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浴长风》第68/103页


梁凯入党又被选举为节振国大队党支部书记,深深觉得比原来只当管理排排长的责任大多了,担子重多了。人的能力是锻炼出来的,劲是担子压出来的。梁凯从那以后,考虑问题的角度,不仅仅是管理排了,经常把一件任务从整个大队的角度去考虑。遇到重要事情,经常同其他党员秘密磋商,或者秘密召开党支部会议讨论。集思广益,找出最好的解决办法。然后再把讨论出的解决办法,作为建议提给节振国。节振国觉得梁凯的水平大大提高了。梁凯提出的建议,他几乎全部采纳。节振国还发现,采纳了梁凯提出的建议,就会得到大家的赞成,大家都热情主动的去完成。就好像这些建议从大家心里提出来似的。他哪里知道,梁凯的建议往往是多个党员或者党支部讨论的结果。渐渐的,节振国把梁凯看作比自己的磕头弟兄还重要的帮手和弟兄。无论大事小事,都愿意同梁凯商量商量。

振国振邦和“十三省省长”

振国振邦和“十三省省长”
一天,节振国带领一些弟兄执行完任务路过西新庄,到梁凯家歇息。
一进院子,节振国就喊:“梁大爷,大娘,二侄子来了。”
这天,梁万禄正好在家,听见节振国的声音,急忙出来迎接。节振国见梁万禄出来迎接,急忙往前走几步,握着梁万禄的手说:“大爷,我们哥几个又来打扰了。”梁万禄说:“别这么说,快进屋,快进屋。”节振国后边五六个人,除了梁凯,还有贾俊廷、纪振生和蔡仲。这些人都经常来梁万禄家。贾俊廷外号贾小孩,一进屋就嚷嚷:“大娘,有什么剩饼子剩饭没有,我饿了。”梁万禄妻子笑着说:“看把你饿的,像掉地下了似的。有剩饼子剩饭也不够你们几个大小伙子吃呀。大娘马上做饭。”说着,叫二珠抱柴火,烧火做饭。德成和来成上山拾柴火去了,还没有回来。就是梁万禄的四儿子小四跟大伙说着闹着。小四长得胖胖的,讨人喜欢,大伙就叫他四胖。贾小孩不仅一股子小孩脾气,还特别喜欢小孩。每次来,总是给孩子带点好吃好玩的东西。看着小五在炕上玩,贾小孩把他抱起来亲了亲,掏出两快饼干给他。逗着说:“叫哥哥,叫哥哥。”小五只是把饼干往嘴里放,还不会叫。贾小孩把小五放到炕上,对小四说:“四胖过来。”小四已经四岁了,正是好玩的时候。一叫就过来了。贾小孩说:“四胖,你猜今天哥哥给你带啥来了?”小四一听说又带东西来了,就往贾小孩兜里翻,嘴里说:“我猜不着,给我嘛,给我嘛。”贾小孩突然从身后拿出一把小手枪。这小手枪还是真手枪,叫做单子撅。打匣子枪子弹。一回只装一粒子弹。装子弹的时候,把枪从中间‘撅’开,把子弹放入里面,再把枪合上,一扳动扳机,子弹就打出去了。枪身半尺来长,完全可以握在手里。射程有五六丈远,作为一个最简单的护身武器,偶尔用一下还是可以的。真正打仗就不好用了。
小四接过小手枪,真是高兴极了。端着手枪,对着门外,嘴里喊着“叭!叭!日本鬼子打死啦。”大家一阵愉快的笑声。贾小孩说:“照这样,这小鬼子还得慢点打。要不,等我们四胖长打了,日本鬼子打光了,还没得打了。”小四说:“我现在就能打鬼子。过几天,鬼子来了,我就打。叭!叭!”说着又比划两下。大家又是一阵笑声。
