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凰断歌全集.net》第99/165页


  绾绡转醒时正是一个雪夜,鸳鸯窗没有关紧,冷风强势灌入,让她一醒来便发现自己冷的浑身发抖。
  整个身子都是麻木的,不知是因昏迷太久还是冷的太久。
  “展翠。”她下意识的轻唤那个她心底最信任的名字。
  转瞬后清醒,展翠……展翠早已入了慎刑司生死未卜。是她害了她,如果没有她,展翠应当还在南萧做掌事姑姑,日子清闲自在。
  还有祈韶居的那些宫人们。平素相处不觉得有什么可贵,如今一个个的失去,方知昔日的好来,音容笑貌,因回忆分外美好。她也算是连累了他们啊。
  出人意料的是门帘一掀,真的有宫人笑吟吟缓步而入。
  “……金儿?”她定了定神,方看清来者。
  “是啊,贵嫔娘娘,正是奴婢。”金儿端着药碗,站在绾绡面前笑靥有藏不住的阴冷怨恨,“淑妃心怀仁慈,看贵嫔您病得可怜,故而派遣奴婢来伺候娘娘。”
  绾绡头昏沉沉的疼,必是因着了凉又在泰昭殿撞柱自戕的缘故。她用沙哑的嗓音讥诮一笑,“伺候?怕是监视罢。金儿姑娘费心了。”
  金儿眸中的嘲讽更甚于绾绡,“是啊,还真是费心。”她一把扯住绾绡的头发将她拽起,“贵嫔娘娘委屈是么?呵,奴婢也委屈呢。”
  苦涩的汤药被金儿灌入她的口中,呛得她好一阵咳嗽,“哟,金儿姑娘可真是好尊贵的身份呐,堂堂映柳宫淑妃贴身宫人,来伺候本宫这失势的贵嫔,当真是这煞了本宫。”她边咳边笑,“只是姑娘这等尊贵身份竟来服侍本宫,当真是委屈呢!”
  金儿一笑间扬起几分刻毒,“奴婢不敢,娘娘倒底是娘娘。只是娘娘还能做多久的娘娘,奴婢却是不知了。”
  绾绡终于无力反驳,她陷入了一个死局,只能徒劳挣扎。
  用完药后绾绡说饿,毕竟她昏迷了多日,金儿撇了撇嘴,默不做声的去小厨房做了碗白米粥。
  用的是最次等的糙米,连她这种有头有脸的大宫女都看不上,多是给低等宫人所食。
  她是存心要折辱绾绡,可绾绡端过来便只管吃,很是急切的模样,既不挑剔亦不抱怨,倒是看得金儿有几分目瞪口呆,“姝贵嫔,你不觉着这粥粗糙难咽?”
  绾绡没理她,冷冷一笑算是回应。金儿怎会知道她在南萧的日子?那样的岁月,低贱不如宫人。
  额上缠着重重纱布,她伸手试探着按了按伤口,隐隐有些做疼,“本宫昏迷了多久。”
  “四天了。”金儿轻蔑的瞥了她一眼,“贵嫔娘娘还真是娇贵。”
  “今日……是腊月十八了罢。”
  金儿不耐烦的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
  她没有发觉绾绡黯淡的眼波,因为她不记得腊月十八是绾绡的生辰,去年今夜,诸妃道贺,圣驾亲临,何等风光,哪似今时今日般潦倒。
  之后几日总是在半梦半醒之中,病的厉害时昏迷,冷得厉害时又醒来了,醒来时对上的便是金儿讥诮冰冷比刀霜的面容。
  便是如此日复一日的熬,在绝望中慢慢等待,在等待中绝望。
  祈韶居仿佛是片被遗弃,除了每日会来为她诊脉的太医便没有旁人会出入这里,她不知道半分有关外界的消息,无论是有利的还是不利的。她只能静静地等死。
  她的伤倒是渐渐复原,只是拆下纱布时会看见狰狞的一道伤口趴在额上。她当时着实激愤,不留神用力太过,是她算计有失,否则也不会昏迷更不会因受寒而诱发高热。
  殷谨繁的旨意迟迟没韩敩有到来,每一日都可能会是转机每一日亦可能会是绝望。
  而韩敩和落荫来成为了这无尽黑夜里唯一一点星光。
  那夜是除夕,金儿都撇下她与映柳宫众宫人一聚,烟火划过夜幕照亮灯火黯淡的祈韶居,以绚丽而更衬得祈韶居的寂寥。世事本就如此,有人高高在上便有人卑微求存,有人春风得意便有人落魄潦倒,从来风水轮流转,无喜便无悲,无乐便无忧。
  绾绡勉强从下床,蹒跚着走向窗前,凝望漫天烟花如雨,盛大且夺目,和着新年的钟鼓声……或许还有谁的欢笑罢?除夕夜,真是热闹的让人恨得牙痒痒。
  所有的委屈在此时此刻涌现,她眼眶有些发酸,门外却忽然传来门锁的响声。
  她以为是金儿回来了,揉了揉眼作出冰冷的神态。
  青石小径上有人打着羊角灯踏雪而来,昏黄的灯光映着庭院灼灼梅花树树开,在雪地几暗夜里分外美艳魅惑——她卧床这么久,都忘了自己院里的梅花已开得这样好了。
  灯光中有两个模糊的身影,她听着他们细碎的谈话,那声音太熟悉了,恍如隔世让她一时无语凝噎。
  门被打开凛冽北风趁势袭来,卷起她半旧的黛紫银线勾纹寝衣及披散的乌发。
  那团灯光步步逼近,灯光包裹的容颜渐渐清晰。
  白底青水纹观音兜摘下,露出故友久违的面容。
  “阿荫!”泪水瞬间就爬满了她的脸颊。
