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乱人生》第2/87页


招待小姐走了,我的兴奋点重又转回到对面的那幅《地狱之门》上。早在念
高中时,我就非常迷醉罗丹的雕塑艺术,《欧米哀儿》、《青铜时代》、《加莱
义民》、《吻》、《雨果》、《施洗者约翰》等等,我不止一次凝神注目地欣赏
过、体味过,每每都会油然生出奇异的联想。此时,眼前这幅《地狱之门》便吸
引了我的精神,它的艺术威力触动了我作为刑警的职业责任、职业敏感和职业心
理,拨动了我的思索之弦,以致产生了强烈的谐振,总觉得它有许多可探究、可
表述的。
画面上,众多的裸体者都在为欲望所驱使,带着种种情欲和贪婪沉浮于俗世
人海之中。
门顶上那" 三个影子" 向下伸展着双手,呈现着无力回拔的身态,显现着临
近地狱时悔恨、痛思和无可奈何的复杂心态。门楣中央那尊" 思想者" ,是个承
担着人类苦难和宿命的巨人,他垂头弓背,屈膝托颏,强健的躯体为难耐的重负
压缩着,吃力地在思考,思考着如何对人间那些毫无理性的罪人进行裁决,然而
他始终也未能作出决断。在他下面的地狱里,各色各样的人生演绎着一幕幕各不
相同的人间戏剧,坦荡无忘的非法情人、惨无人性的狂暴之徒、利欲熏心的无耻
政客……,诸多丑类正在遭受着贪婪的奢欲所带来的苦难和惩罚,在痛苦命运的
深渊中竭力挣扎……
3 " 需要我帮忙吗?" 又一位身着湖蓝色套裙的女士站到我的面前,她不是
小姐,倒很象北京人日常所称的" 大嫂" ,甚至" 大婶".我转头注目,不禁一愣,
那张爽气盈盈的笑脸,颇为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到底是在何时、何地,怎么
也是想不起来。我不是马虎、健忘的人,刑警的职业铸就了我严谨、精慎的脾性,
凡是着着实实打过交道的人我都会有清晰的印象,象她这样似曾相识的,肯定没
有过着实的交往,只是匆匆过目而已,恐怕连萍水之遇都算不上。
依直观印象断定,她约有40多岁,或许还要年老一些,我思磨着,入时的
化妆肯定使她年轻了不少。她姿态洒落、沉稳,表情安然、大方,很有些长者的
风度。
" 不," 我仓惶应着," 谢谢。" 看来,她是注定非要" 帮助" 我不可,竟
全然不顾我的谢绝,硬是坐在了我的对面,抬起右臂,从上衣兜里翻出个塑料牌
牌儿,就象美国特工人员在给别人翻看自己的警徽。
" 我是经理,正在值班。" 她郑庄其事地向我发着声明。
我已经在这里坐了近四个小时,何以单单在这时引来了值班经理的" 帮助" ?
不用猜,肯定是刚才那个尽职尽责的招待小姐多嘴,在上司面前给我打了" 小报
告".也难怪她神经过敏,来这里逍遥的红男绿女不是成群搭伙就是成双成对,哪
个不是有陪有伴、有拥有抱的?象我这样孓然独处的,绝无仅有。
我这才发现,刚才来收拾桌面的那位小姐已经站到了吧台里面,一定是她顶
替了这位经理的位置,让她特意来" 帮助" 我。
这位值班经理开始对我进行" 帮助" ,和颜悦色地问:" 和爱人反目啦?"
啊?她的推断能力实在不算高明,竟把我当成了不争气的懦弱丈夫被粗蛮的老婆
轰出了家门。
我不屑答她。
" 请原谅我的莽撞,应该先问你有没有家室,对吧?" 我微微摇了摇头,什
么意思?我也说不清。
" 喔,对不起,我说错啦。" 她不甘心,颇费心机地继续猜测着," 这么说,
你还没有成婚,是个并不快乐的单身汉?我总算明白啦,草蜢唱过一首歌,叫'
失恋' 什么来着?" 真有趣,她居然还知道" 草蜢".我答她:" 《失恋者大同盟
》,是吗?" " 对," 她兴奋地抚了一下我的胳膊," 莫非你是同盟中的一员?
" 天啊,顷刻之间我又变成了被无情恋人遗弃的可怜虫。
我依然是以摇头作答,倒要见识见识她有多大的想象力。
" 与父母不和?" 这回我又成了父母高堂的不屑之子,看来她是下定决心非
要把我问个" 底儿掉" 不可,显然,我已经被她视作行迹可疑的危险分子,她的
前来,与其说是" 帮助" ,不若说是侦查。
正这时,我看见" 金钱豹" 已经醒来,挺直起身子,在整着衣衫。难道他要
走?
" 感谢你的盛情帮助," 我早已耐不住这位热心经理的罗嗦,更怕她耽误了
我的正事,也直起了身子,整着夹克衫,做出个即刻就要离去的样子," 不必费
心啦,我就走,马上就走,你忙去吧。" 她的表情陡然变化,全没了刚才的狐疑,
充溢着友好的神态,还欠起身,向我凑来,把声音压得极低极低:" 你是警察,
对吧?" " 非常遗憾," 我和她开着玩笑," 你参加过有奖竞猜吗?" 她不解我
的意思,答:" 不,没有。" " 要是参加,肯定与幸运者无缘!" 她根本不理会
我的否认,进行着并不严密而又结论准确的论证。
" 你衣着整齐,发型朴素,来这儿逍遥的人哪有你这样的装束?滞留三个多
小时,只要了一小杯女士喜爱的' 爱玛' ,不需要酒精刺激,又没有女孩儿作伴,
你肯定不是来消情遣闷、发泄欲气的,更不是那种贪酒贪色之徒。
"'爱玛' 酒只能开胃,根本不能致醉,你的醉相是假装的,一交谈我就看了
出来,你非常清醒。一个朴素正派的小伙子,整夜不归家,泡在我们这儿装醉,
肯定是有公务在身。
" 蒙别人成,蒙不住我,你知道吗?警察来登白露酒吧的门可不是第一次,
协助侦查破案,我作目击者、知情人也不是第一次,咱们是朋友,这样遮遮掩掩
的,岂不是太见外啦?" 自得自是的她竟然用起了斥问的口气。
她的话我难辨真伪,也无话可答,只能任她随便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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