饭很快做好了。小米干饭,炖土豆。热气腾腾端了上来。还有一碗料菜,两碟咸菜。梁万禄说:“今天你们哥几个来的突然,没准备酒,就凑合着吃一顿,酒以后再补。”贾小孩说:“这饿肚子比馋酒滋味难受。还是先解决饿吧。”梁万禄妻子叫大家脱鞋上炕里吃饭。梁凯也让着大伙上炕。纪振生说:“我坐在炕沿边,给大伙盛菜,不能总是让大娘里里外外端菜。”说着,没脱鞋坐在炕沿边上。贾小孩看了,冲着纪振生说:“说的好听。上炕不脱鞋,必是袜子破。大伙不信,让他把鞋脱了,准是前边露蒜瓣儿,后边露鸭蛋儿。”纪振生说:“让你说的了。我是图盛菜方便。”梁万禄说:“就你小子事多。快上炕里吃饭。”贾小孩说:“大爷你还别不信。”说着就脱纪振生的鞋。蔡仲说:“贾小孩,你就别闹了。”纪振生坐在炕沿上,盘着腿。右脚平着搭在炕沿上,鞋底朝外。贾小孩冷不丁上前一脱,就把纪振生的鞋脱下来了。果然是袜子破的前边露着脚趾头,像几个大蒜瓣儿,后边露着脚后跟,像的半个鸭蛋儿。大伙都笑起来。笑得纪振生挺不好意思的,抢过鞋穿到脚上。梁万禄妻子说:“你们在打游击,爬山越岭的真不容易。快吃饭。吃完饭,大娘给你找一双你大爷补好的袜子穿上。要不,走路脚上容易打泡。”纪振生说:“大娘,没事的。吃完饭就走了。任务已经完了,不走远路了。”
大伙端起大碗来,稀里呼噜吃起来。真都饿坏了。两大碗饭下肚,人们吃饭渐渐慢起来。话匣子也就拉开了。
节振国说:“大娘做的这小米饭,实在好吃。”大娘说:“好吃,就多吃两碗。”梁万禄问节振国:“老节,这梁凯跟着你干,有没有进步呀?”节振国说:“梁凯进步大了。现在是排长了,管理排排长。对大队的事帮助大着呢。”他毕竟不知道梁凯已经入了党,只是提梁凯当了排长的事。梁凯说:“靠大队长栽培。”梁万禄说:“进步就好。有什么不对的,你就像对待自己的亲兄弟一样,该说就说,该管就管。”节振国说:“说到像兄弟,就是这个事,我到今天还后悔呢。那次在韩家稍拜把子就缺梁凯。后来我一直找机会再约几个对劲的兄弟,再拜一次,好同梁凯一起结拜,到今天这个合适的机会也没有找到。”梁万禄知道共产党不兴这个,尽管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已经入了党,但是确信儿子入党是早晚的事,也就说:“只要你们相处的好,志同道合,情同手足,共同抗日就行了。那炷香点不点的,只是个形式。有的磕头弟兄,在抗日的严酷斗争中走不同路的人,不是多的是?反而给磕头弟兄添麻烦。”纪振生,节振国的这个磕头二弟如今也是党员了,也就顺着梁万禄的话说:“如今,志同道合最重要。只要咱们同心同德抗日到底,就是好弟兄。不能同心同德抗日的,拜了把子也不管用,照样分道扬镳。”节振国说:“说的也是。不过,梁凯、纪振生,还有我的几个磕头弟兄,那不一样。在抗日问题上,没有一个是孬种,没有一个是同我不一条心的。”纪振生说:“那可不一定。谁也没有钻到谁的心里看去。”节振国说:“我说老二,你今天是怎么了?你说,我的心你知道不知道?梁凯的心,你知道不知道?你的心,你说我和梁凯知道不知道?咱们都是心里明镜似的。”纪振生见节振国有点动情感了,不说话了。梁凯说:“节二哥说的对,咱们这些人都是一个心眼抗日,没有一个有二心的。咱们现在拉起队伍抗日,为了打败日本鬼子,命都可以不要了。咱们团结一心出生入死,真是比亲兄弟还亲。”节振国也觉得刚才的话说的急了一点,有意把话说的缓和点,说道:“这拜把子的事以后再说吧。不过我总是觉得没有同梁凯拜把子,心里头总是觉得缺点啥。”梁万禄说:“觉得有点遗憾,是吗?”节振国忙说:“我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说不出来。梁大爷,二侄子是个粗人。心里有话常常不知道怎么说。大爷不笑话二侄子吧?”梁万禄说:“哪儿的话?我那也是临时想出个词儿来。我也常常有憋住的时候。心里的意思表达不出来。”节振国打了个沉,说:“我想给梁凯兄弟再起个名。原来我想我们拜了把子就把他的名字改了。拜把子的事先放放,名字可以先改。”梁万禄说:“老节怎么想起来给梁凯改名字呢?”节振国说:“你看我们大队上,有几个是俩字的名字。