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风流》第1014/1070页


美人即在眼前,明眸善睐,柔情绰态,幽幽暗香徐徐来,浸得袁耽心中寸寸作软,裂着嘴角,接过酒盏,蓦然间,手指相触,陡然一丝微寒。刘妙光手指一颤,香肩微摇,睫毛一伏,眸子低垂,脸颊缭染一层嫩红。袁耽傻兮兮、直勾勾的看着刘妙光,捧着那乍暖还寒的手指,摸了又摸,触了又触。

“袁郎君!”一声娇嗔,刘妙光缩回手。

“嘿嘿……”袁耽憨然一笑,捧着酒盏,“咕噜噜”一气饮尽,重重的把盏一搁,亮着大眼睛,吐着气,笑道:“妙光,事成矣!即日起,刘,刘……”言至此处,看了眼微怔的刘妙光,心中大乐,露着雪白的牙齿,续道:“刘翁丈进位侍中、太尉,谥曰愍。中山刘氏已雪,当为上士。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妙光,袁耽慕君爱君已久,不知可否……”不停的说着,比手划脚,眉飞色舞,目露憧憬。

“事成也……”刘妙光浑身颤抖,根本未听袁耽后续之言,眸影泛起涟漪,泪水浅浅汪溢,继而,挂上了睫毛尖,看着迷迷蒙蒙的袁耽,心中既喜又悲,稍徐,呜咽呜咽的轻泣起来。

“妙光!”袁耽赫了一跳,身子随即一僵,心中绞痛寸寸发,忙不慌迭接过婢女递来的丝巾,身子一倾,隔着矮案替刘妙光拭眼泪,动作极其温柔,声音极软:“妙光莫悲,莫悲,妙光若是不愿即嫁袁耽,袁耽愿等,莫论何年何月,袁耽皆可等得。”

丝巾蘸泪珠,巾湿,颜开。刘妙光含泪一笑,笑得袁耽浑身酥软,手指却骤然一顿,渐而,委实忍不住,轻轻抚了一下刘妙光的脸,哆嗦道:“妙光,妙光,自昔年一见,袁耽即难忘矣,任它风花雪月,任它明月映江,皆难融于袁耽,唯妙光辗转来去。情之一物,实乃毒也,然,袁耽甘之,愿之。”

“袁郎君……”刘妙光身子微微后仰,避过袁耽的手指,也不敢看他的眼睛,漫眼掠过室内,对侍着的数婢,轻声道:“且退下吧。”说着,眸子一敛,注视案上酒盏。

伊人娇羞,袁耽乐不可支,嘿嘿一笑,大手一挥,摒退众婢。

待婢女一去,刘妙光深吸一口气,仍不敢看袁耽,稍徐,稳了稳心神,左手在上,右手居下,揽手于眉,徐徐往外推,待推至极致,缓缓回拉至眉际,与额齐。遂后,凝视着手指,慢慢下沉,及地,以额抵背,颤声道:“蔑儿,见过袁郎君。”

“你我之间,何需多礼。”袁耽吃了一惊,赶紧挽起袖子,深深还礼。

“蔑儿,谢过袁郎君。”

“妙光,何需言谢。”

“蔑儿……”

“妙光……”

刘妙光三拜,袁耽三还,状若夫妻对拜。

“唉……”

少倾,刘妙光见他尚未回神,索性不再拜了,柳眉紧颦,端手于腰,轻轻叹了一口气,幽幽地道:“袁郎君,刘妙光乃刘并州之女,然,蔑儿并非妙光。”

袁耽道:“知也,妙光,莫悲。”

刘妙光心中又好气又好笑,俄而,悲意无边无际的袭来,眸子游离来去,犹如一团乱麻,暗一咬牙,沉声道:“袁郎君,蔑儿并非刘并州之女,蔑儿,蔑儿,实乃刘并州之姬!”言罢,贝齿咬下唇,雪寒了一张脸,直视袁耽。

袁耽怔得一怔,继而,凝视着对面人的眸子,笑道:“妙光……”

“蔑儿!”刘妙光纠正。

“蔑儿……”袁耽按了按膝,微微倾身,柔声道:“蔑儿也好,妙光也罢,袁耽所取者,即乃眼前之人也。蔑儿莫怕,蔑儿即乃妙光,妙光即乃蔑儿!”最后一句,落得极重。

“妙光即妙光,蔑儿即蔑儿……”蔑儿摇了摇头,眸光穿过袁耽的肩头,冉向室外。

室外,不知何时,新月已起,洒下茫茫浮白……

第四百零一章月下别君

月浮林梢,浅映半月窗。

袁耽与刘妙光对座,袁耽柔柔笑着,刘妙光眸影顾盼,时而望向浮月疏影,倏而凝注窗前烛火。稍徐,袁耽肚子咕噜噜一阵响,方才想起,终日朝觐食不知味,此时心怀洞开,饥意便难忍,憨憨一笑,遂快步下楼,命婢女摆食。

待袁耽一去,刘妙光暗吐一口气,掌着矮案缓缓起身,轻步走向室外,暗觉心中空余一絮,伴随着晚风斜斜乱飞,待至廊上,低头一看,只见袁耽正甩着袖子阔步而行,面上洋满笑意。

“唉……”刘妙光幽幽轻叹,看着袁耽翻飞的袍角,脑海中却浮现出往事如画卷。

昔年,她本是飘零一歌女,不知来自何处,亦不知已身为何人。与阿姐一道,抱琴献歌于酒垆。那一夜,月光如银盘,冷洒长街,阿姐擅琵琶,梳着水月长辫,坐在半月窗畔,轻吐芳歌,拔落满夜玲珑声。殊不知,却闻窗下有人大笑。

“哈,哈哈……”笑声狂放,继而,稀稀月影中摇出一人,头戴高冠,身披华袍,却敞胸露腹,手里犹提着一只酒壶,朝着半月窗徐徐一邀,遂后,一仰脖子,倾酒入喉。

彼时,蔑儿尚且年幼,踩着木凳,隔着半条街凝视月下人。月华如水泄,酒水洒满襟,那人却满不在乎,抹了把嘴,朝着月窗,当街放咏。时至今日,她犹记得,那爽朗的笑声,那哗哗的酒水声,以及,那星辉般的眼睛。

思及此处,刘妙光微微一笑,抬头望月,嘴里轻喃:“虹梁疏晓月,渌水泛香莲;如何十五少,含笑酒垆前;花将面自许,人共影相怜;回头堪百万,价重为时年……”

喃声若苇叶,飘飞于旧梦中。旧梦亦如烟散,唯有人影徘徊不去,画面一转,蔑儿日盼夜盼,终有一日,小荷已露尖尖角,蔑儿褪却了总角头,梳着垂环髻,与阿姐一道,侍墨于那人身侧。那人习书,习歌,每日笑呵呵,眼底却凝着锋芒,开阖之时,逼得蔑儿缩手缩脚,暗恨不如阿姐端庄大方。

时光荏苒,阿姐随风化去,那人奔波于沙场,纵马扬缰、挥斥方酋。然,每每夜时,那人总会提着酒壶,孤坐于月下,凝视着案上琵琶,不闻悲叹声,唯闻灌酒如水酒。蔑儿心痛却难言,忽一日,壮着胆小迈下小楼,抱起了案上琵琶,闭着眼睛,习着阿姐的模样,轻轻拔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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