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无悔》第46/89页


只那一瞬我的泪就冲了出来,模糊了视线看不清他的脸,等眨去之后竟发现他已经完全阖上了眼,气息轻的几乎没有。只觉心头像被剜开了般,血汩汩而流,甚比那头上的疼还要剧烈。张口欲言,根本语不成声,眸转搜罗对上小刀的眼,他的瞳孔缩了缩后道:“公子无恙,就只是...心力耗损过多所致。至于你......”他顿了顿,视线移转向一旁,“自己看吧。”
循着他的目光我侧转视线,就在床侧的小几上放着一个托盘,托盘中似乎有个黑乎乎长条的东西,还带着血。心中刚划过疑惑,就听小刀在说:“那是从你头顶挑出来的。”
什么?我头上取出来的?那东西足有两寸多长啊。
我怀疑小刀是在?我,可是他却面露惨然的神色说:“其实原本我也不懂那是什么,是公子告诉我的,那叫蛊虫。”
那一瞬,我彷如感觉头顶被炸开,然后一道冰凉灌入,将我从头凉到脚。小刀说,那个黑乎乎的东西是条虫子,然后从我脑袋里挑出来的。想到这一层,无边恐惧逐渐蔓延,我开始身体发颤,各种不好的念头在滋生。比如:这虫子为什么会长到我脑袋里的?长了有多久?会不会已经在我脑袋里安家落户,更繁衍了后代?那我这脑袋不是成了虫窝吗?
就在胡思乱想不着边时,小刀的语声将我的理智拉回:“别怕,公子说那是新注入的蛊虫,虫卵还没发育完全,已经让公子全部清理完了,只要你能醒得过来就不严重。”
我并没因为他这般解释而感到轻松,只要一想到那条虫子曾在我脑袋里就毛骨悚然。可这些恐惧没有回转眸光看着宋钰苍白的脸色来得更甚,他身上还穿着那身红装,只是凝目就可辨血迹寥寥,显得尤为刺目。小刀说他只是心力损耗过度,我却不太信,因为之前意识弥留之际曾感觉到他的不对劲。
只不过小刀抿了唇将宋钰的身体搬上了床,就搁放在我这,他说:“公子太过劳累不宜搬动,暂时先委屈在你这。我要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小刀还说走就走,当真将人搁下了转身离去了。
没心思去想他这一走后的各种隐忧,我只想靠近宋钰感知他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也不知是否我的错觉,总觉得这样无声无息的他很孱弱,仿佛下一秒就可能......
心中无声而问:子渊,你怎么了?
从没觉得时间漫长变成煎熬,我就像砧板上被切成两段的鱼,痛入骨髓又还清晰感知着。到后来,我都是张开了嘴倒抽着凉气,而这期间,宋钰始终都沉闭着眼。鲜艳的红,在昏黄的烛火下将他的脸衬得越发的白,尤其这么近看着,会产生一种好似透明了的错觉。
室外吱呀一声,突兀的传来。我的心率漏跳了一拍,紧随着恐惧没过神经,这时小刀不在,假若有不怀好意的人进来,那么要如何是好?
界此再不会天真的以为周遭的村人都是善意的,今夜我与宋钰会躺在这里,绝然与他们有关。杂乱的脚步在逼近,我试图提起一口气作困死之斗,可是根本无气可提,此时的我就连呼吸都困难。
帘门被从外掀开,用力凝目,待看清小刀魁梧的身形钻入时屏在喉间的一口气缓了下来。还好来得是他!只见他的额头都是大颗的汗珠,有的顺着他两边额角在滚落,这么冷的天他会这样,可见他心中是有多焦急。视线一转,发现在他身后还跟了一个身影,略显驼背。只因小刀身高马大,刚刚我的注意又都在他身上,于是将那人给遮了去。
等他几个跨步到得床前时,背暗的光影里我看到那个人依稀的轮廓。第一判断是这人我没见过,随而感觉此人当有些年岁了,不光因为是那略弯的驼背,还有内敛沉定的气息。
小刀开口:“沐神医,你快看看他们二人的情况。”
那人坐下,沉声吩咐:“去把灯盏移过来。”果然嗓音里有着年龄的淬炼。小刀立即动作迅速地把桌上的烛火移到床边,这时我才看清来人面目。那是一张祥和沉静的脸,年龄当有五十多岁的样子,看过来的眸光很是淡漠。像...宋钰,或者换句话说,宋钰那最初淡漠疏离的眼神像他。
可能因着宋钰的关系,我对这老者看过来的眼神倒无惧怕。只见他的目光从我脸上端详过后就移转到身旁的宋钰身上,伸手去翻了翻他的眼皮,又摸过脖颈,最后才一手搭住我的脉搏一手搭住宋钰的,开始诊断起来。
虽然明知小刀如此深夜冒险出去请的这位被称作“沐神医”的人定然医术不凡,可一心二用同医两人未免过于托大了吧。心中刚腹诽过,就听这人凉声道:“一个还中着蛊毒也不作后续处理,一个身体耗损到这般一脚踏在阎罗殿门前了,荼小刀,你当我是神仙吗?”