这眼前的,除了蔡仲是两字的名字外,纪振生,贾俊廷,还有王化臣、王凤兰,差不多都是仨字的。我还有一个想法,就是让梁凯顺着我的名字叫,也范振字。我早就想好了。我叫振国,他叫振邦,我这个二弟,叫振生,也是范振字。一看就知道我们是弟兄。”梁万禄说:“梁振邦,这名字倒不赖。只是,我们梁家起名字有个说道,一辈俩字,一辈仨字。到他们这辈,就应当叫俩字的名字。”节振国说:“这容易,他回到家就叫梁凯,到队伍上就叫梁振邦。不是挺好吗?”梁万禄说:“其实到没有什么。为了工作方便和安全,大家都另外起名字。我不也是有了三个名字吗?在庄里熟人面前叫梁万禄,生人面前叫梁万祥,出外又叫梁鸿升。至于名字俩字,仨字,我看也不一定限制的那么死。”节振国说:“这么说,大爷同意了。喂,弟兄们,听见没有,大爷同意给梁凯改名字了。以后,咱们就把梁凯叫梁振邦了。”贾俊廷说:“好,好。我先赞成。梁振邦同志。”说着对梁凯做了个鬼脸。纪振生说:“这名字起的好。振国、振邦,我这里还有一个振生。治国、安邦、民生都有了。”节振国说:“我就是这个意思,让二弟说出来了。不愧是我的二弟,知道哥哥心里的话。”蔡仲说:“我们两字的名字本来就少,这回又少了一个。”
贾小孩早已经吃完了饭。又去逗小四玩。说:“唉,我说四胖。人家治国、安邦、民生都有了。你长大了干啥大事呀?”小四脖子一歪,说:“我长大了,先把鬼子杀光了,再当省长。”贾小孩问:“当省长。好。哪个省?”小四说:“南七北六十三省。”大家听了,先是一愣,接着都大笑起来。节振国说:“我这四兄弟有志气,长大要当省长,而且是南七北六十三个省的省长。中国从来还没有这么大的省长呢。”二珠在旁边说:“四弟是瞎说呢。有人说,中国有南七北六十三个省,他怎么听见了。瞎说的。”小四说:“不是瞎说。我长大了,一定当十三省的省长。”大家听了,笑得前仰后合。
从这以后,梁凯有了另一个名字,梁振邦,不过没有叫开。大家还是习惯叫他梁凯,只有节振国和纪振生喜欢叫他梁振邦。可是全大队的人都知道梁凯有个四兄弟,四岁就要当南七北六十三省的省长。不管是谁,一来就要见见这手里拿着单子撅手枪的十三省省长。逗着笑着,让大伙开心。

日本鬼子施放毒气

日本鬼子施放毒气
1939年春,日本鬼子像疯了似的,说来就来,一来就到处抓人杀人。日本鬼子还没进庄,年轻人都跑了。家里总得有人看家呀,老人和孩子有的跑,有的不跑。
一天上午,日本鬼子突然进了西新庄,把没有来得及跑的乡亲们都圈到南场院空场上,问谁是马猴子。日本鬼子把八路军叫马猴子。被圈住的有男人,有妇女,还有很多孩子。日本子拉出几个男人,一阵毒打。大家不是说没有就是说不知道。歹毒的日本子觉得对大人没有办法,就对孩子下毒手。鬼子从人群里拉出一个孩子,把孩子的头夹到两腿之间,用枪托拼命打孩子的屁股。打得鲜血淋漓。打完了,让孩子说,孩子不说。再打,再问。有好几个孩子就这样被打得半死,可是没有一个说出谁是八路。从那以后,日本鬼子一来,大人小孩都一起跑。
又有一次日本鬼子突然来了。到小东山的时候,庄里的人们都知道了,向南山或后山跑。
小四正拿着单子撅小手枪玩呢。二珠见了,说:“还不快把这玩艺藏起来。日本鬼子看见了,咱们就都没命了。”小四一着急,伸手把单子撅扔到院子里的泔水缸里,跟二珠、德成、来成一起跑了,跑到南沟里猫起来了。
姚永春的儿子板儿头十六岁,也往南沟跑,跑时高三春(高三爷)还给带上他两个火烧。这时鬼子已经进了庄,在何家南场院,鬼子看见南山坡上有人跑,就远远地开了枪。板儿头不知道哪边枪响,吓蒙了,转头往回跑。鬼子接着又开枪,板儿头身上挨了好几枪。日本鬼子到板儿头跟前看了看,说:“马猴子的干活”,说着又用刺刀把板儿头的肚子挑开,肠子都流了满地,惨死了。鬼子走了,姚永春抱着刚刚十六岁的儿子哭得死去活来。把肠子装到肚子里,抱回家。全家哭了两天两夜。
