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浴长风》第21/103页


“偏德庆我不想去了。还是想到赵各庄煤窑去。”
“出什么事了吗?”
“出事倒是没出事,可是我怕出事。”
“怎么了?”
梁万禄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只有两人才能听见,“工人好像又要罢工。前些天,警务段开会说要加强警戒,不让闹事。还说又有坏人在工人中挑拨,对为首的一定要抓起来。这不明摆着,要镇压工人兄弟吗。将来有一天,让我的枪口对准工人兄弟,那我成了什么人了。所以我想好了,一过了年,我还是到赵各庄去。我打听了,常师父还在。托他说说,我到那里下窑没多大问题。”
妻子说:“下煤矿就是危险。”
梁万禄说:“如今在哪儿没有危险哪。万事多留心就是了。”
“那你可辛苦多了。”
“辛苦点,但是可以每天回家。比在偏德庆一两个星期才回家一回要好多了。家里有什么活,我又可以多干点了。”
“听你的。大主意你拿吧。”
夫妻两个人唠到很晚很晚才入睡。
心酸漂泊十二年,终于又伴故宅眠;
屋舍默默无言语,旧主归来泪始干。

下煤窑翻车伤骨闯关东痛失表弟

人生在世义为首,无情少义枉为人。
若是饱差害工友,宁可下窑受清贫。

宁愿下窑受苦绝不伤害工人

1923年铁路工人举行了轰轰烈烈的二七大罢工,最后被军阀镇压下去。偏德庆的铁路工人也参加了大罢工,当时的铁路警察也有一些同工人一起参加了罢工。后来小型罢工又有多次。铁路当局在军阀政府干预下,为了对付工人随时出现的罢工,对铁路警察进行整顿,加强了人力和武装,把二七大罢工中镇压工人得力的军人安插到铁路警察队伍中作为铁路警察头子,以便出现工人罢工及时镇压。
梁万禄在偏德庆当铁路警察的时候,二七大罢工早已经结束了,但是工人同军阀政府的对立情绪没有完全平息下来。梁万禄当警察后同铁路工人相处还是同以前那样好,让他与铁路工人对立,他从内心深处接受不了。尽管工人的活动比较讲究策略,尽量不让当局抓住把柄,可是有时候一闹起来就很难控制,免不了有人出现过火行动。那时已经出现过工人同铁路警察相持的局面。梁万禄担心有一天会把枪口对准自己的工人兄弟,这是他绝对不愿意看到的场面。他怀着惹不起躲得起的心理,1929年年初离开了偏德庆铁路,又来到赵各庄煤矿当起了煤矿工人。这时候的煤矿工人更苦了,工钱本来就少,工头又总克扣,老板还经常拖欠,工人得到的就很少了。人们把煤矿工人叫做窑花子,这些工人吃穿真的同要饭花子强不了多少。
因为梁万禄字写得好,晚上有时候给别人抄抄写写,接触了一些平时接触不到的人。其中也抄写过有进步思想的小册子,接触了一些有进步思想的人,明白了一些新道理。听说有了共产党,是真正的中国工人阶级的政党,领导中国人民闹革命,把中国引向独立自主繁荣昌盛的未来。矿里有几个工人虽然识字不多,但是看时局却非常透彻,高人一筹。梁万禄想,这些人背后一定有共产党,否则怎么会懂得这么多。自己看过不少书,都是四书五经,同眼前的时局不对路。那些具有进步思想的人虽然识字不多,可是说起当前国家的危机,说起国人应当团结一致共对列强,却头头是道。自己的思想逐渐被这些新思想吸引住了。
挑八根绳卖老姜
晨子渐渐大了。爸爸在偏德庆的时候,家里生活较好,晨子念了两年书。爸爸离开偏德庆,家里生活困难起来,他书也念不起了。除了在家农田里干活之外就是挑八根绳卖老姜。多数做小买卖的人都是把要卖的东西放到两个箩筐里,用扁担一挑,爬山串村叫卖。因为两个箩筐用八根绳子拴到扁担上挑着走,于是人们把挑箩筐做小买卖的人都叫挑八根绳的。这既有点贬义又有点自嘲。挑八根绳做小买卖里卖老姜的最多。卖老姜利薄,但是比较好保存,卖不完第二天还可以接着卖。几天卖不完,加点水就立刻跟新的似的。卖蔬菜就不一样了,第一天卖不完,第二天就蔫了没人要了。卖老姜在当地成为一种习惯,很多男孩子一到十五六岁就挑八根绳卖老姜。以至于“卖老姜的”成了男孩子的别称。如果谁家生了小孩,问生的什么?如果是男孩,就戏称生个卖老姜的;如果生个女孩就说生个得济的。为什么把女孩说成是得济的?说法不一。有的说女孩是爸爸妈妈的贴心小棉袄,最知道疼爸爸妈妈。还有一种说法,说从前有个地方女孩出嫁前先外出卖几年唱,给爸爸妈妈挣些钱,也挣自己的嫁妆。父母得了女人的济。
晨子从十三岁起,在不上学的时候就抽时间卖老姜。忙完了家里农田的活就爬山越岭走村串户卖老姜。晨子身体不很魁梧,但是路总是比别人走的远,老姜总比别人卖的多,挣点钱补贴家里,分担爸爸的负担。即使这样,爷俩的收入加在一起,家里生活还是非常艰苦。