小刀脸色变了变,竟然一矮身单膝跪地,埋着头央求:“还请沐神医救救公子和她。”
沐神医撤回了手淡瞥了眼跪在那的小刀,也不喊他起身,只道:“你把他如何交代你的情形说说吧。”小刀身体一顿,我看他垂在身侧的双拳握得死紧,可是却没有抬头,一字一句开始陈述:“公子在为她头上挑出蛊虫前对我预先交代:蛊毒非他之力能根除,他只能暂时先阻断虫卵繁殖,后续处理也非我能做,势必得把你请来才可。他又说蛊放出到收效需要一个等待的过程,在这期间那帮人必定不敢轻举妄动,让我在他昏厥之后需立即启程去找您过来,一是为她疗余毒,二是请你为公子他续针接气,必须要让他在天明时能清醒,因为......因为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荒谬!”沐神医突的大怒而喝,我被吓了一跳,转而就见他将小几上什么给掀翻在地,扬起手指指着小刀怒言:“他将这丫头身上的蛊毒移转了大半到自己身上,还想着用续针接气的方法来强聚元气,简直是胡来!”
心头一咯噔,不敢置信自己的耳朵,他说什么?宋钰把那条虫子的毒移到了他自己身上?瞪大了眼去看那沐神医,但他根本不来理会我,只径自而道:“拖了这么多年了,这回老夫必要为他根治,再不能由得他。”
小刀抬起了头,眼神帜烈而沉痛,口中却说:“许多事公子都不会与我说,他总是什么都装在心里。可是我知道,蛊痛一直是他心头患。”
沐神医的神色在那一瞬间僵了下,回转眸来看宋钰的眼神多了复杂情绪,良久之后他沉叹:“老夫知道了,你先出去守着吧。沐家神针不为外人所见。”
小刀起身出去了,室内恢复安静。
沐神医敛转视线时就从怀中摸出了一个精致的布包,上面插着两排刷亮的银针。待他抬眼看过来时我心中一悸,不是我眼花,那眼神饱含精光之外甚至带了一丝严厉,可也就瞧了一瞬就流转了目光回到宋钰脸上,竟是当着我的面将银针一根根插入他头顶。
待停住时我数了下,一共插了五针:正中头顶一针,两边太阳穴各一针,然后是耳后各一针。这时沐神医开口了:“你且看好了插针的位置,以后必要时需你为他续针。”
啊?我为他续针?刚刚他不是说了沐家神针不外传吗?


111.巫蛊

而他像是没看到我惊异的目光一般,一边在解开宋钰的外衣一边问:“你叫什么名字?渊儿会这般心急于你,定已是他心上之人了吧。”解到一半似才发觉我不能言语,侧目看了看我后探指过来,一根银针插入我咽喉处,入肉两分,我只觉那处又痒又疼,但等他拔去银针时一股清凉漫入,只听他说:“行了,暂时为你化开声带部位的余毒,你可以说话了。”
我清了清嗓子,果然有声音出来了。顾不上其它,立即询问:“他怎么样?”
沐神医面露不快地道:“我在问你问题你不答反而抢白,怎生这般没礼貌?”
闻言一滞,只得答:“我叫金无悔。”也没心思理会他复杂的目光,只紧紧盯着宋钰的脸,再度追问:“子渊他怎么样?这些针扎进去能救他吗?他身上还有我大半的毒是吗?”
“不能救我给扎什么针?拿来当试验吗?”沐神医口气不善,“你且瞧清楚了,这第六针扎在这,第七针......”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这位神医要我来记针法,忍着头上的剧痛我一一将位置和他入针的深度给记进了脑中。足足有一刻钟时间,那布袋里的银针用得所剩无几,而宋钰半裸的上身就像刺猬一般都被银针扎满。
沐神医抬袖擦了擦额头的汗,道:“暂时先别动他,该换你了。”
我一愣:“这么快就要重新再扎一次吗?可我怕我的手法没你好,会扎偏了穴位啊。”沐神医眼睛一瞪,低斥:“没听我说暂时先别动他吗?我说换你是为你扎针排余毒。”
“我也要扎针?”
“要不然呢?你觉得你能自行排除余下的蛊毒吗?”
