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无悔》第86/89页


所以爹逼他发誓,若无能力护我一生,那就离我远远的,宁可我孤身在青灵山终老也好过跟他战场颠沛流离,吃那朝堂阴谋诡计的苦。
还有,他之身份但若进入朝堂,不管是为了生计还是谋权,都必然官拜卿相,妻妾成群,奴仆环绕。到那时,我当如何?
听着老修沉沉而述这些,我无声流泪。
原来子渊并非负我弃我,是那江湖与朝堂不可能放过他,而他没法将我安放,所以把我远隔于尘世,甚至连与他都撇清了关系。
我问老修,最后他朝爹磕三个头是为何意?
老修沉吟片刻后答:公子发下重誓,终有一日他必将回来守你百岁无忧。
我哭着而笑,还有什么比这话更让我坚定呢?
念及这些过往我又难免泪湿于框,都快忘了自己独守在青灵山上等了多久,只知道封闭了尘嚣,不去管顾外界的讯息,就一年又一年地等下去。年年月月的等,不止是朝生暮死的悲喜,是想来这许多年都觉得的成就感。
有时想,待他回来了,定然要央他实现之前对我的承诺。平了后山的道,掀了太高的墙,擦去所有屋中的尘灰......有时又想,恐怕他是回不来了吧,高堂在上,他越往上爬就越是高处不胜寒,顾虑也越多,他如何能脱得了身?我想,如果这一生都没等到他来,那么我就让老修在我死去后,墓碑上刻:宋钰之妻,金无悔。
管他呢,反正我与他是拜过堂,穿过凤冠霞帔的。假戏真做也罢,我都当那是真的了。
只要念及了他,我的心情就会介于幸福和伤痛之间的模糊状态。可能,“知道”和“相信”确实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知道他早就走得连背影都看不见了,可却从不相信他会完全消失。就诚如老修说的他的那个重誓,终有一日他会回来守我百岁无忧。
想到这我就不由笑,眼睛一眨就有泪滚下脸庞,正欲抬手去擦时,突见模糊的视界内,窗外白皑的雪之尽头,好像有一道白色身影在缓缓走来,那人走路的身姿,像极了......他?
可是,不可能的,他不会来。哪怕我心里日盼夜盼着他,可是我清楚地知道,无论是朝堂还是江湖,还是顶上的那个人,都不可能放了他。那个誓言,终究只会化为泡影。
这时,听到有个声音在轻吟:“......年少不知愁,曾誓长相守;但闻空悲切,朝暮无所求;愿君功成就,别后终无悔。”
愣了又愣,才发觉,这个声音出自我。
别后终无悔......
我仰起了头,看向那灰蒙天际。
原来,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这结局,因为,我的名字叫,无悔。


166.(江浔)

