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堂娇》第13/90页


对于陆澹,他并不算陌生,前几年公子落魄,嘴里念的便是这个名字。
“忠叔认识他?”听到他轻叹,秦书雅有些疑惑地问道。
“不算认识,只是曾经听公子说起过。”忠叔望着窗外的冬青盆栽,目光悠远,“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那时老爷还未过世,公子也还没有今日的名声……”
说到这,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声音愈发沉重:“公子去见的,可就是这位户部尚书?”
“方才递上来的拜帖,确实写了户部尚书的名字……”
秦书雅这几年听杜元的吩咐,替他打理着金谷园,不曾踏出京城半步,对杜元的了解明显没有忠叔多,并不清楚这位陆尚书与杜元到底有何渊源。
“书雅瞧您神色不对,可是担心这位陆尚书对公子不利?”她试探性地问道。
对公子不利那倒不至于,只是二人相处一室,他到底还是有些担忧。
他合起书册,站起身,“这些还是明日再看,我去公子那边瞧瞧。”
他怕公子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他仓促出了殿门,连外袍都来不及披,倒把秦书雅也吓得心都提了起来。
“来人。”她高声冲殿外喊道。
很快有婢女进来,“秦姑娘有何吩咐?”
“叫连剑把户部尚书的资料送到我房中来。”
连剑是专门负责收集情报的杜府暗卫,杜元把他拨给秦书雅,一来是助她在金谷园站稳脚跟,二来也是保护她的安危,跟着她已有几个年头了。
婢女低声应是,转身欲出,却又听秦书雅在她身后补充:“事无巨细。”
…………
金谷园占据大半个山头,殿宇足有几十座,个个修建得辉煌别致,让人慨叹的同时,又不得不赞赏它的鬼斧雕工。
杜元乘一顶四人抬的香樟木金饰雕花大轿,身后跟着一大堆的婢女小厮,洋洋洒洒地去了南苑的一处楼阁。
这楼阁装饰得如京城酒楼一般,只是比那些酒楼更加宏伟大气,这是杜元专门用来待客的地方,楼内婢女小厮多不胜数,上酒倒茶,跳舞唱歌,吟诗作赋,甚至是陪酒的,都有……来了这儿,便等同一道去了酒楼,青楼,歌舞坊,书斋……但凡能想到的,楼中一应俱全。
杜元将其取名为逍遥阁,他由侍从引着,从另一侧无人的楼道上了顶楼。
顶楼厢房雅致,门口摆了几盆冬青盆栽,房内案几上搁两个景泰蓝莲梅瓶,梅瓶里插着几枝半开的腊梅花枝桠,此刻瞧着枝干却有些枯萎了。
杜元步入房中,一眼便看到了那半枯的枝桠,脸色当即一黯。
跟随杜元前来的小厮见此,背脊一凉,沉声问房外站着的一众婢女,“今日是谁负责打扫顶楼?”
竟也不将房内的枝桠换成新的,难道不知这是公子最喜爱的东西?
很快有个身形瘦弱的小丫头从人群中站出来,怯生生地说:“是……是奴婢。”
她看着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还未留头,五官颇显稚嫩,想必是刚刚提到这儿做扫洒的。
小厮有些不忍责罚于她,但想到公子的脾气,他还是狠下心,呵斥道:“做这样的小事也敢这般疏忽大意,自个去管事嬷嬷那儿领十五板子,从此不准再踏入金谷园。”
小婢女脸色一白,连连给小厮磕头,“管事饶命,婢子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冒犯了公子,是婢子的不是……但婢子早已无家可归,还请管事不要赶婢子走,婢子日后一定改过自新,好好侍奉公子。”
泫然欲泣的模样,好生可怜,但小厮明白,等公子亲自处置,她便不是赶出金谷园这么简单了,闭了闭眼,冷漠道:“金谷园不需要你这般马虎大意的丫头。来人,把她拉下去。”
马上便有小厮过来,押她出去了,身影看不见了,还能听到她绝望的哭泣声。
小厮却没功夫理会这些,亲自过去将莲梅瓶里的枝桠摘了个干净,抱在怀中,垂手立于杜元面前,赔笑道:“公子见谅,是小的治下不严,这便去秦姑娘那儿领罚。”
杜元冷眼地望着他,正欲开口训斥,门外却忽然传来婢女的怯声通禀:“公……公子,陆尚书到了。”
小厮如释重负,忙嘱咐婢女,“还不快把人请来?”
婢女敛声而退,小厮也赶紧抱着那沓枝桠,溜出了门外,吩咐外边候着的婢女,“杵着做什么,还不快去烹茶!”