晨子十四岁下煤窑

晨子十四这年秋天,赵各庄矿招收小工,当小工要比卖老姜多挣钱,晨子要去下窑当小工,梁万禄不同意,他坚持让晨子念书,说:“你挣那两毛半钱,填补到家里,也没见家里这个穷坑浅一点,你还是去上学吧。上学念书,长大才能有好事做,才能多挣钱。”
晨子说:“爸爸,我是想念书。可是咱们家日子过得这么难,我哪还有心思念书呀。再说,如今的学校老师也不好好教书,一个星期也上不了几次课,老师说不来就不来。学校里还有几个人呀。现在这世道,兵荒马乱的,念了书有什么用?好差事都被坏人霸占了,好人只能干苦的累的不挣钱的事。世道就是这样,胳膊拗不过大腿。”
梁万禄说:“我知道,窑上招小工,可是要十六岁以上的。你还小呢。”
晨子说:“我们同学有好几个都多报了岁数去当小工了。我也能行。再说,现在识文断字的有几个是好人?”
梁万禄觉得晨子说的在理。坚持念书,将来谋个挣钱的差事。可是同坏人混在一起,也就成了坏人了,连做人的根本都没有了。与其将来做个有钱的作恶多端的坏人,还不如做个没钱的青青白白的好人。再苦再累,做人的根本不能丢。人活一世,不能为别人造福,也不能坑害别人。想到这里,梁万禄说:“下窑就下窑吧,不过下窑可非常危险。窑下什么都是硬的,只有人是软的。稍不留心,重则丧命,轻则断胳膊掉腿。”
晨子说:“爸爸放心吧,我会处处小心的。丧命的,断胳膊掉腿的终究还是少数,怎么就那么巧,就轮到你儿子了?”
梁万禄瞪了晨子一眼:“胡说。这窑你别下了,还是给我念书去。”
晨子立刻把话收回来:“好,好。我不这么说了,行了吧。我保证事事小心,一定做到万无一失。”
晨子多报了两岁,下煤矿里当了小工。下煤窑不能用小名,于是梁凯的名字就出现在赵各庄煤矿工人的队伍中。
在煤矿里当小工挣钱比卖老姜多一些,但是又累又危险。当小工,主要是推车。工人把煤刨下来,小工把煤装到车里,推到指定的地方。一天要干十多个小时的活,不断的装车、卸车、推车。煤矿巷道里又闷又热。人们干活经常是光着身子干,可是在不通风的地方还是不断地流汗。一天下来,浑身累得就像要散了架子似的。回到家里往炕上一躺,饭不想吃,水不想喝,就想一动不动的多歇一会儿。煤矿里的活还特别危险,片帮、冒顶、出水、漏瓦斯,时有发生。遇到片帮和冒顶,压死人就像踩死个蚂蚁那么容易。出水,淹死人;漏瓦斯毒死人,瓦斯着火烧死人,一死就是十几人,几十人。矿工死了,英国资本家给几十块钱,几袋面就算了事。梁凯到煤窑里做工日子不多就遇到一次矿井冒顶的事。都说立木顶千斤,可是矿井冒顶,石头从巷道顶落下来,把支撑巷道顶的一尺多粗的红松木柱子就像压酥饼一样压得粉碎。正干活的几个工人一声没吭,压得扁扁的,在石头缝里露出手脚或衣服。真是惨极了。平时,被磕磕碰碰的,都是习以为常的事。就这样,工人还要受工头的气。谁对工头稍有不顺,轻则挨一顿骂,扣发工资,重则还要挨打。谁如果对工头敢反抗,他一吹口哨,警防队马上就来,把人抓起来,挨打挨罚还要蹲笆篱子①。
做小工,如果遇到一个好师父,算你命好。如果遇到一个脾气不好的师父,小工还得受师父的气,甚至挨打。梁凯刚下煤窑遇到的师父姓范。
梁万禄见了范师父,特别告诉晨子:“师父,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得像对待我一样对待你的师父。师父说什么,甚至打你骂你都是为你好,不能有一点不顺从。记住没有?”
晨子说:“记住了。”
梁万禄又对范师父说:“范师父,咱们当真人不说假话,我这孩子刚刚十四岁,不懂事,任性。该管教的管教,该说的就说,该打的就打。就像管你自己的孩子一样。”
范师父说:“如今这做小工的有几个够岁数的,有的刚刚十三就下窑来了。都是家里穷逼的,没法子。晨子这孩子不错,跟我干这几天活,挺听话的。梁大哥放心好了。有我,别人也不敢欺负他。”
范师父真的不错,没怎么打过梁凯。梁凯和师父都属于跑窑的工人。跑窑,就是每天都回家住。每天早晨,梁凯来上工都是带两份饭,一份自己吃,一份给师父。自己吃的那份只有咸菜和料菜,给师父的那份常常有个摊鸡蛋。到发薪水的时候,梁凯还得拿出几角钱孝敬师父。一个大工,一个月的薪水四五元钱,小工一个月只有两元多钱。
矿山工人有练武的传统。不少工人抽空练武练功。最简单的功夫是蹲桩和背矸子。蹲桩就是在空地上拉开架式,长时间别着劲做骑马蹲裆式。冷天炼这功夫,穿个小褂子蹲桩半小时,身体纹丝不动,不仅不冷,还要出汗。背矸子,就是背半口袋煤矸子石从矸子山底下一口气跑到山顶。矸子山是煤窑挖出的煤中的矸子石堆积在一起形成的。煤窑有百年历史了,矸子山堆了一百来米高,山坡很陡。没有功夫的人啥也不带也不能一口气跑到山顶,练功的人却要背上半袋子矸子石一口气跑上去。武术,主要是练常见的拳脚。真要想练有名的拳术,练兵器,那得拜师才能学到。想学的人多了,还得看师父愿意不愿意收你做徒弟。
梁凯天天跑家,基本没有时间跟着练功练武术。偶尔下工太晚了,就在矿上附近的工棚里同好朋友挤一宿。每当这时候,他就早早起来,到练功的地方看人们练功习武。有时候也跟着练练蹲桩或背矸子上山。慢慢地,他同一些会武术的人混熟了。从这些人口中知道,练武的人,不仅是为了健身护身,还要互相团结,互相帮助。大家团结一心,一人有事大家帮,一人有难大家上,不仅混混地痞不敢欺负,就连青帮红帮也不敢小看,甚至连矿上老板也不能轻易说抓谁就抓谁,说开除谁就开除谁。这使梁凯感觉到工人团结的力量,也体会到爸爸嘱咐的那句话的意义: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要靠朋友,就靠这样的朋友。

