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浴长风》第85/103页


梁凯在青集牺牲了,还有十好几个游击队也全牺牲了。周围的村庄很快都知道了。人们纷纷来到青集游击队坟上烧香烧纸,悼念梁凯,悼念游击队。
这真是
自古壮死皆英雄,更显豪气贯长虹。
百姓泪添一?g土,告慰英灵在心中。

青集一战鬼神惊,抗敌儿郎化亮星。
夜夜望空众人泪,日日思念大地风。

新裱糊的屋子好开心

第四十四回对信号夜过封锁线望寒坟想碎亲人心
过年都思归故里,今却逃命奔他乡。
一家性命悬惴惴,难料生死夜茫茫。
新裱糊的屋子好开心
受伤之后,梁万禄一直在家养伤。梁万禄告诉乡亲,是在外边打工盖房子上瓦时,被一块瓦掉下来砸的。庄里乡亲们听说梁万禄被瓦砸了,都来看望。只有梁臣知道内情。这样梁万禄在家养伤,庄里庄外的还真的没有引起格外注意。
这两年梁万禄真的没有在家连续住这些日子。冷不丁的在家闲下来,梁万禄心里总就觉得有点不习惯了。千头万绪在脑子里转:县委工作有什么新的布置没有?大小子手枪队还需要什么帮助不?同志们隐蔽的怎么样?还有司令员离开奔城以后现在在什么地方?有什么危险没有?想归想,得到的通知就是安心在家隐蔽养伤,没有新的命令,不要活动,也没有办法活动。
梁万禄觉得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有新的任务,何不趁这个机会把家好好收拾收拾。把屋子裱糊裱糊,糊个亮亮堂堂的屋子住着心里也敞亮。他同老伴说要裱糊屋子,老伴说:“你也没糊过,能糊好了吗?”梁万禄说:“我没有糊过,可我看见过别人糊。咱们试一试不就会了?我想糊棚和糊墙这活没有三天力巴。再说,糊不好还糊不孬吗?反正自己用,自己能看得过去就行了。”
这天,梁万禄到榛子镇买了棚纸和壁纸,回来跟老伴说,榛子镇来了那么多鬼子、警防队和守备队。满街都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看样子还不是路过的,是驻在那里的。以前镇上鬼子和警防队就不少,现在鬼子比以前多了很多。老伴问:“没见朱印范问问?”梁万禄说:“我怕招惹麻烦,买了纸就赶紧回来了。”老伴说:“不想那么多烦心的事了。咱们糊咱们的屋子吧。”梁万禄说:“鬼子、伪军来了,如今咱们力量弱,想挡也挡不住。熬着吧。等明年八路军再回来,再拉游击队跟他们干。”
梁万禄两口子让闺女二珠儿子德成帮忙,把秫秸一根一根扒光,劈成两半,用水泡软,做纸棚的吊棍,再把一根根完整的秫秸外边裹好纸做横棍。摞凳子,搭木板,开始做天棚骨架。来成负责烧火,屋子要烧得暖暖的,免得糊的棚没等干就冻了。
糊顶棚这活可累人:仰着脸,歪着头,把刷好浆糊的棚纸一张张往上贴,一边贴一边用刷子把纸刷平。贴不了几张,两个胳膊和脖子就酸的受不了。二珠学着爸爸的样子,仰着脸上去糊棚。糊的不如爸爸糊的好。德成也要上去糊。梁万禄说,你毛手毛脚糊不好,愿意糊就糊墙吧,糊墙不用站那么高。
棚顶和墙壁都糊上了纸。糊棚的纸是莲纸,有淡淡的蓝色图案,好看又大方。整个屋子糊完了,亮堂极了。晚上,只要点一个小灯,就满屋子亮堂。以前是豆大的灯火斗大的光,现在是一盏油灯满屋亮。三间房子,糊完东屋糊西屋。东西两个里屋都糊得白白净净,亮亮堂堂的。在屋子里看着亮堂不算,就是在后边院子从门往里望或者在前边五道庙台上从窗户往里望,都能看见屋子里亮亮堂堂的。看着真开心。心里比以前亮堂多了。二珠说,这回咱们的窗户要挂窗户帘了,要不,屋子里这么亮堂,屋子里做啥外边都看见了。二珠用剩下的纸又做了两个窗户帘,白天卷到上边,晚上落下来。
