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无悔》第50/89页


“那么我就不是他。”
我抿了抿唇,问出关键:“那你到底是谁?又为什么要扮成宋钰?”
他沉吟了下让我先将江浔如何告知我这件事的经过说一下,等我陈述完后他竟直言不讳而道:“那少年就是我。”
就像原本一件模棱两可自己也不确定的事,突然就被认定下来,我反而愣住了:“真的是你?怎么会啊?”他蓦的笑了,伸手捏了下我鼻子后道:“先是一口咬定我不是宋钰,等我跟你说了又来怀疑,你倒是想怎样呢?”
我摸了摸自己鼻子,不疼,就是觉得痒痒的,老实而答:“我就是想知道怎么回事。”
他低眸敛了眼自己的衣袍,“容我换件干净的衣裳再来为你解惑,可否?”
微愕,才想起他身上还是湿的,自然只能点头。很快他就一身齐整回来了,坐于床侧的椅上将我的手握在掌间才开始低述:“那年我遇上宋逸当属机缘,恐世人永远想不到一代大侠天下第一剑客最后却那般凄凉。我是在雪地里将他救起的,当时他只剩了一口气,用了法子为他续命但也不过强撑一时,那段时间每日听他说江湖轶闻,说过往浮云,直到他自省命将不久矣,才让我传信出去。我当时也觉纳闷,问他既有妻、子,为何不在一处?他沉默良久方说:此生他从无娶过妻,至于子,终不过是欠下的债。”
“欠下的债?我不懂。”听闻宋逸从没娶妻,心有所动,免不得要去想会是因为娘亲吗?
“你没见过那个前来送葬的少年,见过之后就会明白了。满脸病容不说,全身上下根本找不到一点与宋逸有关的东西,而那少年看到他的尸身后还笑着说他娘在地下终于可以不再寂寞了。后来少年也重病染身躺下了,似疯又似傻地一直拉着我说话,他反反复复在诉的一件事就是他娘要让他姓宋,可他一点都不喜欢这姓氏。其中是怎样的纠葛我没法给你解释,因为当时我也无意多问隐私。”
“所以这个宋钰其实并不是宋逸的儿子?”我终于从这繁复的故事情节里理出点头绪来。可是他又摇头了:“无悔,你还是没明白。这世上本来就没有宋钰。”
呃?我又糊涂了。
他看了我的困色,于是又加了句解释:“那个少年并不叫宋钰。”
“那宋钰呢?”
“在这。”
我觉着和他说话根本就不在一个频率上,完全不懂他意思。估计他也放弃了要我自己想通的念,叹了口气再道:“三点:首先,宋逸并没有儿子;其次,那个少年不叫宋钰,至于他叫什么就不去言表了;第三点,宋钰这个名是我起的,他是宋逸儿子的这个势也是我造的。说得如此浅白,你要还不懂那也没继续说下去的必要了。”
仔细咀嚼他的话意,终于思路逐渐清晰起来,我也惊诧地睁圆了眼。他是说根本就没有真假宋钰,那个少年只是强硬冠上宋姓,连宋逸名义上儿子的身份都不能算是的人,真正有宋钰是从他开始,他拿起流觞扬名于外,于是江湖有了宋逸的“儿子”,名叫宋钰。
难怪他刚才要在是与不是之间让我选,原来真的我觉得他是,他就是宋钰;觉得他不是,那他就只是拿起流觞之前的少年。
可是......“可是江浔带来的那个人言辞凿凿说你是假的宋钰啊。”
“他有说吗?”
“他......”我倏然住口,那人从头至尾都称呼前去送葬的人为小公子,但从未提过名字。只是言辞重点放在少年身上,也成功引导我往那个方向而想。
突然间想到什么,我的脸色变了变,即使立即就敛去也没逃过他的眼睛。
“无悔,其实你并不笨,只是总不愿用脑袋去想。而当真的灵机闪动时,又会因为一些感情因素而去逃避。你一定也想到了,那个仆人假如不是被预先教唆,断然不可能有这种心智。或许原本他以为找到了这个仆人就能揭露我,但是等人找到后一问,以他的睿智必然了悟当年事情经过。我不想在你面前对他过多垢言,是非对错你自己省得。”
话说到这种地步了,我若还不省得也就真傻了。
他说得很对,有些东西真的是不去想就代表不存在。关于江浔,我总是不太愿意去多念,因为只要想起过往就觉难过。曾经携手并肩对敌,同生共死,一朝过去却物是人非。
“咱不提他了吧。”我泱泱着要求。
身旁语声轻幽:“是我在提他吗?”又将我给噎住了,好吧,我心虚地转移话题:“那现在该唤你什么?”他道:“你以往怎么唤我,就还怎么唤。”
也是,我以往唤他都是子渊。既然宋钰本来就是他,也不存在真假了,那就还是宋钰吧。
不过撇去这段,终还有疑惑的。我在心中琢磨了下,觉得既然说开了不如全都问吧,于是咬咬牙就再问:“那年你为何要冒名宋逸之子行走于江湖?”
