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风流》第1015/1070页


“朴咙,朴咙……”音犹在耳,刘妙光嘴角浮笑,慢慢转身,长腿斜伸,背倚抚栏,俏望天上月,冷月依旧,终年未改,投影入目,各作流连。

琵琶如铃转,滚落大珠小珠入月盘,蔑儿香腮枕着琵琶首,感触着夜风温柔,玉指时而轻缓,俄而拂影成片。稍徐,就着最高之音,单掌轻轻一按颤动的弦,浅音,浅音潜入草芥。蔑儿徐徐开眼,一眼即见,落魄孤魂坐在对岸,目光如海,泛着心悸之浪。两两相顾,默默无言。至此而后,每逢月临,蔑儿即在树下弹琵琶,那人即在对岸,倾耳聆听。忽而,忽而……

画卷展尽,泪水盈颜。

“妙光,妙光。”袁耽在楼下唤。

“哎……”刘妙光轻轻回应,抬起衣袖拭去眼角的泪,睁着泪雾蒙蒙的眼看向楼下,只见袁耽正提着食盒,揽着袍角,朝着楼上微微笑着。

“妙光可喜食……”袁耽扬了扬手中食盒,仰着头在说甚?刘妙光未听见,趴得低一些,仍未听见,继而,莞尔一笑,喃道:“郎君何多情,蔑儿何其难,今日与君别,望君莫眷恋。”说着,浅浅一笑,踩着雕栏往上爬,伸出右手,五指微微一转,好似在捕往日夜风,须臾,“格格”一笑,张开双手,往下一跃!

“妙光,妙光!!”袁耽震惊,想放声大喊,喉咙滚动,却无声,眼睁睁看着那黑白惊心的身子,飘飞于风中。

“嗖!”

却于此时,蓝影忽闪,仿若湛蓝的海将投水苇叶巧巧一拦,继而,蓝纱翻卷,革绯环搂着刘妙光轻轻落地,裙纱缭得院中落叶打着璇儿飞。袁耽呆了半晌,璇即,“啊”的一声大叫,扔掉食盒,踉踉跄跄的奔过来,一把接过刘妙光,乱喃:“妙光,妙光……”

“彦道,何事?”刘浓一步踏入院中,即见此景,袁耽呆呆的坐在地上,怀里抱着刘妙光,黑白美人儿斜卧于袁耽怀中,眸子一闪,一闪,好似尚未回过神来。

革绯俏步而来,浅浅一个万福,微笑道:“果不其然,幸而,革绯未辱郎君之命。”

“唉……”刘浓怅然一叹。

袁耽未看刘浓,深深凝视着怀中人,将她搂得极紧,深怕一松手,即不见了,嘴里则乱嚷:“妙光也妙光,若是不喜袁耽,告知袁耽即可,何需,何需自轻自贱!”说着,搂得更紧了一些。

刘妙光眨了眨眼睛,挪了挪身子,轻声道:“袁郎君,且放开蔑儿。”

“不放!”袁耽胡乱摇头。

刘妙光被他搂得太紧,暗觉快喘不过气来了,柔声道:“袁郎君,蔑儿,蔑儿已然死过一回,再,再……”

“妙光,莫怕,莫怕。”袁耽傻了,心中狂跳如擂,眼中闪现的,唯有方才那一幕,瞳孔越缩越紧。

“噗嗤……”一声轻笑响起,刘浓身后走出一人,浑身绿衣随风冉,手里捉着青玉笛,歪着脑袋走向月下一对小鸳鸯,绕着袁、刘二人转了一圈,以笛击掌,渍渍叹道:“奇也,奇也,此乃何人也,袁氏郎君乎?为何魂不附体也?”说着,瞥了瞥袁耽怀中的美人儿,嘴角一翘,鼻子皱起来,浅浅笑道:“袁郎君若再不放手,美人儿即香消玉绝也!”言罢,敲了敲袁耽僵硬的手臂。

“咳,咳咳……”刘妙光羞涩难耐,挣又挣不脱,反使袁耽抱得更紧,脸颊通红如樱染,眸子躲躲闪闪,不敢与宋祎相对。

遂后,袁耽总算回过神来,放开怀中人,讪讪起身,朝着刘浓深深一揖,继而,又转身看着刘妙光,目光吞吐难言。刘妙光盯着自己的脚尖,心乱如麻,既羞又惭复微甜,转念又是苦涩一片片。

一时静默,各自尴尬。

这时,宋祎已知事情原由,眸子汪起涟漪如湖泛,对刘浓轻声道:“这有何难,君且劝袁郎君宽心,待月落复日出,此事即解。”言罢,款款走向刘妙光,小手儿一扬,即揽住了刘妙光的腰,璇即,螓首一歪,对刘妙光附耳一阵低语,璇即,手掌微一用力,携着刘妙光向小楼走去。

怪哉!

得见此幕,众人面面相窥,尽皆不解。俄而,绿衣妖精行至一半,忽又回头,嫣然一笑:“且备些食来。”

“哎!”袁耽下意识的点头,大眼晶亮。

“格,格格……”娇笑婉转,两个美人儿肩并肩,裙缭裙,互相携着转梯而走。

……

数日后,建康城东,柳渡口。

绿柳簇烟云,火甲透红日,巨舟飘浮于江面,“刘”字旗裂响于风中。炎凤卫连人带马,踏着长长的船板鱼贯而入。江岸畔,谢奕、袁耽、褚裒、祖盛诸人环绕于亭。柳树下,陆玩、郗鉴、谢裒、蔡谟等人正捋须寒喧。

放眼看去,柳道中停满了牛车,华冠玉带,无一白身,俱乃名士俊彦。树影深丛中,尚有几辆华丽的牛车,半挑着帘,宋祎趴在窗棱上,眸子注视着亭中乌墨甲,今日刘浓将赴豫州,而她将去华亭游玩,是以前来送饯。

稍远一些的山坡上,曹妃爱也在看亭中乌墨甲,微风掀起丝巾一角,浅露倾国娇颜。革绯俏立于车边,微笑道:“经此一别,兴许来年方可见,小娘子珍重。”言罢,深深万福。她将入寿春,刘訚将随刘浓入上蔡,而此时,她已嫁于刘訚。

曹妃爱眯了眯眸子,淡声道:“若是有朝一日,他可复洛阳,理当入洛阳一观。”

革绯抿嘴笑道:“小娘子,郎君定可复洛阳。”

“嗯,嫣醉,走吧。”曹妃爱眸子一低,放下了帘,命车夫回转建康,身侧四婢,唯余嫣醉了,红筱亦将随刘浓入上蔡。

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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