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风流》第4/1070页


小男孩撩起袍角,跳下了江边石头,朝着建邺城便去。身后的来福跟着他来到城门口,摸着脑袋,忍不住地问:“小郎君,我们这次去,会被赶出来吗?”

“应该不会!”小男孩回头,脸上的神色平静。

“那,那个叔宝,会借钱给我们吗?”来福再问,他已经和这小郎君一起拜访过不少的大人物,可每次都会被赶出来,有些干脆是见而不见。

“唉!”

小男孩悠然而叹,一张小脸上竟显现出沧桑,说道:“不知道,但尽人事,各凭天命!希望,这卫玠能如史书上所言,不以世俗而论吧!”

来福道:“小郎君,其实来福觉得,自从小郎君摔倒之后,整个人,神也清了,眼也明了,这便是福气。可要是福气太多了,那就是祸气。他若是再把我们赶出来,不借钱也不借书,那说不定也是福气。”

“来福,谢谢你!”小男孩定定的看着来福,听着他乱七八糟的话语,知道他是在提前安慰自己,心中一阵阵的温暖,小身板儿却越挺越直,眼神也更加坚定。

一甩袍袖,转身进了城门,直直的朝着乌衣巷便去。

他叫刘浓,小名虎头,是竹林七贤刘伶之孙。刘伶出自沛郡望族刘氏,生前曾为建威将军幕府参军,极为好酒。在竹林七贤中,论名气他不如阮籍和稽叔夜,但若论酒量,两个人加起来也不如他。每次聚会,他都会带上一名随仆,那随仆自带一柄荷锄。他对随仆言道:若我醉死,就地掩埋。

这刘伶好酒至此,生下来的儿子都是傻的,刘浓的父亲也不例外。在刘伶死后的第四年,刘浓出生了。按时间推算,他的傻爹是在服丧期间把他给种下了。所以,他一出生,便受尽白眼,祖母许娇一气之下,便让他们母子分族而居,虽没有踢出族谱,但也差不了多少。傻子生的儿子也好不到那儿去,刘浓八岁了,却连话都说不大清楚。

永嘉之乱后,北地士族纷纷南逃,他的祖母便趁此机会,给了他母亲一些钱财,再指给了几个随从,便弃之南回沛郡。刘浓的母亲只是他那傻爹的小婢儿,是个逆来顺受的命,失去了家族的依靠,如何管得住那几个随从。便有人抢了财物而走,幸好这个来福忠心事主,拼命保护,才让母子俩得以存命,并带着他们母子俩逃到了这建邺城。只是,他们财物已经耗尽,刘浓的母亲又染病在身,眼前是一片灰暗。

而就在此时,刘浓被穿越了,一个雷霆将后世之人劈到了他的身上。面对此景,他在江边呆坐了三天,理顺了一切。眼前的当务之急,便是急需钱财,为母亲治病。再有就是注籍,免得被人当成流民。最好,还能借到些经学书籍,东晋名士尽皆谈经论玄,若没有这方面的书籍,将来他就得不到别人的品鉴。没有士族做依靠,没有名士推荐,他想要出头,那是天方夜谭。而晋时的文化都掌控在世家门第之中,他们左右朝局,声言必称苍生,便是有这书籍垄断作为凭仗。

短短月旬,他已拜访过不少南渡而来的江左新贵,这些人在北地时都与刘伶有旧,可是谁会把他一个小屁孩放在眼里,吃尽了闭门羹。

好在,卫玠来了。

卫玠与潘安交好,潘安与自家祖父交好,多少沾点关系。他曾经在后世看过关于卫玠的生平,说他是个不拘小节,极有思想的人物。而且,最最重要的一点,是这卫玠身体不好,是个短命的,还没有后人。自己若是应对得当,不仅借得到钱,注得了籍,说不定还能得到他的那些书籍传承。

有了这些,他便可以一步一步来,雇豪奴、建庄园、习诗书、养名望、出将入相,打造出一个门阀世家来。沛郡刘氏,弃之便弃之,终有一日,让其悔之晚矣。

一切,尽在掌握。

第三章心不可欺

下半夜,入秋的江南湿气甚重,巷子两侧虽有夜灯挑着,入眼之处仍是一片蒙蒙。卫玠辞别了王导与诸公,跨上了牛车,前往早已托人备好的居舍。

这些天舟车劳顿,又逢围观,再遇深夜长谈,头上两侧穴位犹若针扎,阵阵的刺痛让他皱起了眉。

自小,他便体质虚弱,被父母藏于深院之中,等闲不可视。可是如今,接二连三的遭遇让他交瘁了心。伸手捏起搁在车中的金丝楠木小手炉,一阵暖意从手心传至全身,细细一阵闭目引导,他才喘出一口气来。

这王导倒是体贴,知他体弱,便在车中给他备了手炉。原本王导想留他夜宿,他却一再坚持不居,非是他惧那些幕名而来的名士辩难,实是他身体再也吃不消。以他之才,虽不至如三国时孔明舌战群儒,但若谈经论玄,这晋时天下,恐再难有人出其左右。

牛车踏在夜雾之中,声音清脆。他坐于其中,随车而微摇,渐渐的困意泛生,便歪在车壁小憩。

这时,牛车突然一顿,将正要沉入梦境的他惊醒。挑帘一观,还未至居处,便略带着恼意的问道:“为何停下?”

车旁的随从答道:“公子,有人在车后尾随!”

借着月色看去,秋巷深深,雾影绰绰。虽辩不清相貌,但依稀可见得有一高一矮两个人影,正在牛车后跟随。他们离得远远的,车停人停,车走人走。车夫与随从高声喝问,也不答话。

“别管了,走吧!”

卫玠身子疲乏之极,心生不耐,只想回到居舍早点休息,便吩咐车夫加快速度。管他是谁,若是强人也断不可能带着小孩行劫。况且还在这乌衣巷中,这里可是王、谢望族所居之处,是江左最为权贵的门阀世家。若真是强人,三五个呼吸间私兵齐出,便能将他们二人料理。

星月高高,雾寒深重,建邺城内一片安宁,不闻任何声响。

卫玠洗沐之后,精气神略见回复,便上床安憩。睡得云里雾里,隐约见到了亡妻乐氏,正在两眼相顾泪茫茫之时,一阵扣门声响起。

“公子,公子……”

他披起肩衣,又觉一阵头晕袭来,赶紧稳住身子。还没有下床,便不悦的道:“为何深夜敲门,王公便是如此训导你们的么?”

随从在外答道:“小人本不想打挠公子,可是那两人在院外站得已久,又说是公子的故人之后,所以……”

“故人之后?”

卫玠眉头锁得更紧,若是故人,怎不在王导府中相见,却于深夜拜访,如此不知礼数。正想不予以理会,却听那随从在门外又道:“他们有物凭证,说是公子见了必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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