一家人心里好高兴,从来还没有住过这么亮堂的屋子。小四小五不懂事,玩得脏脏的手往墙上一摸一个手印。二珠见了,急忙擦,擦也擦不净。她扯过弟弟的小脏手,轻轻在手心上拍了一下,说:“你们小哥仨以后手不洗干净,不许摸墙,也不许在墙上乱画。谁不听话就打手板。”弟弟们乖乖地答应着。二珠帮助弟弟把小脏手洗干净了。
日伪空前大增兵
梁万禄在榛子镇看见的那么多鬼子和伪军,都是新近调来的。原来是敌人在冀东大增兵。这次大增兵比以往多很多。
敌人原以为经过几次围剿,冀东的抗日力量就彻底瓦解了。没有想到,抗日力量不仅没有瓦解,不少地方又重新组织起来游击队,还建立了抗日联合政府。日本在中国南方扩大战场,冀东这个后方不稳固是心头之患。日军决心在这一年冬季把冀东的抗日力量全部消灭干净。他们在华北新建立了伪治安军三个集团军,其中一、三集团军开入冀东,加上原有的日军27师和伪警防队、各县日伪守备队,敌人的军事力量增加到抗日力量10倍以上。
敌人在丰滦迁边区周围大量构筑新据点,扩建已有据点,各个据点大力增兵,步步进逼丰滦迁边区。就是在受到严重打击的下五岭据点,这次进驻警防队400多人,日寇70多人,比龟田四郎带领的大洋马小分队的鬼子多了两倍以上。敌人做好了一切准备,大规模疯狂的拉网式围剿即将开始。
这些情况,梁万禄从敌人的报纸上,从零星的内部消息中,都得到了证实。对敌斗争形势空前严峻。
梁凯牺牲的消息传到家中
就在这时候,传来一个迟到的消息,说是在青集消灭日军小队长龟田四郎的时候,梁凯等几名游击队也壮烈牺牲了。这些烈士就掩埋在青集。
这消息如晴天霹雳,把梁万禄夫妇震得几乎昏了过去。一家人抱在一起,哭成一团。大悲过后,梁万禄要去青集亲自到坟上看看,再打听打听儿子牺牲的情况。老伴说,还是不要自己去吧。现在那里敌人太多,若是听说手枪队队长的爸爸来上坟,还不立刻把你抓起来?老伴这么一说,梁万禄也清醒了,觉得自己去确实太危险。如果到时候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就很容易被人看出来的。那让谁去合适呢?想来想去,他想到了梁自堂。梁自堂为人机灵,到时候可以控制住自己。梁自堂同梁凯的感情又很深厚,他会去的。
按照上级指示,梁自堂的游击队,化整为零,分别隐蔽,暂时停止活动。这时梁自堂正好在家。梁万禄把梁自堂叫来,把这层意思说了,还告诉他,到那里找姓范的财主家的花匠大叔。找到花匠大叔,什么都可以打听来了。梁自堂一口答应,去了。
第二天晚上梁自堂回来了。告诉梁万禄找到了花匠。花匠说,梁凯等游击队可能真的牺牲了。那个被乡亲不断填土填得大大的坟就是梁凯和游击队合葬的坟。不过花匠又说,那天刺杀死狼,梁凯可能就带四五个人去的,绝不会带十几个人。因此,说游击队被打死十六个,这里肯定有问题。可能是警防队有意夸大成绩,向上请功。花匠还说,那个警防队队长据说可能是地下党。警防队同他不是一条线上的,没有办法进一步核实这个情况。不过,青集的老百姓都知道梁凯在战斗中牺牲了。因为范财主家的大黑狗咬伤了梁凯的腿,游击队才没能及时撤退出去,被敌人包围住都遇难了。青集和周围村庄的老百姓为了这个,把狗全打死了。说是以后不能再让狗危害游击队了。
梁万禄夫妇听了泪如雨下。孩子们看着爸爸妈妈哭了,也都大哭起来。梁自堂说,你们先别这样哭。你们的房子临街,外边听见了,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梁自堂这么一说,大家都止住了哭声只是流泪。