他敛了眸,嘴角弯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我从未说过自己是宋逸的儿子。”
呃?我又愣住了,“那别人怎么就将你当成是他儿子?”
“因为流觞。”
等听完他细诉经过后,我都觉得有些荒诞了。原来他后面出入江湖,江湖上人不识得他却识得流觞。于是就渐渐有传闻说一少年为天下第一剑客的后人,但那时没有人知道他名字。一直等到他带着流觞去名剑山庄,凌子翼立即广为散布,于是“宋逸之子携流觞投奔名剑山庄”之事就流传开了,届时他才真正被冠上了“宋逸之子”的名声,只不过依然很少有人知道他叫宋钰。真正名扬于外,是从流觞失踪案起。
不免唏嘘,赶得及不如赶得巧,我江湖历练的第一站是名剑山庄,也刚好是他第一次扬名立万之时。简单来说就是他只是拿出一把流觞剑,报出自己姓名,然后所有人理所当然以为他是宋逸儿子。然则,他根本就与宋逸半文钱的关系都没有。


117.大宅院里的那些事

我暗觑了他一眼,心说以他的道行,这里面难免有顺水推舟,很可能还推波助澜了。反正他就是有那本事什么都不做,让周围的人都按照他的意思在运转。嗯,比狐狸都还精。
心中腹诽了下,顿觉舒爽多了。也有多余的心思往别处转,目光往他身上溜了一圈后,只见他眼皮未抬地道:“还有疑问就尽管提出来,过时不候。”
嘿,我一听也不跟他客气了,单刀直入:“关于你名字理清楚了,咱们理一理那...丁小蝶吧。”发现在我说出那名字时,他的眉毛微不可察地掀了下,不懂那代表什么涵义,心里头不由打起鼓惴惴不安。
过了片刻都没听他出声,以为又要夭折了,再去催促我肯定是没那个胆,沉吟了下觉得还是自个圆场吧,可还没张口就听他低缓了道:“无悔,有些事我本不想将你牵扯进来,你确定你想知道吗?”他说这话时的眼神看似平静,却让我感觉暗敛了风暴,夹藏着认真。我没道理退怯,朝着他点了点头。
他倏而笑了,不光是嘴角牵起弧度,连眉眼都上弯起来,突的将我往他身前一拽,把我揽进了怀里,唇抵近耳畔一字一句的:“那就做好准备成为我的人吧。”
他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听到后面我忍不住蹙眉,甚至觉得心底某处疼痛。这个故事用两个字概括叫作,残忍。
故事从金屋藏娇开始。说有个很大很大的宅子里,在某处设了一个金屋,是主人对自己表妹许下的承诺,要将这表妹藏于金屋永远呵护宠爱。可是主人许这承诺并不心甘情愿,是受于家母的压力,等家母过世后主人就收回了对表妹的怜爱,转而喜欢另一名女子。表妹本就骄纵,如何受得了这般,屡屡想赢回主人的心可却都不得其法,反而与主人越走越远。
这时表妹就乞灵于巫术,一面欲图挽回主人的心,一面则用来对付那些妨碍她又用美色诱惑主人的女子,她选中了一名叫楚服的女巫。楚服的诱惑人心功夫远远高于她的巫术,不但为表妹举行巫祭之礼,还把自己打扮成男子模样与之同吃共寝。陷于绝望的表妹对她言听计从,将她看成了自己各方面的抚慰和依靠。刚开始她倒还知道掩人耳目,但日子长了,她越来越离不开楚服,而得意忘形的楚服也越加肆无忌惮起来。
这件事最终肯定是传到了主人的耳朵里,主人大怒,暗中让人去追查并欲借此事整顿后院。楚服的眼线遍布,早一步先得知,就开始布局谋后路。
在那后院之中,不乏有一些被主人垂怜宠爱过的女子,她们身份低微,断然不能成为主人的妻妾。其中就有这么一对姐妹前后几年之内分受过主人雨露。姐姐先有了身孕,虽身份低微,但却懂在这样大宅院里没有后台却产下子嗣是件祸及生命的事,于是就和妹妹一起遮掩着产子,并始终都把孩子藏匿着养。过得几年安生后,没料妹妹又被主人看中,几月后就也怀孕了,这次却没遮掩过去,因为被主人知道了。主人为妹妹择了院子,安了名分,等得知产下的是女后,就也移转了心思不再去管顾。
可是主人这一不管顾,却将姐妹二人推上了风口浪尖,也推向了死亡。首先,金屋里的表妹虽明面上恨着那个被主人万般宠爱的卫氏,可苦于主人保护得严严实实,一时间不得其入,只能将目标转移到别人身上。这对姐妹就首当其冲,成为了楚服第一个试验巫蛊的对象。
相比之下,曾算是被主人宠幸过的妹妹还有了名分,而姐姐藏匿了儿子一直都还是婢女。就在那个深黑之夜,姐姐突然就失踪了,妹妹遍寻各处都没找到人,闹到主人那,主人根本就无心去管,还将她给训斥了一顿,骂她仗着生下一女就恃宠而骄,罚其面壁思过并禁足。妹妹心中再焦急也终究无奈,而最终,是姐姐那年仅五岁的孩子找到了人,却是一具面目全非发黑的尸体。那一夜,妹妹悲恸欲绝,而那男孩却如痴呆儿般缩于墙角。