几天后,日本鬼子又突然来了。这次来的太早太突然。人们还没有来得及跑,全庄就被严严实实围上了。鬼子挨家挨户翻东西找人。鬼子从梁万禄家找到一个日本人的水壶。这水壶是八路军打日本鬼子得的,放在梁万禄家忘带走了。鬼子还翻到一张地图。地图是梁万禄画的抓汉奸用的,是德成拿回来要给梁臣的,梁臣没在家,还没有交呢。还翻出一个药方。
日本鬼子挨家挨户翻完了搜完了,把庄里的老百姓都赶到西场院。把梁万禄妻子和和何先生拉到场院的两侧,分别问两人关于水壶和地图的事。日本鬼子问,翻译翻。整个场院,除了问话和答话之外,几乎没有一点声音。大家都希望两边说话能彼此听见,能说得一致。说也奇怪,那么大的场院,梁万禄妻子和何先生相距那么远,可是两人说的话,彼此都能听见。因而两人说的一致,都说水壶是日本人吃饭后丢下的,地图是随便画的,都说一致了,日本在只好把梁万禄妻子和何先生放了。
天气已经冷了,鬼子又来搜庄来了。这次和往常不一样,是专门搜查游击队的。他们从西往东从搜,先从刁庄开始。最后把刁庄和西新庄的老百姓都集中起来。日本鬼子把青壮年都拉到东坑沿,周围架上机关枪。一个一个拉出来拷打审问。把人打得浑身是血,也没有问出谁是游击队。当时梁自堂的游击队有好几个就在人群里,却没有一个人出卖他们。大家都抱着一个念头,宁可让鬼子打死,也不能出卖游击队。日本鬼子没有办法,下了毒手,想用毒气把这些青壮年都毒死。鬼子把机关枪移到顶风的位置,然后放起毒瓦斯。毒瓦斯的烟顺着风吹到人群里,在人群里散开。所有的人立刻被熏得满地打滚,咳嗽,呕吐,头疼,喘不上气来。日本鬼子知道这些人过一会儿会被熏死的。给日本鬼子当翻译的人姓侯。侯翻译告诉日本人,这些人中确实没有游击队,日本子哈哈大笑着走了。这个侯翻译叫侯福生,日本人不知道他也是西新庄人。侯翻译临走,乘日本不备偷偷告诉,等日本人走远了就把毒气桶踢到水坑子里就不冒毒气了,赶快给大家喝凉水,喝了凉水就有好了。侯翻译也是吃两边饭的。在日伪那边是团局子的头,听日本人的;在这边听游击队的,具体听梁万禄和梁臣的。那次同日本鬼子一起来的还有榛子镇朱印范的警防队。等日本鬼子和警防队走后,朱印范也悄悄派人回来告诉乡亲们,被毒气熏得轻的,给凉水喝,重的喝粉面子(红薯淀粉)水。由于侯翻译和朱印范的暗中帮助,那次没死一个人,游击队也躲过一场大难。

童言无忌 当面叫黑狗子

童言无忌 当面叫黑狗子
1939年战事特别紧张。敌人到处设立据点,一次又一次地进行围剿和扫荡。抗日联军在平原地区活动异常困难,山区便成了抗联的主要活动区域。
梁万禄这个负责后勤的副县长,这时候成了进出山区的接送人员。进出山区有抗联的便衣队,有警防队,还有特务队。便衣队路过西新庄的时候,自然要到梁万禄家里吃饭或者稍事休息。一些身在曹营心在汉的警防队和直接给鬼子干事而实际是我们内线人的特务,偶尔也到梁万禄家休息。梁家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来往的人年龄不同。对梁万禄夫妇称呼也是各式各样。年龄大一些的,有称呼大哥大嫂的,年轻的有称呼大爷大娘的。梁万禄夫妇黑天白日操劳,显得有些苍老。年纪小的,居然有人叫爷爷奶奶的。
便衣队来往人特别多。基本都是夜里来,人来了,赶紧做饭,吃了饭立刻走。经常来往的有节振国、蔡仲、石安、翟山、殷万宝、王化臣、王凤兰、白乐官。这些人有时候自己一个人来,有时候两三个人,有时候七八个人。