  “绾绡。”落荫一双墨绿的眸子亦是蕴满晶莹水光,她执起绾绡的手,掌心的温度灼烫,“我听闻你被指控通敌,紧接着便是在泰昭殿自戕,之后我一直想见你却见不到你。绾绡,绾绡你怎么样了……”
  “没事,没事。”绾绡抹着泪,借喜极的笑靥掩住这些日来的憔悴。
  “微臣看来,娘娘却不大好。”站立一旁依次点燃蜡烛的韩敩打断了她的故作平和,“娘娘本就底子虚,高热更是耗了不少元气,更兼天寒地冻,娘娘需小心了。”
  “本宫知道。韩太医坐罢。”绾绡亲自为他二人斟茶,“现下情形如何?”
  韩太医并不掩饰的蹙眉,“太妃仍是病重,至今都是半昏半醒的。”
  “如此严重么?”绾绡暗暗心惊,忽然心中一凛,“韩太医,这、这会不会是有人谋害所致……太妃平素病情如何?本宫可从未见过这般危急的……”
  韩敩也不自觉神情凝重,思索许久后答道:“太妃……与娘娘一样都是先天底子不足,只是太妃更甚。”谢氏一族多近亲联姻且皇亲养于深宫少磨砺,身子骨一个赛一个的娇贵。这句话韩敩因着落荫外场并未说出口,“太妃早年又劳心太过,坏了身子,这些年来咳疾时好时坏,臣也无法预料太妃病势……至于药饮,臣一直是亲历亲为不敢懈怠。臣愿以身家性命证汤药无碍……”韩敩温和的眉目有了隐而不发的锋利及冷峻,“……但,太妃的确可能为人所害,臣定当竭力探查。”
  绾绡颔首肃然,“有劳太医了。”
  “还有便是娘娘身边那些服侍的宫人。”韩敩继续道:“悉数被押进了慎刑司严刑考打。娘娘说证据不足,淑妃他们便尽全力想从那些侍奉娘娘的宫人口里求口供。那个首先出来诬陷娘娘的凝脂自不必说,已然被调去尚服局了。至于其他的……”韩敩看了看绾绡晦暗的面色,“那些低等的洒扫的宫人,大多已应利诱或是严刑,供出了不利娘娘的供词。”
  “那些想要谋害本宫的人步步为营,自然不会放过任何机会。”
  绾绡端坐于贵妃椅上,鬓发有些凌乱更愈发添了狠利,她莞尔,带着说不出的刻毒。
  “但娘娘素日里厚待的那些宫人们,依旧忠于娘娘。”韩敩又道。
  绾绡的神色柔和了几分,略微怔忡后她喟叹,“苦了他们了……蕤君如何了。”她想起自己的养女,她要已将这个孩子当做了自己的女儿。
  “三公主被抱到了瑶妃娘娘那抚育,一切有乳娘照料,瑶妃娘娘对公主也很是上心,娘娘放心。”犹豫片刻后韩敩又道:“只是曲选侍趁着娘娘落难,几次三番想要将公主接回她自己身边抚养。”
  绾绡冷哼一声,“是我错了。”她不该一时手软留下曲滢性命,让这女子有了害她的机会,还要同她夺蕤君。她不愿舍下这个女儿,半分也不愿!
  “如今后宫也是鬼魅横行。”落荫愤愤接口,“祯嫔越发的得宠了,她可不是什么好人,借着你不在了便愈发放肆。”她咬了咬牙,显然愤愤,“她素来与你不合,我怕她会在皇上面前班弄是非,如今皇上对你不闻不问,想必就是因她的缘故。”
  “瑶妃呢?”她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瑶妃因为你出头,被皇上冷落已久。”韩敩呷了一口冷茶后道。
  “什么?”绾绡没有涕泪四流的感激,反是柳眉蹙起。
  “娘娘并不希望瑶妃如此,是么?”
  绾绡起身,在颓败的寝殿开会踱步,半旧的寝衣下摆狠绝的弧度,“敌强我弱,敌攻我守。记住,在没有胜于淑妃她们的证据前,不要妄想为我翻案,不要触怒皇上。我的性命暂时无碍,皇上不到最后关头不会杀了我。”她按住太阳穴,理着紊乱的思绪,“告诉所有希望我活下来的人,按兵不动,伺机而行……尤其,尤其是瑶妃,她可是我在后宫最后的希望了……阿染,你千万莫输。”
作者有话要说:  阿染和绾姑娘果然才是一对的啊

  ☆、第七十七章 绵绵缠斗

  白毫银针茶乳聚散起伏不定,在青花鱼子纹白瓷盅内愈发茶汤清亮。茶香清淡弥久不散,随着百濯香的气息萦绕在环珮凌罗之间。
  妆花缎缝制的广袖宫装曳地铺成华美的扇,裙裾托过回纹厚毯,带起簌簌之音,而贵族自幼熟稔的莲步却是优雅而悄然无声。
  “淑妃好雅兴。”嗓音不比少女清脆,自有岁月沙哑的风韵,“淑妃可是愈发精于茶道了。”
  “长公主。”淑妃向肃盈颔首,“公主坐,在本宫这品茶一盏如何?”
  “却之不龚。”肃盈没有什么客套。
  皓腕如月,取盅,洗杯,缓斟,奉茶,凌云流水,恭敬从容。
  肃盈凝眸于眼前女子,她记得她最初是不喜欢淑妃的,小门小户的出身,进宫时畏首畏尾,在尽是名门淑女的后宫妃嫔中丝毫不打眼,人也不得宠,默默无闻不像是能成气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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