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凰断歌全集.net》第62/165页


  当年的事,殷谨繁应当是一直介怀的,哪怕从他的笑中瞧不出半分神伤。
  “皇上想找臣妾说什么?”菁妃颇为意外,殷谨繁平素甚少主动找她。
  也不是什么大事,如今你与淑妃、??妃一同执掌后宫,有些事少不得要问问你们的意思。”殷谨繁撑着下颌缓缓开口:“朕想着柒昭仪禁足了许久,也是时候该放她出来了,菁妃以为如何?”
  “后宫是皇上的后宫,臣妾不过代为管理罢了。该怎样办,自然是依着皇上的意思了。”菁妃垂眸,眼底一瞬黯然,恭顺道。
  “唔……算日子她也关了好几月了。”殷谨繁摩娑着茶盅若有所思,“菁妃可知她禁足后情形如何?”
  菁妃迟疑了片刻后道:“臣妾封妃协理后宫是近些时日的事了,故而九瑶宫的事务臣妾也所知甚少。不过皇上请放心,虽是禁足,但柒昭仪月定的奉例内务府是不曾亏待的。”
  “那这么些日子,她的性子可有收敛些了?”
  菁妃面有为难之色,“柒妹妹素来性子急了些,皇上是知道的……”
  “也就是说暴戾如故。”殷谨繁摆了摆手,“倒是朕高估她的悟性了。既然她不清楚朕将她禁足的意图究竟为何,那不妨再冷她一阵子好了。”他稍稍拧眉,又展颜笑道:“还有件顶紧要的事。下月便是岁末了是么?”
  “皇上可是要与臣妾商议新春大宴之事?”菁妃诧异,“此乃大事,臣妾一人断断是不敢做主的。”
  殷谨繁拍拍她的肩,“且宽心好了,朕也不会如此为难你的。下月除夕之前,还有件大事呢――绾绡可知道么?”
  绾绡本一直在一旁静静听着殷谨繁与菁妃的谈话,自知不是分内事便不曾置喙半句,陡然闻得殷谨繁向她问话,顿时愕然,继而苦笑着摇头。
  殷谨繁无奈且好笑的瞪了她一眼,“第一次见有人将自己的生辰给忘了的。”
  绾绡更是惊愕,“好端端的皇上替这做什么?”
  “还能有什么,生辰自然是要好好庆祝一番的。你今年是……十六,比朕小一岁。都说二八年华正当韶龄,果然是不错的。”
  绾绡有些恍惚,生辰……她早便忘了这回事。在南萧宫廷里她不过是被弃在阴暗角落里自顾自成长的少女,连生或死都不会有人在乎,何况生辰?她的降生,只是多余罢了。姨母死后,除却曾经伺候过姨母的贴身宫女展翠会偶尔给她送碗长寿面外,所有人都只是对她选择了遗忘的态度。
  “是……十二月十八么?临近除夕。正好宫中诸位妃嫔也可齐聚热闹一番。朕给你捧场,瞧哪个人敢不给你来道贺。”殷谨繁扬眉轻笑,冬阳映于他的眸中,光华流转。
  十二月十八……她以为除了自己没有人会将这个日子记在心上,在这之前,她真的是这样以为的。
  “臣妾谢皇上隆恩!”她起身,庄重行礼。
  “你这是做什么,咱们何时竟这般客套了。”殷谨繁忙将她扶起,“你也不嫌麻烦。”又对菁妃道:“所以有些事,就要仰仗菁妃相助了。”
  “皇上有何吩咐,臣妾比竭力而为。”菁妃郑重道。
  “不是大事。”殷谨繁向她凑近了几分,“朕想借你的饶欢殿一用而已。你也看到了,祈韶居毕竟只是配殿,若要大宴宾客,想来有些寒酸了,所……不知菁妃意下如何?”
