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风流》第1016/1070页


刘浓见炎凤卫俱已入舟,朝着诸好友团团一揖,笑道:“诸君,就此一别,他日再逢。”

“别过!”褚裒深揖。

“瞻箦,切莫忘记年底之约。”袁耽裂着嘴角,讪讪一笑,他与刘浓有约,年底将迎娶刘妙光,刘浓当回江南。不知何故,刘妙光与宋祎相处一夜后,待他极好,温柔而多情,判若两人。为此,袁耽曾问刘浓,奈何,成都侯亦不知。

谢奕道:“君且先行,谢奕随后即携镇北军入徐州。”

“暨待他日,兖州相逢。”刘浓豁然一笑。

“兖州相逢!”谢奕昂然一揖。

当下,刘浓大步若流星迈出朱亭,走向一干尊长,细细聆听了一番翁丈大人的教诲,复与诸位尊长一一作别,而后,跨上飞雪马,一抖肩上白袍,反身插向巨舟。待至舟首,回眼望向江岸,绿柳悠悠,冠阙浮云,蓦然间,目光一滞,只见在远远的柳丛深处,有一蓬大紫俏立于树下。

间隔极远,四目一对,伊人匆匆撤走眸光,念了声:“珍重!”转身,踩着紫心兰,款款走向牛车。

“珍重!”刘浓剑眉微皱,遂后,深深注视华亭方向,目光深情而温柔,嘴里也喃喃有声,良久,良久,闭了下眼,慢慢开眼,徐徐拔转马首,纵入船舱中。

与此同时,台城深宫中,轻风拂华裙,雾影隔云丛,无载站在高台上,凝目城东,恍似看见了那骑白马的,一身墨甲,白袍裂风,嘴角,嘴角,理应带着那微微的,若有若无的笑容。然也,然也,即去还留,蕴绕于心,教人怅然。

……

“吁……”、“哞……”

一声长号,青牛啼哞,牛车顿止于华亭刘氏庄园,璇即,车帘一卷,婢女立于辕上,看了一眼那高大危耸的白墙,回头笑道:“家主,娘子,华亭至也。”

“华亭美鹤,刘瞻箦……”车中传出一声长叹,继而,葛袍一闪……

第四百零二章雄将谢艾

永昌元年,六月初八。

小暑未暑,沙鸡振羽,满空萧索。

石勒倾十八万大军南侵,锋指三路:其一噬东,石虎提八万大军出襄国,指兖州逼青州,意欲直捣徐州;其二逐中,镇东将军麻秋携五万大军出魏郡,侵袭陈留,意图纵穿豫州;其三突西,夔安擢五万大军出河内,绕走荥阳,锋抵洛阳,意在颍川。

刘曜闻知石勒动向,有心分一杯羹,奈何,却因与凉州张茂交战正烈、难以脱身,是以只得命呼延谟提步、骑万五增援函谷关,意欲坐山观虎斗、见机行事。

六月十三。

镇西将军刘浓将将回到豫州,即得内应告知石勒军势,即刻传檄八方,整军备战。勒令全军分东西战线,东线由韩潜为主帅,携陈留守军两万,虎牢守军一万,雍丘守军一万,共计四万大军,迎战麻秋。西线由荀灌娘为主帅,提许昌守军万五入轩辕关,携径关守军五千,共计三万大军,撩战夔安。

且致信李矩,邀其相机行事,或共战洛阳,或直切河内。复致信于郗愔,劝其弃濮阳走青州,与青州曹嶷合军,静待镇北军北上。至此,石勒中西两线合洛阳守军,共计十二万,成都侯全军与荥阳李矩合计九万。然则,成都侯却传令诸军,此战当动静适宜,犹其乃东线,若石虎走兖、青二州,即以攻代守,反之死守,静待援军。

六月十八,飞骑扑向四面八方,郗鉴闻知石虎或将东侵,即命镇北将军谢奕提两万镇北军出淮阴,北上东海郡,且令琅琊郡守桓温退守东海郡,受镇北将军节制。复致信青州曹嶷,劝其弃济南郡坚守广固。遂后,亲携两万兖州军出合肥,锋抵下邳。意图放石虎东入青州,已方则竖剑锋于东海、下邳,存内锐于广固,三者遥相呼应,相机而动,暨待豫州军前来,即斩石虎于腰腹。

六月二十一,荆州刺史朱焘获信,即刻命帐下大将挚瞻提军万五,走新野,出南阳,渡汉水,抵颍川,声援豫州,且西顾函谷关。与此同时,征南将军陶侃命恒宣提江夏守军一万,且携绥边将军祖盛五千骑,渡大江,入戈阳,直抵上蔡,增援豫州于中腹。

六月二十二,平州牧慕容廆任裴嶷为右部都督,率大军三万,出渔阳逼上谷,战罢上谷走蓟城,且亲携五万大军出北平,直逼蓟城,意图搅烂石勒内腹。石勒闻知,勃然大怒,亲提五万大军出赵国,火速增援蓟城。

大战如涂,烽烟千里……

……

将近秋,星光寥落,钩月低垂。

朔风拂过狭长的山谷,缠绕着密林树梢,徘徊来去时,呜咽若泣。谷中莹虫随风而舞,状若繁星点点。

“青莹飞,青莹飞,眷眷不知归;浮天灯,浮天灯,落星如泪垂;青莹飞,青莹飞,问君何当归;浮天灯,浮天灯,林下蛾蛾寐;青莹飞,青莹飞……”

轻轻的喃唱响起于漆黑的山谷中,小小的女孩蹲坐在石洞边,仰望着黑幕苍穹,清澈的眸子忽闪忽闪,手指尖亮着一点莹火,淡蓝色的光芒将她的脸蛋映得格外柔和,虽然那上面爬满污垢,可依旧遮掩不住那明镜般的目光。

她叫李依侬,年方七岁。

自石虎东侵兖、青二州,即随阿娘一道奔逃,昼逃夜窜,却不知该投向何处,荒烟千里漫古道,即便风里也藏着胡骑的味道。胡人是残暴的,他们喜食孩童,阿娘如是言。李依侬是孩童,长得极嫩极漂亮,阿娘将她投进泥潭里,从头至脚裹了一遍,且捡了些奇奇怪怪的物什涂满她的身子,浑身仿若布满浓疮。

李依侬不知阿娘为何如此,她喜洁嫌痒,忽逢一日,逃至清溪畔,即跳入水中,意欲将身上的汁泥洗去。殊不知,阿娘却捉住了她,狠狠的抽了一记耳光。那一日,阿娘悲泣着,她也哭得稀哩哗啦。遂后,阿娘被人唤走了,一去不归。

“阿娘,阿娘,依侬不怕脏了,阿娘为何犹不归?”李依侬看着指尖飞来绕去的莹虫,眸子若雪,继而,想起一事,嘴角一弯,甜甜的唱起来:“莹虫飞,莹虫飞,眷眷不知归;浮天灯,浮天灯,落星如泪垂……”嗓音极低,不敢高声,义兄有交待过,义兄不在时,依侬得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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