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手记全集.com》第46/53页
我把良好的睡眠看作康复之路上的力量之源,这首先是出于一种直觉。
在我发病早期,总是昏昏欲睡的状态(后来我才知道,嗜睡是脑瘤患者的典型症状之一)。我很快发现,每当我睡上一个好觉,头痛和眩晕的感觉就会减轻,精神也好起来。所以,我尽可能地让自己每天都有充足的睡眠――能睡就睡。
借助于“脑瘤”带来的嗜睡感,我很容易地改变了几十年来晚睡晚起的习惯,形成“早睡早起”再加一个“午觉”的作息规律。每天的睡眠时间不少于8小时。
不久后我经历了肺切除手术,脑袋里的“肿瘤”仍然顽固不化地待在那里,所以身体更加虚弱。这种情况让我对睡眠质量更加敏感。每天清晨和午后醒来时,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刚刚睡醒的这一觉给身体带来的影响。如果睡好了,我会觉得精神好些,就像那种久违了的健康时期的感觉重新回到自己身上。如果这一觉睡得不够深、不够实,那么整个下午和晚上都会无精打采,陷入一种病态的疲倦。
此后我接触到一些涉及睡眠的资料和书刊。这才发现,原来睡眠在医学领域也是一门学问。在美国和欧洲一些国家,都有“睡眠研究协会”。美国癌症研究机构甚至发现,睡眠与癌症之间有着一定的关联。他们的一项调查发现,睡眠可以影响人体激素的平衡,而激素失调会对一个人患上癌症产生影响。研究者们还进一步指出,一个每天睡眠少于7小时的女性,患癌的概率要比睡眠充足的女性高47%。(详见《女性睡眠时间少于7小时患癌风险增47%》,2010年9月17日人民网)
一个名叫查理斯・艾德茨考斯基的英国人,曾写过一本奇特的书,专门讨论睡眠,书名就叫《深睡眠》。他写道:“我们通过睡眠强迫身体和大脑停止工作,进行内部修复。”(《深睡眠》,北方文艺出版社,第16页)
此人是英国皇家睡眠研究和药物治疗学会的主席,也是当今世界睡眠研究领域里的权威。尽管他阐述的控制睡眠的技术过于烦琐和玄妙,但是,他的“睡眠直接关系到人体健康”的理论,看上去能够自圆其说。所以,我还是相信他论述的基本精神。
既然睡眠直接关系到人的健康,并且是人体自我修复的过程,那么很显然,一个癌症患者的康复,必定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每天睡个好觉”。
对于大多数癌症患者来说,“一天两天”睡个好觉并不难,最大的困难在于“每天”。我们闭门在家,无所事事,又有患病的困苦和恐惧聚集在心。这样一年两年、三年五年,让自己始终保持一个良好的睡眠状态,而且不依靠任何药物,的确不容易。所以,在我看来,“睡”的关键不是生理问题,而是心理问题。
每天步行五公里
我沿着湖边小路用力跋涉。每一脚都踩在没有人迹的积雪上。转了一圈回到起点,看到的还是自己的脚印。于是沿着这脚印继续向前,渐渐感觉到全身发热,一直热到手指尖。我似乎听到身体里血液加速流淌的声音。当时我只不过是把这当作生命之路上的“最后的疯狂”,怎么也没有想到,这竟给我带来意外的收获。
清晨,窗外漫天飞雪,天空低沉,气温已经降到零下十几摄氏度。我推开门,迎着风雪走出去。花园里面万籁俱寂,湖边积雪齐膝,往日常能看见仨俩邻居漫步,而今天踪迹全无。
昨夜风疾雪骤。强大的寒流由北向南,呼啸而来,由于受到城市的阻拦,拼命挣扎,加速旋转,卷起千堆雪,覆盖了这片湿地。远山近坡,雾色蒙蒙,反射着一片耀眼的光芒。种种生机盎然的色彩都消失了,剩下的只是一片洁白。京城已多年没见过这样的大雪了。
冷空气直扑在脸上,凛冽刺骨,仿佛在考验我的毅力和决心。我把双脚在厚厚的积雪里交替踩下去,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身后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我陶醉在把脚深深踏进积雪再用力拔出的感觉里,生怕有一点遗漏。在我的记忆中,这感觉只是40多年前在北国边境地区的乡间生活时曾经有过。
我沿着湖边小路用力跋涉,每一脚都踩在没有人迹的积雪上。转了一圈回到起点,看到的还是自己的脚印。于是沿着这脚印继续向前,又转一圈,再一圈。我的呼吸越来越深,肺腑大幅度地扩张和收缩,全身热起来,一直热到手指尖。我似乎听到身体里血液加速流淌的声音,意识到这是出汗了,于是停下来,仰面朝天,把清新的空气深深吸进胸腔。
我家小区里的这片湖泊,有个尽人皆知的名字,叫作“大湖”。其实它并不大,说是池塘也许更加合适。要是搁在江南,它一定算不上什么――那里的水实在太多了。可是北京水面奇缺,能够拥有这样一片天然水域真是不易。夏日碧水粼粼,满眼生机;冬天冰雪皑皑,寂静如睡。在喧嚣和欲望塞满每个角落的都市里,这简直就是最后的伊甸园。
不过,我对它的格外偏爱还有另外的缘由:过去几年,我每天生活的一个重要内容就是湖边漫步。无论风雨雪雾,没有间断。
这片湖水目睹了我起死回生的每一个细节。
当初,我被“脑瘤”引发的症状折磨着,头晕目眩,失去平衡。颅内肿物挤压了小脑神经,进而牵扯到四肢,我哪怕挪动小小一步都很艰难。医生们把“尽快实施开颅手术”当作挽救我的唯一办法,而他们的预言为我描述了除死亡之外最黑暗的前景:即使手术完全成功,最好的结果也只是维持现状。
那些天,我不住设想自己终生瘫痪在床的情景――这就是我的“现状”,也即医生所谓“最好的结果”。我知道,比起“医治无效,于×年×月×日×时×分去世”,这结果只能算不幸中的大幸,便对晓东说:“只要不让我成为植物人,就算全身瘫痪、双目失明,我也能快乐地活着。”
这话一半是为了安慰家人和自己,另外一半则是抱了不得不接受现实的心态。等到独自一人时闭目静思,不免后悔:在我能够健步如飞的那些日子里,为什么没有更多地使用自己的双腿?在我视力正常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更多地用眼睛来欣赏大自然的景象?
