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将》第35/48页
他初见梁四,不说“久仰”,而说“佩服”、“惭愧”、加梁四也不免有小诧。
“佩服?你佩服我什么?”通常人对初见面的应酬话,只随便敷衍便算过去了,梁四却认真地问个清楚,“惭愧?你有什么好惭愧的!”
方恨少道:“我佩服的是你一直都在庭院之中,我却没有发现,你造的假山,简直要比真的假山还真,不由得我不佩服。”他说的是衷心话。
他衷心赞美。
――一个人能够看到别人的长处,然后衷心诚意地赞美,本身就已是一种美德了。
――更何况方恨少自身仍在险境。
梁四听了却很凝重:“你是说:比假山还似重?”
方恨少奇道:“是呀!”
梁四又再重复问了一回:“你认为:我造的假山比真的还像?”
方恨少更奇:“那又有什么不对?”
“你没有不对,而是我做得不够好,”梁四道:“仿冒的目的是以假乱真、惟妙惟肖.所以只能假得像一般就够了,不能比真的还真――比真的更像真的时候,就是假过头了,火侯还不够。这就像煮饭一样,不能太生,不能过熟。也像说谎一般,太过夸张,就给人听出是吹牛。”
“看来,我仍得要加点功夫才行,”梁四又问:“惭愧呢?为什么说惭愧?”
“你刚才现身的时候,不是念闻几句词吗?什么‘池上碧苔三四点,叶底黄骊一两声,日长飞絮轻――’我分明念过,可是却忘了是谁写的词。”
梁四温和地笑了:“这是首《破阵子》,……”
方恨少在苦思道:“《破阵子》?――《破阵子》――我快想起来了――”
梁四提示地道:“写的人是个风流蕴藉、一时莫及的前朝贵人,范仲淹、欧阳修、韩琦等都出自于他的门下――此君喜宴客,未尝一日无宴饮。少年时以神童召试,赐同进士,官拜宰相――”
“对了!我想起来了!”方恨少这国叫了起来,“他是晏同叔!”
“便是,”梁四微笑道:“它便是晏殊的《破阵子》”。
“哎呀,”方恨少敲着自己的头,“我这记性怎么这么差呀――不知怎的,书我是读过,但读过后一转念便忘得一干二净了,就像没读过一样……”
“这样读书,只荒废时间,全无益处,不像你们,博学强记,读过的都能背诵,而且都有独特的意见,我――”方恨少沮丧地道,“我这脑子不知怎么搞的!”
“记不得那有什么关系?”梁四笑着说:“读到的书是自己的,谁也抢不走。读书讲究的是通和化,强记又有什么用?读书最重要在融会贯通、潜移默化,不在于立竿见影、滚瓜烂熟!”
方恨少苦恼地道:“可是――能记能背,总比我这种读过就忘的好!”
梁四安慰道,“你是全忘了吗?不是吧!今日你行侠仗义、扶弱锄强,这些想法从哪儿来的?能背书的人不见得会用书。品格学养的高低,在于对知识的了解与运用,而不是谁背得烂熟谁就是大学问家。所以状元秀才,不见得就是智者,智者不见得必须要有科名。蔡京位极人臣,书法也是天下一绝,但为人如何,你心里有数。字好不等于人好,一如能背不代表能悟。你能读能忘,正如习武一样,基础要下得精深,但要成为大家,一定要忘去原来的功夫,然后以本身的底子来创同自己的武艺才行。”
方恨少想了一下,展颜笑道:“你真好。”他由衷地道:“你很会安慰人。”
梁四芜尔:“我说的是真话。”
票五冷冷地道:“你说太多的话了。”
――刚才梁四那一番话,曾例举字好并不就是人高明,语锋直刺蔡五,蔡五当然怫然不悦。
梁四仍留在院外,向蔡五注目笑追:“我一向话比较多,因为我知道,在这人时代里,沉默不再是美德,你要是太缄默,别人根本就当你不存在,或者以为人不值得重视。
这世间已换了天,你不说话休以为持重,不作解释活该受人误会,不勇于表现理应被埋没。我从前也很寡言,结果几乎再也开不了口。我现在宁可多说多错,也不肯不说不错。”
“正如别人骂孟子好辩,孟子回答说他是逼不得已之辩一样,”蔡五说:“我说你话太多了,你的回答却是更多的话。”
梁四平和地道:“其实我今天约你来,本来只有一句话。”
蔡五道:“说。”
“请对‘高唐镜’放手吧,”梁四一字一句的道,“这样我们双方都可对万人敌和铁剑将军之争不致牵涉其中。”
蔡五对梁四的话全不意外。
他只是怪眼一翻:“你说本来?那么,现在还不止是一句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