梁凯结识节振国

在练武的人中,有一个武术练的最好,对人又非常和气的人,叫节振国,他对梁凯影响最大。节振国是山东人,为人热气,性格豪爽,比梁凯大四岁,是一九一零年生人。他对梁凯的机灵劲特别喜欢,把梁凯当成了小弟弟。他告诉梁凯,工人都是穷人。穷人要帮助穷人,有困难互相帮助。作人要讲究义气,啥时候也不能出卖朋友,朋友有难要拔刀相助,要讲究为了朋友可以两肋插尖刀。这样,穷朋友团结起来就不受欺负或少受欺负。节振国会好多武术,刀枪棍鞭都会用,还会一套祖传的节家拳。这套节家拳,用于防身,十个人八个人到不了身边;用于攻击,那是出拳一股风,横腿倒一片。节振国喜欢梁凯,早晚两个人到一起,没有别人的时候就教两招。梁凯因为是跑家的窑工,早晚到一起的时候很少,节家拳始终没有机会全套路学下来,只学了一些招数,但他对节振国的为人,对节振国的豪爽和义气却是非常佩服,心想这个人将来必成大事,跟着这样人干,一定没错。
祸不单行
一九三零年腊月十七,梁万禄的三儿子降生人世。起名来成,寄托着未来和成功。可是来成生来体质弱,四岁的时候得了一场大病,一病就是几个月。庄稼人有个头疼脑热的,总是挺一挺就过去了,不去看医生。来成的这场病太重了,庄里的何先生的药没少吃,赵各庄的医生、榛子镇的医生都看遍了,中药吃了一包又一包,就是不见好。
来成还病着,梁凯在窑下干活被砸伤了。
原来梁凯在窑下干活慢慢熟练了,范师父就让他自己在掌子面上刨煤,运煤。这样两个人每天可以多出一些煤,多挣点工钱。范师父千叮咛万嘱咐,要事事小心,宁可慢一点,也要安全。这天梁凯遇到一个好刨的掌子面。刨了很多煤,心里很高兴,来回运煤也很起劲。掌子面刨煤最危险却没出事,运煤却出了事。要不怎么说要事事小心呢。梁凯把煤装满了一车,推着往前走,有一段路是下坡,车自己往前滑,梁凯就站到车旁边,随着车往前跑。车越跑越快,到拐弯处控制不住了,车出了铁轨倒了,把梁凯砸到底下。范师父听见“妈呀”一声,知道不好,急忙跑过来一看,梁凯砸到车底下了。急急忙忙把车抬开,把梁凯扶起来。见他身上手上到处是血,范师父背着梁凯上了罐车,吊出了矿井,又背到医院。梁万禄和节振国听说,也急忙赶到医院。梁万禄早就认识节振国这个山东好汉。节振国还带一些钱来,交给梁凯治伤用。梁凯身上手上伤了不少处,都上了药。经过检查,右手无名指手指盖被砸掉,手指肚和骨头被砸碎,身上没有伤着骨头,真是不幸中的万幸。腰肌创伤很重,站不起来。想住院医疗,花不起钱不说,煤矿医院住院处也根本没有地方。矿上经常有死伤的人,梁凯这样的伤算轻伤,在医院上好药,梁万禄雇了一个拉脚的驴车拉着儿子回到了西新庄。