父母希望儿子没牺牲(1)

父母希望儿子没牺牲
第二天,梁自堂又来看望梁万禄夫妇。看见梁万禄夫妇哭得就跟泪人似的。一夜不见,老两口子憔悴多了。
梁万禄老伴哭着问梁自堂:“自堂,你说我们晨子就这样真的就没了?永远也不回来了?”
梁自堂想找话安慰梁万禄夫妇,想了想,说:“太爷,太奶,先不要太悲伤。我昨天不是说了吗,花匠说了,牺牲的人数肯定有差别。还说那个警防队长可能也是地下党。这里面会有大文章。说不定,梁凯爷爷根本就没有牺牲,游击队也没有牺牲。”
梁自堂在梁家家族万字辈人面前是重孙子辈的。
梁万禄夫妇听了收住眼泪,梁万禄老伴说:“自堂,你说你的晨子爷可能没有死?”
梁自堂说:“太爷太奶您二老琢磨琢磨,五个日本鬼子被游击队杀了,其中有皇军小队长。如果不把这些游击队消灭了,日军能饶得了这帮警防队?那个警防队队长还活得了?花匠说,梁凯肯定不会多带游击队去。可是如果只消灭五六个游击队,恐怕他那个警防队队长还是过不了关。因此,他们必须把去的游击队全部消灭掉,而且消灭的人数还不少。这样就可以向皇军交差了。”
梁万禄说:“自堂说的对。我只是心疼儿子了,啥也没心思了。自堂这么一说,我心里也有点明白了。这里是有文章。如果那个队长真是地下党,他这样做会间接保护游击队。”
梁自堂说:“太爷说的对。他们警防队战果辉煌,而且连赫赫有名的手枪队队长都打死了,他们不仅功劳大,而且还会放松敌人对游击队围剿的紧迫感,减少对游击队的压力。这是在警防队队长位置上的地下党员应当想到和应当做到的。”
梁万禄说:“这样也有一个缺点,就是会挫伤群众抗日的信心。”
梁自堂说:“事情都有两面性。两全其美的事是很难找到的。利弊权衡,选其利大者。当务之急是保护游击队。他这样做,起到了这样的作用,而且也保护了他自己。我们在敌人内部的力量是极为可贵的。他们不能轻易暴露。”
梁万禄向老伴说:“自堂说的有道理。这几年,我们的自堂变得这么成熟,看问题这么有条理。”
梁自堂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我这两下子照太爷差远了。只是太爷一时过于悲痛妨碍了思路。”梁自堂把话茬轻轻转了一下说:“还有一个最大的疑点。花匠告诉我,老百姓谁也没有真正看见尸体。打死的游击队都是警防队在天没大亮之前埋了。按照警防队以前的习惯,埋死人的事,他们哪儿干过呀?都是找当地老百姓埋。因此我说梁凯爷爷没有死。说不定哪天,梁凯爷爷突然站到太爷太奶二老面前了。”
梁万禄夫妇眼泪已经止住了,内心涌出了希望。
紧急转移 夜过封锁线
敌人围剿的风声一天紧过一天。敌人这次围剿,东起滦县,西至玉田,南起唐山,北至岩口。日本鬼子和伪军采用箅子战术,先悄悄围成包围圈,然后逐渐缩小,捉拿抗日军民。这次围剿在不同地方有不同重点。在这附近地区围剿的重点是对榛子镇、赵各庄、西新庄一带。这次围剿,凡是可疑的一律抓走,稍有抵抗或者有逃跑迹象的就地处决。
地下党很快来了指示,重要干部和家属要尽快转移。这次转移,吸取以前的经验教训,不组织集体转移,而是采用各人分别转移的办法,以免在转移过程中遭受重大损失。
梁万禄的家是新裱糊的屋子,真有些舍不得离开。再说,转移,往那里去呀?已经到大年跟下了。过年的时候,都是人们回家的日子,现在却要远走他乡。再说,大儿子梁凯是死是活,还没有个定信。这么匆忙走了,以后儿子想找爸爸妈妈上哪儿找去?梁万禄夫妇犹豫着,没有动。
腊月十五早晨,突然有人来通知梁万禄全家立刻走。来人是榛子镇朱印范手下的,也是地下党员,梁万禄认识。送信人说日本鬼子已经开始了空前严酷的拉大网围剿。
梁万禄知道这次围剿,但是没想到这次围剿来的这样快。梁万禄开始不想走,以为有老百姓掩护,到别的庄躲一躲,或者到山沟里躲几天就躲过去了。通知的人告诉梁万禄,这次绝不能有任何侥幸心理,上级领导已经下了死命令,必须立刻离开。而且还说,如果不能把梁万禄一家动员走,送信人要受到严厉处分。梁万禄没有办法,只好服从决定。举家过日子,要走了,总得安排安排吧。梁万禄要求宽限三天。送信人坚决不同意,说,包围圈离西新庄已经不远了,宽限三天,围剿的敌军可能就到西新庄了。最后同意宽限一天,第二天离开西新庄。送信人告诉梁万禄,必须往南奔唐山,还交代了具体走那条路夜间通过包围圈时的信号。到唐山后,再往哪里去,那里会有人告诉的。