警防队都穿黑色制服,背后大家都叫他们黑狗子。黑狗子一来,庄里的村公所就轮流派饭。有时候也派到梁万禄家。这时候,梁万禄自然用梁万祥的名字迎接。梁万祥是一个只知道种地干活,大字不识几个的庄稼老头。黑狗子来了,吃了饭就走,不会引起注意。有的黑狗子是吃两边饭的,暗地里帮助便衣队,自然知道梁万祥就是梁万禄,是抗日的,例如许三儿;有的人还知道梁万禄不仅是抗日的,而且是个干部,例如侯福生和朱印范这样与西新庄有亲戚关系的人。这些人,有时候到庄里,让村公所派饭,有时候干脆直接就来到梁万禄家,像到自己家一样不见外,有啥吃啥。临走,往往留下饭费。
有一次,朱印范带领十来个黑狗子进山区追剿游击队回榛子镇,路过西新庄。按说,他们可以吃派饭。即便不吃派饭,也应当到梁福德的爸爸妈妈那里去吃饭,那是他的岳父岳母。可他偏不,带人直接来到梁万禄家吃饭。他来梁万禄家,自有他的目的。
朱印范一进院子他就喊:“梁万祥在家吗?”他故意喊梁万祥这个名字,好让梁万禄家里人思想有个准备。梁万禄正好在家,一看是朱印范带着十来个警防队,就急忙往屋子里请,嘴里说道:“朱大队长,带这么多老总来,辛苦辛苦。快请,快请。”
德成和来成拾柴火回来了。德成在外屋看见进来好多警防队,急忙对屋里喊:“妈,二姐,来黑狗子了。”二珠听见了,一步跨出来,用手捂住德成的嘴,小声说:“不许乱说。”但是已经晚了,梁万禄和朱印范走在最前边,已经到了房屋门口,肯定听见了,梁万禄瞪了德成一眼,德成吓得躲到二姐的身后。二珠和德成都认识朱印范。论着,朱印范要叫二珠为姑姑,叫德成来成为叔叔。警防队的一个队长,当着手那么多手低下人的面,这样叫几个孩子,有点不好意思。二珠懂事,主动说:“朱大队长来了。”朱印范笑着,同梁万禄说着话进了屋。紧跟着,四五个黑狗子也进了屋。其他人,看着屋子窄,就在院子里找的地方坐下,说起话来。
见梁万禄和朱印范进屋了,梁万禄妻子赶紧下地,嘴里说着:“这不是朱大队长来了吗?我给老总们烧水做饭去。”朱印范说:“我一来,就给爷爷奶奶添麻烦,真有些不过意不去。”梁万禄说:“大队长来了,就是看得起我梁万祥,大家就不要客气。”
来成从人后转到西屋去了。小四正在炕上玩,看见人多,就往炕稍移动移动,看热闹。小五一看来了这么生人,吓的就要哭。二珠急忙把五弟抱起来,也转到外屋,放到地上玩,然后就要帮助妈妈烧火做饭。妈妈说:“这里有我和德成就行了。你进屋去,照应着点,看你爸爸有啥事。”
朱印范和梁万禄坐到炕说起话来。几句寒暄过后,就说起家常来。朱印范说,西新庄的人怎么怎么好,这个人怎么老实厚道,那个怎么勤俭持家。梁万禄也就顺着说家常。说朱印范的媳妇,小时候怎么乖巧,讨大人们喜欢。其他警防队见说的都是家常话,也插不上言,一个一个也都转到院子里同别的警防队说话抽烟去了。朱印范见别人都出去了,就小声告诉梁万禄,这次追剿游击队,他带领警防队满山转,把这帮警防队都累苦了,连一个游击队毛都没有看见。梁万禄说:“这游击队跑的还是真快呀。”朱印范几乎是耳语说道:“我头一天就派人报信了。”然后大声说:“我们的弟兄各个都不含糊。不怕吃苦,不怕劳累。爬山越岭追剿。虽然没有找到游击队,但也把游击队吓得躲起来,不敢出来闹了。我回去准备向上司好好说说。虽然是无功而返,但是我作为队长是尽了心出了力了。弟兄们各个吃了不少苦,我想上司会理解的。”梁万禄知道这话里的意思,是告诉抗日政府,他这次出来追剿游击队,连游击队的一根毛也没有伤着,是尽心尽力保护了游击队。梁万禄笑着说:“我想,上边一定会理解的也会知道的。其实,不用说上边心里也明白。做的事情在那摆着。再说,你朱队长的为人,上上下下都知道。”朱印范满意地笑了,说:“谢谢三爷夸奖。”