至始至终未敢再往杜元那儿看一眼,直至见到婢女领着藏青长袍的陆澹前来,他才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陆澹被婢女领到堂内,正面是扇绣山水的围屏,隐约可见围屏后方坐了个人。
那人手执茶盏,盘坐在榻上,手指轻叩塌几,正在杜元。
陆澹早闻此人性情古怪,非一般人能见,见这情形,脸上倒也不惊讶,拱手冲着屏风揖了一下,“杜公子。”
“陆尚书。”杜元回了一声,明显能听到里头传来轻声的嗤笑,“不知陆尚书这个大忙人,如何会到我这逍遥阁来,见我这满身铜臭的商人?”
陆澹知道此人不好相与,却不知他一出口便会这般满含讥讽!
他神情稍稍僵了一下,却很快恢复如常,直起身,兀自在堂内太师椅上坐了下来,淡淡道:“杜公子特地抛出诱饵,我岂能不来瞧一瞧。”
第020章 捷足
江南巨商的名号,陆澹并非现在才听说。
杜老爷子的名声早几年便已传遍大江南北,朝中不少世勋侯爵都想与之结交,意图利用他在商贾间声名和家财,笼络人心,进而达到占地为王,甚至是起兵造反的目的……却都没能如愿。
送进杜府的拜帖及礼物,皆被原封不动地退回,前往拜访的官员,无论官阶大小,无一例外地被他以旧疾发作,不便见客为由,挡在了门外……低调地如同隐世闲人一般。
外人甚至不知,他那杜府大宅,到底藏了多少家财,又住了些什么人。
只知道他乐善好施,每逢初一十五都会拿出大批银两,接济城外灾民。
两年前杜老爷子因病亡故,他子承父业,奉行的也是杜府一贯来不与朝中权贵结交的作风。
久而久之,那些人摸透了他的性子,知道他不喜与权贵往来,便也理所当然地少了几分结交的热情。
谁会一直拿自己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呢?
且都是有头有脸的人,面子上都会过不去。
偶尔有人气不过,去寻他晦气,他也总能轻而易举地化解。
直到数月前,街头巷尾突然在议论江南巨商入住金谷园,还一改往日作风给京中不少官员递帖子的事……杜元才又渐渐成了勋贵世家关注焦点,甚至是引起了皇上的注意。
但古语有云,事出反常必有妖……陆澹并不相信,他是单纯地想来京城安家。
何况,还选在了国库空虚这样紧要的关头……说他无所求,恐怕谁都不信!
而陆澹又是掌管财政大权的户部尚书,可以说,无论杜元想做什么,都与他脱不开干系。
皇上明面上是把结交杜元的事交给了傅绍堂,但傅绍堂与他从来就不是一条船上的人,难保他不会做出什么对他不利的事来。
他此时来见杜元,就是想先傅绍堂一步,探听清楚杜元的来意,早做应对。
杜元转了转手中的白瓷绘彩杯盏,唇角露出一抹轻笑,“陆尚书果然如传闻一般聪慧。”
“朝中两位大员相继到访,我金谷园今日也算是蓬荜生辉了。”
他搁下茶杯,力度说重不重,说轻不轻,恰好能让屏风那头的陆澹听见,“若本公子没猜错,你们二人该是为了同一件事而来。”
陆澹驰骋官场这么多年,当然不会被他一个商人吓到,端起茶杯,用杯盖拨弄着里头浮起的碎茶叶,“不错。只是比起偏殿的那位,杜公子先来见了我,想必心中有所打算。”
金谷园的东西果然是顶好的,茶还未入口,便能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怕是比之皇宫里的贡茶,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陆某向来不喜与人兜圈子,今日倒也不瞒杜公子。”他轻呷了一口茶,又慢慢把茶盏放下了,“近年天灾连连,粮食歉收,加之近年战事颇多,国库早已不堪重负,皇上听闻你家财万贯,富可敌国,欲命你拿出五十万两白银充实国库。”
百两银子便够一般人家一年的吃用,皇帝一开口却是五十万两,很明显是狮子大开口。
“皇帝未免也太高看杜某人了,这样大数目的银两,杜某只怕是有心也无力。”
若换做寻常商贾,听到这话,必定会咒骂一声,皇帝这是欺压平民百姓,但杜元却没有,他只是淡淡地说道。
“而且陆尚书也该知道,杜某素来不过问朝堂之事,国库空不空虚,似乎与杜某并无多大关系。”
国库有没有钱,也不会饿到他。
“陆尚书若是为了这桩事而来,就请恕杜某无法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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