钗簪饰,却更多出了一股出尘的意味。
  信手拨弦,轻拢慢挑。只是初始的几个音便让一旁的琵琶伎面露惭色。殷谨繁不由弯了弯嘴角,是她,必是她无疑。那夜虽酒醉,可他清楚的记着月下红衣美人天籁般的琵琶语。若非是她,又有谁可比拟?音如珠玉,冷冽如水,含情若诉,语可惊天。想来仙乐也不过如此。殷谨繁放下了玉杯,专著听着,笑意更甚。
  《舞婆娑》原出大萧宫庭,曲调欢快,音阶偏高。后渐风靡一时,传遍南北。息地亦有曲谱。绾绡生于萧宫,对此曲自是耳熟能娴,弹奏应心得手。更兼,她在曲中略动了些手脚……息地曲谱虽来源于萧,却有所不同。节奏上比萧稍稍慢了些,若不细听难以觉察。可柒染乃息人出身,自幼习舞所用的必是息谱,如此已成习惯,突然节奏一变,怎会不乱?何况,她足伤未愈……
  曾以擅舞得幸于帝王的柒昭仪因绾绡的谋算而不若昔日之从容,舞步颇有些凝滞,风采不比过往。如此一来,殷谨繁及旁人的瞩目的焦点便理所当然的落在了绾绡身上。柒昭仪虽心下明了,却恨得咬牙也无可奈何。
  “舞婆娑,清影过,月夜芙蓉含露妖。”
  “翩跹来,点水去,恰似仙子凌波行。”
  歌声穿云破月,清亮划过长夜。恍然间让人忆起七月十一那一夜朦胧的美景,翩然如蝶的美人,似霜雪的嗓音唱出的凄厉挽歌。殷谨繁不觉有这种时光倒退,梦境重回的错觉。空灵的歌声所唱的却不再是惋叹死者的哀调,而是轻快欢娱的乐曲。
  烛光摇曳,金玉殿堂灯火通明,与月光相融,映得美人面容仿若就在一尺之间。每一个眼波,每一个颦笑都清晰无比,慑人心魂。声乐戛然而止,余音袅袅不绝,跨越一月时光重现于他眼前的美人放下琵琶,温声道:“臣妾妙心阁贵人谢氏,给皇上献丑了。”
  那只像是抓不住的绯蝶,终于到了伸手可及的距离。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九章 始承君恩

  中秋圆月夜,佳期如梦,美景良辰。那些装扮的花枝招展以盼君王青睐的后妃宫嫔却皆扫兴而归。承恩宫车将那位久未有人问津的顺贵人接进了泰昭殿。
  次日,皇上圣谕传遍六宫:妙心阁贵人谢氏,出身高贵,品行端淑。特封从四品充仪,赐居钟怜宫。
  沉寂多日,终于一鸣惊人。
  落荫沉默看着妙心阁的大小宫人欢喜奔走,收拾打点,预备挪宫去享福。璎华宫中桂花开得正好,甜香沁人,倒真是个吉日。
  她深吸了口气,面上无悲无喜。秀苓的声音却如桂树枝头的云雀般唧喳响起,“如今妙心阁那位可得意了,也不想想当日是如何靠主子接济才能度日的……”
  “秀苓,住嘴。”落荫眉头一蹙,十分厌烦的神情。
  她在中秋宴上见到绾绡时只是惊讶,却并不意外。在被沈修容掴掌那一日,她就知道了绾绡的野心与抱负。听闻绾绡承宠,她也只是欣慰而非嫉恨,对她而言,宫中的繁华不过是云烟浮华,她心中所念的只有克雷格草原上那一方蔚蓝的天空。而绾绡是深宫中养大的公主,本就是属于这黄金囚笼的,她比她更适合于百花丛中争艳,于刀山棘路间上爬。她们,注定是要走不同的路。
  “以后若让我再听得你妄议谢充仪,掌嘴二十。”落荫径自转身,大步向内堂行走,“陪我去为谢充仪选一件贺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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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怜宫与九瑶宫是最靠近泰昭殿的所在,虽不比九瑶宫之精朽,阑夜宫之奢华,明悠宫之大气。却胜在地方敞亮,布局颇妙,夏凉冬暖,宫外景致甚好。
  充仪终究不是正三品的贵嫔,不能居一宫主殿。因而绾绡并未入住饶欢殿而是被领去东配殿——绮韶居。
  绾绡看着绮韶居的飞檐朱梁、琉璃翠瓦有些怔然。而两个月前至昨夜,她一直居的是简陋偏僻的妙心阁。
  “绮韶居已收拾妥当,充仪,请——”内务府总管杜维安脸上挂着谄媚的笑,摆出了姿势恭请绾绡。
  绾绡一想起两个月来他对妙心阁一干人何嘴脸不由的一阵恶心,但仍是温文一笑,略微颔首道:“有劳公公了,展翠——”
  展翠虽说有些不大情愿,仍是将一锭大银子塞进了杜维安手中。此人到底是内务府总管,权高势重。绾绡不过是新封充仪,初得恩宠,万万不能撕破脸皮。
  “绮……韶?”她低声喃喃,唇边的轻笑不知是无奈还是嘲讽。
  绮韶居布置的很是雅致,绾绡目光一一扫过和合雕花长窗,流苏软缎门帘,琉璃梅花屏风,檀木镶银几,沉香錾花贵妃榻……先前迷梦般的怔然愈甚,忙深吸一口气,合上了目,再度睁眼时,眸中又恢复了素有的冷然与透彻。
  不过是一个绮韶居和从四品的位分罢了,还远远不是她所求。
  “这些是皇上今儿一早特意推迟早朝为充仪挑的赏赐之物。充仪请看。”杜维安手中拂尘一挥,绣着红梅纷落图样的锦帘被徐徐拉来。锦帘后站着二三十名捧着红木托盘的宫女。“深海夜明珠一盒、软玉比目佩一对、翡翠各式珠钗十二对、素纹纱五匹、蝉翼绢纱十匹、云锦妆花缎十匹、红罗软纱十匹……”
  绾绡一一看了,并不多作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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