梁万禄同老伴商量之后,把孩子们都叫到身边,告诉孩子们,这次躲日本鬼子要走得很远很远。半路上,谁问什么,只说是到亲戚家去,其他什么也不知道。抗日的事,一个字也不能说。二珠说,若被鬼子抓住,打死也不说抗日的事。德成和来成也都跟着说,打死也不说。五个孩子,最大的是二女儿二珠才十五岁,二儿子德成十三岁,三儿子来成十岁,四儿子四岁半,最小的小五,才两周岁。小四小五还不懂这些,二珠、德成和来成似乎懂得这次躲鬼子同以前都不一样,可能是生死攸关。
梁万禄夫妇对孩子嘱咐了一遍,留恋地看着屋子里的一切,有些割舍不得。这次转移不知道能不能出封锁线。如果出去了,不知道要走多远,也不知道走到哪里,更不知道何年何月再回这家乡。
这天天气特别冷。中午,梁万禄夫妇领着五个孩子到了山东梁万全家。他们把家里有几只鸡用篮子挎着带来了,两头猪也赶来了。还有一只看家狗也跟来了。梁万禄向哥哥嫂子说逃难的事。在山东住了一宿,弟兄、妯娌,说不尽依依惜别的话。第二天是腊月十六,清早梁万禄全家又回到庄里,收拾要带走的东西。梁万全一家也来送行。梁万禄告诉哥哥嫂子,家里凡是能拿的,过日子能用得着的东西都拿过去用吧。
为了迷惑日本鬼子,梁万禄走后的房子让维持会用。侯福生是维持会的,这个主意是他出的。他说,等日本鬼子来时,就说梁万祥一家早就逃跑了。他的房子被维持会没收使用了。这样既可以减轻日本鬼子进一步追查,又可减轻日本鬼子对乡亲们的迫害。
下午,梁万禄把所有文件和书都烧掉了。最后找出几张照片。其中有一张是梁万禄在法库当奉军的时候照的照片:大盖帽子、眼睛炯炯有神,目视前方;笔挺的军装、斜挎武装带,腰别手枪,英武潇洒。梁万禄看着这保存了多年的心爱的照片,往事在脑子里一一掠过。他的思绪又回到严酷的现实,狠了狠心,把照片和丰滦迁联合抗日政府发的委任状一起烧了。梁万禄在火中焚烧着一切,心里很不是滋味。心想,从此梁万禄一家将隐姓埋名,隐蔽他乡。等待时机,将来一定要回来。一定要把日本鬼子从家乡全部赶出去。
最后,把整理出的东西装成两条口袋和一个包裹,里面是一些衣服和吃的东西,还有两个枕头。带枕头,主要是白天可以靠靠,夜晚睡觉可以枕着。三条被子放到车上,大家坐到车上围着。实际上,家里的全部“细软”家当都已经带上了。梁万禄妻子把结婚时候那一套首饰,包成一个小包也带在身上,因为这是夫妻恩爱生活开始的象征。二十八年了,这包首饰除了结婚的时候戴过一次以外,从来没有再戴过,可也从来没有离开过她。二十三年前,第一次离开老家到东北,走的时候只带一个包袱走的,身上就带着这套首饰。这毕竟是梁万禄妻子惟一心爱物。
下午,维持会找来几个人扒炕。炕扒完,把屋子简单收拾收拾,放上一张桌子和两个凳子。让人一看,这里早已经不是住家的房子,而是维持会的办公所。
梁万禄一家走后,这房子维持会也没敢常住,怕游击队报复而是庄里的孙老六(六大爷)住了。再后来有一次日本鬼子来清剿,知道了这房子是梁万禄的房子,一把火给烧了。这是后话。
天快黑的时候,送信人又来了,告诉梁万禄,包围圈南段的敌人今夜停在下尤各庄。让他从下尤各庄庄外的路上过去。通过包围圈的时间定在清晨一点到一点半之间。为了时间准确,送信人还专门带来一块怀表,让梁万禄带上,到唐山后交义仁当铺的李掌柜就行了。通过包围圈时如果情况有变,立刻折回来,执行第二套方案,从另外一个地方通过包围圈。时间是清晨三点到三点半之间。

父母希望儿子没牺牲(2)

腊月十六晚上,是个阴天,乌云遮月。只有远处山头的云彩缝隙处才能看家几颗冷得发抖的星星。山庄隐没在昏暗的夜色中。何旺和梁福望套上驴车送梁万禄一家。何旺和梁福望都是铁杆抗日的。平时就同梁万禄一家过从甚密,这回梁万禄一家躲避围剿,生死难测。民族危亡识大节,生死关头见真情。何旺和梁福望平时不说什么,可是在同日本鬼子斗争的关键时刻毫不含糊,他们甘冒风险也要送梁万禄一家。梁万禄夫妇被感动得热泪盈眶。
梁万禄家院子里的人越来越多了,都是来送行的。邻居何先生一家也来了。何先生握着梁万禄的手说:“二兄弟,这寒冬腊月出门可不容易。你们一家要一路保重。到什么地方有个一定了,捎个信来,省得乡亲们惦念。”

当前:第85/103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