小四,一直在炕稍儿玩。看着爸爸和朱印范说话气氛非常好,有说有笑的,就凑过来,站在朱印范的身后,扳着朱印范的肩膀头说:“大队长,你穿这身黑衣服真不好看,还是穿以前的大衫好看。”朱印范平时回西新庄来,不穿警防队的制服。梁万禄说:“孩子们,看你穿便装看惯了。看着便装亲切。”朱印范转过头,问小四:“是吗?小四叔。你说说,穿黑衣服怎么不好看。”小四听见爸爸说的话,也觉得自己说对了,不慌不忙地说:“穿这黑衣服就是黑狗子。黑狗子都是坏蛋,竟干坏事。”真是童言无忌,把心里话就这么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朱印范一听,哈哈大笑起来。爸爸脸上可挂不住了,眼睛一瞪,骂了一声“滚!”举手就要打。小四不知道怎么惹了祸,就往炕稍跑。二珠急忙上前把小四抱下炕,嘴里说:“你胡说八道什么呀?”爸爸下炕就要追着打。二珠急忙把小四抱着跑到外屋。朱印范一把拉住梁万禄,说:“二爷,二爷。跟小叔动什么气呀。小叔还小呢。快炕上坐,说咱们的话。”平时叫梁万禄为二爷叫惯了,一着急,把三爷叫成二爷了。梁万禄坐到炕上,大声说:“这孩子真没有教养,真没有教养。让队长见笑了。”
这声音,院子里的人都听见了。院子里有人说:“这老爷子,怎么发火骂孩子了。孩子闯什么祸了?”另一个人说:“我也没有听清,孩子好像说什么黑狗子,说什么坏蛋来着。”
屋子里,朱印范说:“唉,这年头,也难怪乡亲和孩子们把警防队叫黑狗子。不少警防队不好好维持社会治安,到处非抢即夺,欺压百姓。不过,我们这支警防队可没有那样呀。各个都安分守己的。坏事从来不干。”说着,边用眼神示意外边,边把声音提高,有意让院子里的人听见。梁万禄说:“那是,那是。现在像你们这样好的警防队,可真不多了。”
这时候饭做好了。小米饭,两个菜,一个炖豆角,一个土豆炖茄子。放上桌子,摆好饭菜。妈妈叫大伙进屋吃饭。院子里听到刚才朱印范背后的一翻好话,心里也高兴的。各个变得有礼貌似的说声谢谢,进屋吃饭。
时候不大,大伙吃完了饭。日头已经压山了。朱印范掏出两个光洋:“说三爷,打扰了,这是弟兄们的饭钱。”梁万禄推辞说:“朱队长和老总们到我们家里来,就算看得起我们一家了。饭钱无论如何不能要。”朱印范捏了梁万禄的手一下,说:“我们是按照规定办事,吃饭要给饭钱。”说着,用眼神示意让梁万禄收下。两人互相谦让着,其他人都站起身来,下炕,背上大枪,来到院子里。梁万禄明白了朱印范的心意,要收一块钱。朱印范悄声说:“这钱,也不是花我的,花的是队上的。收下。”梁万禄说声谢谢,收下了。

大水冲了龙王庙

大水冲了龙王庙
就在这个时候,院子里突然传来严厉的命令:不许动,把手举起来!你们把枪放下!你们把枪放下!不同人发出命令,伴随着大枪子弹上膛的稀里哗啦的声音。
朱印范和梁万禄急忙出来一看,这边警防队,有的把大枪平端,枪口对准对方,手握枪把在发抖;有的大枪还背在身上,没有来得及摘下来,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两腿在筛糠;对方五六个人,全穿的是便装,有的端大枪,有的握手枪,枪口和眼睛都逼着这边。两边对峙着,但是显然对方的气势压到了警防队。