那个夜晚,我不该去名剑山庄。
听到异动时我正藏匿在暗处,只见一道黑影如鬼魅一般从眼前急掠而过,我下意识就低喝出声,并尾随而上出掌而击。
蒙面黑衣,身形略小,是我对她的第一印象。而当面巾被我扯下时,有那么一瞬我失神了,她当不属惊世脱俗之美貌,可是那双眼睛生动的彷如天空中会说话的星子。
在那会,我只觉有趣。她中了我一掌,却转眼就撒腿而跑了,速度之快连我都没追上。不过寻到她的踪迹并不难,我与她在荆州城里前后相追了好几圈,越来越觉得有意思了。这丫头显然是初出茅庐的雏鸟,除了武功不错外,对世事都懵懂不知,还透着一些傻气。可没来由的,我就参与进了凶案中想要帮她洗清罪名。
早年入中原江湖闯名声皆是为成就大业而布局,我步步为营,极少有放松的时刻。可是就在认识这丫头后,心渐渐变得柔软,目光时常停驻在她脸上。
喜欢看她古灵精怪的笑容,喜欢她泛着傻气懵懂不知的样子,也喜欢与她斗嘴看她气恼。
绿林之战,原本只是一场戏,是我与江渚一早就商量好灭名剑山庄的计谋。
可是我没有料到自己亲手将这局给打散了,因为看着她不顾性命地在与江渚对打,看着她屡屡涉险也迎头直上,我对她生出了不忍。在意识到自己行为时,已经对江渚出手,那一刻我看到了江渚惊异的眸光。但是我想保住她!
江渚的残忍与手段,我自早就明了。可是当护卫的尸体在深坑里被找到,她那深受打击的样子还是让我感到心疼,到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对她不同,为她破了一次又一次的例,而我不知此后为她破的例会更多。
凌子翼成为武林盟主,是我一手促成的。
只是没有料到绿林之行会被宋钰将江渚安设的点也给挖了起来,也将云星恨给放于世。这是我第一次领略到宋钰这个看似寻常,空有惊世容貌却文弱的人的不简单。
不过我没有太过担心,中原武林除了柳州那一块地盘,基本都已掌握在我手上。即便是云星恨出山,也起不到太大作用。我倒是对云星恨与她的关系有些兴趣,她定然不知道自己是有多像一张白纸,所有的情绪几乎都表现在脸上。
只消一查就能得知原来云星恨与她的父亲曾是师兄弟,至于发生过什么纠葛我无意去探知,就是觉着她这般喜怒皆于外的样子好生可爱。去往柳州的路上,我将小小的她搂于身前骑在马上,几度垂眸都看到她安静的睡颜,心底滋生出各种甜软。若不是碍于人前,真想就这么亲她一口。
向她表白是情之所至,我想要她与我一起分享喜悦。甚至那一刻,我没有去考虑什么天下大计,只单纯地想要与她在一起。看着她娇羞的脸,红到耳根的晕红,欣喜万分,她这反应定也是喜欢我的吧。
柳州这块肉,我一直想要吞下,可是它不好咬。
柳氏一脉看似打散了遍布四方,却有着其核心所在,背后有一股力量将看似散乱的柳州凝聚一堂。而这股力量,难以拨动。
在来柳州之前,凌子翼被宋钰剔除在外,荆州已经失守。柳州难动,没道理花太大的力气去与宋钰较劲,不如以韩阳为局,来一招釜底抽薪。
所以柳州武林之争,我坐岸观虎斗,完全听令于宋钰的安排。事实证明,柳州确实是块难啃动的肉,无双楼里精英无数,将我们围困于室内正值胶着之际,她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
第一次我尝到了心痛的滋味,在看着她受柳长空一掌而垂倒于地时。
说起来也滑稽,这场本该至死方休的战局因为她而硝烟湮灭了。柳长空当着所有人的面,手指地上的她说她是他的小师妹。到这时,我才惊醒过来宋钰带她来柳州的目的,显然,他早已知她与柳长空关系。
三天,我在那个院子外站了整整三天。
柳长空没有承诺能否救活她,却是下了禁令不准靠近那个院子。我心神大乱,所有该布的局都先搁置一旁,等到她走入视界时,才领悟过来:我已不能失去她。
知道宋钰在这三天里已经说服了柳长空,柳州武林可以说已入荆州板块。不过没关系,韩阳我已设下弥彰,等着所有人走入我瓮中。
但,明明是自己设的伏杀之局,却伤了自己的魂。
她对宋钰与别人不同,这个别人,包括我。
在某种时候,她会为了他不要命。就好比无双楼里的那一掌;就好比她在事后对他无条件的信服;就好比江渚的三支金箭射出,分射向我、荼小刀和宋钰,她毫不犹豫扑向了宋钰;就好比她明明看到我也中箭,却仍然带着宋钰逃逸于黑暗中。
我凝着那黑暗中远去的影,只觉五脏六腑都在痛,尤其是心口最甚。
一怒之下,将韩阳陈家一干人尽都杀之。而江渚无需我下令,自会领人去追击他们,但我没想到她会赶回来。心潮澎湃,她其实心里还是惦记我的。只是我的欢欣没能维持一时,她听到秦玉说江渚去向后就意识到宋钰有危险,再一次如夜莺一般消失于我眼前。
告诉自己,无碍,韩阳城就是结束,她终会属于我。
事实上韩阳城确实就是结束,却是我和她的结束。在我慢慢将武林之势吞并,而宋钰无能为力之时,我没料到与下属的一番对话会被她给听了去。看到她出现在黑暗中,有那么一瞬我慌乱得身体轻颤,但转而就镇定下来了。事已至此,那就顺其自然吧。即便隐瞒,也不可能瞒得一世,终是要让她知道的,只是我必须防范于未然。
将她囚禁于暗室,并非是怕她将我秘密告之于世,而是不能让她就此离开我。
另外,我必须攻破她的心防,揪出宋钰之谜,让她对那人能够死心。
关于宋钰,我一开始就说过这人不简单。事实上也是,他的不简单不单单在于他那足智多谋,而是他的身份。我怀疑他根本就不是宋逸的儿子,而是冒充的,至于目的,想来也不会太过纯粹。
她从密室醒来后就用冷漠的眸光看我,早已认清,信任在我与她之间土崩瓦解了。
而她却在问我:你觉得我还能相信你吗?
我心头沉了沉,给了她最真的答案:只要你愿意,就能信。
没道出口的是:无悔,只要你愿意信我,那么一切都能回到起点,甚至,我可以为你割舍一些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但是显然不可能了,她觉得我不再是本来的那个江浔。可是她不知道根本就是她从未了解过我,而我自认识她的那天起,就是这样一个人了。
那日我踏着台阶一步步向上,就好像我与她的距离在越见拉远,当走到最后一阶时,我回首看她,问:你对子渊那般信任,可假如他不是真正的宋钰呢?
这时我还不能确定,但传回来的消息基本上已经八九不离十,缺的只是个人证罢了。
隔日,江渚就把那个自称宋逸儿子的奴仆给带回来了。可是听完他所述,我发现我犯了个原则性的错误,就是始终纠结在宋钰的真假上。可现实是,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宋钰,宋逸的儿子也不叫这个名字,甚至早在很多年前就死了。所以这个在众人视界里的人,他可以不是宋逸的儿子,但他确确实实名叫宋钰。
最主要的是,在我囚禁她的第二天,就发现宋钰带着荼小刀不知所踪了。
此人心机之深沉,早已料到我会有所行动,先一步已经避藏了起来。
她那边必须要有个切实的证据才会相信,我不能功亏一篑,只能让这个证人改口唤他口中的公子叫宋钰,也将一部分事实改掉一些。
当她听完仆人所述后,震惊的表情让我感到满意,终于可以让宋钰从她心里划去了。
只是不过一个转身,她就不见了。
部下来报时我还正在与人议事,抛下所有人冲进密室,却只剩一屋空寂。我坐在她曾睡过的榻上整整一夜,各方得来的消息都是查无踪影,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了。
是隔了将近半年,才从江渚那得到关于她的讯息。包括宋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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