梁凯的伤要治,来成的病要治,只有梁万禄一个人在煤窑做工,工资又低得可怜。矿上好朋友的钱能借的都借了。梁万禄夫妇看着大儿子,抱着三儿子,一筹莫展,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借到钱。一天听说,庄里姚大五家的房子要卖。姚大五的房子很旧很破。姚大五死了,他妈妈想把这个破旧的闲置房子卖掉,价格很便宜。梁万禄夫妇商量再一次把自己老宅子的好房子卖掉,买姚大五的破旧房子,可以剩下一笔钱给孩子治伤、看病。就这样老宅子卖了,把姚大五的破旧房子收拾收拾,全家很快就把搬了过去。有了钱,把来成抱到榛子镇看病。吃了几服好药,来成渐渐好了。梁凯在家躺了两个多月,慢慢地就能下地走路了。虽然多年的老宅子卖掉了,住在破旧的房子里,可是看着大儿子能下地走路了,三儿子的病也好了,梁万禄夫妇好高兴,全家人皆大欢喜。梁凯说:“爸爸,妈妈,以后我挣钱,一定再把老宅子赎回来。”
梁凯的右手无名指手指盖也长出来了,只是手指肚顺方向落下一条深深的痕迹。梁万禄妻子摸着梁凯的手指肚说:“就是年轻,要是年岁大,伤的那么重,半年也好不到这个份上。”
在梁凯养伤期间,节振国和范师父多次来家看望。三个月后,梁凯觉得自己可以上班了,就想去上班。梁万禄不同意,让他再养一个时期,全好利索再去上班也不迟。爸爸不同意,梁凯只好在家继续休息。可是梁凯又呆不住,又操起卖老姜的老本行。卖老姜,山路一天不知道要爬多少,嗓子吆喝哑了,也挣不了几个大子①。梁凯觉得自己已经大了,应当多帮助爸爸为家庭分忧,承担一些家庭的生活重担了,弟弟妹妹都小,自己当大哥的应当多尽义务。心想卖老姜挣钱太少,下窑,爸爸一时还不同意,得有其他办法,能多挣些钱使得家庭生活的好一些,可总是想不出好办法。想来想去,突然想到了梁福军步行闯关东挣钱的事,梁凯心里一亮,我也可以那样呀。
梁家家族里有个叫梁福军的人。按辈分比梁凯晚一辈,但是年龄比梁凯大几岁。这个人能走路是出了名的。几次靠两只脚走着出山海关到奉天和法库。在那里干几个月的活,挣了钱再走着回来。走一个单程要一个月时间。一路上讨饭吃,夜里走哪睡哪。有时候要不到吃的,就随便找一个农户家,给人家打扫院子或干脏话累活讨一顿饭吃。梁凯心想,梁福军能走着去奉天、法库,我就不能去?梁福军能到关东挣钱回来,我就不能?梁福军啥苦都能吃,我就不能吃?妈妈常说,咱们穷人只有享不了的福,没有遭不了的罪。爸爸也说,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还说,男儿要想有大出息,担任大任,必须吃大苦,耐大劳,要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我要去吃大苦,受大罪,将来也有大出息,当大任;起码也到关东挣些钱回来给爸爸妈妈,让爸爸妈妈高兴高兴。钱挣多了,还能改善家庭状况。小时候跟随爸爸妈妈去奉天、法库,还有印象。对,学着梁福军的样子走着闯关东。梁凯在心里暗暗想着,暗暗下着决心,暗暗盘算着如何去闯关东。