梁万禄看见来人全不认识,有的好像见过面,但是一时想不起是谁。对这些穿便装的一拱手:“弟兄们,是那部分的?”对方一个人:“先不要问我们是哪部分的,我要知道,这些人的是干什么来了?”说着用手枪一摆,指着这些警防队。警防队的人看着这人的枪口摆动,身体不由自主的向旁边闪着。朱印范开口说:“我是榛子镇的朱印范。有什么话向我说,与弟兄们无关。大家都先把枪放下。”话音刚落,警防队先把枪放下了。接着,那些人也把枪收了起来。那个穿便衣的人说:“我不管你是朱印范还是谁,你说,你们警防队到这里来干什么来了?如果是找便衣队,我就在这里。怎么样?”朱印范说:“嗬。这位兄弟口气还不小呀。你如果有种,咱们到南场院,那里没有别人,咱们一对一较量较量怎么样?百步以外,同时各打三枪,打死活该。怎么样?在这里,伤着弟兄,伤着梁三爷家的人,都不好。”那人说:“你这是什么意思?”朱印范说:“这叫做决斗,一人生死,决定胜负,与弟兄无关。不懂吗?”那人说:“我们是打日本的。搞这么个决斗有什么意义。不干,不干。”朱印范说:“打日本。你以为就你们打日本?”那人说:“你们是警防队,也打日本?笑话。”朱印范说:“不信,你问问梁三爷。”那人一听提出梁三爷,口气就软了一点,说:“你们是奔梁大爷来的?”朱印范说:“那是当然。”
梁万禄向这位穿便衣的人说:“这位兄弟。这位确实是榛子镇的朱印范队长。是有良心的中国人。我说这话,我想这位兄弟也明白我的意思了。能问一下这位弟兄尊姓大名吗?弟兄们是哪部分的?”那人这时候再注意梁万禄,高个,方脸,两眼炯炯有神,四十多岁年纪。便问道:“您是梁……”,下边的名字还没有说出来,梁万禄赶紧说:“我是梁万祥。”那人先是一愣,然后,像想起来什么似的,说:“是,是。我们今天就是来找梁万祥大爷的。我是李清福,是节……”梁万禄赶紧说:“我想起来了。看我记性。”说着紧紧握住李清福的手,暗暗捏了一下他的手说:“对,对,是李清福,是节各庄人。既然都是奔我来的,那就是朋友。到屋子里简单说两句,我给你们互相引荐一下,做个朋友。”说着,把两人推到屋子里。李清福有点蒙了,知道这里必有蹊跷,只好顺水推舟,应承着。到了屋子里,梁万禄对朱印范说:“这位李清福,还得算是我的一个远方亲戚。现在是丰润县王官营那边一个联庄会的会长。刚才我一下子蒙住了。” 李清福越听越糊涂。梁万禄又对李清福说:“这位真的是榛子镇警防队的队长,可是个大好人,是个有血性的汉子,我们是忘年之交。大家都是人在曹营心在汉,也都是为了混碗饭吃,都不容易。你们就算认识了。以后遇到什么事,还得互相照应着。好了,不细说了。日头已经落山了。朱队长今天晚上必须返回榛子镇,咱们以后再聚。”说着就往外推。朱印范,李清福也只好出来。朱印范把警防队集合好,站队出发了。
梁万禄,一边告诉妻子和孩子做饭,一边让便衣队的人到屋子里坐。又拉了李清福一下,说:“朱队长走,咱们送送。”朱印范忙说:“梁三爷留步,李先生留步。”梁万禄说:“怎么的也得送送。朱队长也是稀客。”朱印范知道梁万禄有话说,也就不再谦让。
队伍向东出了庄,梁万禄拉了一下朱印范和李清福,放慢了脚步。看着同警防队拉开了距离,小声说话警防队听不见了,梁万禄悄声说:“刚才我那些话,是给屋子外边的警防队听的。现在我再给你们互相介绍一次。”对朱印范说:“这位李清福,是节振国大队的中队长。我刚才是怕他把节振国的名字说出来,可就穿帮了。这回你就全明白了吧。”朱印范边走紧紧握了一下李清福的手说:“又认识一位节振国大队的战将,我真高兴。你们队伍上我最熟悉的是梁凯。你们大队的情况很多都是梁凯告诉我的。节振国虽然只见个一两面,但是他的事迹,你们大队的事迹,在榛子镇都是家喻户晓。”梁万禄又对李清福说:“这位朱队长,实际上对咱们的游击队帮助非常大。很多情报都是朱队长送出来的。不过,他手底下的什么人都有,处处都得特别小心。刚才我编的那些瞎话是给他们手下人听的。” 李清福说:“梁大爷,真能随机应变。其实,我对朱队长早有耳闻。节振国大队长对我们说过朱队长对游击队的帮助。