也是在这时,我开始默默念叨那句早就知道的老话:“有些东西,你总是要到失去时,才会知道它的珍贵。”
我不是人类学家,说不清楚人类进化的种种奇妙环节,只记得小学课本里好像说过,人类从古猿进化而成,直立行走是其中的关键。这样看来,正是因为直立行走的需要,才促成手脚的分化,人才有可能成为今天这个模样,而不是像狗一样用四肢爬行。
至少从进化论的逻辑来说是如此。
可是现代生活似乎终止了这一进化过程。人类发明了形形色色的玩意儿来代替自己的双腿,用电梯爬楼,用汽车走路,用缆车登高,用飞机跨越万水千山。从“马车时代”到“轿车时代”,宁愿坐在大街上拥塞的车流中等上几个小时,也不肯下车走上几步。双腿双脚走路的功能日益退化,却越来越多地被用来达成别的目的,比如打斗、娱乐、恃强凌弱、在竞技场上争夺金牌,以及展示性魅力。
可惜,这些都是我在已经无法走路时才想到的。在此之前的很多年里,我已不知不觉地很少走路。有时候看到几位老人在路边散步,不由自主地在头脑里冒出自己的晨练计划,却又为种种借口拖延,始终没有实现。“等忙过这一阵再说吧,”我总是对自己这样说,“来日方长。”
谁能想到,我在一夜间就成为强弩之末。
来日无多,再也没有理由继续拖延。既然现在我还没有惨到全身瘫痪的地步,既然上帝给我留下的唯一可能性就是走路,那就让我抓住最后的机会去感受迈开双腿的滋味。
当时我只不过是把这当作生命之路上的“最后的疯狂”,怎么也没有
想到,这竟给我带来意外的收获。
医生预告我的“死期”的第二天,我已不甘心终日卧床。我尝试着翻身下床,站在地板上,试图迈步。也许是头晕目眩的感觉真的减轻了,也许是内心深处担心自己很快就会全身不遂,〖Zei8。Com电子书下载: 电子书〗再也走不成了,更有可能是我极力想在家人面前有个好的表现,来证明医生只不过是在危言耸听,我的病还没糟糕到那种程度。我扶着墙慢慢走,走到头再折回来。第一天,走了三个来回。第二天,走了五个来回。从此,室内散步就成了我每天必修的练习课。两周以后,我走出家门,来到院子里,借助家人的搀扶和一根拐杖的支撑,走了十几分钟。奇怪的是,我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
这让我增添了巨大的信心。我走路的时间渐渐多了,距离越来越长,速度也越来越快。大约半年后,我不再需要别人搀扶,也不再需要拐杖之类的依靠。又过了半年,我每天走路的时间增加到一小时。
每次散步后总会觉得疲劳。我知道,疲劳是肿瘤病人身上最顽固的症状,稍动即累,不动也累,而且如影随形,经久不退。不过,散步之后的疲劳和那种倦怠病态的累是完全不同的。这是一种舒展和轻软的累,有点像一个健康人在长时间运动之后的感觉。
正是在散步的过程中,我学会了区别两种不同的累――“健康之累”和“病态之累”。它们在我的体内同时存在,相互纠缠,从里到外,此起彼伏。日复一日,那种舒适轻松的“健康之累”越来越清晰。我不免又想起刘向阳大夫在我出院时说的话,“不要以为只有手术、化疗、打针吃药是治疗,其实,走路也是治疗”。
我开始庆幸自己歪打正着:一种“末日心态”驱使之下的反应,在不经意间引领我走上康复之途。对我来说,它甚至成了一种有效的“抗癌药”。而且,它不用我花钱,不用我看医生的脸色,也没有任何副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