  “怎可如此劳烦姐姐……”绾绡忙在桌下拽殷谨繁的袖子。
  菁妃却抢先道:“那再好不过了,我与谢嫔亲如姊妹,本该如此。若妹妹还有什么所需,尽管开口便是了。”
  “菁妃果真乃重情义之人。”殷谨繁将茶盅放下,“那便这么定下了。朕还有折子没看,先回御书房了。”
  “臣妾恰巧想去映柳宫瞧瞧敏元公主,正好与皇上顺路,不如一同前往可好?”菁妃亦起身,理了理髻上的珠花,望着殷谨繁的目光局促而渴盼。
  “甚好。”殷谨繁挽过菁妃的胳膊,走出了祈韶居。
  “臣妾恭送皇上、菁妃娘娘。”绾绡在他们身后屈膝行礼,看着雪地里那一双人影愈行愈远,宛若藤蔓般挨得紧密。
  “菁妃分明是想利用主子来邀宠。”展翠愤愤道,话语间是一如既往的维护,“这些时日总以探望主子为名来祈韶居,可不就是想见皇上么。”
  绾绡摆弄着冰纹双耳长颈瓶中的白梅,轻笑,“那又如何?”
  展翠撇了撇嘴,“若是德妃娘娘遇上这样的奸险小人,定会让她尝尝苦头方可。”
  “姨母素来狠厉,这我知道。”绾绡淡淡蹙眉,“我却不能如她一般。”见展翠又要开口,她摆了摆手,“我问你,姨母下场晚景如何?”
  展翠谈及此面有哀色,“还能如何,主子您不是不知道,失宠病殁,凄凉下葬罢了……不过那时德妃娘娘已四十余岁,失宠,是必然的,也只能说是命该如此了。”
  “是啊,命该如此。古往今来的女子都一样,任你曾是妃嫔是贵女是农妇,任你曾貌美如花倾国倾城,色衰之时,便也是爱驰之时。男子的眷恋与喜欢,从来都是靠不住的。”手中的力度不自觉加大,一支梅花被生生折断,“既然皇上的宠爱靠不住,我又何必要绞尽脑汁的去捍卫什么,左右都有逝去的那一天。菁妃可不是什么奸险之辈,她不过是个无宠多年深宫怨妇罢了,但她能帮我,这便足够了。她没有与我抗衡夺宠的能力,她所求的,不过是那么短短的几次会面而已,我为何不卖个人请给她。”她声音略哑,压抑着什么情绪于其中。
  “主子活的太辛苦了。”展翠喟然一叹,抬手轻轻拍着她瘦削的脊背。这个孩子是她看着长大的,说到底也不过十六,也不过是个女人,却总要被逼着以最冷静的目光去看自己的夫君,去分析去算计身边的一切,而不能拥有自我,“主子会不会累呢?”
  “会,自然会。但人生在世,总会因一些放不下的事而辛苦。”绾绡直视着这个伴了她多年的老宫女,“敢于放手去追逐自己心意的,都是傲骨铮铮的人。”白梅暗香盈于一室,她缓缓拈下一片花瓣,道:“挑几支开得好的梅花去送给安妍宫白淑容罢,她衬得起梅魂梅骨。”那样孤傲清冷的眉目不自觉浮现眼前,让她有些恍惚。
  然间却又忆起了另一个女子――沁贵嫔。菁妃说她是与白淑容迥异的佳丽。若说白琬如梅,那她又似什么?听菁妃的叙述,沁贵嫔死于自戕,也就是说,殷谨繁即便是在那样的情形下都未能狠下心来下诏赐死她……那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
  早已模糊了的记忆蓦地在此时窜入脑海,那是她刚来息宫时的事了。那时她尚是未得君王嬖幸的贵人,为了求生存依附于太妃,长日侍奉于太妃左右。某日太妃病发难以安寝,全赖韩太医开的安神药才勉强睡下――即便如此,也是睡得不安稳的。她小心守在其身旁不敢走远,然后意外的看到了太妃梦中的脆弱。
  太妃的神情是从未让众人见过的无奈哀恸,应是梦魇,她正想唤醒太妃,却看到了太妃浅色的薄唇飞快的翕合了几下。
  太妃也许是在梦里说了什么,可那声音太小太小,让人难以分辨,时至今日她才结合起了种种前因后果恍然大悟。
  “沁儿……别去。”她喃喃,拼凑着太妃当时的话语。
  心绪狂涌,有个声音在心底告诉她,太妃赵氏同沁贵嫔傅氏的关系,绝不简单。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章 千秋同贺(上)