悲剧并未因为姐姐的死而结束,相反才是刚刚开始。
先是男孩被人发现,表妹作为后院之主拿下妹妹审问,用尽各种刑法,妹妹深知若言男孩是主人之子,必然立即毙命,只能称是姐姐私通男人偷生下的孽种。也因而被表妹抓住了把柄,任由楚服拿她做人蛊试验。尝尽一次次被蛊虫噬咬生不如死的痛苦,在后院中苟延残喘,以为至少能保得性命。可是人心之恶,恶到该下地狱十八层。
这时就又要回说到楚服与表妹的巫蛊之事败露,主人欲将其整治之前。楚服为谋后事,心生恶毒歹念,将妹妹母女都抓进了金屋。是夜旁人听到金屋之内有婴孩哭声,实则就是那女婴在哭,至于妹妹,其身早已遭受蛊毒至深,神智昏沉。楚服则将其易容乔扮成自己,等到事发时,真正被推于枭首的其实是那已经失去神智的妹妹,而楚服则逃之夭夭。
宋钰说到此处,就沉没了声。我仔细去看他,面色平静,无半点沉痛之色,可是却让我感到一种无以莫名的悲伤在他身上漫流。
即使早已预料到后事,但还是忍不住去询问:“那个女婴后来如何了?”
“楚服性戾,又怎会让可能威胁她的人留存于世?在她携丁内侍潜逃之前,就将之丢于井中了。”
“那......”我顿了顿,强忍住心头酸涩追问:“那个男孩呢?”
他笑了,眼神却讽凉之极:“死了。”
我浑身一震,下意识地脱口:“怎么会?你难道不是那男孩吗?”
不知道要如何形容他这一瞬的表情,是被刀狠狠刮过时本能的一抽后极痛,然后在眨眼间全都散去,只剩飘零的孤寂和,空洞的眼。我的眼眶开始泛酸,双手环过他的腰去抱他,可是却没有办法填补那空洞,好生后悔,不该问的,为何我一定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呢?
耳旁传来幽然而沉的语声:“无悔,你其实该问男孩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欲抬头看他,却被他紧紧按住头在胸前,他的下巴抵在我头上,于是在他说话时一下下感到震动。“他的母亲用卑微来保全他的生,他的阿姨用生不如死来换他的命,而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的尸体发黑,阿姨受尽蛊毒折磨,这些还不够。那日丁四带人将阿姨和表妹带走时,他就被藏在床板底下,阿姨怕他会出声,将他绑起用布封了嘴。他在那里足足饿了三天三夜,最后磨断了绳子才出来。他知道要去哪找他的阿姨和妹妹,可是去了又能如何?只不过是亲眼看到阿姨被抓走,妹妹被丢进水井。”
我得用尽全身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不颤抖,泪却早已满面,不敢相信这个男孩经历了这么多非人能承受的事,而那年,他不过五岁。我更不敢去想之后他是如何在那个阴谋狡诈的院子里生存下来的,哪怕明知...明知他此刻安好,也感到后怕。
不,他其实并没安好。我突然想起那天意识昏沉时听到沐神医说的话,十多条蛊虫在他身上!这个故事里,他始终没有提及,也不对啊,沐神医说他那年十岁了,而这故事中他才五岁,难道...难道蛊虫在他身体里存活了五年之久?
我想张口去问,可是话梗在喉间,不知道该如何问。在那种环境下,巫蛊祸乱横行,还有人能幸免吗?恐怕就连那个女娃,都可能也受其害。
问了,只是让他再残忍的去回忆一遍。
下巴被抬起,脸面向他时残泪还挂在眼睫下,被他用指尖轻轻拭去。我不知道在这之前他是怎样一种表情,只觉得此刻那张沉静的脸上有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痛隐在表层底下。
他将我看了片刻后低语:“无悔,将这个故事忘了好吗?”
我没有任何犹豫就点头了,真的,我不愿去记住这个血腥而残忍的故事,更不愿去深想其中谁是谁。因为想着就揪心,然后难受。
只是,我还是寻了个机会去找丁小蝶了,或者说,是楚服。
云星恨那我只是提出要求,他就放行了。是在丁家的一间暗屋内,丁小蝶被粗大的铁链锁着,在我进屋时她埋着头在那一动没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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