今天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朱印范说:“这也是不打不相识呀。” 李清福说:“刚才朱队长说出了大名,我不信,怕是假的。前几天我们还抓住一个冒充朱印范队长的人呢。”朱印范说:“是吗?有冒充我的?我真想见见这个人。” 李清福说:“恐怕你见不着了。已经交上去了。说不定已经见了阎王了。”梁万禄说:“好了,要说的话一天也说不完。以后有时间再细说吧。朱队长你快走吧。”朱印范又握了握李清福的手说:“咱们后会有期。刚才我说决斗的事,别往心里去。我是试探你是汉奸特务队的,还是抗日游击队的。如果是游击队的,十有八九都不懂这个。” 李清福:“真有你的。再见,朱队长。后会有期。”就此挥手告别。
回来的路上,李清福说:“梁大爷刚才那些话,我还真有点摸不着头脑了。什么节各庄,什么联庄会。若不是梁凯告诉过我,你老在外人面前用梁万祥这个名字,说不定今天我会捅娄子的。”梁万禄说:“咱们爷们只见过一次面,我若开始就想起你来,也会少说不少话。幸好,今天的事没出大岔子。朱印范他们这次还是真地是追剿游击队去的。他事前已经通知游击队了,结果他们当然是在大山里兜来兜去,无功而返。以前,在武器、物资方面他都帮助过游击队。他早就想拉一部分人参加游击队,是抗联要求他不要离开警防队,在警防队里帮助抗日。”
这真是:
全民齐心抗日寇,明暗战线千百条。
警察偏遇游击队,长官汉心身在曹。

遇散匪梁凯险缴枪支

第三十五回抖神威险缴散匪顾大义怒杀盟弟
结拜发誓共患难,几个始终做金兰?
国难当头辨真假,大义私情不两全。
遇散匪梁凯险缴枪支
一九三八年末那一阵子,特务大队住在齐家峪。正月初二,特务大队接受任务,到下五岭同榛子镇的商会会长苏阳波会面。节振国带队,同去的有梁凯、贾俊廷、王化臣、杜仲、节振国的三弟节振华。为了不引人注意,这六个人是分开走的。梁凯和贾俊廷两人从齐家峪西南面的山坡上走过去。节振国带领其他人从齐家峪东边道口走过去。节振国和其他同志一路顺利到达下五岭,梁凯和贾俊廷在路上却遇到了麻烦。
梁凯和贾俊廷都穿着长棉袍,打扮得像公子到亲戚拜年似的,身上暗藏手枪。梁凯把两把手枪放在棉袍兜内,一边一个。两手插在兜内,大摇大摆往前走。梁凯在前,贾俊廷在后,相距几步远。
当他们俩顺山坡往下走的时候,对面来了两个人,也是一前一后,都背着粪筐。大年正月初二怎么会出来拾粪呢?当地人初三以前不会出来拾粪,外地人走远路也不会背着粪筐。梁凯心中有点诧异,警惕地两手握好了衣兜里的手枪,继续往前走。前边那个背粪筐的逐渐走到梁凯的对面,冷不防地拔出手枪对准了梁凯的前胸,厉声喝道:“把手举起来!”
梁凯一看他的架式就知道这是个外行:他手里握着枪,胳膊伸得直直地,平举着手枪。外行人还以为用这个架式枪口离开对方近一些,对对方威胁更大;可是稍有武功的都知道,胳膊那么直直地伸着,枪是非常容易被夺下来的。再说,他明明看见梁凯两手插兜,面对着他,还叫把手举起来,这又是一个错招。这不明明是给自己找倒霉嘛。只要梁凯飞起一脚,那枪就得飞起来。可是梁凯想,第一招夺不下枪,进第二招时,等另一个人也拔出枪来就麻烦了。何不来个硬对硬,不夺他的枪,而是下他的枪。说时迟,那时快,梁凯脑子里念头一闪,嗖的一下两枝手枪同时抽出来,紧紧压在自己腰窝的两侧,同时侧转半身,给他一个半侧面身子,两个黑洞洞的枪口一齐对准了他的正面前胸。整个动作瞬时完成,干脆利索。口中大喝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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