  柒昭仪解禁是在腊月初。昔日倾城的佳人几月不见后重回众人视线。她仍是美的,却消瘦了不少,眼角眉梢都染着憔悴再无盛宠时的飞扬凌厉,就连曾蕴着万种风情的桃花媚眼都黯淡了下去。
  殷谨繁再也没有翻过她的牌子,似乎这个他曾为之日日不早朝的女子从未存在过。柒昭仪也变得深居简出,除却定日请安外其余的时光皆蛰居九瑶宫中不见外人。
  柒昭仪解了禁足后不久,宫内妃嫔还多有不安者,日子久后见她如此,也便放下了心,只暗暗讥笑昭仪娘娘风光不再。
  绾绡却不赞同。本性天成,一个人骨子里的张扬,怎可轻易被抹去。她在同太妃请安时见过这位一度与她并称双璧的女子,只觉她看似灰暗的眼底实则是燃着一团骄傲的火。
  也许,是柒染沉寂的太久,以至于那些记性不大好的后宫粉黛们忘了,她曾如何傲然位于荣宠巅峰,夺去了三千佳丽的颜色于一身,又是如何翻手为云覆手于颦笑生杀予夺。是的,她们都忘了,或者说,是不愿意记起那样的耻辱。
  谁都打心底里希望自己的夫君能喜爱自己,哪怕不爱,也能让她们有机会去争这个宠爱。所以谁都愿意看到,那个让她们备尝幽怨之苦的女人现今已没了嚣张的实力。
  绾绡密切观望着九瑶宫的动向,于此同时,另一个女人也让她颇为头疼。
  醉烟斋美人曲氏,曾几何时只是个不受待见选侍,因她的谋划而得宠封为了灵美人,又因身怀有孕而一跃成为了内廷最有跋扈资本的女人。
  自此之后,钟怜宫日日不得安宁。
  灵美人年轻气盛,有了皇嗣后愈发气焰冲天。逾矩逾规目中无人是常事。就连绾绡,她都已渐渐不放在眼里。若她诞下皇子,那还有谁镇得住她。
  或许……这样的女人还是别留下了?绾绡曾暗暗这样想过,但很快便苦笑着摇头。
  而今的灵美人,好比昔日之林贵妃。没有人会动她,因为所有人都在等,等别人出手,与其冒着触怒龙颜的危险为她人作嫁衣,不如坐等收渔翁之力。
  更何况这灵美人虽年轻却精明得厉害,防范严密处处留心,竟真让人钻不得半点空子。
  琐碎中的时光漫长,不知过了多少个时日才总算熬到了十二月十八。
  十二月十八,绾绡十六岁生辰。依着殷谨繁的意思,本是要大办宴席好好庆祝一番的,但绾绡觉着太过张扬,最后改成了只请几个交好妃嫔到场的小宴。在菁妃坚持下仍是设在较为宽敞的饶欢殿。酉时开宴。
  镜中是素容披发的佳人,虽未上妆,却丽色依旧。绾绡对着铜镜,有些怔怔。
  十六岁……她缓缓抚过面颊,肌肤吹弹可破没有半分皱纹瑕疵,正值青春妙年。二八芳华,果然是不错的。她正位于一个女人最美的时段,有着似锦的前程。不得感慨世事无常。看着镜中的女子,她几乎都要忘了自己曾经是萧宫里那个灰头土脸苟且求存的稚嫩丫头。
  身上是簇新的银红盘金连珠锦裳,衣襟袖摆皆以金丝缀着镂有精巧花样的明珠。缕金流彩蕊蝶曳地裙长有半丈,尽显华贵。外罩着檀色藕丝对襟短袄,腰上系着玫瑰如意佩,垂下来的银色长穗末端坠有豆大的玉珠,稍稍移步便会发出清脆的声响。
  展翠小心翼翼在她眉间描绘上一朵三瓣红梅,含笑道:“主子双眉纤细修长,人又生的冷丽,红梅最合适不过了。”
  “这话皇上也说过相似的话。”绾绡淡哂,“可我却不这样想。”
  “主子别这么说。”展翠放下眉笔打开妆奁翻找胭脂,“主子生的极似敬成皇后,模样不输等闲。”
  绾绡出乎意料的没有反驳,只揽镜自照,唇角略勾起轻淡如烟笑。母后……记忆中母后的身影早已模糊,她不知道母后当年是否真的有着与她相似的容颜,不知道母后当年母仪天下时是何风姿,亦不知道母后当年的笑意可是端庄而沉静――就如同她现下模仿的这样。
  展翠喉头间有些哽咽,“主子都十六了,再不是奴婢眼中那个孩子了。敬成皇后若泉下有知,必当欣慰。”
  绾绡为自己戴上一对金丝垂珠流苏耳坠,默默无言,仍是看着铜镜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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