步行闯关东

梁凯要步行闯关东。自己去,还有点胆怯,最好是两个人,遇到什么事还可以商量商量。谁愿意跟自己一起走着闯关东呢?他想起了前小寨陈连仲大舅家的儿子彩儿头。彩儿头与自己同岁,只比自己小几个月,两人非常要好,他也想出去闯荡闯荡,挣些钱回来,让自己家庭生活过得好一点。
一天,梁凯卖老姜到了前小寨见到了彩儿头,同他商量出去闯关东的事。彩儿头也想着自己大了,应当为家庭承担重负了。两个人本来就很投合,又都想着为自己的父亲分忧,承担家庭重负,于是一说就同意了。两人商量,觉得这事可不是小事,如果父母知道了一定不让去,于是两人决定不告诉父母悄悄走。挣钱回来,交给父母,给父母一个惊喜。走的时候要学梁福军的样子,一个钱也不带,一路上凭自己的两只脚走,用自己的劳动换饭吃或者要着吃。
一九三四年三月二十四榛子镇娘娘庙会这天,梁凯和彩儿头突然失踪了。晚上梁凯没有回来,梁万禄夫妇有点着急了。等到深夜也没有回来。第二天梁万禄没去赵各庄煤窑上工,到前小寨去打听。到了前小寨才知道陈连仲家的彩儿头也走了。陈连仲说,昨天梁凯来了,说同彩儿头一起去逛娘娘庙会。陈连仲说,梁凯约表弟去逛娘娘庙会,两个孩子都二十一了,不小了,也就没有阻拦。没想到两个人一下子都失踪了。
梁万禄说:“既然他们俩一起出去的就没事。也许到什么地方去打几天工就回来了。”
陈连仲说:“前几天,彩儿头就念叨,说自己大了,要出去闯荡闯荡,给家挣些钱回来。我说,你们别瞎胡闹。你黄嘴丫子还没褪呢,就想出去闯荡?他说他二十一了,是大人了。孩子大了,真让人不省心。”
过了一个月,两个人没有回来,过了两个月,三个月,过了半年,一年,还是没有回来。梁万禄全家和前小寨陈家全家可都急了。凡是能打听的地方都打听了,凡是亲戚朋友都问了,没有得到任何消息。梁万禄和陈连仲见了人就打听,打听了一遍又一遍。两个母亲经常哭,昼思夜想,盼望儿子回来。梁万禄家信了天主教,有时候全家跪下来念圣经,乞求天主保佑儿子归来。陈连仲就到附近的庙上烧香许愿,盼望儿子早归。
梁凯和彩儿头真的一路上用两只脚走着去关东。天气也不冷了。他俩,渴了,进村要碗水喝,遇到河沟就捧起一捧水喝;饿了,要口饭吃,或者找个人家干活挣顿饭吃。有时候一天走几十路,有时候就在一个村庄干两天活,再接着走。听说山海关不好过,要检查良民证,他俩就绕到偏僻的地方,从没有人的山坡上城墙坏的地方偷偷过去。就这样走走停停,走了一个月才到新民县。到了新民县,两个人的意见不一致了。梁凯还是坚持去法库,彩儿头说不想去法库了,想去钱家寨。去法库,要向北走,去钱家寨要改道向东,中途经过奉天。梁凯说到法库,那里有熟人,互相照应,打小工容易;去钱家寨下煤窑就与在赵各庄下煤窑不是一样吗,还出来干啥?彩儿头说,钱家寨也有认识人,前小寨附近的人在钱家寨的人不少,都挣钱了。钱家寨下煤窑跟赵各庄下煤窑可不一样,煤窑不那么深,挣钱也比赵各庄多。去法库打小工能几个钱,弄不好连饭钱都挣不出来。两人争执不下,梁凯要向北,彩儿头要向东,谁也说服不了谁。两个人白天到人市上卖小工,晚上找个干店①住,继续争论。这就在新民耽误了几天。一天早晨醒来,梁凯发现彩儿头没有了。炕上放着一页白扯②,背面写着一些字。梁凯一看,立刻明白了。是彩儿头给他留的,彩儿头自己走了,去了钱家寨。还说少则仨月,多则半年就回关里家,让他放心。如果在钱家寨混不下去,也可能到法库找他去。从此两人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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