我无语凝咽。本以为再疼也不过现在这般了,哪知当他一针扎入我头顶时,全身猛的一抽搐,就像一把尖锥劈入脑袋。一块软木塞进我嘴里,头顶沐神医沉声说:“忍着!会有一点疼,虫卵虽除,可是那余毒没进了血液头皮,假如不将毒血放出,毒气会随着经脉攻心。”
很想反驳岂止是一点疼啊,软木被我死死咬住,还是忍不住哼出声。
不过片刻我的神智就疼得有些恍惚了,依稀听到沐神医在耳旁道:“想当初子渊被种了十多条蛊虫,剜出来时他都没哼一声,那年他才十岁,连老夫看着都觉不忍。”
他在说什么?我的神智顿时转移了注意,十多条蛊虫在宋钰的身体里?我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可是那沉哀的语音又再传来:“原以为巫蛊之患早绝于后宫,居然又再问世,纠的不是祸,而是心啊,难怪他要如此执着了。”
被剧痛折磨到几近弥留的意识突的一震,我从听小刀提蛊虫起一直都只当是被一条黑虫给钻进了脑袋,全然没往别处去想,直到这时听这沐神医提到“巫蛊之患”,才赫然间明白此虫乃娘亲曾隐晦提及过的那个邪物“巫蛊”,那时年幼我不懂,但犹记得当时娘的神色,如今想来,那是带了沉湎与哀伤的表情。
然后那并不是我唯一一次听过“巫蛊”的事,后来大约是过了两年左右,有一次夜里我做噩梦醒来去找娘亲,走到门外就听到爹娘在说话。不知因着什么缘由我就没进去,反而是坐在了门外,于是屋内的语声就传进了我耳朵里。
起初我听着觉得很无趣,但听着爹娘熟悉的声音也消去了我做噩梦后的恐惧,渐渐就被那故事给吸引了注意。大部分时间都是娘亲在说,显然是娘亲在给爹讲故事。故事的内容大致是说宫里有个皇后叫阿娇,因为嫉妒皇帝宠信一个身份低微的妃子,便用了巫蛊术去谋害那妃子,后来这事被皇帝得知了,为了剪除皇后一脉的势力借题发挥,令侍御史彻查。那侍御史就大兴巫蛊之狱,除了皇后被判处大逆无道之罪外,因诛连而被杀者多达三百余人。
娘亲言辞灼灼称这为“巫蛊之祸”。
爹就问了句:难道世间当真有这巫蛊术?娘沉默良久,长叹了声,再无言语。
这时再听“巫蛊”二字顿然想起了这桩旧事,难道说从我头中取出的那条黑虫就是娘口中所说的巫蛊?这到底是什么邪门的术数?
可能因着心思的转移,那无法忍受的疼也觉得没那么重了。等到银针被拔出时,我松开了口中的软木,粗喘了会气就直截了当而问:“你说的巫蛊就是指那条黑虫吗?”
沐神医神色一怔,微讶地看过来:“刚才你疼成那样还有神智在?”
不理会他的问题,只追问:“是与不是?”
他敛回目光,低首探了探宋钰的额头后才道:“要知巫蛊,必先了解何为蛊。蛊,是一种由人工培养而成的毒虫。《本草纲目》集解引陈藏器曰:取百虫入瓮中,经年开之,必有一虫尽食诸虫,即此名为蛊。而巫蛊,顾名思义就是巫师利用蛊虫行那邪门术数了。”
我沉念想了想,又问:“那你刚才说...说子渊体内曾有十多条蛊虫,难道他被人用这巫蛊害过?还有我这次脑中有那蛊虫,也是中了巫蛊术吗?”
沐神医飘了我一眼,淡声道:“世俗事,老夫不予理会,你们自行去查。时间到了,你看好了我拔针的次序,千万不能错拔,否则伤及性命。”
闻言我心神一凛,立即敛去诸般疑惑,集中精神盯着。
可能是对一件事太过关注以至于脑中印象深刻,当沐神医一一拔出插在宋钰身体里的银针时,我居然能清楚得记得是按照扎入时的顺序。然后这些位置在脑中形成一条脉络,对于习武的我,立即了然这是人之经脉的节点。
看沐神医在银针都拔出后,拿了一块布在一根根将银针擦拭,随而再放回那个布袋中。却是递到了我手边,道:“今后这副银针你保管着,记住每隔三天无论用与不用,都得将银针擦拭一遍,一周之内需得浸入酒液中一次。”
我大吃一惊:“当真要把它给我?可是我对行医之事根本一窍不通啊。”
“不用你通,你只需记住我刚才的针法顺序。另外子渊若无碍,平日里他自己能扎,交付于你只是备一时之需,怕再有这般情形出现。不过,能不用此法最好还是不用,多用只对身体有损。不过刚刚老夫为其诊脉,倒发觉他体内似有固本之气了,也亏得有那这次才不至于损耗太过,老夫也才首肯为其用银针续气。”
一时间这神医老儿给的讯息太多,我有些反应不过来,需得好生理理。首先他的意思是子渊以往就经常为自己扎过银针,所以看似将那布袋交托于我,其实是交给他,而让我记住刚才的针法顺序,主要是防范像今天这种子渊不省人事的情况。然后又道这种方法其实是伤及身体的,不能多用,什么固本之气我就不太明白了。
突的心中一动,会不会是之前我给他服用的那雪丸的效果?
我这边兀自思量,沐神医却是站起了身,神色变回淡漠清冷状对我说:“天快亮了,你给子渊换上衣裳准备准备吧,他既认可了你,想必自有你的好,今后你们夫妻当要互相扶持。世俗之事老夫不便过问这就告辞了,待他醒了后只需与他说:无论何事,先以命为重。”
见他言罢转身就走,我心上一急竟从床内撑坐起来追问:“那他何时能醒?”
那边厢头也不回地答:“半个时辰后。”声落人已到了帘门外,看得我不由叹气,有必要那么急着走嘛。不过半个时辰,怎么也该与宋钰碰个面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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